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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深谷怪人

作者:了夫 来源:了夫作品网


  王云飞和程晓晓把张元易满门被程卓毅害死之事尽数说与程世华听了,更有青龙门弟子将所知的详细情况如实禀明,程世华听了不免气愤,道:“你要反我与旁人何干,竟要取他满门弟子性命?”想到唐昊侥幸得以活命,又及时通知程晓晓和王云飞赶来平乱,实算是立下了大功。他又问道:“青龙门掌门使大寿,怎么不见有哪个堂主、舵主前来贺寿?”一个弟子上前说道:“启禀掌门,掌门使担心别人会乘机阻挠他加害于你,故而早就周知各堂各分舵,这次寿宴只请家人,各堂弟子便是温州城都不得擅入。”
  程世华道:“其他的人不来尚情有可原,可是这雷震、风巽两堂的堂主和杭州、江宁、扬州、寿州、福州、洪州和东海七个分舵的舵主不来就说不过去了。”程晓晓道:“爷爷,你与闵文泽、温志刚的关系,程卓毅岂会不知,只是这堂主之职不是他说了算的,故而只好做些提防罢了。”一弟子道:“少小姐说得对,掌门使为了提防闵堂主和温堂主,干脆直接将他们调离,至于七大分舵,除了江宁分舵、寿州分舵的弟子分别被少小姐您和闵姑爷调走,其他的也都被调到了别处。”
  程晓晓道:“我和云飞哥哥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就听说程卓毅把杭州分舵的弟子调去了休宁,暗中查探白岳山上的动静。”程世华道:“想不到六叔他为了杀我,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又正色道:“青龙五宿的门下弟子也参与了叛乱,七弟,依照门规又该如何处置?”程世安道:“这些弟子并非主犯,所作所为又系听从师命,终究罪不至死。”青龙五宿的门下弟子共有三十人,除去在叛乱中被打死的七个,还有二十三个尽皆被抓。这二十三人听戒律院掌院使说他们罪不至死,人人心中欢喜自不必说。程世安又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二十三个便交由执法弟子各打三十棍,然后逐出青龙门,囚禁于长老院中为奴,终身不得自由。”二十三人自知这种处分远好过被杀,故而无不领命。
  无极门内部组织林立、关系复杂,门下弟子、特别是五行门各自所属的七宿弟子于此都甚为了解,故而一旦他们触犯门规到了不得不被逐出师门的地步,戒律院绝不会冒着被他们泄露机密的危险将他们直接赶下山去,通常是有四种处置方式的:第一种是把他们降至某一分舵或是堂里戴罪立功。这种处罚是四种方式中最好的一种,位份虽然被降,但性命可保之余仍是无极门堂堂正正的弟子。第二种是囚禁于戒律院中悔过。这种处罚算是次好的,只要诚心悔过并能抓住机会立下一功劳,到时候自会被赐还自由,届时不是被分配到哪一分舵,就是被分配到哪一堂中,更有甚者还可以在五行门中领份闲职,甚至有可能重回门下。不过这种弟子常年都被囚在戒律院中不得外出,想要立功当真是机会渺茫。至于第三种,就是这囚禁在长老院中为奴了。程姓在无极门中是一种身份象征,程氏血脉更是一种旁人无法享有的特权,因而无极门设立长老院专门供养程姓长辈或门中老者。被囚禁在长老院中为奴的弟子要尽信侍候各长老,只要讨得长老们欢心,不仅不会受罚,还会得到嘉奖,反之则要被送到戒律院去领刑受罚,虽不至伤了性命,苦头总还是要吃上不少的。而第四种就是将弟子发配到偏远地区。这部分弟子一旦被发配,就需得在绝境中自谋生计了,一般人绝对活不过两个月。就算有人能侥幸不死,他也不会好过,因为他不仅受某个分舵的管理,还有机宜司会不定期去暗中调查,只要发现有人心有不逮,当即便可处死。这谁人心有不逮如何可以查得出来呢?无非就是旁人随便的一句话罢了。是以只要是被发配的人,几乎都无活着的机会。
  那二十三人这会儿被人一一带下。程晓晓又道:“爷爷,我听唐昊说,中卫兵马总统制马骐、侍卫营兵马统制贺成全、护法营兵马副统制花杰、宗祖院仪典总管陈勇和长老院奉宗总管冯天运都被程卓毅收买,参与了这次叛乱。”程世华道:“我说六叔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呢,原来是把我身边兵权拿到手里了,还有陈勇和冯天运,这两个人设计让我们落入圈套,真是防不胜防啊。凡儿,你立即安排人去缉拿这五人,然后交由你七叔依门规处置。”程不凡应下。程晓晓复道:“爷爷,我这次为了救你,还让人去调亲军十营的兵以及衡山营黄山部的兵,只是我手无令牌印信,也不知能否调得动。”程世华道:“调不动原也应当,不过你这大功爷爷可是给你记下了。”
  程世怀这时谓程世华道:“三哥,如今青龙门百废待兴又群龙无首,不知谁人堪当这掌门使之职,接下重建青龙门的大任呢?”众人皆道:“不错,不错,青龙门向是四门之首,更当另立贤能。”程世华问道:“不知诸位兄长和弟弟有何高见?”他们都低声议论,却谁也不敢先说。程世华道:“二哥,众兄弟都不想先说,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程世斌惊道:“我?”然后只得说道:“好吧,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认为大哥在我们众兄弟中最受尊敬,适合接任青龙门掌门使的位子。”
  程世询闻言一震:“二弟、三弟,这个我可做不得,做不得!”程世华问道:“大哥是云溪公嫡系曾长孙,按理说便是我的这个位子让与大哥你也是担得的,如何会做不得这青龙门掌门使呢?”程世询惊道:“三弟这话可说不得,愚兄哪里敢啊。”程世华笑了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不知大哥以为谁人可做这青龙门的掌门使呢?”程世询这时冷汗直冒,缓缓说道:“青龙门的地位自来就高于白虎门、朱雀门和玄武门,历任掌门使都比其他三门的掌门使辈分要高。放眼长老院中,‘卓’字辈的也就只剩下四叔了。”
  程世启急道:“大哥此言差矣,我爹年事已高,还哪有精力操劳青龙门的事情?我看八哥他才是这掌门使的不二人选,他是六叔的长子,却又在今天的这次平乱中大义灭亲,不管是按功劳赏赐还是按父子相传的规矩,都该是他才对啊。”程世昌自以为是戴罪之身,还哪敢跟青龙门搭上任何关系,忙道:“九弟的错爱,愚兄心领了,只是我爹他毕竟是谋逆的罪人,加上愚兄我才能有限,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造次的。”
  程世斌问道:“八弟以为何人堪当此任?”程世昌想了想,道:“六哥他是四伯父的长子,如今又身无他职,叫他受命接管青龙门,绝对是再好不过。”他所说的“六哥”就是程卓番的长子程世航。程世华道:“八弟的想法,与我当真不谋而合,我也认为我们众兄弟中,现在只有六弟最适合做这掌门使。”吩咐程不凡道:“凡儿,等我们回到门中,你即令统制院起草制令通知你六叔,由他来做青龙门新任的掌门使。”程不凡应道:“是。”
  程世华又道:“凡儿,经此一事,我觉得我们有些地方仍有破绽需要改进,否则还会给人以可乘之机的。我意新设五雁分舵,归统制院直属,将雷震堂杭州分舵所辖的东、南、西、北、中五雁地区划出来给五雁分舵;新置义军雁荡山营,负责五雁地区安防,再置义军黄山营,辅助雁荡山营。中卫诸营也要变革一下,诸营全都改归各院司宫阁坊直属,其中侍卫营改归统制院,刺客营和侦查营改归机宜司,武士营改归上清宫,巡捕营和监察营改归戒律院,护法营、禁卫营和巡防营改归紫清宫,女侍营改归勤务院;中卫兵马总统制虽居二品,但统辖十营权势太大,改称‘中卫总管’,取消将军令印,只负责协调武士、侍卫、刺客、护法、禁卫、巡捕和巡防七营,品级保留不变;女侍营由随侍总管向勤务院协调。你回中雁之后,草拟一个可行之法,颁布实施。”程不凡应了。
  程世华再道:“那个唐昊本是亢宿张元易的四弟子,他今天立下了大功,这新青龙七宿中仍该有他一席之地,就命他领尾宿吧,破例晋为第三品。”问程不凡道:“凡儿,你上次去汴梁带回了一个少年,据说是宋廷官员张康国之孙?”程不凡应道:“是。只因这张康国在朝堂之上弹劾了蔡京,竟被蔡京将他一家老小尽数屠杀,只这张逸一人侥幸逃了出来。”程晓晓道:“爷爷,这个张大哥可是我的朋友,你要好生安排了。”程世华道:“爷爷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才会亲自过问。”问程不凡道:“不知这少年现在人在何处?”程不凡道:“已被孩儿临时安置在了孝亲坊中。”程世华道:“他是你宝贝女儿的朋友,将来又是要为亲人报仇雪恨的,在孝亲坊中如何能成啊?”想了一想,又道:“就让这少年拜唐昊为师吧,尾位正好留给他,破例晋为第五品,领尾山府管家职。至于尾宿的其余五大弟子,唐昊可以自收,不必征得新掌门使的同意,统制院和宗祖院正常审查签批即可。”程晓晓知道程世华是要张逸做唐昊的大徒弟,心想张逸初入无极门,一下子就成了“青龙七宿”的弟子,还破例晋升品级,也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羡慕。她也为唐昊感到高兴,因为无极门中二十八宿的弟子若得掌门许可是有机会修炼那些非程姓不传的武功的,故而这些弟子入门需得经过掌门使同意,而如今程世华竟给了唐昊自行收取弟子的特权,实也算是莫大的奖励了。
  程世华又谓王云飞和程晓晓道:“飞儿、晓晓,难得你们一起赶回,可叫爷爷高兴得很呐。择日不如撞日,等我们赶回中雁荡山,爷爷就做主给你们完婚!”在殿里的众人闻言,都纷纷向程晓晓和王云飞道喜,程晓晓自是倍感欢喜,不过王云飞却急于和母亲徐菀茹重逢,急道:“多谢程爷爷,不过我娘她被困铁剑门中受了七年多的苦,我本是要赶回去见她的,哪知半路上竟从唐昊口中得知程卓毅意图造反的事,这才急着先和晓晓赶来这里。既然这里叛乱已平,我想我还是应该立即动身返回铁剑门去才是。”
  程不凡怒道:“臭小子好不识抬举!你在南海和漠北几次坏我好事,又累得本门河南分舵舵主向天断了左臂、水坎堂堂主余君和漠北分舵舵主丁宏智死于辽国南京,这些事情我都还未找你算账,如今我爹尚未问过我的意见,就要成全你和晓晓的婚事,你竟这般不识好歹?”王云飞忙道:“程叔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程不凡道:“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自以为是百怪帮的帮主,就可以不把我无极门放在眼中了吗?”
  程世华这时说道:“凡儿不得无礼,那些人怎能跟我的宝贝孙女和孙女婿相提并论?”转而又道:“今天要不是飞儿及时赶回,你我哪里还能活命?更何况飞儿听说你我有难,甚至不惜放弃与他娘重逢的机会也要先来救我们,这等心意实是难得之至了。”问王云飞道:“飞儿,你姑姑她这数年间曾不止一次派人潜入天坛山寻找你娘的下落,可是终究一无所获,看来你娘应该并不在铁剑门中。”王云飞道:“程爷爷有所不知,我太师叔担心有人会对我娘不利,故而早将她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便是铁剑门弟子都找寻不到,外人更是绝对难以有丝毫线索。”程世华道:“想不到林忠素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有这种手段。也好,飞儿,我和你的这些爷爷、叔伯都有伤在身,你和晓晓的婚事,就等你们从铁剑门回来再办不迟。”王云飞连声逊谢。
  王云飞不敢在青龙门多耽,当即和程晓晓向众人辞别。到了洞西码头,乘船西行到了温州,其时城中的青龙门弟子早被无声无息地撤下,看来程卓毅这次叛变并未对温州造成太大影响。二人寻了处地方吃了些东西,找回了来时所用的那两匹马,直接出城向北而去。到了杭州,王云飞想着骑马颠簸倒还算了,何况那马匹总要去换,如此来说实是颇有不便,就学着去青龙门的模样雇来了一艘大船,沿运河经嘉兴、苏州、无锡、晋陵、润州,过长江到了扬州,又走高邮、宝应和楚州,逆流泗水先后路过了下邳、徐州,西入汴渠一路直行,这一晚正好途经东京汴梁。二人沿水路向西,却看沿途的汴梁夜景实是美不胜收,比上次来时更有一番景致。
  王云飞忽道:“这京城中的那些奸佞只顾自己享受,却全然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单是这花石纲一事就已至江南地区民不聊生了。如不是我急于见到我娘,定要去取了他们的狗命!”程晓晓道:“这些狗贼固然该死,不过不知你是要去杀那些奸臣贼子,还是要见某人。”她知道杨琇莹被安置在林灵姜的家中养伤,王云飞若去杀这些人势必要找林灵姜,如此不就成了和杨琇莹见面了吗?王云飞急道:“晓晓,我都答应了程爷爷,等我见过了我娘之后就和你回无极门去,你还吃什么醋?”
  程晓晓闻言立时满脸通红,映着大河两旁的红红灯笼,更显几分娇羞。她靠在了王云飞的怀中,喃道:“云飞哥哥,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否则我就,我就把你杀了,然后再自尽!”这话说得虽甚是简单,但王云飞听得清楚,这就是程晓晓跟自己永不可变的约定。他说道:“你放心,我要是胆敢食言而肥,也用不着你来杀我,就让老天爷索了我的命就是。”程晓晓听他如此一说,忙用手将他的口掩住,道:“云飞哥哥,我可不准你有任何危险。你要是有了什么事的话,我可还怎么活?”说着抽噎起来,泪水亦滚滚而下,仿佛自己所言便已成真了一般。王云飞给她拭了拭眼泪,笑道:“我又没有什么事,你怎么竟急得哭了?”程晓晓也觉得自己确实好笑,轻轻打了王云飞一下,忙回到船舱中躲下。
  话说二人离开汴梁,在汴口船入黄河,西行于长泉镇上岸。王云飞带着程晓晓到了到了码头旁的那间茶馆,谓程晓晓道:“晓晓,我七年前和我娘分开,便是在此地。”他时隔七年多重回长泉镇,想起当年的旧事,不免伤感。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和你娘虽分别日久,但是马上就要重逢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王云飞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现在太师叔他们是否已回到了铁剑门。”
  二人在茶馆休息了一会儿,这便动身北去,到了王屋城,天色已黑。自温州到王屋城已经历时半月多,王云飞不想再耽误时间,与程晓晓连夜动身,到了天坛山下,却叫守门弟子拦下。那守门弟子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来到铁剑门又是为了何事?”王云飞道:“不知林掌门他们可有返回铁剑门?”铁剑门因为各大派经常以徐菀茹之事前去寻衅,故而所有弟子都对外人多加提防,特别是王云飞突然问了林忠素的下落,他们如何不惊?一弟子疑道:“你找我们掌门想要做什么?”
  王云飞道:“二位师兄,我是王云飞,今番回来是奉了我太师叔之命前来和我娘相见的。”那几名弟子无不大惊:“什么,你是王云飞?”王云飞道:“正是。”一弟子道:“不可能,王云飞七年前就已失踪不见,如今怎会又冒出来?我看你分明就是别派中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如此骗我们!”王云飞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无虚言。”又一弟子道:“你若当真是王云飞,那就更不能放你上山了!”王云飞奇了:“这位师兄此言何意?”那弟子道:“王利锋是杀害我们前任掌门的大罪人,你自称是他的儿子,我们不抓你交由掌门处置已是法外开恩了,识相的赶快离开这里!”
  程晓晓低声谓王云飞道:“云飞哥哥,看来林忠素他们并未返回铁剑门,否则这些弟子也不会不放你上山。”王云飞道:“我看也是如此。太师叔他们比我们先行动身,路程又比我们还近,可是时至此时仍未赶回,我看有可能是遭到了别派的刁难。”程晓晓道:“不过幸好你娘她并未同行。云飞哥哥,你说那些人要是见到了车中的唐昊,会作如何反应?”不由地大笑了起来。那铁剑门弟子叫道:“喂,你们两个大半夜的在这里笑什么?还不快走?难不成要我们动手不成?”
  程晓晓道:“云飞哥哥,我看你要是不教训一下他们的话,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上山的。”一铁剑门弟子道:“你们想要动手?”纷纷亮出兵刃、护在了山门前。王云飞道:“晓晓,他们毕竟是铁剑门的弟子,我岂能跟他们动手?”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似他们这种人,要是放在我无极门中,我早就取了他们的狗命了!”众弟子惊道:“你们是无极门的?”已有一人快步朝山中跑去,似乎是要报信。程晓晓道:“云飞哥哥,现在林忠素还未回来,要是让他胡乱报信,你就更得被他们误会了!”想要出手,却叫王云飞拦下。王云飞道:“晓晓,你要是伤了他们,只怕事情反会更糟。”
  王云飞拦着程晓晓不让她动手,眼见那报信的弟子已经不见了踪迹,程晓晓急道:“云飞哥哥,这人是我杀的,与你有什么关系?”王云飞道:“我好歹也是铁剑门的弟子,如果任由你在我眼前杀害我的同门而不制止,日后又将如何行走江湖?”程晓晓道:“那我们不杀他们,只点了他们的穴道,等你上了山去与你三师伯相认之后,他自会派人来给他们解穴的。”王云飞一想也是,当下连出数指,守在山门的众铁剑门弟子即已被他点住。
  王云飞施礼道:“各位师兄,得罪了,等我见了三师伯之后,再向诸位赔罪。”与程晓晓向山上走去,行出不远,就望见阳台观内一片通明。王云飞奇道:“阳台观中这个时候怎会如此热闹?”未到观前,便见一众铁剑门弟子持着火把奔出阳台观,朝山下而来。程晓晓道:“云飞哥哥,定是那个弟子向你师伯说了我们的坏话,你师伯这才召集弟子准备下山。”拉着王云飞躲到了一旁,眼见这数十铁剑门弟子冲下天坛山,这才放下心来。
  王云飞道:“晓晓你放心,只要我见了三师伯,自有办法跟他相认。”程晓晓见他说得甚是自信,反却似有所思。王云飞又问:“晓晓,你怎么了?”程晓晓想了想,才道:“云飞哥哥,其实,其实你三师伯能有今日,全是拜我爹所赐。”王云飞道:“我知道这个。”他早在绝谷之时就曾听崔浪说过此事,是以他并不吃惊。程晓晓道:“你早就知道?可是我担心,我担心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定会不容于我的。”王云飞道:“这个我也有法子。我早在白龙岭的时候就曾问过‘医仙’和‘药王’二位前辈关于我三师伯的伤势,他们说以他们的医术虽不能痊愈如正常人一般,却也可以叫我三师伯恢复走动。”
  程晓晓道:“我还以为你当时叫单宏去接他们两个来铁剑门是为了你娘,竟然是要为你三师伯治伤。”王云飞道:“当然,我三师伯残废了这么多年,如果他知道自己可以恢复走动,定会乐坏的。”程晓晓却丝毫高兴不起来,道:“可我毕竟觉得我们程家亏欠了他太多。”王云飞道:“晓晓你要是当真有这等想法,那就好好地侍奉我三师伯,我相信以三师伯的为人其实也不会把当年的那些事放在心上的。”程晓晓仍是有所顾忌,也不知王云飞是在宽慰自己,还是说的确实便是如此。
  二人乘着阳台观中大部分弟子都已下山,这便进了阳台观中,绕过三清大殿,经玉皇阁来到了东侧连房中的一间屋前。王云飞悄声对程晓晓说道:“我三师伯便在这间房中。”程晓晓却将王云飞拉住,摇头道:“云飞哥哥,我们等等再去见你师伯吧。”王云飞道:“我们都已到了三师伯的屋前,如不早些与三师伯相认,也不知会多生多少误会?”将要敲门,忽听有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云飞和程晓晓闻言一惊,回头看时,见一铁剑门弟子正自指着二人。那铁剑门弟子不识王云飞和程晓晓,大叫道:“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王云飞急道:“这位师兄误会了,我们并不是刺客!”可是那弟子高声喊了两下,阳台观中还有几个角落听不到呢?不一时东侧连房的数间屋子大门大开,里面冲出了几十个铁剑门弟子,就将王云飞和程晓晓围在了尹茂通的屋前。
  王云飞道:“诸位,我们并非刺客!”就听尹茂通的声音道:“你们不是刺客,难道守门弟子口中所说的那两个无极门弟子就是你们吗?”二人循声一望,见尹茂通由两名弟子从玉皇阁中抬出。原来尹茂通并不在屋中。王云飞乍见尹茂通,心头一喜,道:“三师伯,是我,我是飞儿。”尹茂通心头一震:“你,你是飞儿?”王云飞道:“是啊,三师伯,我真的是飞儿。”尹茂通道:“我虽然四肢残废,但是眼睛还没瞎,你休想骗我!”王云飞急道:“三师伯,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王云飞。”见尹茂通兀自不信,当下扎好马步,左拳一出,右拳却候在了左肘处。
  尹茂通惊道:“这是‘守株待兔’吗?”他久不练“天罡经”中的功夫,是以王云飞使的这招拳法他反却没敢认出。王云飞却不知道这层原因,还以为深夜之中尹茂通没看清楚,当下又是一招“系颈牵羊”、一招“齐王舍牛”。这一下尹茂通确认无疑,不禁奇道:“你怎么会使本门武功?”王云飞道:“三师伯,我是飞儿,自幼得我爹传授我‘天罡经’里的功夫,当然会这套拳法啊。”
  一弟子忽道:“尹师伯,切勿轻易相信了他!不妨先试试他是否会使‘天罡剑法’和‘七星剑法’。”尹茂通道:“不错,你可会本门的这两套剑法?”程晓晓也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一问,回道:“我云飞哥哥怎能不会这两套剑法?不瞒你们说,在八卦门英雄大会上,云飞哥哥便是用这两套剑法与你们那七个人组成的‘七星剑阵’对招,最后还技压群雄,夺得了头魁。”尹茂通等皆惊道:“你小小年纪就破了本门的‘七星剑阵’?”竟无人相信。
  王云飞道:“是,小侄将五位师叔伯和两位师兄组成的‘七星剑阵’破了。对了三师伯,太师叔和诸位师叔伯他们怎么还没有回到门中?”尹茂通喝道:“谁是你太师叔、三师伯?”王云飞见他态度忽然转变,实是心中大奇,就听尹茂通道:“数月前有人夜闯天坛山,也会使本门的武功,应该就是你吧?”王云飞道:“是,小侄当时想找我娘的下落。”尹茂通道:“胡说,你既要找你娘的下落,为何要偷偷摸摸的?我看你是集齐了本门‘天罡经’、‘天罡剑法’和‘七星剑法’三套武功之后,来盗取‘天罡剑’和‘七星剑’的吧?”
  王云飞道:“三师伯,我可并没有这个意思!”尹茂通道:“掌门师叔临去白岳山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我们守好天坛山。想不到前几次的都是些不自量力的小蟊贼来闹闹事,不过也是在山门口就被打发了,今天却有人直接闯到了阳台观,我们要是不动手的话,只怕他们是不会主动离去的。”尹茂通这话刚刚说完,众铁剑门弟子丝毫不给二人解释的机会,齐向他们攻来。
  王云飞道:“三师伯,我真的是王云飞!”拉着程晓晓躲开众人一攻,又躲开了一攻。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再不出手,我们两个就都难以活命了!”王云飞道:“他们都是铁剑门弟子,我不能跟他们动手啊。”程晓晓道:“不能打,我们就先离开这里躲起来,等林忠素回来再来找他们不迟!”王云飞一想也是,应道:“好!”拉着程晓晓向上一纵,跳到了连房屋顶,急速向观后奔去。
  二人跳出阳台观,躲在观后的草丛中。程晓晓道:“云飞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云飞道:“那便如你所说,先寻一个地方躲着了。”程晓晓道:“这天坛山如此之大,我们要去哪里去躲?”王云飞道:“迎恩宫和紫微宫虽有不少建筑,但是都在深山之中,距离阳台观又较远,虽然人少,但是太师叔他们一旦回来,我们却未必能及时知道。”程晓晓道:“你师伯他们这次定不会放过我们,我想越是人少的地方,他们就会越多去搜捕我们,看来反而更加危险。依我看,我们不如就回到这阳台观里躲下。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们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绝对会意想不到。”王云飞道:“不错,我们在阳台观中,一旦太师叔他们回来,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程晓晓问道:“云飞哥哥,这阳台观中那个地方适合我们暂时藏身?”王云飞道:“太师叔和诸位师叔伯远行尚未归来,他们的房间我们都可以栖身。”程晓晓道:“这种屋子随时都会有人闯入,也不安全。”王云飞道:“那我们就去玉皇阁或长生殿,这两个地方现在一个是我大师伯的居所,一个是我太师叔的居所,平时别的弟子是不敢擅入的。”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小的时候就住在玉皇阁吧?”王云飞道:“是。”程晓晓道:“按理说我们再回玉皇阁应该是最好的,不过云飞哥哥你可有看到,刚刚你师伯他就是从那玉皇阁里被人抬出来的,我怕他会常常出入玉皇阁,不如我们就去长生殿吧。”王云飞道:“好,就依晓晓你的。”
  二人当下复纵上连房屋顶,却听一弟子说道:“师父有命,就算是把天坛山翻过来,也得找到那两名刺客!”有人应道:“是!”跟着就举着火把纷纷离去。王云飞心道:“看来这次只有躲在太师叔的长生殿中才有可能躲过三师伯的追捕了。”带着程晓晓悄悄跳下,趁着观内无人走动,急忙奔到长生殿门口。他侧耳一听,所幸内中无人,忽然身子向里一倾,竟然险些跌倒,原来这殿门并未从从外面掩好,心下奇了:“太师叔去了八卦门,怎么这长生殿的门却没有锁好?”
  他不敢多想,忙与程晓晓二人依次进入,这才把殿门关上,只是殿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王云飞拉住程晓晓,低声道:“晓晓,你先不要取出火摺,免得被人发觉。”程晓晓道:“我在青龙门从崖顶掉下,落入水中,那火摺也不知能否用了。”王云飞道:“不管能不能用,总之先不用就是了。”又道:“我们不知殿内的情况,晓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碰了殿里的东西。”程晓晓应了一声,跟着王云飞缓步向殿内挪步,她不知王云飞要带自己去哪里,问道:“云飞哥哥,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王云飞道:“我记得长生殿中有个秘密的内室,那里与外面隔绝,便是点上了蜡烛外面的人也无法看到。”
  行出几十步,王云飞忽然跟程晓晓要火摺,程晓晓也不知这火摺还是否好用,就先给了他。忽见眼前一亮,竟是一个长宽一丈见方的小屋,一张床与北面墙合在一处,似乎这里就是一间卧室。王云飞道:“这里现在是我太师叔的住处,晓晓,你跟着我熬了这么久,定是累坏了,就先躺下休息吧。”程晓晓跟王云飞让了几让,王云飞始终坚持要她先休息,程晓晓道:“那好,我先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再换云飞哥哥你。”
  她刚躺下,却忽然坐了起来。王云飞奇了,问道:“晓晓,怎么了?”程晓晓道:“这床有问题!”王云飞一面问:“有什么问题?”一面走上前来。程晓晓敲了敲那床板,道:“这下面怎么是空的?”王云飞也跟着敲了两下,奇道:“莫非这下面别有乾坤?”想到林忠素已经将徐菀茹和天罡、七星两把宝剑都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之处,便是本门弟子都找寻不到,更不必说是别派中人了,心想:“莫非我娘她便是被藏在了这下面?”当下举起火摺晃了晃,不忘再敲几下。
  程晓晓将床上的被褥全部丢下,只见床板并无异样,道:“云飞哥哥,这床周围定有机括!”下床来和王云飞仔细在床边摸了摸,忽然“咔嚓”一声,那床板竟然掀了起来。程晓晓道:“原来机括在这!”见那床下面黑漆漆的,果然是别有洞天,忙道:“云飞哥哥,我们赶紧下去看看!”王云飞早就急不可耐,当即举着火摺从那洞口钻入,拉着程晓晓缓步而下。约么下了二十级台阶,忽然转为了平地。王云飞提醒道:“晓晓,小心点!”程晓晓应道:“嗯。”跟着王云飞向里走出三四十步,却忽然止步。
  王云飞道:“这里有一座石碑。”将火摺凑了上去,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文字,细细读来,不免惊道:“这石碑的前面一段写的这石洞的来历,想不到这里早年曾是洪山道人和至一真人炼丹制药之所。”程晓晓道:“难道后面的部分内容不同吗?”王云飞道:“这后面刻的是乃‘七星剑法’的练功口诀。我原本还奇怪,为何太师叔他们会练成‘七星剑阵’,原来这口诀是从这里得来的。”绕过石碑,行出几步,只见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更为宽广的地下石洞,洞口摆着几座破旧的炼丹炉,应该就是洪山道人和至一真人炼丹所用。王云飞举着火摺晃了晃,可是这洞中面积甚大,怎么也不能将这黑黑的石洞一眼望尽,于是轻声问了句:“有人吗?”
  他二人侧耳细听,哪知迟迟也无应答。王云飞叹了口气,程晓晓安慰道:“云飞哥哥,你也不必着急,你娘她不在这里,定是被安置在了别处。”她这“处”字刚刚说完,忽听得洞中轻轻一声响动传来。二人皆是一惊。王云飞问道:“谁?请问这洞里有人吗?”便听有人说道:“你不是他,你是谁?”却是个男子,声音沙哑,似乎还哑得特别严重。王云飞道:“你又是谁?”那男子也不回答,反而问道:“这里隐秘得很,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然后又自语道:“难道你们也是被他抓来的?”
  王云飞和程晓晓被这人说得毫无头绪。程晓晓问道:“我们是自己下来的,并非为人所抓。喂,听你所说,你似乎是被人抓来这里的,到底是谁把你抓来的?”那人叹了口气,道:“我又不知道你们是谁,怎知你们不是要来害我的?”王云飞道:“前辈,晚辈王云飞,因被我三师伯误会是别派弟子,这才逃到长生殿中躲避,无意中发现了这里。我和晓晓两个都并非恶人,这个你只管放心就是。”
  那人惊道:“什么,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王云飞道:“晚辈名叫王云飞。”那人又跟问道:“那你爹是谁?”王云飞道:“先父便是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四侠。”那人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身旁的那个女娃名叫‘晓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无极老魔’程世华的孙女。”王云飞道:“前辈所料不错,晓晓她正是无极门的少小姐。”那人道:“无极门的少小姐!”沉默了片刻,才道:“铁剑门与无极门一正一邪,向是水火难容,假如你是铁剑门的弟子,又怎会与无极门的少小姐一道来天坛山呢?我再问你一句,尹三侠是不是以为你们要谋夺铁剑门的五宝?”
  王云飞道:“我三师伯确实是这般认为的。”那人道:“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有人为了铁剑门五宝,甘心冒险闯入天坛山。”程晓晓奇道:“莫非你是因为要抢夺铁剑门五宝,而被铁剑门弟子抓了囚禁在了这里?”那人道:“当然不是。”程晓晓道:“却不知你因何事被囚在了这里?”那人却一声不吭,似是并不想说。王云飞道:“算了,晓晓,既然前辈不想说,我们也不必强求。我们去看看这洞里是否还有其他机关,能找到我娘是最好不过了。”
  那人忽然问道:“你们要找谁?”程晓晓道:“当然是我云飞哥哥的娘亲了。”那人自语道:“云飞哥哥?”然后问道:“你云飞哥哥的娘亲又姓甚名谁?”程晓晓听他将王云飞一家上下都问了个遍,虽说她并不在乎将闺名告诉旁人,但是他要问的毕竟是王云飞的母亲,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着规矩,气道:“我问你的话你说什么也不回答我,凭什么让我答你?”就听那人道:“小子,快告诉我你娘的名字!”王云飞心想:“这人如此着急,似乎与我娘有旧,只是是谁却不得而知了。”于是道:“好吧,晚辈的娘亲姓徐,闺字上菀下茹。”
  那人闻言一震:“你真的是王云飞,真的是王云飞!”可以听得出,他说这话时是又惊又喜。王云飞问道:“难道前辈果真认得我娘?”那人道:“飞儿,飞儿,是我啊,是我啊。”王云飞没能识得这人的声音,那男子急道:“我是你的崔师叔啊。”王云飞吓得连退了两步,心道:“不可能,崔师叔不是早被天华帮、衡山派和河北唐家堡的人害死了吗?”那人道:“飞儿,你怎么了?”王云飞道:“听太师叔说,崔师叔早被杨岱他们害死了,你,你的声音也不是我崔师叔的。”
  那人道:“别跟我提林忠素那个狗贼,我现在生不如死,就都是拜他所赐!”王云飞更是一惊不小,心想“莫殇剑”崔浪可是林忠素的三徒弟,他若真的就是崔浪,又怎会骂自己的恩师呢?却听那人又道:“飞儿,飞儿,你快上前来,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程晓晓则担心这人会乘机对王云飞不利,故而将王云飞牢牢拉住,问那人道:“你有什么重要的话,只管如此这么说就是了。”那人道:“飞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就是你的崔师叔?你小时候和你爹娘居住的那间木屋就建在悬崖冰瀑之下、绝谷松林之旁,我说的可是真的?”王云飞听他一说,眼前立时浮现出自己少时在绝谷时的场景来。却听那男子又道:“我当时从悬崖上掉落,你爹他正在那松林中找寻松子,是他及时出手才将我救下的。”
  王云飞心想:“我爹救下崔师叔的事儿只怕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知道我爹当时本是在捡拾松子的除了崔师叔外却无旁人,加上这人说的我家那木屋的位置确实丝毫无差,看来应该就是崔师叔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太师叔和大师伯等人都说崔师叔被杨岱他们害死了呢?”想到这里,急忙拉着程晓晓循声奔去,想要一问究竟,忽见眼前有一大大的罐子,一颗人头就露在了外面。二人还尚未看清,就一个被吓得后退连连,一个则被吓得一声大叫。
  那人道:“飞儿,你们不要害怕,都是林忠素那狗贼害得我如此模样!”王云飞这时稍稍缓过,递着火摺往那边看了一看,只见那人的身子都在罐中,只露出的头上双眼皆已被抠掉,脸也已给毁了,忙问道:“崔师叔,你这是怎么了?”想要将崔浪救出,却被崔浪止住:“飞儿不要!我现在已经没了手脚和双眼,若是贸然离开这罐子,只怕死得更快!”程晓晓惊道:“是人彘!”那崔浪道:“你们不要害怕,我的耳朵、鼻子还有舌头庆幸都在。”
  王云飞道:“崔师叔,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样?”那崔浪道:“都是林忠素害的我!”王云飞奇道:“太师叔,他,他……”崔浪道:“你不要叫他太师叔!”王云飞听崔浪虽然重伤在身,但这话却说得极是有力,看得出他的确十分气愤,于是道:“他为什么要害你呢?”崔浪道:“还不是他们都认为是你爹杀害了你太师父,可是我却相信你爹的为人,在迎恩宫时暗中助你爹逃了,可是这件事儿却没能瞒住林忠素那个狗贼!”王云飞道:“那太师……那他因此就害了你?”
  崔浪道:“倒也不是。铁剑门英雄大会之后,你娘又辗转被抓了回来。当时林忠素和几位师兄弟都不想铁剑门再生麻烦,曾考虑过要把你娘交给各大派处置,但是我想,莫说你太师父不是你爹所害,就算是他做的,这事儿须怨不得你和你娘两个,于是就向林忠素替你娘求情。当时林忠素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未置可否,我却总是心有不安,就怕哪一天林忠素突然打定了主意,那岂不是又要把你娘送给其他门派吗?我当时就想了个主意,想让林忠素主动来保你娘。”他说到这里,竟仰起了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王云飞不敢打扰他说话。过了小半会儿,崔浪张开嘴来又继续讲道:“过了几个月,这一天我趁着孔师兄不注意,偷偷将他的七星剑盗来,然后藏在了一个没人会找到的地方,并把这件事儿告诉了你娘,让她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七星剑下落的人,如此林忠素就不会把你娘交给别派了。我记得当时孔师兄发现宝剑被盗后甚是焦急,立即跟林忠素汇报。林忠素勃然大怒,下令宁可掘地三尺,也要把祖师爷留下的七星剑找到。当时你娘按照我的计划,就去找林忠素说明了情况,言称这七星剑乃是她所盗,是要将来交还你爹的。只可惜你娘她太过单纯,几句话下来,就被那老奸巨猾的林忠素看出了破绽。林忠素心中坚信以你娘她一个人的实力,绝对做不出这么一桩大案,早就把她背后的我锁定下来。他当时也未予计较,下令将你娘幽禁起来,谁也不得跟她说任何话。”
  王云飞急问道:“那崔师叔你之后可有见过我娘?”崔浪道:“我自然见过,这个你不必着急,我都会告诉你的。”稍微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巧,七星剑刚刚失踪,天华帮杨岱这个时候却派了马进前来送信,言称要与林忠素在郑州一会。林忠素心中清楚得很,杨岱此举是要向他要人,可是这时候你娘她是绝对不会把七星剑的下落告诉林忠素的,林忠素自然就想到打我的主意。于是他派我去给杨岱回信。我当时也不知他的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就照他吩咐做了,哪知才下山行出不远,就叫人给偷袭打晕。等我醒来之时,就已经被囚在这洞里了,同样也在这洞里的,还有你娘。”
  崔浪讲到这里,恨恨地叹了口气。王云飞问道:“我娘也被囚在这里过?她现在人在何处?”崔浪摇了摇头,道:“飞儿,是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王云飞急问:“崔师叔,我娘她到底怎么了?”崔浪道:“当时我见自己和你娘都被林忠素抓来,本想一死了之,那样的话七星剑的位置就只有你娘才知道,林忠素自必不能害她分毫。可是林忠素太过狡诈,他一直瞒着你爹的死讯,竟想利用你爹来骗她。我当时一时看不过去,就把实话说了。你娘一听你爹已然离世,又出于保我的目的,跟我说叫我好好活着,自己竟撞在那边的洞壁上自尽而亡。”
  王云飞一听母亲已死,他原本还抱着与母亲重逢的一丝念想,哪曾想母亲早已去世多年,那么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他只觉得天已经塌了下来,似乎自己也再无活下去的必要了,身子一软,就要栽倒在地,幸被程晓晓扶住。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父母大仇尚未得报,可要挺住啊!”王云飞听到程晓晓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不错,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大仇未报,为何要急着去死?”看着程晓晓含泪的双眼,想到程晓晓在汴梁的船上跟自己说过的话,又想:“晓晓她为了我几次险些丧命,为了她我也得好好活下去。”这便站好,问崔浪道:“崔师叔,我娘都已经不在了,林忠素那个老贼为何还要这般待你?”
  崔浪道:“我坏了他的好事,他早就恨我入骨,如不是还指望着我跟他说出七星剑的下落,还哪里会给我留下了耳朵和舌头?”王云飞瞧崔浪的模样,心想这七年多来他定是受了不少的折磨和痛苦,一直忍着活下来,可能就是要找一个人将这些事情尽数告知,于是道:“崔师叔放心,林忠素那老贼所做的这些坏事,我定要加倍向他讨回来!”崔浪道:“你能有此想法,我相信你爹和你娘泉下有知,都会十分欣慰的。”
  王云飞又问道:“对了,我娘的尸首埋在何处,崔师叔可知?”崔浪道:“那个狗贼担心你娘已死的事情会泄露出去,自然不敢把你娘抬出去安葬。我右侧的洞壁下,就是你娘的埋骨所在。”当年徐菀茹自尽,崔浪尚未失明,即便后来被剁掉了四肢,仍是将这些牢记不忘。那王云飞这时依言走了过去,却见那地面比别处高出了一些,应该就是母亲的闺冢,当即跪下叩头,失声痛哭起来。程晓晓也跟了上去,先是按礼拜了几拜,然后劝道:“云飞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哭坏了身子。”王云飞哪里能听得进去?崔浪道:“女娃娃,他要哭就哭一会儿吧,哭出来也就好受多了。”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王云飞忽的站起身来,道:“不好,我的诸位师叔伯都和林忠素在一起,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放心,你的师叔伯们个个武艺高强,更何况你帮中还有那么多的弟子都在,林忠素绝对不敢一个人冒险与众人为敌的。”王云飞道:“可是林忠素在暗,实令人防不胜防啊。”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若现在出去,你的师伯也不会放过你的。”王云飞道:“可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崔浪道:“飞儿,你先过来,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王云飞来到崔浪身边,道:“崔师叔请说。”崔浪道:“那七星剑当年被我盗出后,就藏在了玉皇阁后那棵古松下,你千万要记得把它取出来。这柄宝剑原该归你爹所有,现在回到你的手中,那是再好不过。”王云飞道:“多谢崔师叔。”崔浪道:“你也不必谢我,你能机缘巧合来到这里,让我借你之口把真相公诸于众,是我该谢你才对。”王云飞道:“小侄不敢。”崔浪又道:“师叔再送你一样礼物。来时洞口的那块石碑可看见了?”王云飞道:“看到了。”崔浪道:“我眼睛虽瞎,但是不久前有一日却听林忠素在石碑那里挖东西,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个狗贼定是担心有人会抢他的天罡剑,就把剑埋在了那石碑附近。”
  王云飞和程晓晓来到石碑旁,这时得崔浪提醒后再一仔细查看,果见石碑下土质松软,似是先前被人动过,只是这里无人往来,故而一切痕迹都看得清楚,当即运力拔出石碑,果见一块精致的布包裹着一样东西,取出后一看,剑柄之上雕着一个八卦,另系着一条红穗儿,却不是天罡剑是什么?他匆匆跑到崔浪身边,道:“崔师叔,确实是天罡剑。”崔浪道:“这天罡剑原是你太师父之物,他被害身死之后,林忠素那个狗贼如何能担此任?这剑便也由你好生保管吧。”王云飞应道:“好。”
  崔浪又道:“飞儿,你三师伯误会于你,不如你去将他掳来这里,由我跟他说明真相,他必会与你相认的。”王云飞道:“崔师叔肯助小侄一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与程晓晓折回长生殿内,其时天已微明。二人稍加计议,王云飞即持天罡剑只身窜到殿外,直奔尹茂通的卧室,轻而易举将他挟持。尹茂通一见王云飞拿着天罡剑,道:“你竟然盗了本门的至宝?”王云飞也不加解释,忙将尹茂通掳进了长生殿中。铁剑门弟子人数虽众,但是又如何是王云飞的敌手呢?
  王云飞携着尹茂通一入长生殿,程晓晓立时关了殿门。王云飞道:“晓晓,你先守在这里,切记不可伤了任何一人。”程晓晓应道:“云飞哥哥放心,谁要是胆敢冲上,我就点了他们的穴道。”王云飞一喜,带着尹茂通往内室走去。尹茂通见王云飞挟持他并不用于助二人逃跑、反而躲进了长生殿,还当他们没能找到七星剑的下落,想用于威胁自己找寻七星剑,道:“你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七星剑的下落!”王云飞道:“三师伯,飞儿已知那七星剑的位置,自然不会因此威胁于你。”尹茂通问道:“那你想要怎样?”王云飞道:“飞儿想带三师伯你去见一位故人。”
  二人进了内室,尹茂通发现床上的秘密不免一惊:“这是什么?”被王云飞带下石洞,心想:“怎么长生殿下竟有这么一个地方?”入了洞内,来到崔浪面前,尹茂通也是吓了一跳。崔浪道:“七年不见,尹师兄别来无恙?”铁剑门中,称呼他为“尹师兄”的就只有崔浪和黄子谦二人,但是黄子谦与自己不久前还在一起,这人却说与自己七年不见,着实令他大惑不解。崔浪道:“怎么尹师兄不认识小弟了?”尹茂通见眼前这人如此惨状,相貌也已不复,声音更是无从辨识,实是不敢确信这人是谁。
  王云飞道:“三师伯,这位就是崔师叔啊。”尹茂通闻言大骇,他怎敢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凄惨千倍万倍的人就是那个被师叔说成已被杨岱等人害死的崔浪?如不是四肢残废,加上又被王云飞抱着,他早退后几步。他摇了摇头,道:“崔师弟早就死了,你怎么会是崔师弟。”崔浪道:“我被林忠素那狗贼抓到这里来,这七年间他为了从我口中探得七星剑的下落,对我施以百般酷刑,我如今只剩下这一口气,都是拜他所赐!”说着将旧事一一说与尹茂通听了。尹茂通初时还不太相信,但是崔浪所说的种种,其中有不少还是跟事实相吻合的,渐渐的他确认了崔浪的身份。闻听林忠素的种种恶行,特别是逼死了徐菀茹,更是气愤不已。
  尹茂通道:“飞儿,你爹能留下你这一脉骨血,我想定会瞑目了。”王云飞道:“小侄现在最担心的是其他诸位师叔伯,他们和林忠素那老贼待在一起,至今尚未返回铁剑门,不知可有遭到了危险。”尹茂通道:“林忠素那老贼数日前倒是派了派弟子赶回送信,说他们在路上遭到了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和河北唐家堡等门派的围堵,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也耽误了他们不少路程。眼下他已经寻回了你小师叔,说是你师叔坚持要先去拜你爹一拜,就等拜过你爹之后再返回本门。只可惜他却并没说也寻回了你,否则三师伯又怎会不相信你的话呢。”
  王云飞急道:“小师叔可不是他寻回的。”忽然想到其中太过可疑,道:“他们怎会先去祭拜我爹?哦,我知道了,定是林忠素这老贼担心众人一旦返回铁剑门,我娘已自尽的消息再难以掩盖!”尹茂通问道:“飞儿,林忠素那老贼怎会知道你爹埋身何处呢?”王云飞道:“我曾经跟小师叔说过,一定是林忠素那老贼千方百计地套了话出来,然后骗他们先去那里。他可能要在那里对众人下手!”
  尹茂通道:“飞儿,事不宜迟,你赶紧动身出发,争取先他们一步赶到,做完全的准备。”王云飞应道:“是。只不过崔师叔他……”尹茂通道:“飞儿你放心,只要有三师伯在,就一定会照顾好你崔师叔的。”王云飞道:“也好,我早就通知‘医仙’、‘药王’二位前辈赶来铁剑门,等他们到了之后,就请他们为您二位治伤。”尹茂通道:“我的伤都这么些年了,早就习惯了,只是你崔师叔的伤确实急于医治。”忽然问道:“对了,飞儿,那‘绝情二仙’从不救我铁剑门弟子,你怎会请的到他们?”王云飞道:“不敢欺瞒三师伯,小侄已经做了百侠帮的帮主,至于这其中原委,等我办完了大事,自会回来向三师伯说明的。”当下将尹茂通带出石洞。
  程晓晓守在长生殿的大门处,幸好铁剑门弟子不敢贸然闯入,一切都还无事。三人出了长生殿,尹茂通将王云飞的身份说与众人听了,众人原本不信,但见尹茂通都这么说了,自是不会作假,这才与王云飞相认。尹茂通道:“飞儿,你们赶紧出发吧,莫要耽误了大事。”王云飞道:“是。”先去玉皇阁后的古松下取出了七星剑,这才赶过来和尹茂通辞别。众人见王云飞背负天罡、七星两把宝剑,无不感到吃惊。尹茂通道:“千万要小心!”王云飞应下,当即与程晓晓快步下山。
  二人下山的路上,王云飞将林忠素等人先行赶去王利锋衣冠冢处的事情说了。程晓晓道:“林忠素这是要下狠手了!”王云飞道:“不错,我们得快些赶去,否则我的众位师叔伯、本帮的众位前辈兄弟就都要有危险了。”又谓程晓晓道:“晓晓,你跟着熬了这么久,还得带着你跟我,我真是过意不去。”程晓晓听了这话,自是欢喜,忙道:“本门弟子唐昊也有危险,我当然也要跟着你去救他了。”王云飞知道程晓晓这话的意思,当即一笑,什么也不再说。
  话说二人到了王屋城,已是饥渴难耐,于是先填饱肚子,又备下干粮和水,买了马匹即向东赶去,到得济源折而向北,马不停蹄到了五龙口,两匹马均已累死。这时天色将黑,二人又到了上次所居的客栈休息,准备次日一早再动身去追。说来也巧,那客栈的伙计竟因上次程如玉受伤之故记起了二位,对他们甚是客气。王云飞道:“小哥,你这数日来可有见过一大群江湖中人来到这镇子上?”那伙计道:“有,他们昨天傍晚到的这里,因人数太多,其中一部分住在我们这里,还有一部分住在别处。说来也怪,小人从小便在这镇子上长大,方圆一带哪里没去过,不过这伙人竟向小人打听一个叫‘空思峰’的地方,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
  王云飞听到“空思峰”三字,立时断定这伙人就是林忠素等人,忙问道:“那他们是今早离开的?”那伙计道:“客官当真料事如神,猜得一点儿不错。”王云飞立时坐立难安,道:“糟了,林忠素那老贼竟先我们一日到了,想必他已经动手了。”程晓晓劝道:“云飞哥哥不要着急,你爹的衣冠冢特别隐蔽,况且你师叔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也找寻不到。”王云飞这时赏了那伙计,叫他退下,说道:“不成,我一时见不到他们,这心就一时不得安宁。”竟执意要走。程晓晓道:“云飞哥哥,眼下天色已黑,你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们。”王云飞道:“那我也不能在这等着。”说着便只身离了客栈。
  他沿路向北而行,刚出镇子,就听远处闷雷滚滚,心下奇了:“如今已是深秋,怎么那里竟还下了雷雨?”转而又想:“我把晓晓一个人丢在了客栈,也不知她会不会有危险。”想要折回,却又担心林忠素会害众人,两相权衡之后于是继续前行。前面路分东、北两向,王云飞记得当时程如玉带自己走的是东向,于是向东往“空思峰”走去,哪知刚刚上了山路,天就已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王云飞心想:“希望大家都安然无恙。”快步上山,行到山顶,雨亦越来越大。他四下看了看,可是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他来到王利锋的衣冠冢前“扑通”跪下,哭道:“爹,娘她已经不在了。”冒着大雨,即使雷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仍是一言一语、一字不落的将徐菀茹自尽的事儿尽数说了。他讲道:“如今崔师叔伤得极重,也都是林忠素那奸贼所害,现在他又想要对我的其他师叔伯下手,孩儿只愿爹爹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孩儿快些找到师叔伯们,将林忠素那老贼的恶性公诸于众。”
  忽听得不远处传出两个字来:“……救我!”雷雨声太大,竟只听到了这两个字。王云飞心想:“这荒山野岭的,莫非是幻觉?”跟着又隐约听到了个“飞”字,这一下听得分明,确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站起身,循声看去,映着闪电赫然见到两个黑影,跟着就听到“云飞哥……”三字。王云飞心头一震:“是晓晓!她怎么跟来了?”紧接着就听雷雨声中夹杂着“云飞哥哥救我”六字。王云飞恍然大悟:“晓晓有危险!”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也不知是天罡剑还是七星剑,喝道:“是谁,快放了晓晓!”他这话运尽内力,是以纵然雷雨声甚大,仍是传了出去。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好,你说放了她,我就依你所言把她放了。”只见闪电之下一个人被抛到了一边的地上。王云飞忙问道:“晓晓,你没事儿吧?”却无人应答。王云飞心想:“这人胆敢抓了晓晓跟来这里,看来未必容易对付,眼下晓晓可能已经受了伤,我先救晓晓要紧。”提剑一扫,这剑气直逼那人而去,不知那人是否中招。他忙奔到程晓晓身边,柔声问道:“晓晓,你怎么样了?你到底……”忽觉胸口穴道闭塞,竟给人点住,就此倒在了地上。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不是晓晓,你到底是谁?”
  适才如果不是王云飞确信那人就是程晓晓无疑而失了提防,自不会被点住穴道。只听那人“呵呵”一笑,却不答话。这一来王利锋更是一惊不小:“你是,你是杨子玉?”他恨杨子玉入骨,是以一听他的笑声即识了出来。只见那人站起身来,说道:“不错,是我又如何?”王云飞道:“你当年在此害死我爹,我定要杀你给他报仇雪恨!”又听另一个人说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替你爹报仇?”
  王云飞又是大吃一惊:“林忠素老贼,怎么是你?”那林忠素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长生殿下的秘密了嘛,又何必多此一问?”王云飞道:“我太师父是杨子玉这狗贼所杀,难道本门之中的那个和他勾结之人就是你?”恨恨地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了,太师父一死,本门之中只有你继任了掌门之位,算是占了个大便宜。”那杨子玉道:“林掌门,这小子内功奇高,片刻之间即可自解穴道,我们无需跟他多言,先杀了他,免得遗患无穷。”林忠素道:“好!”谓王云飞道:“飞儿,太师叔现在就送你去和你爹你娘重逢!”一脚踢下,正中王云飞腹部,王云飞“啊呀”一叫,就从悬崖下掉落。
  刚刚林忠素踢他一脚,幸好王云飞早就潜运内力,用“扭转乾坤”的法门移穴换位,这一来正好解了王云飞的穴道。不过王云飞身子呈下坠之势,他急运内力使出轻功,却为时已晚。耳听得崖顶有人喊道:“云飞哥哥!云飞哥哥!”正是程晓晓的声音,如此一来却绝对不会有错。王云飞心想:“糟了,晓晓若遇到杨子玉和林忠素,岂非难以活命?”心下着急,想要纵上崖顶,怎奈这下坠的力道远非他能扭转。
  下坠之间猛然记起少时在绝谷之中,父亲王利锋和母亲徐菀茹曾数次跟自己讲过当年二人跳崖逃脱陕西十姓门的事儿,当时父亲王利锋手持宝剑往崖壁上用力一划,虽带着母亲徐菀茹,这下坠的力道仍是稍有缓解,此刻正好手中就有一把宝剑,当即运力往崖上一按。他这力道可远比当年王利锋要大得多,是以这剑入石极深,坠势也立减不少。那林忠素和杨子玉当时因过于着急要杀他,故而忘记夺下他的两柄宝剑,此刻反倒为王云飞所用。
  王云飞只见那剑从悬崖上滑下,火星“嗤嗤”直响,忙抽出另外一柄也插入崖石。这两柄宝剑的前身本是铁玄门的玄铁剑,只因当年铁玄门掌门司徒胜为恶,最终导致整个铁玄门覆灭,那玄铁剑就被孙志通夺来送给了铁剑门祖师爷洪政,后被洪政熔了找上等铁匠打制成了这天罡、七星两柄宝剑(天罡剑和七星剑的来历,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这两柄剑都异常坚硬,是以从崖上滑下,反而不会有损。
  忽觉脚下一软,似是踩到了什么,整个身子也跟着掉了下去,直摔到了地上。王云飞心想:“我从那么高的崖顶掉下,竟然没有死?”想到自己当初从崖顶下来八十余丈,仍未能见底,可见这悬崖之高,但是这会儿自己却只是摔在了地上而没受伤,绝对不敢相信。大雨倾盆而下,他想:“雨越下越大,我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才是。”准备起身,却又被绊倒,才知自己的身上、腿上都被缠了东西,用手一触,竟是藤条,方明白过来,若无这些藤条借力,他必受重伤。
  王云飞丢下手中的天罡剑和七星剑,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藤条一一除下,这才站起身来。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想:“这山崖如此之高,晓晓她一个人面对杨子玉和林忠素两大恶人,也不知能否脱身。”抬头望了望,正值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只觉得一面黑崖直入云端,常人哪里还能从此攀上?他正自焦急之际,忽觉右腿突然受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而且这股力道不轻,当即运力于腿,这才无事。他急忙问道:“是谁?”就听一人笑道:“这么高的山崖,你还妄想爬上去,简直好笑!”是个男子的声音。
  王云飞闻言一惊:“怎么这么深的崖底还会有人?”忙摸起地上的两柄宝剑,道:“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便听那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从崖顶掉下来?”王云飞道:“是,是两个大奸贼设计害我,我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招,这才被踢了下来。”那人道:“你从那么高的山崖顶上掉下来没死,看来是会些功夫的,至于连伤也没有,功夫想来也极其了得,怎么会轻易中了别人的计?”王云飞道:“他们趁着黑夜大雨,故意学着晓晓的声音叫我去救她,我,我就被他们点了穴道,然后踢了下来。”
  那人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说的那个‘晓晓’定是你心仪的姑娘了。”王云飞道:“正是。”那人道:“可悲可笑,可悲可笑啊。”王云飞问道:“什么‘可悲可笑’?”那人道:“我说你可悲,是因为这悬崖高不可攀,而你如今掉了下来,虽侥幸不死不伤,但是想再上去跟你的那个晓晓重逢,自是无望了。至于可笑,你想想看,你说那个晓晓是你的心仪之人,却连她的声音都无法识出,还谈什么你喜欢她?”
  王云飞道:“这世间有一门易容换声的功夫,可以在容貌和声音上完全和别人一模一样,便是生身父母尚无法分辨真假,我受骗上当也不足为奇。”那人道:“你说的这门功夫可是出自窦州杨门?”王云飞道:“是,那害我的二人之中,杨子玉便与窦州杨门的水盛勾结在了一起,许是他从水盛那里学得了这门功夫。”那人惊道:“什么,你说是谁将你踢下这山崖的?”王云飞道:“是杨子玉和林忠素两个狗贼。”那人道:“杨子玉、林忠素?原来是他们两个!”竟不再说话。
  乘着那人也不说话,王云飞已收了宝剑,并从怀中摸出了火摺。这火摺即是程晓晓在铁剑门中交到他手上的,只是当时他急着下山,就忘记还了,这时正好取出,好在雨虽大,这火摺却仍可用,只吹了一吹,眼前登时一亮。那人急道:“你做什么?”王云飞道:“这里雨太大,我想找个地方避避雨。”见那人倚在崖壁下坐着,正是个避雨的好地方,刚准备凑近前去,却见那人出手即向王云飞掷了一物。王云飞伸手一接,竟是颗红果。就听那人道:“臭小子,你想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开,否则我定不客气!”语声甚是严厉。
  王云飞见那人披散着头发,虽看不清长相,但胡子亦已老长,忙道:“前辈放心,晚辈实无恶意!”那人不信,道:“你离我远些!”说着捡起一颗红果放入口中,跟着双手在地上一按,竟托着双腿向前欺近几步。这几步走得甚快,怕是常人都犹有不及。王云飞心想:“原来这人双腿有疾,是以才用手走路。”忙向后退了,道:“前辈放心,我不会靠近你的!”心想:“这人提防于我,确实好过像我那般上当中计。”挪到崖边坐了,道:“听前辈所言,似乎也知道杨子玉和林忠素他们两个。”那人也不答话,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以至于他们两个要杀你?”王云飞道:“林忠素这几年暗中坏事做尽,他现在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公开,就想趁机害死铁剑门的诸弟子和百侠帮的众英雄,我想出手阻止,不想反被他先下手为强,给踢下这悬崖来了。”
  那人道:“原来你是百怪帮的弟子。”王云飞道:“晚辈确是百侠帮的弟子。”那人道:“‘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那林忠素是铁剑门弟子,杀你原也应该。”王云飞道:“我百侠帮现在意与各派修好,已与铁剑门、八卦门等门派冰释前嫌,再不是当年的那个‘百怪帮’了。”那人却似不想多言于此,又问道:“你说林忠素要害他门下诸弟子,你又是从何而知的?”王云飞道:“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不知前辈可知铁剑门阳台观中有个长生殿?”那人道:“我当然知道,那是铁剑门掌门人的居所。”王云飞道:“正是。我那日和晓晓竟在长生殿中发现了一个地下石洞,发现铁剑门已死去多年的‘莫殇剑’崔三侠竟然就在那里,而且还活着?”
  那人奇道:“崔,崔三侠怎么会被传死去多年呢?”王云飞道:“据说是因铁剑门五宝之故,七年前崔三侠奉掌门林忠素之命去向天华帮、衡山派、河北唐家堡复信,就此音信全无,然后就传出了崔三侠命丧杨岱等人之手的消息。”那人道:“不对,那长生殿乃铁剑门掌门人的居所,你和那个丫头无端跑进那里做什么?莫非是要偷铁剑门五宝?”王云飞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乃铁剑门已故王四侠之子王云飞,与铁剑门……”刚刚说到这里,就听那人问道:“你说你是谁?”
  王云飞闻言一怔,随即答道:“晚辈王云飞,铁剑门王四侠之子。”那人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说你是百怪帮的弟子,怎又会是,是王四侠的儿子?”王云飞道:“晚辈确实是王四侠的儿子,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又做了百侠帮的帮主。”那人惊道:“你是百怪帮的帮主?你应当年纪不大才是,怎会就做得了百怪帮的帮主了?”王云飞道:“承蒙帮中各位前辈兄弟的错爱,晚辈也觉得实不敢当。”
  那人问道:“却不知你年纪多大,生日几何?”王云飞道:“晚辈今年虚岁一十有七,乃正月十七丑时生人。”那人急道:“你,你快近前来让我看看!”王云飞没明白这人突然要自己近前到底是想如何,听那人连催几句,只好照做。他来到那人面前跪下,低头一看,见那人双腿畸形,显然是残废已久,心想:“难怪这位前辈一直不肯动弹,竟原来双腿已残。”
  那人两手捧着王云飞的头端相良久,突然抽噎起来。王云飞奇道:“前辈,你怎么哭了?”那人忙拭了拭眼泪,道:“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王云飞问道:“前辈莫非识得我吗?”那人道:“孩子,我被困在这崖底七年之久,万万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与你在此重逢。”王云飞仍是猜不出这人是谁,问道:“前辈,你是……”那人道:“孩儿,我便是你的亲生爹爹啊。”一面说,一面掀开自己散在面前的长发。
  王云飞这一惊着实不小,却见眼前这人不是王利锋是谁?只是他浑身衣服破烂不堪,头发、胡须更显凌乱,脸上亦多了不少沧桑,跟七年前相比当真变了个模样。王云飞道:“爹,你原来并没有死?”牢牢抱住王利锋,竟大哭了起来。王利锋道:“我现在好好的在跟你说话,你还哭什么?”王云飞道:“听程姑姑说,爹你早被杨子玉害死了,她之前还带我来这里祭拜过。”王利锋疑道:“祭拜我?”王云飞道:“是,程姑姑说她当时命她的三位师父、‘梅山双英’和‘青州五虎’到崖底来找寻你,可是这悬崖太深,他们耗时半月、尝试上百次,也都没能成功,这便在崖顶给您立了个衣冠冢。”
  王利锋道:“程大小姐待我倒是颇有情义。”又问王云飞道:“飞儿,不知你娘她现在如何了?”王云飞听到这里,心想母亲当年因为父亲已死竟选择自尽,谁曾想到世事难料,父亲却还活着?他哭道:“娘在七年前就已经自尽身亡了。”王利锋闻言,实是大受打击,道:“你娘她还没有亲眼见我回去,怎么就选择一死了?”王云飞一面哭,一面将这次回铁剑门所发生的事儿都一一说了。王利锋怒道:“可恶,想不到林忠素竟然如此丧尽天良,我要是能杀了他和杨子玉,就算是搭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忽然叹了口气。王云飞问道:“爹,你怎么了?”王利锋道:“这里四面悬崖,我们就是想要报仇,也是毫无机会啊。”
  王云飞道:“爹,等天亮之后,我再去看看可有办法逃出这里。”王利锋道:“飞儿,这里可不比我们当初居住的绝谷,更何况我现在是个残废,你带着我,更是希望渺茫。”王云飞仔细看了看王利锋的双腿,却听王利锋讲道:“当年我被杨子玉从这上面一掌打下,原本难逃一死,多亏了当时这崖上有不少的树木和藤条,于此才算稍减坠力,我得以侥幸不死,不过这双腿却给摔断,我也身负重伤,不能动弹。要不是如此,我自己接上这腿,总不至于落下个残废。”
  他说完这话,又道:“想不到我和三师兄、崔师弟都是这等命运。”王云飞听得出王利锋话中略带感伤,于是问道:“爹,你的双腿虽断,但和三师伯相比如何?”王利锋道:“你三师伯的四肢都叫程不凡挑断了筋脉,自然比我要严重得多了。”王云飞道:“我在白龙岭时,曾问过‘医仙’、‘药王’二位前辈,他们说我三师伯的伤可以医治,只是却不能完全如常人一般。爹的双腿想必在他们看来也绝非难事。”王利锋道:“我能否走动,已不敢奢望,只盼能寻个机会从这里出去,为你娘、你太师父、还有你崔师叔他们报仇雪恨!”
  这晚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但是父子二人久别重逢、恍如隔世,却丝毫不被影响。王云飞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讲给王利锋听了,王利锋听得王云飞的际遇,虽眼见爱子就在面前,每每听到他遭到危险之际,都不免担心起来。听罢,王利锋喜道:“飞儿你真的长大了,为父高兴得很。”不过又稍稍有些担忧:“飞儿,你眼下身兼数派武功,又周旋于无极门及各派之间,须知江湖人心险恶,万事都要小心才是。”王云飞应道:“是,孩儿知道。”
  提到程晓晓,王利锋又道:“那晓晓姑娘虽是无极门的少小姐,但是她肯为了你不惜自己的性命,足见待你确实是有情有义。你也都这么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你要是当真认定了她,爹也不会妄加干预。”王利锋刚刚听王云飞说到程如玉这几年的事,心中也稍有愧疚,毕竟程如玉为了他的确付出了不少,怎奈自己早有妻室,实不能做对不起妻儿的事儿。鉴于此,他也不想王云飞、程晓晓重蹈覆辙。
  王云飞听了父亲的话则是心下暗喜:他原本还担心俞贺轩会逼他与李灵湘交好,可是自己待李灵湘不过是亲妹子而已,与男女之情全然是两回事,这下父亲亲自答允,师叔他也不能再有所反对了。又听王利锋道:“只不过无极门的所作所为,早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你如若胆敢伙同他们为非作歹的话,我便是死了也定不会放过你。”王云飞道:“爹你但请放心,程爷爷他们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无极门势力太大,加上门中又太过神秘,江湖上的人以讹传讹,反倒给他们说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说到这里,王云飞却忽然犯了愁:“也不知晓晓她怎么样了,有否从杨子玉和林忠素的手中逃脱?”王利锋见他若有所思,问道:“飞儿,你在担心晓晓姑娘?”王云飞应道:“是。”王利锋道:“你放心吧,她既是无极门的少小姐,又岂能那么容易被人抓住呢?即便被抓,我想单以‘无极门’这三个字,杨子玉和林忠素就都不敢加害于她。”王云飞也知道杨子玉和林忠素二人同样会忌惮无极门的势力,心中只盼一切确能都如父亲所言。
  他稍稍放下心来,瞥见王利锋的身旁放了不少的红果,问道:“爹,这些红果都是药材,你留这么多是做什么的?”王利锋拾起一颗吃了,又喂了王云飞一颗,说道:“这东西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如你所言,这红果乃是一种药材,有止血、散瘀之效。当年我从这崖顶掉下,身负重伤,正巧碰到这地面有不少红果,吃了它们,这伤才慢慢恢复。”他说道这里,又拿了两颗与王云飞分别吃了,复又指着前方的黑暗处讲道:“那里有二十几棵山果树,除了当时助我疗伤之外,这些年也没少给我提供吃的,否则我绝对活不到今日。”
  王云飞黑夜之中也瞧不见王利锋所说的那些山果树,但他已然明白,原来王利锋被困这里七年之多,一直都是以红果为食。他想:“我一家三口原本都相安无事,可是自从出了绝谷之后,竟遭此变故,现在娘她已经不在了,我和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出此困境,给我娘他们报仇!”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辛苦奔波,从休宁去青龙门马不停蹄,由温州回天坛山又强忍晕船之苦,这下自王屋城来到五龙口更是几乎昼夜无休,眼下着实累得坏了,父子二人聊着聊着,他竟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嚓嚓嚓”的声音不断传来,似是有利器划在了石头之上,跟着就有人诵道:“伊良嫔之初降,几二纪以迄兹。遭两门之不造,备荼毒而尝之。婴生艰之至极,又薄命而早终。含芬华之芳烈,翩零落而从风。神飘忽而不反,形焉得而久安?袭时服于遗质,表铅华于馀颜。问筮宾之何期,霄过分而参阑。讵几时而见之,目眷恋以相属。听辄人之唱筹,来声叫以连续。闻冬夜之恒长,何此夕之一促!且伉俪之片合,垂明哲乎嘉礼。苟此义之不谬,乃全身之半体。吾闻丧礼之在妻,谓制重而哀轻。既履冰而知寒,吾今信其缘情。夕既昏兮朝既清,延尔族兮临后庭。人空室兮望灵座,帷飘飘兮灯荧荧。灯荧荧兮如故,帷飘飘兮若存。物未改兮人已化,馈生尘兮酒停樽。春风兮泮水,初阳兮戒温。逝遥遥兮浸远,嗟茕茕兮孤魂。”
  王云飞睡得正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哪知这“魂”字甫毕,突闻“当”的一声,惊得他立时醒来。他睁眼一看,原来天已大亮,只是父亲却并不在自己身边。他看了看自己身旁,发现自己的两柄宝剑中,七星剑已经不在,忙抓着天罡剑起身,瞥见不远处的红果林旁,一个人以双手为足,托着那双残废扭曲的腿正自面崖观望,却不是父亲王利锋是谁?他当下快步跑近,刚要叫一声“爹”,忽然发现王利锋在看的竟是那悬崖之上刻着的字,当下也跟着凝神观摩。原来这些字大都是以半行半草的手法所书,每一个字都不拘一格,内容则与他适才睡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他已然猜出这是一篇悼念亡妻的古赋。又见那“魂”字下一柄剑就插在悬崖之上,已快没入了剑柄,不过那剑柄处的北斗七星却赫然可见,心想:“原来这些字是我爹用七星剑所刻,用以悼念我娘的。”
  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字有两三百之多,高逾三丈、长约百步,我爹他双腿不便,如何能跃上悬崖刻下这么多字?”却听王利锋叹了口气,张口说道:“飞儿,本门的‘天罡剑法’乃是化三十六字的书法为剑招的武功,但是你可有想过,如果我们用剑来写别的字,也同样会是一套剑法呢?”王云飞本以为父亲会跟他说说这篇古赋,不曾料到他会突然一问,忙道:“这个,孩儿倒是没有想过。”王利锋道:“不瞒你说,我被困在这里七年多,没事的时候就琢磨着如何去报仇雪恨。可是本门武功纵然高深,因那‘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的话,只怕这些武功的奥秘早晚也会被旁人所知,如此再与敌人过招,岂非毫无胜算?我就想着能否把本门的武功加以创新。”指着悬崖上的字,又道:“我昨夜突闻你娘已然不在,今早又见这天罡、七星两柄宝剑都在,悲从中来,就拿着七星剑比划了一下,把潘岳的这篇《悼亡赋》竟给写了下来,看来我所料不错。”
  就在二人谈论武学之际,突然听到身后的那侧悬崖上有人大呼道:“帮主……帮主……”跟着这声音在山谷中传了开来。王云飞闻言一震:“是单前辈!”忙谓王利锋道:“爹,应该是我百侠帮的弟子来救我们了。”回头一看,但见悬崖上云雾缭绕,也看不到上面的情况。王云飞运力喊道:“是单前辈吗?我就在崖底!”他中气充沛,这话早就传了上去。王利锋问道:“单前辈?可是那‘四翼鹏尊’单宏吗?”王云飞道:“正是。”王利锋道:“原来真的是他,听说此人轻功天下无双,有他相助,或可救我们离开这里。”王云飞应道:“不错。如此一来更好了,我原本是派了他去接‘医仙’、‘药王’二位前辈,此刻他也到了这里,估计‘医仙’和‘药王’也都到了,正好我们上去后他们可给爹你治伤。”
  这时就听崖上那人道:“正是属下。帮主可有受伤?”王云飞回道:“我并无受伤。单前辈,你们可见过晓晓?”不一时单宏答道:“帮主放心,少小姐一切安好,现在就在崖顶等你上来!”王云飞大喜,连道:“太好了,太好了,晓晓没事。”再问道:“我的诸位师叔伯呢?”单宏道:“他们也都安好。”王云飞道:“爹,师叔伯们也都没事。”又听单宏道:“帮主,您稍等片刻,凌长老和军师他们正在想办法救你!”王云飞应道:“好。大家费心了!”从崖上抽下七星剑收好,然后背起王利锋,回到了这一侧的崖下坐好。
  王利锋道:“想不到我还有活着离开这里的一天。”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出去了之后,定要去找杨子玉和林忠素算账。过得约么一盏茶时分,单宏道:“帮主,一会儿我会送下去一条绳索,兄弟们都在崖顶给您拉着,帮主只管借力上来就是,不必担心。”王云飞回道:“好,先代我谢过大家了。”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条绳索探下。王云飞将双剑牢牢负在王利锋的背上,这便背着他来到了崖边,用手拉了拉绳索,确认结实可靠,便要攀爬。王利锋止道:“飞儿且慢!”王云飞奇了:“爹,怎么了?”王利锋道:“这些人可都是百怪帮的弟子,假如他们在上面做些手脚,你我父子岂不是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云飞道:“爹,你就放心吧,百侠帮弟子以‘侠’字为宗旨,人人都侠义为先,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我是他们的帮主,他们更不会害我的。”王利锋想了想,道:“好吧,便是死了,你我父子能死在一起,也与我们这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并无两样。”王云飞知道父亲心中对百侠帮弟子仍是有所提防,想着等他日后跟众人多了些接触,这种误解也就自消了。当下一手扶着王利锋的残腿,一手抓住绳索,提醒王利锋道:“爹,你搂紧我!”王利锋应了,王云飞这便将身一纵,即踏着悬崖而上。他轻功绝顶,虽然背着王利锋在身,但脚下“梯云纵”、“金雁功”和“游龙负屃”的功夫都一一使出,仍是借着那绳索向上纵起。
  这悬崖有不下百丈之深,多亏这条长长的绳索,王云飞终于带着王利锋从崖底上去。上得崖顶,百侠帮群雄、铁剑门众人和程晓晓无不大喜,程晓晓更是直扑到了王云飞怀中,哭道:“云飞哥哥,我还当你已经死了呢。”那袁淑萱道:“帮主你是不知道,少小姐见你被杨子玉和林掌门,不,是林忠素才对,踢下了悬崖,当即就想跳下去自尽。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差点儿拼掉了性命,才算勉强将她拦住。”
  王云飞奇道:“哦?拼掉性命?”宁如意道:“是啊帮主,我们眼见少小姐跳下悬崖,当时姜志想都没想,直接就跟着跳了下去将少小姐拉住,接着四娘跳下去拉住了姜志,贝兄弟也跳下去拉住了四娘,阮大侠拉住了贝兄弟,张掌门拉住了阮大侠,齐兄弟则甩下铁杖叫张掌门抓住,我们一连上了二十几个兄弟姐妹,都帮着齐兄弟拉着铁杖。而这时那杨子玉和林忠素却想暗下杀手,本帮其他兄弟和铁剑门各位大侠则一起动手,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算把他们两个打败,只可惜却又叫他们逃了。奇怪奇怪,他们的穴道明明已被点住,怎么却忽然自行解开了呢?”
  王云飞听得出来,昨夜这崖顶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而后被抓的杨子玉和林忠素又被人乘着天黑偷偷解开穴道跑了,他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过总想着“林氏四秀”中的三位最为可以,当下不露声色,先夸了姜志两句,又抱拳道:“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日,都得多谢诸位!”群雄皆道:“帮主何须客气?本帮人人侠义为先,这次若是换做了旁人,我们也同样不能见死不救。”王云飞再次谢了。王利锋这时闻言一震:“莫非真的是我太过多心了?”却见铁剑门的孔润羲、杜鼎林、潘胤祥、寇延枫、黄子谦和俞贺轩父女等也都来向王云飞问寒问暖。潘胤祥道:“飞儿,铁剑门的事儿,少小姐都跟我们说过了,想不到他,他竟会做出这种事!可怜了三师弟,可怜了三师弟呀。”那凌万忠这时突然指着王利锋问道:“帮主,不知这位是?”王云飞道:“对了,诸位,忘了告诉大家了,其实我爹他当年被杨子玉从这里推下之后并没有死!”
  群雄听王云飞说王利锋尚在人间,当真是无不大惊,皆道:“这怎么可能?”却见王云飞将背上的那人放下,向他说道:“爹,大师伯、二师伯、小师叔、潘师伯、寇师伯和黄师叔他们都在这里。”群雄均想:“这个人难道就是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四侠?”铁剑门众人也不敢相信那人便是王利锋,只见他双腿残疾,明显是个废人。杜鼎林问道:“飞儿,他,他就是你爹?”王云飞点头应道:“是的,他就是我爹。”忙叫程晓晓上前拜见。程晓晓先是迟疑了一下,道:“云飞哥哥,你爹他……”王云飞道:“晓晓,我爹确实没死,不过他的双腿却被摔断。”
  程晓晓这时心中反而矛盾起来:王利锋已死的事儿,她姑姑程如玉不仅与她讲过,还曾带她来祭拜过那衣冠冢,这时王云飞却从崖底把王利锋带了上来,这个结果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但眼前这人便是王利锋又是王云飞亲口相告,试想想他身为人子,如何能够错认生父呢?左右一想,还是得听王云飞的,当即向王利锋施礼道:“晓晓见过王四侠。”
  王利锋一上崖顶就见程晓晓扑到了王云飞怀中大哭,已然猜到她的身份,这会儿也并不吃惊,道:“晓晓姑娘,飞儿在崖底跟我提到过你,你为了他几次险些丧命,我还要多多感谢于你呐。”程晓晓忙道:“王四侠这么说,可叫晓晓惶恐万分。其实云飞哥哥他待我也是极好的,我为了他丢掉性命也是心甘情愿,不足为道。”王利锋道:“刚才听说你昨晚要为飞儿殉情,实叫我感动。幸亏是安然无事,否则飞儿不知道要多伤心。”
  这时铁剑门众人也都围了上来,试探性地跟王利锋说了句话,王利锋便将几位师兄弟一一认出,孔润羲等这才确认他的身份,立时与他相认。俞贺轩道:“想不到四师兄竟然还活着。”王利锋道:“不错,我大难不死,便是要找杨子玉和林忠素报仇的!”指着李灵湘问俞贺轩道:“小师弟,这位姑娘是?”俞贺轩道:“她是我的义女湘儿。”叫李灵湘拜见了四师伯,然后又谓王利锋道:“四师兄,我早就有心将她许配给飞儿,不知……”
  他适才听王利锋与程晓晓的对话,听得出王利锋对程晓晓已有了认可,但无极门与铁剑门分属正邪两派,俞贺轩原本就有这个偏见。俞贺轩深知王利锋这是看在了程如玉的份上,但是这几年无极门变化不小,势力骤增的同时,门中早已是人心不合,否则青龙门的程卓毅又怎会悍然发动叛变?这些王利锋久在崖底,与世隔绝,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俞贺轩担心程晓晓邪性难除,又怕王云飞卷入了无极门中无法自拔,是以想凭借与王利锋的关系断了二人的联系。
  哪料他话未说完,凌万忠这时突然上前,谓王云飞道:“帮主,王四侠重获新生,乃是大喜之事,不过他毕竟有伤在身。现在萧、聂二位前辈正在为唐昊唐兄弟疗伤,依属下之见,不如我们也先赶回与他们会合,也好给王四侠疗伤。”王云飞担心师叔俞贺轩会说的父亲改变想法,他正有此意,于是说道:“凌长老言之有理,各位师叔伯,我们还是先去找‘医仙’、‘药王’二位前辈吧。”众人之中除了俞贺轩,都痛快地应了下来,俞贺轩自也不好反对,当下一行人下得山来。
  路上,成无忧将大家北上途中的遭遇全都向王云飞禀明,原来他们在庐州的舒城曾被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与唐家堡围住。双方先是对峙了大半天,后来那虞子卿不见王云飞的踪迹,便又提出要重新比武定胜负,铁剑门众人和百侠帮群雄也就陪他们玩了一玩。哪知打到了最后,都未等铁剑门的“七星剑阵”出场,杨岱等就已纷纷败于百侠帮弟子之手。杨岱甚是奸诈,使计偷袭马车,才发现车中之人乃是唐昊,还当是王云飞和程晓晓二人偷偷带走了徐菀茹,他们中了金蝉脱壳之计,气得想要与众人拼命,无奈又打不过铁剑门弟子和百侠帮群雄。
  王云飞听到这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于是又问了义弟岳飞的所在,才知道岳飞已经赶回相州汤阴老家去了。王云飞心想岳飞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新婚伊始就不远千里南下休宁,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成无忧又讲到了众人因何不去铁剑门反而来了这里,果然不出王云飞所料,正是林忠素从俞贺轩那里得知王利锋的衣冠冢就在“空思峰”,这才骗众人先行来此。
  王云飞又问:“对了军师,昨夜你们怎会那么及时找到‘空思峰’并上得山顶的?”成无忧道:“说来也是巧合,我们在五龙口打听‘空思峰’的所在,不料镇子里的人却都一无所知,无奈之下我们只得离开五龙口,沿路一直北上,可惜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这里,于是晚上就在一处破庙栖身。哪料外面电闪雷鸣之际,华成华兄弟突然去低声跟我和凌长老说,林忠素已经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破庙。我和凌长老当时都十分奇怪,眼见大雨就要来了,他只身一人偷偷离开破庙又是为了什么?于是先派单宏兄弟前去跟踪,又把这事儿与众兄弟和铁剑门几位大侠说了。铁剑门众位大侠也很是不解,他们担心林忠素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便与本帮众兄弟沿着单兄弟所留的标记追上,只留下‘山西四魔’四位兄弟负责守护萧、聂二位前辈与唐昊唐兄弟。没想到我们一路向南,终于在这‘空思峰’的山下路口处追上了单兄弟,得知林忠素确是与旁人上了这山顶,快速跟上,好在救下了少小姐。”王云飞道:“杨子玉和林忠素这二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等我抓到了他们,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向北到了破庙,“山西四魔”、“绝情二仙”和唐昊等人分别拜见了王云飞和程晓晓。那唐昊这会儿伤势渐好,乍见程晓晓,急问她青龙门中的情况。程晓晓据实以告,又把程世华对他的奖励说了。唐昊道:“我向少小姐举报掌门使的罪过,于门规而言虽当嘉奖,但是掌门使毕竟是我的太师父,如此看来我又是个背叛了师门的罪人,还有何面目再回青龙门呢?”寇延枫道:“唐兄弟何必自责?尊师为程卓毅所杀,实是那程卓毅罪大恶极,你背叛了他也算是大义灭亲。你再看看我们师兄弟几个,那林忠素残害同门,我们自也要与他划清界限。”
  这时王云飞谓萧胜和聂仲道:“二位前辈,我爹当年被杨子玉推下悬崖,这双腿已然断折多年,不知可有法医治?”萧胜道:“请先容属下看看王四侠的伤势。”来到王利锋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双腿,道:“幸好王四侠只是腿骨断了,比帮主所说的尹三侠要轻得多了。”王云飞喜道:“那可太好了,二位前辈医术如神,晚辈就知道我爹的这种伤在你们眼中容易得多。”萧胜道:“帮主不要高兴得太早,王四侠的腿骨现在已经长死,以至于如此畸形,要想恢复如初,需得再打断王四侠的双腿重新接上,此种痛楚,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王利锋道:“只要能让我再次站起来为师父和飞儿他娘报仇,再痛我也不怕。就请二位前辈动手吧!”聂仲道:“帮主、王四侠,我们现在还缺少一样东西,暂时无法为王四侠治腿。”王云飞问道:“不知是缺少了哪样东西?”聂仲道:“重新打断王四侠的双腿后,为了助王四侠的腿骨快速愈合,也为了减轻他的痛苦,需得配出‘续骨膏’外敷腿上,再配出‘活血接骨丹’内服。不过这所需的药材中,三七一味只有大理国才有,至于乳香、没药两味,属下也只是从先师留下的《药经》中看到过而已,至于产自何地,连《药经》都未有记载。”
  王云飞道:“这药当真如此难寻?”聂仲道:“我们平素里确实都少有见过。”俞贺轩问道:“就不能以别的药来代替一下吗?”聂仲摇摇头,道:“既是治伤救命的药,贸然替换必无益处,更何况这几味药在救治尹三侠时也得用上。”王云飞道:“如此说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三味药材了。”聂仲道:“正是。”程晓晓道:“这个容易,等我见到到了本门弟子,就叫他们去给寻找这三味药材,我相信本门弟子遍布天下,这个也并不困难。”钱八万也道:“我以为这世间的东西,没有用钱买不到的,只要我花下重金,也能寻来。”聂仲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三味药材中原汉地都少有流通,寻常人家更是闻所未闻,不是人多钱多就能得到的。”王云飞一时踌躇起来,心想这药材要是无法及时找到,父亲王利锋的腿伤岂不是也得先行搁下?
  正自着急之时,尚文清忽道:“帮主可记得我们在汴梁时,杨姑娘受了重伤,当时那个少年广平郡王赵构亲自送了一包草药,有散瘀生津、消肿定痛之效,听林道长说,就是这‘三七’?”王云飞恍然大悟:“不错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谓众人道:“东京汴梁是天下最富庶之地,那皇宫大内更是无所不有,相信这区区三味药材当不在话下。”成无忧道:“帮主,林道长师徒均在朝为官,若是我们将此事传达于他,相信他定可设法将这药拿来。”王云飞喜道:“如此甚好,正好我也想收拾收拾朝中的那些奸臣,我们就去汴梁走上一遭。”即请聂仲写下了“续骨膏”和“活血接骨丹”的药方,注明用量,吩咐单宏先行一步,赶去通知林灵姜设法备齐,余人则收拾妥当,将王利锋与唐昊同安排在了马车之中,向汴梁进发。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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