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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驾!”在苍茫的鄜延路官道上,一骑绝尘而去,正往东京方向。马上坐着一个将官,腰携佩剑,拼命驱赶着自己的坐骑。这将官三十多岁年纪,姓种名朴,乃是大宋鄜延道总管、边疆重臣种谔的儿子。原来,种谔和沈括为筑城的地点而争执,至今尚无半点结果,种谔素有志于西北,想获得皇帝首肯而把新城筑于横山,于是派种朴亲去京师面见神宗皇帝。他担心此事若被沈括知悉,从中再加阻挠,势必有碍皇帝圣断,于是叫儿子偷偷入京,不容半分耽搁,以免误了大事。 这种朴领了父命,便即马不停蹄往京城奔去,所幸一路未有耽搁,不一日到了东京,自己先在驿馆住下,另差驿馆下人进宫急报。次日清晨,神宗皇帝在垂拱殿上朝议事。神宗道:“自我大宋军队五路伐夏以来,众卿均对天朝如何覆灭西夏提出了各自的主张,说来亦不过是在我们新复的土地上筑建城池,那时进可攻,退可守,是为上上之策,但是这新城的选址,却是难以决断。朕听说种谔为了此事,已派他的儿子种朴来到京城,众卿家不妨和朕一道,先听听种谔的见解。”说着忙叫身边的总管太监宣种朴觐见。 原来这日一早,神宗皇帝就派太监去驿馆传旨,把种朴宣进宫来等候召见。总管太监传了圣旨,果见种朴由殿门而入,便即向神宗磕头行礼。神宗道:“爱卿请起。不知西北之事到底如何?”种朴再施一礼,道:“父亲和沈大人关于筑城地点一事意见不一,至今犹在争论未果,是以父亲派微臣来京师面奏陛下,求陛下您圣裁。”神宗道:“那种将军想把新城建在哪里?”种朴道:“父亲以为应把新城建在横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遂将其父种谔的观点一一阐述,神宗听了,连连点头。待得种朴说完,神宗又问:“那沈括的意思如何?”种朴道:“沈大人认为新城应建在永乐。”又将沈括的观点一一说了。 神宗笑了一声,从总管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奏折,道:“这是沈括昨日从西北加急送给朕的奏折。”种朴一听,心下大惊,暗叫道:“不好,父亲差我亲自来京面见官家,终究还是晚了他沈括一步。”不禁满是懊悔,心想这下返回西北,非被父亲责备不可。种谔素有占据横山之愿,此次派种朴亲来,也是为保万无一失。只听神宗续道:“沈括在奏折中说,‘横山地区东南临河,西北又阻天堑,有被水冲的危险,实非筑城之良址。”种朴一听,急道:“禀陛下,一旦筑城于永乐,西夏势必会垂涎三尺,觊觎该城,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啊。”神宗皇帝道:“种爱卿不必忧心,朕没说要筑城于横山,亦没说要筑城于永乐,朕的意思是你并未向朕撒谎。”种朴舒了口气,道:“微臣忠于陛下,忠于大宋,只会有而言之,无则不语,绝不敢胡说八道,欺骗陛下您。” 神宗皇帝喜道:“种爱卿所言,甚得朕心。对了,你现任何职?”种朴答道:“臣蒙陛下圣恩,现任安抚洮西沿边公事之职。”神宗想了想,道:“种爱卿在五路伐夏大战中功勋不小,朕尚未来得及嘉奖,如此就晋你为阀门祗候吧。”这阀门祗候乃宋于东、西上阁门所置官职,与阁门宣赞舍人并称阁职,祗候分佐舍人,真宗年间人“逾数百,而除授未已”,而后王安石变法才解决了这冗员的问题,不过这时亦有长期待阙者。种朴忽然受封,虽仍是闲职,仍心下大喜,忙跪下谢恩。神宗道:“种爱卿你先回西北,筑城之事,朕会跟群臣共议,再作打算,稍后会差知西北众臣。”叫人送种朴出宫返程。种朴此行无果,反被封了个阀门祗候,也算是有所收获了,急忙回驿馆收拾,匆忙而返。 话说那神宗皇帝依然在考虑如何筑城,问众卿道:“种谔和沈括二人所奏,各有道理,何处方可筑城,列位爱卿可有主意?”众臣情知种谔和沈括乃是西北边防重臣,他们参研军事远比自己更胜,惟恐所提意见失策,故而左顾右盼,不敢乱言。参知政事、中书侍郎张璪一见此状,上前奏称:“臣以为,种谔和沈括熟知当地情况,朝廷可以选择横山和永乐之间的一处地方筑城,这便能综合二人意见,叫他二人知道陛下您各有采纳。”神宗摇头道:“难道是要在他们二人之间折中而行吗?筑城一事事关我大宋万年大计,半点儿也马虎不得。”张璪连连称是,径自退下。尚书左丞薄宗孟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可派一人代表陛下亲去西北一趟,由他亲自查访,并综合种谔和沈括二人意见,再呈报给陛下,由陛下定夺。” 神宗喜道:“薄爱卿言之有理,我大宋这几仗胜得不易,越是小心谨慎越好。可是当派何人前去为宜呢?”众臣低声议论起来,都想向皇帝举荐个稳妥的人物,一来可以立荐人之功,二来也可充实本派的力量。其时因王安石变法,朝中已分两派,一是主张变法的变革派,一是反对变法的守旧派。想当初,宋太祖赵匡胤依靠北方大士族“马上得天下”,当了皇帝后便即在禁中刻石,石上有言:“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此一禁令无形之中使得朝中重臣多出自北方大士族,他们对土地的兼并也肆无忌惮,导致阶级矛盾日益加剧。王安石是临川人,他大刀阔斧地改革,最先触及的就是那些出身北方的高官的利益,是以守旧派以北方人为主,而支持变法的变法派人物,大多是南方小士族的代表。 参知政事蔡确这时抢占先机,奏道:“给事中徐禧曾博览周游,素知各地古今事变、风俗利病,臣以为他堪当此任,所以臣举荐徐大人。”这蔡确,乃是泉州郡城人,自然是北宋变革派人物;而那徐禧,字德占,是洪州汾宁人,亦是变法派人物。徐禧少有志度,博览周游,以求知古今事变、风俗利疚,不事科举。熙宁初,王安石行新法,徐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献,神宗见其所上策,说道:“禧言朝廷用经术变士,十已八九,然窃袭人之语,不求心通者相半,此言是也。宜试于有用之地。(按:此话引自《宋史·徐禧传》)”即破格授徐禧以官。徐禧还颇得王安石青睐,此时已官至给事中。 神宗道:“不错,徐禧颇有才学,又有大志,常言西北唾手可得,恨将帅心生胆怯,不敢用兵。朕还听闻他最近在研究什么古今兵法和五行术数,说是要创一套阵法出来,为我大宋平荡西藩,此刻正好一用。”守旧派人物一听,无不大惊。众人皆知,那沈括在王安石变法期间甚是积极,受到王安石的信任和器重,担任过三司使等许多重要官职,也是变法派的人物,倘若皇帝派徐禧前去西北,且不说种谔和沈括的观点孰对孰错,就怕徐禧联合沈括一起对付种谔,那时种谔可就有苦难言了,当即便有守旧派人物站出反对。神宗道:“徐爱卿也是朕心中的不二人选,众卿既有人反对,不知何人比徐爱卿更适合一去西北呢?”众大臣不敢多言。 宰相王珪上前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可另派内侍省押班李公公随徐大人同去。”这王珪号称“三旨相公”,他的建议可不是为了帮助守旧派牵制徐禧,实是为了自己能保住相位。先前,神宗曾对他和蔡确说,变革旧制需新旧人同用,并说要启用司马光为御史大夫,使得他和蔡确相顾失色。他担心司马光将来会危及自己的相位,不知如何才好,蔡确建议他说:“陛下久欲收灵武,公能任责,则相位可保也。”王珪大喜,连连称谢,此后一再阻挠神宗宣见司马光。此刻蔡确推荐徐禧前去西北,王珪心想不求一胜,但求西北之事缓和,则自己相位可保,便有此建议。而他说的李公公,正是宦官李舜举。神宗喜道:“准王爱卿所奏,就派徐禧去西北治鄜延边事,李舜举同去。” 这日一退朝,李舜举得到消息便赶来拜访王珪,向他告白,内中坦言:“西郊多事,实在是士大夫的耻辱。今天是相公您执政,难道以为将边防托付给两个内臣很是妥当吗?我们内臣的本分啊,就是洒扫庭院、擦抹窗户,相公当真以为可以领兵作战?”他所说的内臣,一个是指他自己,另一个便是指跟他一样宦官出身的北宋名将李宪,当时负责西线熙河兰会路一带战事。先前五路伐夏,李宪为主帅,其所部便是发兵熙河路。北宋一贯对宦官防范严格,以唐代宦官掌握兵权,废立皇帝为戒,是以赵匡胤在禁中刻石时也不许“内臣主兵”。其实李舜举也是话中有话,堂堂朝廷,竟要派宦官去前线打仗,岂不是所有文官都无能吗?王珪却哈哈大笑,道:“押班何必自谦?老朽正要是借用押班绥靖边境,以求太平呢!”这话正是他本意,他原也并不想说出,只不过他听李舜举骂文官的话颇有不悦,是以如此回话反骂李舜举。李舜举不敢相信王珪会厚颜至此,愤怒地默然而退。 话说神宗皇帝的圣旨传到徐禧宅上,圣旨说:“命给事中徐禧、内侍省押班李舜举往鄜延路议边事,限受命后五日上道。”徐禧接了圣旨,甚是欢喜,谓徐家众人道:“天赐良机,我研习兵法和五行术数数月,如今已创出了一套‘八卦游龙阵法’,正好可以用在西夏大军身上。”徐禧妻黄氏说:“相公文人出身,不比常在西北的将官,须得万事听他们意见。你的阵法初创不久,未经一用,不知威力如何,我劝你不要轻易使用才好(按:李廌在《师友谈记》中说:“徐禧之妻,黄鲁直之堂妹也。”意即徐禧的妻子是黄庭坚的堂妹,由此可断定徐禧之妻姓黄)。”徐禧微有不悦,道:“你妇道人家,哪里又知军国大事了?我的这套阵法就是要先在西夏大军的身上一试才可知其威力。”黄氏道:“正是军国大事,才不能莽撞行事,相公务须听我所言才是。”徐禧道:“是是,我此去乃是代表官家,自会万事以国家为重,夫人不必忧心。俯儿他年纪尚小,你只需在家照顾好他就是了。”黄氏点头答允。 徐禧打点好行装,与李舜举等人启程赶往西北,一路上无甚大事,不一日到了延州,正是六月中时。延州知州沈括亲自在城门处迎接,谓徐禧道:“官家已派人传来手诏,说‘近奏乞尽城横山,占据地利,北瞰平夏,使敌不得绝碛为患,朝廷以举动计大,未知利害之详,遣禧等往审议,可深讲经久所以保据利害以闻。’下官听说是徐大人前来,当真欣喜之至,早就派人安排好一切,在下官家中为徐大人准备了住处,只待徐大人到来了。”徐禧笑道:“沈大人太客气了,咱们是老朋友了,当初都蒙王大人提点,才有今日,如此可不见外了?”沈括道:“徐大人此行乃是代表官家而来,下官不敢怠慢。”徐禧哈哈一笑,然后指着李舜举谓沈括道:“这位是李公公,现在官居嘉州团练使。”沈括忙施礼道:“原来是李公公,有请。”引着徐禧和李舜举入城,并将二人留在沈家住下,余人则安排在了驿馆。 这晚,沈括安排了酒宴,为徐禧和李舜举接风洗尘,延州大小官员悉数陪同。当地官员知道徐禧是朝廷大员,自然是奉承了不少好话,只盼徐禧他日回奏东京,自己也跟着升官发财。徐禧自是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心想自己此来原是要立功于西北,无端的夸赞终究不如真正立一场大功来得要好,于是说道:“我这次奉旨前来西北,乃是合议筑城之事,为的是大宋天下。只要咱们筑了新城,他日挥军直捣兴庆,那时官家论功行赏,不只是延州上下,恐怕整个鄜延路的官员也都要跟着升官发财。众位大人待我明日先去永乐一看,到时候还望多多提议,本官自会如实奏明官家的。”他想到妻子黄氏的劝诫,仍觉有理,故而放低姿态,愿意听众人意见。众人连连称是。 次日,徐禧与李舜举在沈括和当地官员的陪同下出了延州,先去永乐一带查看。永乐东临无定河,南对马湖峪河,西北两面是两条弯弯曲曲的沟壑,将山丘切割地支离破碎。沈括谓徐禧道:“徐大人,此地地势险要,倘若筑城于此,必定易守难攻,且此地距离西夏较近,可大大威慑他们,他日攻伐西夏,亦可快速出兵,于我大宋可谓是极其有利。”徐禧点点头,道:“诚如沈大人所言,此地建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沈括笑道:“徐大人高见,此地不仅占据天险,且那‘永乐’二字又大吉大利,当真是上天眷顾。”李舜举四下瞧了一瞧,却说道:“此地当真是个筑城的好地方,可是我听种将军说,倘若在此地筑城,西夏必定来争,那时兵戎相见,反倒不妙。” 西北将官吕整这时道:“李公公不用担心,我大宋先前大败夏军,他们早已怕了,断不敢来犯。”沈括也道:“不错,我堂堂中华上国,可不能怕了小小的西夏。”李舜举点头道:“二位大人所言极是,可是官家却要我们查看两地的具体情况,这永乐已经看了,却不知种将军所说的横山一带情况如何?”环庆路副总管曲珍道:“横山地区据此百里来路,可以一看。”这曲珍,先前曾跟随种谔攻打过金汤和永平川,斩杀夏兵二千多人,由此又升任客省使、怀州防御使兼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徐禧道:“曲总管这么说了,咱们便去横山再看看吧。”遂与众人奔向横山。 横山为宋与西夏界,西北归西夏,南部为宋地,属永兴军路延安府绥德军。众人到地一看,见横山地势略高,可谓是居高临下,亦可筑城。徐禧道:“种将军数代都在西北,所言也有道理,筑城一事容后合议。”问沈括道:“沈大人,你可知种将军人在何处?”沈括摇头道:“下官不知。”李稷乃上前道:“末将听说种将军去了京城面见官家,说是商议筑城之事,可是官家已派大人不远千里来此主事,种将军多此一举,不知为何。”这李稷时为陕西转运使、制置解盐,徐禧西来,他奉神宗皇帝旨意主馈饷。李稷以苛暴著称,种谔早谋要杀之,李稷由是怨忿,是以在徐禧面前说种谔的坏话。 徐禧听了自是气愤,心想:“官家叫我来鄜延路议边事,你却又跑去京城见官家了,这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正自气愤,只听沈括又说道:“徐大人您有所不知,下官向官家上奏,称应在西北筑城,以守银、夏、宥三州,那种谔竟然偷偷派他的儿子种朴赶去京城,还见了官家,非要把新城建在横山不可。幸好官家明见万里,派您来主持西北大事,否则可不知他会有什么阴谋。”徐禧道:“阴谋?就算他去见了官家,又能怎样?官家的圣旨中说的清清楚楚,这筑城之事暂由我主持,还怕他不听吗?我这就派人向官家上疏,将他调到延州来,看他能奈我何。”沈括、李稷等暗自窃喜。 话说徐禧一回延州,便即向皇帝上奏章,说道:“本路经略副使种谔已到京朝见多日,臣等至延州,合要谔计议,乞趣令前来。”神宗皇帝得奏,心想西北之事不可拖延,诏令种谔三日内起发,返归延州,不得延误(按:事见《续资治通鉴·卷三百二十七》)。这无疑是遂了徐禧的心愿,沈括也倍感高兴。就在种谔返回延州的这几日间,沈括私下里数次求见徐禧,与徐禧商议筑城之事。沈括道:“大人是官家派来的,种谔却不把大人放在眼中,可见他主张筑城于横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依下官之见,还是把新城建在永乐最佳。”徐禧道:“筑城横山是屏蔽西夏,而筑城永乐可共守三州,又可阻拦西夏来犯,自然更有优势。”其实,无论是在哪里建城,都有这二种好处,徐禧埋怨种谔而亲近沈括,故而如此来说。沈括笑而不答。 数日后,种谔率领所部将领赶到了延州,想要见徐禧商议筑城之事,却被李稷先行安排在驿馆等候。种谔甚是不解,问道:“徐大人向官家请旨,说是要我速回延州商议要事,为何你不带我去见他?”李稷道:“徐大人正在和李公公、沈大人密议军情,暂时不能见种将军了,只有委屈种将军在此稍候一夜,明日自会有人来请种将军前去沈家的。”种谔心下懊恼,暗道:“这李稷埋怨我曾要杀他,定是他背地里说我坏话,然后与众人串通起来要对付于我,我种谔堂堂大将,几代戍守西北,怕也没那么容易。”说道:“既是如此,种谔领命便是。”与众家将住在了驿馆。 其实,这一切恰是李稷进言徐禧而布置,徐禧他又哪里在和李舜举、沈括商议军情呢,只不过他对于种谔不顾自己独自入京面圣一事颇有顾及,想刹刹种谔的锐气。种家人于此也了然于胸,纷纷谓种谔道:“将军,定是那徐大人气愤您面见了官家,才对我们如此不加理会,再加上李稷这个小人恨将军您当初要杀他,于是向徐大人进言,好孤立我们。哼,说他们是在研究军情,又哪里有这个可能?将军你是西北的边防大将,就算有军情要议,也少不了您啊。”种谔道:“他们不是文官出身就是后宫内臣,能有什么军情可议?本将军倒想看看他们的本事。” 次日,徐禧派人单请种谔一人来沈家商议筑城一事,种谔欣然前往。种谔知道徐禧等于己有些嫌隙,情知今日商议筑城之事,自己的观点难以被众人接纳,心想:“我种谔忠肝义胆,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可以说是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你们即便不听,我也要学诸葛孔明舌战群儒。”昔年三国之时,曹操率百万大军南下,意图一举歼灭刘备和孙权所部,当时诸葛亮建议孙刘联合,可是不为东吴百官赞许。诸葛亮于是在鲁肃的引荐下来到建业,与张昭、虞翻、步骘、薛综、陆绩、严峻、程秉等东吴名士舌战,又说服了吴主孙权,使得赤壁一战中曹操大败而归。种谔有心据理力争,好让朝廷能把新城建在横山。 徐禧这日召集议事的,除了自己和李舜举之外,都是西北一带边防的重要人物,像种谔为鄜延道总管,沈括为延州知州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曲珍为环庆路副总管,李稷为陕西转运使兼制置解盐,高永能为鄜延路都监,景思宜为秦州判官,另有将官王湛、李浦、吕整众人。徐禧说道:“本官奉官家旨意,来鄜延路议边事,无非就是寻找一处适合建城的地方,筑一座城池,近可守卫银、夏、宥三州,远可发兵兴庆以图西夏。数日前,本官与李公公、沈大人等已经去了永乐和横山两地查看,究竟何处适宜筑城,恐非我一人说的算,还需得列位说说自己的看法。” 种谔听了徐禧这话,当真是一惊不小,心道:“我只当他会和沈括私下议定了筑城的地方,想不到他竟要听听我们的想法。”正要说话,却听沈括先道:“禀大人,下官以为,本路既获米脂寨,以横山势蹙,距宥州近三舍,下瞰银夏平川千余里,皆沃壤可耕。为屯田计,请於米脂间城永乐,屯劲兵以抗贼,则河南地尽可以种耨。灵武孤危,不日而复。(按:本段引自《永乐大典·永洛城事记》)”徐禧一面听沈括说话,一面起身走到地图旁,仔细观看,连连点头,待到沈括话毕,笑道:“不错,沈大人言之有理。” 种谔急忙起身,谓徐禧道:“大人,末将有不同意见。”徐禧道:“种将军在西北多年,战功赫赫,这三州之地,也是你夺来的,恐怕你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人了,不知您有何看法?”种谔道:“大人谬赞,末将愧不敢当。末将以为,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生;其城垒皆控险,足以守御。今之兴功,当自银州始。其次迁宥州,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峙,则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盐州,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尽归中国。其势居高,俯视兴、灵,可以直覆巢穴。(按:本段引自《宋史·种谔传》)”徐禧道:“种将军目光果然远见,这确实是个好计谋。今官家派我和李公公来此,名为议定筑城之址,实也为他日攻伐西夏做准备。” 沈括道:“徐大人,下官不赞同种将军的看法。横山虽然可以居高临下,一旦筑城,却未必可守住西北诸地。大人数日前也看到了,永乐只有一条路沟通宋夏,倘若西夏来犯,必经此路,我们便可在永乐筑城阻止,只要守住永乐,西北便无事。”种谔道:“沈大人未免把守城看得太简单了吧,何况永乐为西夏来我大宋的要道,一旦我们筑城,他们势必来争,那时纵是敌攻我守,也非易事。”沈括道:“永乐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守城又有何妨?”种谔道:“守城须有粮草保证,而永乐距银州故城不远,三面绝崖而无水泉,一旦遭遇夏军围城,时日一久,城中无水可饮,岂不必败无疑?” 吕整听种谔说“必败无疑”云云,很是不愿,道:“种将军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我们只是商议在哪里筑城,还没有敌人呢,种将军怎么就说我们会被围城,还说我们必败无疑呢?”种谔道:“吕将军教训得是,都怪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可是永乐相较于横山,确实不适合筑城。”李稷道:“种将军认为横山比永乐更佳,可是末将却认为永乐比横山尤为妥当,却不知当听末将的,还是种将军的?”种谔听了这话,心道:“这李稷处处与我作对,早知如此,当日杀了他反倒好了。”看了一眼徐禧,又想:“听徐大人先前的几句话,似乎他不会有意偏袒哪个。”说道:“此事事关江山社稷,万事需听官家旨意。官家既差徐大人前来,叫他全权主持,自然由徐大人做主。” 徐禧一听大喜,当即笑道:“种将军能这么说,那真是太好了。”其实,徐禧早就和沈括决定要在永乐筑城,方才与种谔所言,都是他故意而为之。他回到座位,道:“种将军说横山更好,可是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故城东南却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若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虽非州,实有其地,旧来疆塞,乃在腹心。”又道:“本官已与沈大人议筑砦堡各六。砦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百步,用工二十三万。”(按:本段引自《宋史·徐禧传》) 种谔听了,惊道:“大人是说要选择在永乐筑城?此事万万不可。”徐禧道:“为何万万不可?本官还和沈大人商议了,要移银州至新城永乐,绝对可行。”种谔这才醒悟,道:“原来你们早就决定了?”徐禧道:“那又如何?”霍的一声站起,从怀中取出御札,高举过头,道:“此乃官家亲笔所写,谁敢不从?”遂打开御札,朗声读道:“卿既议定筑城永乐,并移银州,方案既定,准卿所奏,诏令诸官员一切听凭号令。”众人皆跪了下来,除了种谔,谁还再敢有异议? 原来,徐禧和沈括私下一商定下来,便即加急向神宗皇帝上奏,称:“银州故城形势不便,当迁筑于永乐埭上。盖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要。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盖有不关御戎利害而徒费供馈者。城坚守备,则贼不敢攻;兵众将武,则贼不敢战,固不以州城、军寨遂分轻重。今若选择要会,建置堡寨,名虽非州,实已有其地。旧来边寨,乃在腹里,他日建州,亦未为晚。已与沈括等定议:自永乐埭、声塔平、移市、石堡、乌延至长城领置六寨,自背罔川、良乜、孟乜、罗韦、囉泊川、布娘堡置六堡。寨之大者,城围九百步;小者,五百步。一寨用工略十三万余。堡之大者堡城围二百步,小者百步。一堡用工略万三千。其堡寨城围,务要占尽地势,以为永固。其非九百步之寨、二百步之堡所能包尽地势处,则随宜增展。亦有四面崖险,可以朘削为城,工料但如所约可足。(按:本段引自《续资治通鉴·卷三百二十八》)”神宗知他是和沈括议定,便准其所奏。 种谔道:“末将不服,此事乃是大人和沈大人二人商议,怎可如此轻率就急奏朝廷?徐大人可有欺君之嫌。”徐禧道:“种将军怎敢胡说八道?本官按官家圣旨办事,向官家的奏章中也说了是本官和沈大人一齐商议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何来欺君之说?”种谔退了两步,道:“徐大人行事如此草率,难道就不怕有负朝廷重托吗?”徐禧笑道:“本官今日召集众位一议,可是唯有你种将军一人不赞同,此外再无反对。试问本官行事又哪里草率了?”种谔叹了口气,心想:“你们万事准备齐全,我今日又怎说得过你们。”于是道:“徐大人莫要忘了,此事事关江山社稷,末将品阶虽低,却是武臣,自会向官家言明的。”沈括这时道:“种将军,官家已差徐大人主持西北军事,我劝你还是尊奉官家旨意为上,莫要再越过徐大人去找官家了。” 种谔一听,道:“原来你们就是抱怨我上次去面见官家吗?不错,我是越权去见了官家,可是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宋的天下,却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一人,可不比沈大人你。”沈括闻言便怒,吼道:“种谔,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括如此大怒,盖是因为早先的一件事情。其实,沈括和苏轼本是老同事、老朋友,当年苏轼外放杭州,沈括作为两浙访察使,临行,神宗曾嘱咐他“善遇苏轼”。苏轼见老朋友沈括,非常高兴,两人亲切话旧。沈括请苏轼把到杭州后所作诗文给自己一份“拜读”,苏轼马上答应。结果,沈括在苏轼诗文中一一用朱笔评点,密呈御史台,说苏轼的诗文“多讪谤”朝廷、“无君臣之义”,其后宋朝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据传沈括便是始作俑者。 种谔也很是愤怒,丝毫不肯让步,二人便争吵了起来,李舜举、曲珍、李稷、高永能、景思宜、王湛、李浦、吕整等尽皆劝止。种谔和沈括谁也不肯罢休,相互骂了起来。骂了半天,徐禧忽道:“你们还把不把本官放在眼中了,难道是想让本官把此事上奏朝廷吗?”沈括闻言,当即止住,种谔却兀自不肯,反而道:“徐大人若是想上奏给官家,末将自是感激不尽,正好趁此机会劝官家把新城改建在横山。”徐禧微有不悦,问道:“种将军这是何意?官家圣旨已下,令我等加紧筹备,把永乐城筑好,以便对西夏用兵。你从中阻挠,那便坏了官家的机宜大事,难道不怕被杀头吗?”种谔微微一笑,道:“哼,一旦筑城于永乐,则敌军必犯,届时此城难守,我等必死无疑。左右都是一死,我死在劝谏官家这件事上,远好过被西夏藩兵所杀。” 徐禧一听这话,当真是气愤非常,道:“好,你要一心求死,本官也不管你!”将种谔赶出沈家,差人送回了驿馆。众人见徐禧确实生气,心想种谔似乎并无私心,开罪了徐禧也罪不至死。高永能为种谔求情道:“徐大人,种将军得罪了大人,还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追究,既然官家圣旨已下,末将愿意遵从官家旨意,听凭大人吩咐。”这高永能字君举,原是种谔部下,曾立过大功,在诸位将官之中又年岁最长,已七十有余,徐禧甚是仰重,急道:“高老将军出面,本官自是不敢违拗,只是种谔他如此不通情理,若不好好教训一番,实难叫人信服。这样吧,由本官上奏官家,一切听凭官家圣断。”高永能知道皇帝不会加罪重责有功的种谔,心下甚是欢喜,急忙拜谢徐禧。 话说徐禧上奏神宗,说种谔“跋扈异议,不可与偕往”,求神宗皇帝处理此事。月前,种谔避开徐禧来到京城,曾向神宗谈及在永乐筑城的危害,极力主张把新城建在横山,只是当时神宗已派徐禧赶去西北,加上徐禧又催种谔回延州议事,是以神宗没有答复种谔。此刻神宗见徐禧来奏,知道种谔是因为徐禧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以至于如此,想到种谔一家戍守边关,战功屡立,于是下诏至延州,令徐禧带人往永乐筹备筑城,种谔留守延州。诏书传到之日,延州百官跪侯,种谔听说神宗皇帝让自己留守,已知是徐禧的主意,由是更加怨忿徐禧。 徐禧也不怕与种谔交恶,一得圣旨便即召集其余众将于沈家,共议筑永乐城之事。徐禧道:“城址既已选定,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永乐城建起来,不知各位有何意见?”王湛道:“大人,依末将之见,筑城之事须得越快越好。我们筑城新址为西夏必争之地,倘若夏军得知了这一消息,恐怕会派人来扰,假若当真如此,那时我们城未建好,还要应付敌军,难免力不从心。”徐禧点头道:“王将军所言甚是,咱们要建永乐城,就要全力以赴,以最快的时间完成。”李舜举也道:“是啊,官家叫我们筑城,就是要在西北建一道可以抵御西夏的屏障,莫要屏障尚未建成,反倒招来了敌人。”众人皆称是。 徐禧道:“建城非易事,按我上奏官家之时的算计,就需要不少劳力,而西北之地素来荒芜,人迹稀少,建城所需的劳力问题就难以解决,如此我们又谈何以最快的时间建好永乐城呢?”吕整道:“大人关心不无道理,可是末将倒另有计较,或可解决此一问题。”徐禧喜道:“吕将军有何妙计?”吕整道:“我们既要建永乐城,又要把银州移至此处,则银州故城可不留人,须将银州百姓尽数迁到永乐来,这其中的男丁可为劳力。再者,永乐距离夏、宥二州亦不遥远,可征二州劳力一齐参与建城。还有,我西北军队现在加在一起,有徐大人您的两万五千禁军,景将军的四千禁军,此外另有厢军四万人,一共约七万,可以全部投入到建城中来,如此十几万军民一起,何愁不能早些建成永乐城?” 沈括道:“不错,我延州尚可在周边一带征调近八万役夫,二十万人建永乐城,二十日足矣。”徐禧听了,心下十分高兴,要知道这建一座城池,短则半年之久,长也有可能数年,二十日建成永乐城,古往今来亦属罕见。徐禧心道:“官家要发兵西夏,筹谋已久,先前伐夏虽有获胜,却远不及预期所想,如今只要永乐城一建好,我大宋军队便可直捣兴庆,圆了官家夙愿。用二十日就建好新城,官家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我猜他得知此事,定会龙颜大悦。”说道:“很好,那就请众位与本官一道,为朝廷效力了。”于是命人在延州一带征募劳力,又着人负责联络夏、宥二州,再派人去银州处理迁银州百姓的事宜。 数日后,徐禧得众人来报,说是可用于筑城的劳力已尽数备好,正由三州分别向永乐赶发。徐禧甚是兴奋,当即与李舜举、沈括率番汉十余将,凡八万兵役夫,荷粮者倍之,欣然赶往。又将所带兵力分由众将带领,命李浦将前军,本路将官吕整佐之;曲珍将中军,高永能佐之;王湛将后军,景思谊佐之;李稷主运饷,治版筑。这十数万军民,自延州出发,浩浩汤汤,齐发永乐,景象甚为壮观。 不一日到了永乐,徐禧等众与三州男丁会合。徐禧集众号令,将建城的重要性一一讲与百姓和军兵们听,激发了军民的斗志。于是令二十万军民环兵向外,就地筑城,并于此地搭起营帐,运筹其间。徐禧每日都会和李舜举、沈括众人亲去巡视工程,有时还深入工地加以指点,百姓官兵都说他待人和善,很是亲近。他白日忙碌,夜间还要挑灯夜战,规划如何建城。需知永乐城为徐禧选择之地不假,但是神宗皇帝也已同意,且此城关乎大宋国运,众人皆是万不敢忽视,徐禧主持筑城,更不敢半分懈怠。好在徐禧于此事尚通晓一二,加上他并不辞辛劳,因而将这筑城大小事宜悉数决断,诸多琐事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话说徐禧共发兵民二十万,用十四天就筑好了“永乐城”。徐禧等大喜,漫步在城头,见十数日就建起的永乐城规模甚宏,想到此城不日就会成为防御西夏的屏障,那时只要在此便可阻拦西夏大军,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徐禧道:“我们当初还道需要二十天才能把城建好,哪里又曾料到比预期足足少了六天,当真大大出乎所料。”李稷道:“这都是大人指挥得当,若没有大人这般精明能干的人物,莫说是二十天,就是两个月恐怕也筑不成这永乐城。”王湛也道:“不错,此城建起,徐大人的功劳甚巨,我等也是仰仗了徐大人之功啊。”徐禧听到有人奉承自己,心下高兴,说道:“咱们忠心为官家办事,可不能贪功啊,不过诸位大人、将军这些日子都辛苦得很,本官自然也会如实上奏给官家的。”众人心中也很高兴,知道徐禧一旦报给皇帝,自己非升官发财不可。 徐禧于是和众人返归这城中新设的官府,与众人商议以后的事宜。其实,永乐城与其他城寨一样,也设立了官府衙门,原是备银州迁来之用,只是此时新城刚刚建好,城中除了官兵,就是男丁劳力,官府尚为虚设。徐禧道:“如今永乐城已建好,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将银州百姓尽数迁到这里来了,不知各位大人、将军可有什么主意?”王湛道:“迁城之事涉及诸多,不仅仅是把百姓迁到了这里来就算妥当,百姓的钱财、劳作及居家之物等,也要一并迁来,否则非但无功于百姓,反而有所拖累,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保稳妥,末将建议此事缓行,由当地官府先行设法处置,一批一批慢慢迁来不迟。” 曲珍道:“可是永乐城为西北边防重镇,若城中无百姓居住,军队的粮饷供给和配置都是问题,可会大大的降低士兵的势气,于我大宋似乎不利。”高永能也道:“我也认为曲总管言之有理,新城之中若无百姓,咱们何必辛辛苦苦筑成此城?何况官家的圣旨中已明明白白地写着,同意徐大人迁银州至永乐,咱们必须谨遵圣旨行事。”李舜举道:“我也认为需把银州百姓尽数迁来,否则此城虽是新建,却是一片死寂之象,哪里又有生气可言?”徐禧道:“你们说的都对,可王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却不知如何才好,于是问沈括道:“沈大人,你可有什么办法?”沈括看看徐禧,想了想,道:“大人,不如这样,咱们现有军队七万人左右,可留一部分守在永乐城中,以防敌军来犯,其余的则都去帮银州百姓搬家。这样一来,当地百姓会感念朝廷和大人您的恩德,于搬家所带来的麻烦也自不会放在心上了。” 徐禧听了沈括的建议,笑道:“沈大人果然高见。”其余众人也都说这个主意甚妙。徐禧想了一想,又道:“按照沈大人的想法,本官倒是还有个办法更适合迁城。”众人齐问是何办法,徐禧答道:“咱们可将七万大军分成若干队,留少许守在城里,其余的分批次去帮助银州百姓搬家,每回来一队,就留在城中,一面休息,一面担负守城的职责,原来守城的则再赶去帮助其他人搬家至此。假若期间敌军胆敢来犯,咱们一来不会耽搁守城,二来也会有大军随后增援至此,岂非更妙无疑?”语气之中也可听出他心下甚是得意。 李稷道:“徐大人的办法果然比沈大人的更加高明,末将以为可以立即实施。”徐禧听有人附和,心下更加高兴,嘴上却道:“这个倒不着急,有劳诸位明日照此实施。”高永能却有些担心,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这时道:“大人,末将以为万事小心为上,咱们多留一点儿兵守在这里,终究不是坏事。”徐禧稍有不悦,道:“高老将军不必担心,本官一切都已琢磨妥当,保证万无一失。”不容高永能说话,又道:“本官这就去给官家写奏章,将永乐城建成的事禀明官家,相信官家定会论功行赏的。”急忙辞别众人,赶到书房去了。高永能摇了摇头,总是担心西夏大军届时来犯,己方大军又派遣外地,将会无力御敌,可是徐禧丝毫不听,只能自己携着宝剑,带领儿孙及部下巡逻于城头。 话说徐禧派人加急将奏章送到京城,神宗皇帝得知永乐城已然建成,龙心大悦,赐永乐城名“银川寨”。这日传旨的太监赶到了永乐城,把皇帝的批复送到了徐禧手中,并带来了神宗皇帝赏赐众人的三十坛御酒。徐禧手拿神宗御札,谓众将士道:“永乐城得官家赐名‘银川寨’,这是天大的喜事啊,须得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全城百姓,让三十万军民也好好庆贺一番。”其时银州迁城的任务也已接近了尾声,众人听徐禧如此来说,也都很是高兴。只听徐禧又道:“既然官家赏了咱们三十坛御酒,不如今晚就在这府衙中设宴,一醉方休如何?哈哈哈哈。”径自大笑起来。 众人当真是无比兴奋,须知当初自延州来此,无一人不是日夜都在为筑城之事操劳,如今大功告成,自然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果然这晚,银州的官员在府衙之中大摆筵席,请徐禧、李舜举、沈括、曲珍、李稷、高永能、景思宜、王湛、李浦、吕整等悉数至此,又把传旨的太监也叫来赏宴听歌,美酒佳肴,伊人在畔,除了李舜举和那传旨的太监外,哪一个不是如若神仙一般?且说皇帝亲赐的御酒,虽不能比寻常的酒强出数倍,终也珍贵无比,加之是天子犒赏,众人饮在口中的滋味更是大大不同。 徐禧自觉功大,心想皇帝赐酒全是仗自己的功劳,必须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自己得蒙官家赏赐,因而一再要求把御酒赏给百姓一些。其实就在众官于府衙歌舞升天之际,永乐全城早已是军民同庆,家里街头,张灯结彩,虽是深秋九月,但其热闹场面,亦堪比年节。想当初寻常百姓自从银州故城搬来,已是多亏徐禧命兵士相助,如今徐禧又把皇帝赏赐的御酒分赏下来,更是无人不说徐大人的好话。 众官酒过三巡,皆已微有醉意。徐禧这时起身走到高永能身边,说道:“高老将军,本官听说你在银州迁城这数日间辛苦了不少,来来,本官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原来,高永能率领儿孙部下巡视城头的事儿,李稷早就暗中告知了徐禧,并说高永能质疑徐禧的能力,事实上很是可恶。在西北众官之中,徐禧受命于神宗,故而官阶最高、权力最大,李稷早有心巴结,所以在永乐城刚建好之际就辇金、银、钞、帛充牣其中,欲夸示徐禧,以为城甫就而中已实。当然这一切他只是准备妥当,还未施行,就碰巧得知高永能的举动,于是跑去告诉徐禧。徐禧心下以为高永能信不过自己,这才在酒席之间以敬酒为名,说话来刺激高永能。 高永能已知其意,急欲解释,道:“徐大人,末将没有别的意思……”徐禧打断道:“本官知道,昔年种将军攻打绥州夏军,高老将军率兵六千为先锋,五战五捷;去年我大宋军队五路伐夏,米脂也是高老将军杀敌数千才得以收复,这些战功不只只是因为老将军勇猛,更是因为您行事谨慎小心的缘故。”高永能道:“徐大人明察秋毫、观人于微,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徐禧笑道:“高老将军德高望重,本官也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却不知经此一事,老将军可还会质疑我的能力?”高永能吱吱唔唔道:“这,这……”竟说不出口来。其实行军打仗,凡事但求万无一失,一旦出错便会有无数的将士魂归沙场,而且还会至民族与国家于大大的不利局面,因而冒险的事儿那是极不可取的,只要自己不处劣势,越为稳妥越好。 徐禧听高永能之意,似乎仍然不信自己,说道:“哦,本官知道了,高老将军本是种将军的老部下对吧?你一定也是认为本官不适合主持西北军事吧?”高永能急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永乐处两军必争之地,我军既筑城于此,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最好,所以末将才带人守在城头,以防敌军来袭。”徐禧道:“我军前方早有斥候,假若敌军来犯,我们必然先一步得知,那时再作打算,为时未晚。亏高老将军行军打仗多年,难道你就以为站在城头望上一望,就能守住银川寨吗?”高永能叹了口气,道:“末将自然知道如此守城不可。”徐禧道:“既然老将军知道,以后便不要如此了,我是官家派来的,这里的一切听我安排就好,诸事有我负责。”高永能低头不语。 众人只道是徐禧和高永能都喝醉了酒,见谁都不再提及此事,也便抛诸脑后,继续喝酒听歌。这晚全城欢庆到了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又一日天明,众官酒醒之后,送走了传旨太监一行数人,又纷纷来城中巡视。新城虽刚建不久,但是百姓们感念朝廷的扶持,人人皆怀喜色,绝无怨忿。徐禧心下高兴,道:“想不到银川寨的事儿这么快就了结了,此后一段时间只需要我们一面加固此城,一面扩充粮草装备,待到他日朝廷计议妥当、官家圣旨下达,便发兵西夏,活捉了梁太后姐弟和李秉常那个小儿,岂不美哉?哈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余人想到此节也无不大喜,跟着一齐大笑。 李舜举这时道:“徐大人,这里的诸位大人、将军都是有职司的大员,既然银川寨的事儿已经办妥,依我之见,咱们须得各归其位,莫要耽搁了各自的军政事务。”徐禧恍然大悟,道:“李公公提醒得是,自我五月中离京至此,至今已有将近四月,诸位都是一路陪同,不敢懈怠,我猜定是放下了手头的不少工作。眼下银川寨既已建成,所有事宜大多处理就绪,确该如李公公所言,各归其位了。”众人听了,心想自己离家日久,倒是当真有些想念亲人,均点了点头。沈括这时道:“可是大人,银川寨是我大宋边防重镇,不少军政大事亟需处理,本地的银州官员职位低微,不敢擅专,最好您能留几位官阶高一些的大将处理这些事情,并派大军守在此地,以防敌军突袭。” 徐禧微微点点头,道:“银川寨的军政大事,确实需要人处理,我看曲总管德才兼备,堪当此任,就留曲总管总银川寨事。”曲珍得到徐禧的信任和重用,自是欣喜,心想:“我在此城,定叫敌军不敢来犯,他日立功一二,绝不是问题。”欣然道:“末将定不辜负徐大人的厚望,全心全力处理银川寨的事务。”徐禧道:“曲总管只要尽心,本官自然放心。”又道:“我发现此城的栅樯尚未完工,有劳曲总管征调男丁,尽快修复。”曲珍应道:“末将领命。”徐禧手捻胡须,续道:“可是当派何人协助曲总管带兵守城呢?”四下看了一下银川寨及其周边的地势,道:“这样吧,景将军,你领兵八百,留守此城,剩下的大军分由其余诸位将军统属,回归驻地。” 众人一听徐禧要留八百兵守银川寨,满脸惊愕,无不大惊。王湛道:“大人,银川寨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以八百兵来守城似乎有所欠妥,不如加派重兵,以防万一。”吕整也道:“是啊,大人,我也认为王将军的话言之有理,八百兵守边陲重镇,古今罕见啊。”其余几人也各有说法,均不赞同。徐禧笑道:“诸位请看,银川寨有山屏蔽、有河阻拦,如此绝妙的城池,安用重兵驻守?八百兵足矣。”景思宜道:“大人,银川寨是我大宋西北方的屏障,虽据有天险,但是却随时面临西夏大军来犯的威胁,用区区八百兵来守,末将也无把握。倘若,倘若末将不能守住银川寨的话,自己死不足惜,我大宋西北的国门可就被打开了。” 徐禧点点头,自觉只用八百兵守城似乎真的有些不妥,正自沉思,高永能道:“大人,末将非常赞同景将军的看法,虽然银川寨易守难攻,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只用八百人守城,确实不合常理,还望大人三思而行。”徐禧听高永能说话,当即想到李稷暗中对自己说高永能如何如何,又隐隐约约想起昨晚跟高永能的对话,心下颇有不愿,心想:“你跟种谔是一伙儿的,也看不惯我的做法,处处与我作对,当真有些可恶。我堂堂学士,又是官家亲自派来的,哪里用得着你教训我要‘三思而行’?”说道:“银川寨乃天赐屏障,怎可动用重兵?如用重兵,虽然我大宋人多兵众,但也城池甚多,如此的话其他的城池岂不是无兵来守了吗?” 他位高权重,谁也不敢再去反驳,故而也不再劝诫,只是均想,若真是留了八百兵的话,当真危险之极。但是徐禧也知道自己不可冒险,于是谓高永能道:“高老将军,你既然也担心银川寨的安危,不如就和景将军一道留下守城吧,本官再留给你三千多兵马。”众人一听一共也不过四千人,又想到徐禧此来一共有七万大军,最终只留下四千人守城,连十分之一都不及,莫非他真的对固守银川寨成竹在胸?想到日前他利用官兵帮助银州百姓搬家的行为,反倒怀疑徐禧此次的做法似乎可行。 李舜举却是既不相信,也不怀疑,他更担心徐禧如何安排其余的六万六千兵马,因为只要把这些大军分配得当,就算敌军围攻银川寨,亦可快速支援,救城于水火,于是问徐禧怎生安置。徐禧道:“我的意思是将其余大军分为五部分,王将军、李将军和吕将军各带领一万五千人屯兵于横山地区,王将军部在银州故城,李将军部在夏州,吕将军部在宥州,三部大军共守三州之地,可以互相支援。”众人连连点头,均想:“这徐大人看似不懂行军打仗,这些想法倒是有理,一旦银川寨受敌,转瞬之间就会有四万五千人来援。” 徐禧复道:“至于剩下的两万一千兵马,一万三千人归沈大人所属,剩下的八千人,分中军、右虞侯军和右军,由我亲自统帅。官家先前已下了圣旨,命种谔留守延州,沈大人可先和我、李公公、李大人前去米脂,并在米脂暂时主理延州事,待我上奏官家将种谔外调之后,再回延州不迟。”这下全部安排妥当,众人听了,尽皆赞同。徐禧道:“大家虽是各归其位,但是勿要忘了自己也肩负守卫银川寨的重责,就算将来银川寨遭遇了西夏大军的突袭,众位也都能随时来支援。” 李舜举、沈括、曲珍、李稷、高永能、景思宜、王湛、李浦和吕整诸人这时都点头称赞徐禧考虑周到。徐禧听众人夸耀自己,甚是兴奋,道:“西夏被我们打败了数次,对我大宋早已是闻风丧胆,哪里又敢来犯呢?哈哈,本官先前就猜透了他们的心思,你们只管放心吧,好好在驻地养精蓄锐就是,只等官家圣旨一下,咱们便即发兵。”他虽然也作了部署,但是心下料定西夏大军必不敢侵犯,于是将一干事宜分由诸人,自己与李舜举、沈括和李稷带兵折去米脂驻守了。 米脂也是五路伐夏之时才收复的旧地,此刻徐禧等前来,算是正式有了大军防卫。话说徐禧一到米脂,便向神宗皇帝再上奏章,声称银川寨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将西北此时的情况向神宗汇报了一番,至于何时向西夏再次用兵,还请神宗皇帝圣决。又说沈括是延州知州,但是延州之地现由种谔驻守,导致延州政事悉数不能立决,请神宗皇帝将种谔外调他处驻守,以便沈括能返归延州处理地方政事。他的奏章写好后,即令亲信往京城急送,心想:“我一切都已有安排,此刻西夏又不敢来犯,闲来无事,只有等官家的圣旨便了。” 如此闲了数日,徐禧上奏给神宗皇帝的奏章依然没有回信。他哪里知道,朝中主站和反战两派对于是否立即对西夏用兵颇有争执,神宗拿不定主意,暗中还埋怨徐禧,说这事儿他已全权交于徐禧处置,只要徐禧上奏称要对西夏用兵,朝中众臣纵是反对,也阻挡不了他的决定,如今反倒被反战派抓了把柄,硬说徐禧没有把握必胜,才求神宗许可,是以至今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从朝中传来。这日徐禧忽然想:“说不定官家这次便会派人来传圣旨,叫我立即发兵西夏,我自创的这套阵法非得派上用场不可,须得好生演示一番,看看有无破绽。”遂把自己锁在书房之中,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在书桌上摆放各种人偶,不时变换它们的位置,琢磨起自己的“八卦游龙阵法”来。徐禧天性好学,他的这套阵法确是结合兵法和五行术数所创,口中阵阵有词,念的都是阵法变化的法门,不知者听了,还会以为他念的是佛经亦或是咒语。 徐禧陶醉在阵法的演示之中,不知不觉已到了下午。忽听得书房房门响动,有人在喊:“徐大人,徐大人,有重要军情要议,还请快些开门!”语气甚是焦急,正是李舜举的声音。徐禧本来还有些生气,心想:“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任何人不许打扰我,怎么还来啊。”忽听李舜举“有重要军情要议”七字,心头一震:“莫非是官家的圣旨到了?”应了一声,急忙打开了房门,见李舜举已是气喘吁吁。徐禧问道:“李公公怎生如此着急,难道真是官家的圣旨来了?”李舜举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是银川寨出事了。”徐禧一听大惊,道:“那不可能,银川寨怎么能出事儿呢?”又问:“那沈大人何在?”李舜举道:“沈大人正在前厅招呼曲总管派来的使者。”徐禧听了这话,什么都不顾了,急忙冲出书房,奔前厅而去。 果然,前厅之中沈括正手捻胡须,看样子是有些焦虑,旁边站着的正是大将高永能的弟弟高永亨。徐禧直奔到高永亨身前,问道:“银川寨到底怎么了?”高永亨道:“我军前方斥候回报,西夏得知我大宋筑城于永乐,深知银川寨乃咽喉要地,又知我等于此筑城必对西夏有所图谋,于是集结兵马前来争夺,如今两千铁骑已经到了。”徐禧、沈括和李舜举三人一听,疑道:“两千铁骑?”高永亨道:“正是。”三人齐舒了口气,道:“原来只有两千铁骑,我还当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呢?”各自坐在了一边。原来,高永亨来报信之时只说“前方急报,银川寨出事儿了”,要求见徐禧徐大人,徐禧是西北军事的主管,沈括和李舜举碍于职务,不便细问,是以一听之下都很着急。 徐禧道:“区区两千铁骑又算得了什么?我数日前留给景将军的八百兵马便可一举灭之,何况高老将军手中还有三千多兵呢?曲总管怎会怕成这个模样。”高永亨道:“因为曲总管说,敌军的主将是咩讹埋。”徐禧笑道:“咩讹埋有什么可怕的,他来了便又如何?”沈括拉了徐禧的衣袖一下,侧耳过去,低声道:“徐大人,这咩讹埋乃是西夏大将,尤擅用兵,他麾下的铁骑更是锐不可当,不容小觑。”徐禧一惊,道:“就算他十分了得,以少敌多又焉有胜算?还不是我军大大处于优势?”沈括道:“大人有所不知,咩讹埋若只带两千兵马,必为先锋,其大军定然会随后跟来。曲总管想是也料到了此节,才会如此担忧。”高永亨道:“沈大人猜得不错,曲总管已经得报,西夏梁太后还遣了统军叶悖麻等,领六监军司兵三十万来攻,主力部队就在后面。”李舜举和沈括一听,尽皆愕然。徐禧想了一想,却道:“那也不必担心,如敌寇多来,正是我等立功名取富贵的大好机会。”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高永亨道:“大人,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不讲的话,又于心不安。”顿了一顿,道:“银川寨是战略要地,可是驻兵太少,此乃一弊;城中缺少水源,此乃二弊。所以末将以为,倘若敌军大兵压境的话,恐难守住,不如撤出城中军民免了损失。”徐禧听他说话,心中早就在想:“你们高家兄弟都看不惯我的做法,非要处处与我作对不可吗?”听完高永亨的话,当即拍案而起,怒道:“高将军,我当日布兵,谁也没有再反对,就连令兄也说我考虑周到,你还说什么驻兵太少?至于水源,我也早派李大人在银川寨外建了水寨,开了十四眼井,并有重兵把守,足够城中军民饮用。此时敌军来犯,你口口声声说要弃守银川寨,是在扰乱军心吗?”高永亨原也出自好心,可是且先不论他的话是对是错,此时来说确有此嫌。 高永亨解释道:“大人,末将并无此意。”徐禧心道:“哼,你们兄弟都会那这句话来为自己开脱。”却不相信,说道:“你是什么意思,等我平了西夏的大军之后再说。”当即派人要将他押入牢房。李舜举求情道:“大人,我军正在用人之际,何况高将军在当初的无定河谷一战中战功卓越,我以为不可降责。”沈括也道:“是啊,大人,下官也认为高将军言之有理。银川寨水源都由城外供应,倘若敌军得知此情,必定会先攻夺我们的水寨,我们即便以重兵把守,终究难敌西夏的三十万大军。水寨一失,则城中必然缺水,于我大宋更是大大不利。不如先撤出银川寨,待我们召集西北诸路大军,再一齐攻打回来。” 徐禧心想:“官家派我来主持西北事,假如我刚刚建好了银川寨就拱手送给了西夏,还有何脸面再去见官家呢?”笑谓沈括道:“西北之事,尤其是银川寨的事,官家已经全权交给了我处置,悉数由我决定便是。沈大人是延州知州,有不少政事亟待处理,不如由你先留守米脂,以策万全。”沈括原是希望徐禧能采纳自己的建议,不想徐禧定要和西夏一战,唯有点头答允。至于李舜举,他听说西夏大军共有三十万,想到己方最多也就七万人,实在是不想去前线送死,但是见徐禧的样子,情知自己必然要跟着徐禧去了,于是再三谓沈括道:“沈大人,如果银川寨需要支援,请您务必带兵前去。”沈括知李舜举想要个保证,自然答应。徐禧这时看看高永亨,道:“高将军,既然李公公和沈大人都替你求情,而且我军又正处用人之际,本官便准你先戴罪立功,你也跟本官同行吧。” 高永亨谢道:“多谢大人。”欣然与徐禧、李舜举同往银川寨行去。这日晚间,徐禧所部八千人到了银川寨城下,曲珍、高永能、景思宜和王湛、李浦、吕整诸人纷纷出来迎接。原来王湛、李浦、吕整三部人马得曲珍急报,已带兵来援。徐禧喜道:“想不到三位将军这么快就已赶到,银川寨之危解矣。”众人想到西夏大军不日压境,徐禧竟然如此乐观,尽皆脸色如灰。徐禧却不知此情,只顾环视四下。曲珍道:“徐大人,你是我军统帅,宜当在米脂指挥大军,怎可亲到前线来呢?不如……”正要劝他折回后方,徐禧急道:“曲总管此言差矣,我既是朝廷派来的,就更应当代表官家与众位一道抵御外敌,如若是躲在后方的话,岂不让人耻笑吗?” 自当初徐禧夸下海口,说西夏大军万不敢来犯,至此时银川寨的情形,众人都有些不敢再相信徐禧的话了。众人心下都在想,徐禧是一介文官,于军政大事似乎不太精通,此时若留他在此,会不会耽误御敌的大计呢?徐禧见众人都不说话,道:“莫非众位是质疑本官的能力了?本官自创的一套阵法尚未使用,如不能用在西夏大军身上,不是很可惜吗?”顿了一顿,又道:“本官听说,当初官家选我来西北,也提到过我的这套阵法,想来也是有意叫我一试。”众人互视了一眼,也都没再说话,徐禧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还不速跟我去府衙商议军情!”将带来的禁卫军交由部下安置,自己走在前头,先进了城去。余人见徐禧执意不走,只得跟进城来。 军情如火,自是半分也不容耽搁,是以众人一到府衙,便立即商议起如何防御敌军的事情。徐禧坐在主位,往下一瞧,见众人都不说话,心中很是不解:“这些将军都是久历沙场的大将,从来没有畏首畏尾的时候,怎么今日得知夏军要来,便都不说话了?”其实众人心中谁都明白,西夏此次发兵银川寨,全是因为宋军在西夏边境筑城,威胁到了西夏的利益不说,还阻挡了西夏大军向东南挺进的必经之路,因此西夏决定发兵攻夺。这一切正如当初种谔所说。众将官均想:“倘若当初听了种将军的建议,而把城建在了横山地区,说不定西夏也不会这么快就派大军来攻了。” 徐禧道:“本官看各位将军的样子,似乎是有所担心,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退兵的办法总是有的。”他顿了一顿,看着墙上的作战地图,道:“当年的三川口之战,也是西夏发兵侵略我大宋国土,和今日是一模一样,而当初我军和西夏的兵力比例是一比十,其结果还不是我大宋大获全胜。今我军有将近六万人,敌军也不过三十万而已,以一敌五,比之当年的以一比十,那可容易得多了。”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一比五的几率可是一比十的两倍,众将听了,都点点头。吕整道:“徐大人这话很有道理,不过也需要我们认真计议一番。” 李舜举最是担心,于是道:“没错,最好咱们立即通知沈大人和种将军,再告知朝廷,以便能有更多的援军前来相助,那就万无一失了。”徐禧却对防范敌军胸有成竹,这时阻止道:“李公公不必担心,本官的‘八卦游龙阵’尚未使用,如果贸然上奏朝廷调动大军,不免牵涉甚多。至于沈大人和种将军,他们各有政事,我们暂时也不需要麻烦他们。”李舜举不如徐禧官大,心中虽也害怕,但是不敢再说。徐禧又道:“假若西夏大军到来,列位也不要惊慌,由本官先去应战,叫他们尝尝我的‘八卦游龙阵’是何等厉害!”众将以为不可,景思宜道:“大人是官家派来的,亲临前线已是万万不可了,怎可再去同敌军对阵呢?”高永能也道:“不错,依我之见,银川寨易守难攻,即便他们前来,我们也不必应战,只要占据要地、坚守此城,时日已久,不愁他们不退兵,但是前提条件需得李大人守住咱们的水寨。大人,不如您再为李大人加派一些兵马。”徐禧笑道:“二位将军不要担心,一切本官自有计议。”他嘴上如此说,心下却想着:“这高氏兄弟自居功大,老是在我面前指指点点,真是可恶。” 众人听徐禧说他“一切自有计议”,倒是吃了一惊,均是怀疑:“徐大人真的有如此能耐,已想到了破敌之策?也许当真如此,否则官家也不会派他前来了。”不免心下稍安。只听徐禧又道:“为保万全,我们也是要好生准备一番的,曲总管,既然西夏咩讹埋已统帅前军两千兵马到了银川寨,劳烦你详加布置、加强防范,不要让他们夜半偷袭。”曲珍领命。徐禧复道:“景将军,你给本官挑选一万精壮士兵,并带到校兵场去,本官要演练一下‘八卦游龙阵法’。”景思宜也领命下去。徐禧续道:“各位将军都回去好好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如果明日敌军敢来,咱们就痛杀他一场。”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应了,便即退下。 话说这夜徐禧在校兵场带着一万士兵演练“八卦游龙阵法”,他不许外人接近,是以也无人知道这“八卦游龙阵”的威力到底如何,只是想到他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众将官均感宽慰。但是徐禧叫众人回到各处好好休息,眼下大军不日压境,谁人又能入眠呢?众人心下均想:“今日可是全信了徐大人,一切就都仰仗他了。”但是李舜举早就感觉徐禧的做法似乎太过冒险,怎么想还是把沈括和种谔调来要有些保障,苦于自己并无实权,一切都无可奈何,只能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而高永能听高永亨讲述了在米脂的一切之后,不禁叹了口气,遂连夜带人再次走上了城头。 次日九月初九,正是重阳佳节,可是银川寨上下却并无一丝节日的气氛。按照推算,西夏大军这日应当会到达银川寨,于是徐禧召集众将于府衙,只等待敌军的消息。众将心中都很纳闷,想要问问昨夜练兵的情况,可是徐禧有言在先,是以谁都不敢问。府衙之内一片寂静,谁都不出声,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手捻胡须,有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则在堂上来回踱步。突然,堂外长长的一声“报!”搅乱了堂内的宁静,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士兵冲入堂内,料想定是紧急军情,急忙都起身迎去。那士兵奔到徐禧身前,一躬身,道:“启禀大人,叶悖麻三十万大军就在距离银川寨西北二十里的地方,相信很快就会到了。”众人一听大惊。徐禧摆手叫那士兵退下,左手和右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然后道:“咱们先去城墙上看看。”却不说他话,径自走在前头,出了府衙。余人见徐禧走了,也都跟在身后,纷纷上了西门城墙。 银川寨地势较高,是以众人站在城头向西北一望,望出了老远,可是由于此地多山,众人仍然尚未望见敌军。又过了些时候,李舜举忽的大叫了一声:“你们快看,是西夏兵!”指着西北远方的一个山头。众人远远望去,见西北十多里处的一座山头隐隐出现了黑点在动,跟着便是密密麻麻的如蚂蚁般向银川寨的方向涌来,根本望不见尽头。景思宜见此情景,叹息道:“西夏三十万大军,果然所传非虚!”余将也都点头称是,不禁对银川寨的形势有所担忧。徐禧见众人似有所惧,于是说道:“众位将军不必害怕,本官这便带兵出城准备迎敌。”曲珍以为不可,劝道:“大人,我银川寨占据地势之利,易守难攻,如今敌军人数甚众,不如就按照高老将军所言,咱们闭门不出,再加派兵马去守水寨,跟敌军耗着。敌军远道而来,定然耗不过我们。”徐禧笑道:“曲总管太过胆小了,正如你所说,敌军是远道而来,而我们以逸待劳,是一点儿也不吃亏啊。何况我们天朝上国迎战鄙夷之邦,如要选择闭门不战,传出去未免辱没了大宋的名声。” 高永能这时乃道:“大人,这一点您倒不用担心,昔年种世衡老将军手创青涧城,就曾连使反间计,借李元昊之手杀了西夏的野利兄弟,可见自古就是成王败寇,使用什么手段……”正要去说“并不算什么”,哪知徐禧听了甚是不悦,心想:“种世衡,种谔,种世衡,种谔,哼,高永能,你们兄弟分明就是他们种家的人,此刻又拿他们种家的事儿教训我,这口气我焉能忍下!”说道:“高老将军不用说了,这个道理本官不是不知道。”略顿片刻,续道:“本官的‘八卦游龙阵法’威力无穷,既能做到两全其美,何不一试?”转身谓景思宜道:“景将军,有劳你代我发号施令,把昨晚那一万士兵调来,和我一道出城列阵。”众人本来都不同意徐禧的建议,可是谁也拗不过他,景思宜也只得答允。徐禧取过令旗,又谓高永亨道:“高将军,还记得本官准你戴罪立功吗,你和本官出城迎敌,其余各位将军都留在城头观战。”他命令一下,谁人还敢不服?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只得待在原地不动。 徐禧执着令旗,从城头走下,踏上一匹战马出了城门,高永亨也跟了下来。一出城门,高永亨便道:“大人,依末将之见,西夏大军要攻我银川寨,就必须先渡过无定河,不如我们率兵在敌军渡无定河时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将其一举歼灭,定可解我银川寨之危。”徐禧道:“王师不鼓不成列,我们怎可乘人未曾布阵,便施攻击呢?”也不再理会高永亨,将令旗一举,号令道:“前锋布阵!”但听一人回道:“得令!”原是一个中尉手持青色令旗,领着一千铁甲骑兵由城中奔出。这一千前锋每人一杆铁枪在手,只见他们奔出城后,直行到距离无定河畔一半的位置,在那里瞬间围成了一个八卦形状的圆阵,而靠近无定河的地方还留足了一半的空地,谁也不知这是为何。说到阵法,其实北宋军队打仗时,常常会把军队分成前锋、中军、后军等若干部分,再把每一部分排列成阵,以此出击敌人,各阵互有照应,威力由此大增,此谓“常阵”。徐禧的这套“八卦游龙阵法”实也是按照如此规律所布,这前锋的布阵则叫“前锋阵”,是“常阵”里的一部分。徐禧见前锋阵布置成功,心下得意,将令旗一挥,再次号令道:“变阵!”只见这一千铁甲骑兵迅速变动起来。其余众将都站在银川寨城头,居高临下,将这前锋阵看得是清清楚楚,原来竟是一个八卦在原地走动。 高永亨就在徐禧身旁,他也是第一次见过这套阵法,早先听徐禧所说,似乎这套“八卦游龙阵法”十分强大,但是他行军打仗多年,竟觉得这套阵法不过是按五行术数所布,其实也是一般般而已,敌人若是攻击,可直接长驱而入,于己军可是大大不妙。这一节,城头的诸人除了李舜举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谁又会没意识到此呢?景思宜惊道:“看来徐大人的这套阵法跟我们平日打仗所布置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如今敌我兵力悬殊,这不是……”想要说徐禧“找死”,可是碍于徐禧的职务,便不曾说出口来。其余众人也是人人变色,心想:“倘若真是如此,自己也必死无疑了。” 徐禧突令变阵,其实也不过是想叫众人欣赏一下自己的“八卦游龙阵法”,可是他瞥见高永亨的神色,似乎并不看好自己的阵法。他回头看看城头上的几人,也觉得这些人神色有异,心想:“原来你们都瞧不起我的阵法。”笑谓高永亨道:“高将军,本官的这套阵法远不止如此呢,莫要过早下结论了。”举起令旗,吼道:“策前锋布阵!”只听两人回道:“得令!”竟是两人骑马分别持着黑白两色令旗由城中奔出,他们身后各跟着五百骑兵持枪而出,一左一右行到前锋所布置的八卦侧后方分别站好。徐禧挥舞令旗,又道:“左右策前锋变阵!”只见这为数一千的左右策前锋各自流转起来,分别护在了前锋的两翼。以策前锋照应前锋,这一招其实也是历来为将官所用,是以众人仍觉这套阵法尚无出奇之处。 徐禧心中早有打算,也不理会,再次传令道:“中军布阵!”一人应道:“得令!”持着黄色令旗跑出了城门,领着近八千步兵奔到前锋之后,迅速布成了大阵,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了城下,实无一点儿章法。这将近八千步兵人人手持长枪盾牌,每三人背背相靠,以盾护在外围,长枪在内亦可随时出击。城墙上的诸人见此情景,惊道:“是条长龙!”原来徐禧的中军大阵确实是布成了长龙的形状,所以才会弯弯曲曲延伸向后,看起来也无章法可言。徐禧听到城头的几位将军说话,心中更是得意,手挥令旗,叫道:“后军布阵!”一人应道:“得令!”原是一个持着赤色旗子之人领着一千弓箭手冲出,护在了长龙的尾翼。众人一瞧,原来“八卦游龙阵”的名头便和这阵法的形状颇为相关,可是阵法的威力大小可不只在于其形状,更在于其如何变换阵形。徐禧知道众人信不过自己的这套阵法,笑了一笑,心想:“是时候叫你们瞧瞧我这套阵法的微妙之处了。”一挥令旗,道:“五阵同变!”那五个持着五种颜色令旗的指挥者闻言,各自挥舞令旗,只见五个阵分别在动,景象极为壮观。 这套常阵由前锋阵、左策前锋阵、右策前锋阵、大阵和拒后阵组成,而左策前锋阵和右策前锋阵又统称“东西拐子马阵”。这个阵法总体上与五行八卦是紧密相连的,其中前锋阵属木,左策前锋阵属水,右策前锋阵属金,中军大阵属土,而后军拒后阵属火。五行之道有言:“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徐禧的这套阵法遵循的也是这个规律。城头众人看徐禧演示这套阵法,五阵虽环环相扣、变化不断,但是跟他们平常所见的布阵之法似乎并无什么区别,总之是看不明白这阵法的玄妙之处,故而人人脸尽忧色、摇头叹息,均想:“这套阵法再普通不过,若是以此应敌,岂不必败无疑?”几人兀自观阵叹息,忽听得身后有人道:“亦正亦反,亦虚亦实,好阵法,好阵法,真是妙哉,妙哉。” 城头上的众将闻言一惊,尽皆大骇,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苍须道士手执拂尘站在城墙上,也跟着在观看徐禧布阵,至于他是何时来此,却无一人察觉。这道人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面色红润,手捻长须,宽松的道袍随风飘动。众人哪里知道他是敌是友,当即拔出长剑,以备不策。曲珍问道:“道长是敌是友,还乞告知。”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列位毋须紧张,贫道若是敌人,恐怕此刻几位早就没了性命了。”拂尘一甩,将诸人手中的长剑尽数揽过,接在了自己的手中。众将见这道人手起手落之间竟有如此威力,无不喟叹。那道人一一送还长剑,施礼道:“贫道碧虚子,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李舜举惊道:“碧虚子陈景元,原来道长你就是真靖大师?”碧虚子道长也是吃了一惊,回道:“贫道正是,不知这位将军如何识得贫道?”李舜举笑道:“道长误会了,我李舜举不过是皇宫中的内官而已,算不得什么将军的。至于道长您的大名,我当初在皇宫中倒是有所耳闻,您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曾数任道官,并蒙当今官家赐号‘真靖大师’。”其余众将一听,连道:“原来是华山派的掌门,真是失敬。”跟着连连施礼。碧虚子陈景元还了礼,道:“想不到李公公竟然还知道贫道的事儿,真是有心了,不过贫道却颇厌身为官事所累,现在无官一身轻,可自由得多了。自去年我将本派掌门之位传于了我的弟子云游子,现在更是闲人一个,哈哈,再不是什么掌门了。” 景思宜这时问道:“敢问道长,西北素来苦寒,您为何来到这边关之地?”陈景元道:“贫道也是受人之托,才赶来至此的。”众人奇了,急问是受何人所托,陈景元道:“贫道任道官之时,曾和王安石王大人颇有交情,此来银川寨正是受他所托。”众人大惊:“王大人?为什么王大人托道长来此呢?”王安石当时早就辞位多年,这军政大事也不由他来处理了。谁知这话音刚落,未及陈景元回答,忽听得远远的西北方长号鸣起,正是西夏大军将至。众人远远望去,见西夏大军距离银川寨也就只有不到十里了。李浦道:“西夏军好大的阵仗,如此大张旗鼓的,是耀武扬威吗?”只听陈景元道:“看来王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西夏大军如此之众,确实不好对付啊。” 高永能道:“道长的意思是说王大人知道银川寨的情形,所以才叫道长前来相助我们?”陈景元道:“不错,沈大人和种将军关于筑城的争论早就是人尽皆知,王大人得知当今官家派了徐大人前来主持西北边事,早就料到了你们会筑城在永乐。而一旦筑城在此,种将军所说的就会成为现实,所以叫贫道周知天下英雄,并号召各路英雄豪杰尽会与此,助宋军抵御外敌。”他略顿了一顿,又道:“只因贫道距离这里较近,是以先到一步,至于其他的人,随后几日就会陆续赶来。”众人一听银川寨将有更多的英雄豪杰前来相助,不禁甚是欣喜,原本的忧色也登时散去。 这时城下的徐禧忽然下令道:“各阵复位!”只见城下五阵同变,迅速恢复到先前布置的模样。王湛于是问道:“道长,您刚刚说徐大人的这套阵法‘亦正亦反,亦虚亦实’,到底是什么意思?”陈景元道:“哦,徐大人的这套阵法果然有其玄妙之处。”曲珍乃道:“可是我看这套阵法跟我们平时打仗时的布阵并无甚区别啊。”陈景元笑道:“诸位将军可能有所不知,徐大人的这套阵法暗藏五行术数,自是平常阵法所不能及的。”指着城下的阵形,讲道:“你们看徐大人的这个前锋阵,虽然看似一个平常无奇的八卦,但是却只有一个生门,敌军倘若攻入,只要八卦的阵形不散,不等敌人看破生门,也早就覆命于此了。还有那左策前锋阵,它虽是前锋阵的羽翼,却也是按照常规的五行术数排列,只要敌人不懂这个,断无生还的可能。至于右策前锋阵,它却是一反常规,用反的五行术数排列,就算敌人懂得这些,也猜不到徐大人会用恰恰相反的方法对付他们。”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徐禧的“八卦游龙阵法”会有如此的威力。只听陈景元续道:“最了不得的,其实就是中军大阵,这个阵每三人一队,每个人分别负责一方,敌人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可游刃有余进行应对,而拒后阵的弓箭手,恰恰可以在敌军突入中军大阵之时突施猛攻,里应外合,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众将之中都只是了解兵法而已,这种五行术数的知识,当真是无人晓得,而堪舆、养生、草药、寒冰针灸、布阵、棋艺、符咒、预测、太极、阴阳、龟息、睡功、炼丹、纵横、占卜、五行、归藏、兵道是华山派的十八门绝艺,是以只有陈景元才看出了徐禧这套“八卦游龙阵法”的玄妙。吕整喜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等徐大人首战告捷吧。”众人便欣喜地站在城头观战。 过了不多时,李舜举忽然指着无定河对岸的山头道:“你们快看!”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见不远的山头处一片烟尘立起,跟着马蹄声声也渐渐靠近。曲珍道:“敌军来势凶猛,看来冲在前头的是骑兵。”往徐禧处一看,见徐禧挥舞着令旗,传令众人打足精神,准备迎战。众将均皆点点头,想到陈景元称赞徐禧这套阵法的微妙,各自欣喜。果然,山头处涌出了数百骑,且无论人马,均是个个铁甲在身,且每匹马都用钩索绞联,排成数列,横冲而来。这是西夏大军的前锋,名叫铁鹞子军,最先是西夏最高统治者的护卫、仪仗,后来发展成为西夏的主力军,专门冲锋陷阵,威力不可小觑。景思宜惊道:“不好,这是西夏的铁鹞子军!” 曲珍疑道:“铁鹞子军?我在边关数年,听说这铁鹞子军极其凶悍勇猛,敌人专门用他来突阵,待到阵乱之时就横冲直撞,可以说是所向无敌,只可惜从未一见。”高永能道:“曲总管,末将生来历百余战,这铁鹞子军可是见得多了。你瞧那马匹和人身上的铁甲,可谓是刀枪不入,就算能把人杀了,尸体也掉不下来,阵形也不至变乱,威力的确不容小觑。”景思宜也道:“高老将军言之有理,而且此阵的步兵一般也是挟骑而进。”曲珍听了,不免有些担心,看向陈景元问道:“道长,既然铁鹞子军如此了得,不知徐大人的阵法……”言外之意,是要问徐禧的“八卦游龙阵”可否与之相敌。陈景元手捻胡须,摇了摇头,道:“徐大人的这套阵法纵然玄妙,可是血肉之躯,如何又能和铁甲骑兵相抗?只怕铁骑横冲直扫,此阵自破。”众将闻言,自是心生忧虑,相顾愕然,不知如何才好。曲珍复问道:“敢问道长,可有办法破了敌军的铁鹞子军?”陈景元道:“贫道当下也无法可破,此刻宜当让徐大人速速退兵城中,咱们另图破解之法不迟。”曲珍恍然大悟,立即站在城头朝下喊道:“徐大人,敌军势大,请速速退回城中,再图他法!” 徐禧坐在马上忽闻曲珍喊话,回头一瞧,见城上众将很是急迫的模样,心想:“敌军未到,你们倒先怕了,真是枉为将帅。”并不加以理会。高永亨和那一万士兵自也听到曲珍的呼喊,哪一个不是心中恐惧。高永亨四下一瞧,见众兵面有惧色,急谓徐禧道:“大人,西夏的铁鹞子军非常了得,曲总管所言非虚,末将也建议撤军回城,再图良策。”徐禧听了,不禁怒道:“你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布成此阵,怎么能尚未交战就先撤退呢?这岂不叫敌军耻笑?”高永亨见徐禧根本不听他人的建议,心下好生失望,却见此时一大队铁鹞子军已经奔到无定河对岸,开始渡河了。铁鹞子军连人带马,加上一身重甲,在水中行动极为不便,当即减了速度,缓缓过河。 高永亨知道徐禧定要和西夏军一战,此刻正是天赐的绝顶机会,只要乘铁鹞子军半渡之时发起攻击,敌军欲进无路、想退不能,宋军定可得胜,若等他们渡过河而占据有利地形,那时横冲直撞,将会势不可挡,急向徐禧进言。可是徐禧对自己的“八卦游龙阵”最是放心不过,他早就打定了必胜的算盘,于是摇了摇头,道:“我正是要他渡过河来,若半渡便去击他,不但不能消灭他们,反而会使他们后续的大军乘机逃脱,岂不是要留下后患吗?”高永亨一听,暗叫一声:“如此良机不用,恐我命休矣。”恨恨地叹了口气,手握刀柄,只盼敌军冲杀上来时,自己能多杀一人。 战机稍纵即逝,西夏铁鹞子军见宋军并不出击,迅速抢过无定河,过河后也不列阵,直接向宋军冲杀过来,锐不可当,紧随其后的大批夏军纷纷过河,一齐杀奔宋军,宋军的前锋阵没有半分抵抗,瞬间即破。徐禧大吃一惊,吼道:“我宋军列阵相候,你们却半点规矩也不遵守,这,这如何打仗?”原来,徐禧一心不出击敌人,竟是在等候敌军列阵再战,什么“王师不鼓不成列”,也概是此由了。想当年春秋之时,宋襄公和楚国人在泓作战。宋军已经排成列了,而楚军还没全部渡过河。司马子鱼说:“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宋襄公不许。等楚军过了河而没排成列,子鱼又把刚才说过的话对宋襄公说了一遍,宋襄公还是不许。最后等楚军排成列后攻击,宋军反而大败,宋襄公大腿受伤,他的侍卫也被杀了。想不到春秋之时的古事,居然复又发生,徐禧竟不知为何。 高永亨急道:“大人,蛮夷之邦,行事向来如此,也不足为奇啊。不如这样,我看他们光铁鹞子军少说就有五万,咱们不如弃卒保车,舍了前锋两千人马,将其余八千人安全撤回城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徐禧对西夏的行径简直气急,此时却道:“不行,这口气我焉能咽下?”令旗一挥,传令左右策前锋阵、大阵和拒后阵分三批冲击敌军。高永亨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是否听错,需知宋军的骑兵、步兵和弓箭兵都敌不过西夏的铁鹞子军。此时的宋军早就没了势气,还能如何再进攻呢,不少人被卷进铁鹞子军的铁骑下。徐禧坐在马上,只见一万宋军在和五万西夏铁鹞子军奋战,不少宋军将士已然丧命。忽觉自己腰间一紧,跟着身子一倾,整个人已经飞在了空中。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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