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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后,时当大宋元符三年,话说东部天空的太白星依然耀眼,正是一日的破晓时分,北宋西京河南府驻地洛阳城南城门便有一队车马披星出城,径往南行。这队人一共有一十三人骑马当先,另有三十二人随十二辆马车步行在后,四十五人个个携刀配剑,都是武者装扮。再仔细一看,十二辆马车竟然都是空的,并未载有一物,但是车头却都插着一杆旗子,旗子上赫然写着“恒”字或是“远”字。 这队人正是来自荆湘第一镖局——江陵恒远镖局,领镖的是总镖头戚恒远。恒远镖局众人此次押镖从江陵府来到河南府,所幸一路有惊无险,于是在洛阳城歇息了一日,这便起身准备返回江陵。其时正是暑天八月,每日午后烈日当头,就是坐着也是汗流浃背,当真是难以忍受,是以戚恒远决定起早贪黑赶路,而中午的时候就稍微休息片刻,以便错过了一天中最为难熬的时间。 众人一路走,一路谈论着这次押镖的事儿,说着说着,戚恒远便莫名的有些感叹。他此次押镖出来,除了照例带着各镖头外,还带了两名弟子,一个是大徒弟姚鹏,另一个是三徒弟崔文龙。戚恒远谓二人道:“想当年创立这恒远镖局,为师才将近四十岁,不知不觉间十几年过去了,恒远镖局成了荆湘地区第一镖局,天下英雄提起这恒远镖局,也是颇给为师面子,为师老年能有如此声名,大畅老怀啊。”姚鹏道:“师父正当盛年,何以这般来说?”戚恒远叹了口气,道:“想当初为师从江陵押镖去河间府,曾经连续五日不眠,尚能坚持得住,可是这次只是行到洛阳,却略感疲累,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为师已五十多岁了。” 姚鹏和崔文龙想要劝上几句,却突然住了嘴,谁也没再说话。只听戚恒远续道:“为师膝下无子,只有寄希望于你们师兄弟三人,以后镖局中的大小事宜,都需得靠给你们三人打理才是,毕竟这镖局乃为师所创,毕生心血尽在其中。”顿了一顿,又道:“这次要不是松德生了病,为师就会连他也一并带上,看来只有等下次了,为师把你们师兄弟三人都带着,好好教教你们怎么走镖。”姚鹏和崔文龙二人应声受教。 这日行到下午未时时分,焦阳当空,早已烤的地面像热锅一般,连马匹都难以忍受了,何况是人?众人急忙各自取过水袋,打开盖子饮水解渴。咕咕两口,戚恒远只觉这水一入口,虽然早被晒得有些温热,仍是说不出的舒服。他正欲再喝上一口,忽听身后扑通一声,来不及多想,他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护镖手倒在了马车旁。周围众人急忙上前去将那人扶起,见他已然昏迷。戚恒远跟着翻身下马,径到那人身旁,仔细一瞧,但见他双唇干裂、面部发白,将自己的水袋递上跟前,急道:“快把这水喂他喝上几口!”一人应了,便即照做。 崔文龙道:“师父,这天太热了,我们的水又没有多少了,弟子认为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戚恒远抬头往前方一望,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好,大家把他抬到那棵树下休息,咱们也都跟过去好好歇一歇,等天凉快了再行不迟。”众人早就热得忍耐不住了,听总镖头一声令下,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急忙朝前方的树下奔去。这棵大树是棵枝叶葱郁的槐树,能容下不少人乘凉,众人知道镖局之中以总镖头为尊,是以都不敢抢在树下,唯有戚恒远师徒三人和几个镖头坐在了树下,再就是那个晕厥的护镖手尚未苏醒。 姚鹏和崔文龙看着那个昏倒的护镖手,不知他到底有无大碍,都问戚恒远:“师父,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戚恒远和几个镖头都笑了笑。戚恒远道:“你们初次走镖,也没有什么经验,难怪你们会担心。”指着那个护镖手道:“他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只是天气太热,又加上缺水,导致他中了暑。刚刚喂了他水,只要休息一阵,也就没事儿了。”姚鹏和崔文龙点点头,心下均想:“师父是个老江湖了,处理起突发的事儿来真是得心应手,倘若是我自己走镖撞见这种事儿,非急死不可。” 纳了一会儿凉,一些护镖手早就躺在地上睡着了,戚恒远也微感倦意。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周镖头,我看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庄,麻烦你带两个没睡的兄弟去讨些水来,等我们休息一会儿,吃些干粮,就立即赶路。”周镖头站起一望,果然见到有几间草舍,跟着应了一声,便即拾起水袋,带着两人向那边去了。姚鹏和崔文龙都知道师父的安排,看样子晚上是要走一段夜路了,也都靠在树旁,睡意顿生。 过了好一阵,周镖头和那两名护镖手依然没有回来,戚恒远有些按耐不住了,心道:“这村庄就在前边不远处,周镖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呢?”急忙喊醒了楚镖头,道:“楚镖头,周镖头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儿?有劳你带两名兄弟再去看看。”楚镖头道:“总镖头不必担心,这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方圆二十里都再无人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就带人去瞧瞧。”随即喊醒了两名护镖手,也往村子方向去了。 此时,姚鹏和崔文龙及其余几名镖头也都转醒,众人对于周镖头去而不返当真是捉摸不透,谁也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讲出来,以免是非如此却惹来误会。不一会儿,跟着楚镖头去的其中一名护镖手跑了回来,口中大叫道:“总镖头,不好了,不好了,周镖头和张、齐二位兄弟都死了。”众人大惊。戚恒远问道:“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人回道:“我也不知道,楚镖头带着我和老孟进了村子,发现周镖头和张、齐二位兄弟都死在了井边,他不敢擅专,就叫我立即回来向您禀报。” 戚恒远话也不再说,急忙向村中走去,镖局众人俱都跟来。他一面走,一面心下暗想:“周镖头好好的怎么会死呢?莫非是周镖头想要取水,因为言语不当反倒得罪了这村中的人,他们不许,以至酿成如此后果?”又一想:“不对,周镖头礼数甚周,镖局中不少生意都是靠他说成的,试问他又怎么会言语不当而得罪村中的居民呢?”再一想:“就算是双方起了冲突,以周镖头的功夫,普通百姓又怎能要了他的性命。”思量再三,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行到村口,果见一口水井,井边赫然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李家村”三字。石碑旁边,一堆水袋摆放整齐,周镖头和同去的张、齐二位护镖手却横尸其侧。三人虽然已逝,但是手中仍是各自握着一个水袋,看样子袋中原本是盛着水的,可是此时早就淌了干净。见楚镖头人已不在,戚恒远问护镖手老孟道:“楚镖头呢?”老孟答道:“楚镖头进了村子,叫小人在此等候总镖头。”戚恒远点点头,弯下身子,仔细查看三人的尸体。崔文龙问道:“师父,周镖头究竟是怎么死的?” 戚恒远叹了口气,说道:“三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口,这一点为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崔文龙道:“那会不会是被人使用了什么极其细微的暗器?”戚恒远直摇头,道:“就算是多么细微的暗器,死者身上都应该有伤口留下。”姚鹏道:“依我看,周镖头三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大家请看,三人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致死如斯。”崔文龙道:“大师兄的话,我也赞同,大家看看他们的衣服,我猜周镖头三人手中的水袋本来是装满水的,三人正在喝水,突然遇袭倒地,是以这水流了出来,使得他们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旁边的郑镖头忽然说道:“喝水!会不会是水有问题?”这话倒也让众人忽然疑心到了水上。姚鹏道:“郑镖头是说井水有毒?”郑镖头道:“我是这么猜的,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水中下毒了。”戚恒远道:“不会,不会,从周镖头三人的尸身来看,并无中毒的迹象。何况,这村中的人都要吃这井里的水,谁又会愚蠢到往自己的井里下毒呢?”想了片刻,喃喃而语道:“我恒远镖局在江湖上行事向来低调,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试问我们和各大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欺辱我恒远镖局呢?” 众人见他说得不无道理,也不应声。这时戚恒远忽然问了句:“老孟,楚镖头进村里多久了?”老孟道:“他叫胡兄弟去找你禀报之后,自己也就进村里去了。”戚恒远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走到那石碑旁,一手支在上面,口中还在念叨:“到底是谁想跟我恒远镖局过不去呢?”忽又看到了石碑上的“李家村”三字,惊道:“李家村!”转身谓花镖头道:“花镖头,你当年也曾行走过江湖,这李家村可是少林派的俗家一脉?” 花镖头听戚恒远说到这里,恍然大悟:“总镖头所言甚是,听闻少林派有一俗家的旁支,就叫李家村。这个村子也是同名,又距离嵩山不远,想来就是无疑。”戚恒远听闻此话,心中一惊:“李家村村民若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那么想要对付周镖头可就易如反掌了。”口中说着:“我恒远镖局从未得罪过少林派,少林派何以要与我过意不去?就算真是少林派要与我过意不去,他们又是如何杀了周镖头三人的呢?” 他这话刚刚说完,急道:“不好,楚镖头已经进了村子许久了,至今尚未出来,会不会已遇到了危险?”姚鹏道:“师父宽心,弟子愿意进村去找回楚镖头。”戚恒远道:“不行,倘若真的是少林派与为师为难,这村中定然都是些好手,以你的武功恐怕……”姚鹏道:“师父要是担心弟子,不如就让花镖头带着几名兄弟随弟子入村。花镖头江湖经验丰富,武功在我们镖局之中又仅次于师父您,有他相陪,师父应当不必忧心。” 戚恒远想了想,道:“也好,除了花镖头,陈镖头和傅镖头的武功也都不错,这便都跟着去,再带上二十名兄弟。鹏儿,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咱们此次莫名招惹了少林派,恐怕日后这镖局的生意就不能再做了。”略顿片刻,续道:“非是师父怕了他们,只是万事需得讲个‘理’字,周镖头等三人无辜丧命,倘若真的是村中的人所为,就必须要少林派给咱们一个交代。你要切记,你和花镖头、陈镖头、傅镖头这次进村,目的不是去招惹是非,而是去找楚镖头,顺便请村中的长老出来一见,就说师父想要拜会。” 姚鹏应道:“是。”转身要带人进村,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但是师父,假若村中的人得寸进尺,弟子该当如何?”戚恒远看了一眼花镖头,道:“这一点你也不必顾及,此次进村乃是恒远镖局和少林派的事儿,可不比咱们做生意,一切就依照江湖规矩来办。”谓花镖头道:“花镖头,请你从旁策应。”花镖头应道:“是。”于是在姚鹏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入了李家村。 戚恒远率领余下的十五人外加一个中暑昏迷的护镖手守在村口等候,他心下纳闷,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少林派,更不明白周镖头等三人是如何被杀的。过了好一会儿,崔文龙忽然抬起头望望太阳,然后道:“奇怪,真是奇怪,现在明明申时刚到,这李家村的人怎么这么早就生火做饭了?”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了,往村中一望,果见有微微一缕青烟升起。一旁的吴镖头也纳闷道:“看这样子,似乎是一户人家而已,既是只此一户,倒也不必多虑。” 郑镖头却道:“吴镖头此言差矣,你不觉得那烟甚是奇怪吗?”众人仔细一瞧,却见那烟缓缓向上,跟着扩散开来,并未有分毫异样。郑镖头见众人神情,已知众人谁也没有看出,他却不然,他加入恒远镖局前本是官府的一位捕头,于这分毫的变化都会察觉出来,于是道:“总镖头,若是寻常百姓家生火做饭,这烟当从烟囱中出来,因而烟扩散的时候,应是在很高的位置,可是这烟,似乎在地面就开始扩散了,否则何以有这么大的一块呢?”崔文龙道:“郑镖头的意思,是说村中有人故意放火?”郑镖头点点头,道:“不错,却不知这放火的是我们的人,还是村里的人。” 戚恒远想了想,心中总觉不妥,忙道:“不成,不管是谁放的火,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了。文龙、郑镖头、吴镖头,我们一起进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是人家的地界,危机四伏,咱们都去,谁也不要分开了。”又道:“周镖头和这二位兄弟的尸体,就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和李家村的事儿,再回来好生安葬他们。”崔文龙和郑、吴二位镖头齐声应了,忙差人抬着中暑未醒的那名护镖手,一行十七人奔村中走去。 这李家村的村落距离村口有一里来远,众人心中好奇,实不知这村中的人为何将吃水用的井打在了距离如此之远的村口。说来更怪的还有,这村中静得出奇,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不说,就连些家禽牲畜的影子也没有,显得丝毫没有生气。李家村是少林派的俗家一脉,村中男女老幼崇尚佛教,不食荤腥,因而没有这家禽牲畜也是正常。可是,瞧这村子的规模,少说也得有二十多户,可如今却不见一个人,就连刚刚进村的姚鹏众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岂不是匪夷所思吗? 吴镖头也知道了其中必有蹊跷,低声道:“总镖头,这李家村里里外外透着诡异,不得不小心啊。”戚恒远点点头,也不作声,心下合计了一阵,便往第一户人家走去。众人纷纷跟在身后,只见戚恒远打开房门,也不知看见了什么,脸色骤变。众人随后跟来,发现地上竟然躺着男女老少六个人,均是一动不动,一看状况就知不是镖局的人。吴镖头上前挨个检查一番,然后摇摇头,示意这六人均已丧命。戚恒远心头一震:“这六人莫非是鹏儿他们杀的?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他们怎能如此乱杀无辜呢?莫非真的起了什么冲突?” 他心下正纠结,郑镖头这时也跟进屋去,将六人又是检查一遍,然后道:“奇怪,这六人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跟周镖头他们是一模一样。”戚恒远一听这话,心下立时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六人丧命并不是鹏儿他们所为,可是究竟是何人所害,眼下不得而知,但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杀害周镖头三人的那个。”崔文龙听郑镖头一说,也很吃惊,道:“师父,看来杀害周镖头他们的,并不像是村里的人,似乎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众人听崔文龙这么一说,都吃了一惊,只有戚恒远早已想到了此节:瞧那六人的模样,定是村里的村民无疑,他们的死法和周镖头三人全无异样,看样子绝对不会是自己村中人所为了;而且,李家村既是少林派俗家一脉,村民就绝对不会无故杀生,更不会残害无辜了。戚恒远道:“不错,文龙的想法和我一样,也不知这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他们往下一家赶去,果然屋中也是几具尸体,死法都是一样。戚恒远大惊:“不好,咱们不见鹏儿他们的踪影,莫非他们已经遭到凶手的毒手了?”急忙命令众人逐屋排查,自己则带领徒弟崔文龙和两位镖头往村里着火处赶去。行到村尽头,已是所望见的着火处所在,众人不禁心下稍安,原是一户的草垛被人焚了,好在并未牵连至村民家的房屋,也并未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那大火早就将草垛烧毁,眼下依稀还有几处明火在窜动,但是早已无碍,众人也不去理它。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护镖手陆续来报,说是村中每户之中都是死尸,其中有耄耋老人,亦有襁褓婴孩。 戚恒远叫众护镖手报出所见的遇难者人数,待到众人汇报完毕,吴镖头已将人数汇总,竟有一百三十七口之多。至于姚鹏等镖局众人,却并无任何踪迹。想到李家村一百三十七人全部丧命,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无幸免,众人是又惊又叹。戚恒远问郑、吴二位镖头道:“二位,这么些人都是何时遇害的,不知可否查出?”吴镖头摇了摇头,看着郑镖头道:“郑镖头当初曾做过官府的捕头,不知道你能否查出?”郑镖头也摇摇头,然后道:“这些人死得离奇,究竟凶手是怎么杀的他们,我们不得而知,何况我只是做过捕头,却未做过仵作,因而这具体的死亡时间,我也便无法查出了。” 戚恒远听郑镖头这么说,不禁有些失望。吴镖头突然说道:“总镖头,不过我倒是可以猜出几分。”戚恒远转过头:“哦?吴镖头不妨说说。”吴镖头道:“是。各位不妨想上一想,现在是炎炎盛夏,如若村中的人已被杀多日,恐怕尸体现在早就臭了,可是我们进入屋中时,却什么臭味也没有闻到。如此天气,恐怕他们就是昨晚遇害,今日的尸体也早就臭了。”崔文龙道:“吴镖头的意思,是说村中的人都是今天被害的?”吴镖头道:“正是。”戚恒远听吴镖头如此分析,也已明白过来,心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有想清楚,定是我突遇这等大事,已至慌乱。” 只听吴镖头续道:“可是,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可以把全村一百三十七人全部屠杀殆尽呢?”戚恒远听到这里,急道:“既然村中的人和周镖头等三人都是今天被害,那么凶手一定尚在附近!”想到姚鹏众人失踪不见,急道:“不好,鹏儿他们……”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吼道:“总镖头,总镖头,我们发现楚镖头了!”众人又惊又喜,急忙寻声望去,见一名护镖手就在村顶头的那户院内。戚恒远急问道:“楚镖头在哪?”那护镖手指着屋后答道:“就在屋子后面。” 戚恒远来不及多想,谓众护镖手道:“你们在此等候。”急忙带着崔文龙和郑、吴二位镖头进了院内,向屋后走去。这户人家的屋后是一块菜地,菜地边缘连着一片高粱地,众人到了屋后,果见菜地当中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是楚镖头其人。崔文龙大惊:“想不到楚镖头还是被奸人所害。”看了一眼师父戚恒远,见他正低头沉思。原来,戚恒远看见楚镖头被杀,倍感失望,想到姚鹏等人尚不知去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这时吴镖头和郑镖头纷纷走近前来,蹲下查看楚镖头的身体。忽然,躺在地上的楚镖头“啊”的大叫了一声,跟着翻动身子,一拳打向了郑镖头。幸亏郑镖头机智,立时挥手格开,怎奈楚镖头蛮力非常,自己根本抵挡不住,急忙跃身退开。而那楚镖头见自己打不中郑镖头,于是反手一把掐住了吴镖头的脖子。 吴镖头猝不及防,喉头已然被锁,顿觉呼吸不畅,急忙挥拳向楚镖头砸去,想要挣扎开来,可是接连两拳都打中了楚镖头的胸口,楚镖头依然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崔文龙大呼:“楚镖头,是自己人啊,请先放开了吴镖头!”郑镖头也叫道:“楚兄弟,快放了吴镖头!”任凭二人如何劝说,楚镖头却似着了魔一般,并不应允。这时楚镖头已掐着吴镖头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吴镖头,紧接着又大叫了一声,将掐着吴镖头脖子的手“咔嚓”一扭,旋即用力向外一掷,“扑通”一声,吴镖头重重摔在了屋子的后窗下,嘴角立时鲜血直流。崔文龙急忙跑上前去,只见吴镖头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一般,一触鼻息,已然咽气身亡。 他大吼道:“吴镖头被楚镖头杀死了!”回过头来看着楚镖头,问道:“楚镖头,吴镖头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可是楚镖头也不回答,只是又叫了一声。戚恒远急道:“文龙,快过来,看样子楚镖头已经失去了理智,要小心啊!”崔文龙应了一声,缓缓靠向了戚恒远。郑镖头问道:“总镖头,楚镖头不分青红皂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戚恒远直摇头,道:“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未见过这等情况,实在是不知怎么回事啊。” 戚恒远话音刚落,只见楚镖头再次大吼了一声,直奔自己这边扑来。这楚镖头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担心崔文龙被楚镖头误伤,急道:“小心!”用手将崔文龙已经推开,跟着凝力于拳,向楚镖头腹部击去。就在此时,郑镖头也劈掌迎击上去。二人心下均想:“需得先制服了楚镖头,再设法医治他才是。”是以合力与楚镖头相斗。而那楚镖头本来就功夫不高,现在在二人的合力之下,自然无法拼斗太久。可是说来甚奇,戚恒远和郑镖头各自一招打向楚镖头,他竟也毫不闪躲,被二人轻易给打中。 郑镖头这一掌力道不大,但是戚恒远的“戚家长拳”在荆湘一带也算有名,料想这拳法打将下去,楚镖头绝对会承受不住。可是事实却大出所料,那楚镖头腹部和肩头各中一招之后却并未受伤,只是略顿了一顿,跟着忽然长啸一声,左拳一挥,向郑镖头打去。郑镖头急忙闪开,不料楚镖头这一拳打不中郑镖头却打向了戚恒远。戚恒远出臂来格,可是不知怎么了,楚镖头这一拳力道甚猛,绝不像他平时能使出的,戚恒远抵挡不住不说,自己的左肩被他击中,“啊呀”一声惨叫,瞬间筋骨错开。以戚恒远的功夫,若非他手下留情,决不至如此。崔文龙急道:“师父!”却见那楚镖头打伤了戚恒远之后,右手一把将他抓住,已将他高高举起。崔文龙大惊,吼道:“楚镖头,快放开我师父!”身子一移,已欺到楚镖头身前,双拳齐使,往楚镖头身上击去。戚恒远大叫:“文龙不要!”只觉身子一轻,已被楚镖头掷向了高粱地。 扑通一声,戚恒远被摔进了高粱地的边上,只觉得周身百骸无不痛楚,特别是左肩处痛得厉害,料想臂膀已经断开。他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抬头一看,却见崔文龙已被楚镖头掐住了脖子,和方才他掐住吴镖头是一模一样。这时前边的众位护镖手已然闻声赶来,将楚镖头围在垓心,只因谁也不知为什么会是如此情况,是以无人敢出手相助。郑镖头则深知楚镖头已大非寻常,绝不能贸然上前,但仍是伺机相救崔文龙。戚恒远放眼一看,不禁满是懊悔,可是眼下又有谁人能从楚镖头手中救下崔文龙呢?他双目一闭,想到崔文龙定是凶多吉少了,自己实在是不想看到爱徒惨遭不测。忽听“扑通”一声,似是有人在地。 他心中已凉了半截:“这定是文龙被楚镖头扭断了脖子。”急忙睁开眼来,见崔文龙站在众人当中并未有事,而躺在地上的却不是楚镖头是谁?这一节当真出乎他所料。此时郑镖头见楚镖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他,仔细一查,既放宽了心,又颇有伤感,说道:“楚镖头他,已经死了。”崔文龙一听这话,终于放了心,突然想到师父戚恒远还躺在地上,急忙奔将过来,扶起了戚恒远,道:“师父,您怎么样?”戚恒远道:“我的胳膊好像被楚镖头打断了。”转而又问:“可你,你是怎么打倒楚镖头的?”崔文龙道:“以弟子的功夫,哪里又能打倒发狂的楚镖头呢,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崔文龙说完话,忙谓郑镖头道:“郑镖头,师父的胳膊断了,有劳你帮忙接上。”郑镖头应道:“是。”走到跟前,用手摸清断骨所在,忽然一用力,断臂已被接好。戚恒远稍微动了动左臂,果然痛感渐轻,胳膊确实被接上了,说道:“多谢郑镖头了。”跟郑镖头客气了几句,又道:“郑镖头,你可查出楚镖头的死因了?”郑镖头摇摇头,道:“楚镖头刚刚是自己倒下去的,算是暴毙而亡,可见他的死因,似乎跟村里的人并不一样。”戚恒远道:“暴毙而亡,嗯,确实有些奇怪,而且楚镖头临死前神志不清、力气也大得出奇,会不会是头部受了什么重创?”郑镖头道:“我查过了,楚镖头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更无任何被打过的痕迹。” 他二人正在讨论楚镖头的死因,崔文龙忽然指着戚恒远身后的高粱地道:“师父你看!”戚恒远回头一看,见高粱地中有一些断杆,正是有人走过所留下的痕迹。郑镖头道:“这里有人走过,会不会是花镖头他们?”戚恒远点头道:“嗯,我猜定是鹏儿他们发现了凶手,所以沿着这里追了去。他怕我们不知情,就放火通知我们到这里。”话音甫毕,急忙钻进了高粱地,沿着那断折的痕迹走去。众人听他说得甚是有理,想到看这情势,姚鹏等此刻定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须得快跟上去支援才是,于是全都随后跟来。在高粱地里钻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已经钻出了高粱地,眼前是一条大路直通东西,而这片高粱地就在大路南侧。 众人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实不知姚鹏等人是往东去了,还是往西去了。正在犹豫应当往东还是往西去追,忽见东面不远处的地面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个人,众人急忙奔上前去,竟是一个尸体,瞧他穿着,正是恒远镖局的一名护镖手,而这人全身发黑,口吐白沫,死状极惨。崔文龙道:“师父,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中毒而死。”戚恒远点点头,心想:“看此情景,这凶手非常了得。”郑镖头也道:“和村子里的人还有楚镖头都不一样,这是第三种杀人的方法了。”戚恒远心中也满是担心,自己也不说话,迫不及待率领众人往东去追,行出不到二里,已发现恒远镖局二十名护镖手全部丧命。这二十人有的是单独一人,也有的是几人死在了一起,总之都是全身发黑、口吐白沫,显是中毒而亡。 此次姚鹏带去的护镖手一共才二十人,看这样子,目前只有姚鹏和花、陈、傅三位镖头尚有生还的希望。恒远镖局的护镖手虽然算不上高手,但是能助戚恒远押镖的绝非寻常人物,能将二十名护镖手全部毒杀,此人当真非同小可。向东又追出了不到三里来路,眼前是一条小河,一名护镖手忽道:“总镖头,你们看!”戚恒远顺指一瞧,见小河下游十余丈的地方,姚鹏和花、陈、傅三位镖头就躺在那里,也不动弹,实不知是死是活。众人焦急地奔了过去,只见花镖头的头浸在水中,已然丧命,陈镖头则脸色铁黑,和先前发现的二十名护镖手一样已被毒死,而傅镖头的嘴角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只有微微的一口气还未咽下,看样子性命定然不保了,唯独姚鹏还在眨着眼睛,似是有生还的可能。 崔文龙伤心不已,抢到姚鹏身旁痛哭起来,心想大师兄定然遭受了不少折磨。他们师兄弟三人向来和睦友爱,一直感情很深。戚恒远也强忍悲伤,叫郑镖头检查花、陈二人的尸体及傅镖头的伤势,自己站在旁边兀自叹息,心想:“我恒远镖局向不与人为恶,这次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要遭受如此大祸?莫非,莫非这凶手本是和少林派有仇,特意前来诛杀李家村满门,不料被我们撞见,于是就痛下了杀手?”反复思考,也想不明白为何。 过了片刻,郑镖头已经一一检查完毕,低声说道:“总镖头,我检查完了。”戚恒远急问如何,郑镖头指着花镖头答道:“花镖头胸口的几根肋骨都被人打碎,口腹中又都是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人打成重伤后不幸跌入河中,因此溺水而亡。”戚恒远甚是吃惊,道:“花镖头的武功不弱,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将他打入水中呢?”郑镖头道:“由此可见,此人武功之高,我们绝不是他的敌手。” 戚恒远低头不语,心中更添了几分恐惧。郑镖头又指着陈镖头道:“陈镖头是中了剧毒而死的,和我们先前看见的那些人一样。不过我之前也没有查看一下那些兄弟的尸体,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这样一个掌印。”说着将陈镖头的尸体一搬,他后背上赫然一个黑手印就浮现在众人眼中。戚恒远惊道:“黑手印!”郑镖头道:“正是,看这手印的样子,应是凶手打一掌所留下的,似乎此人武功很高,但是依我猜测,真正要了陈镖头性命的却不是这一掌,而是剧毒,至于是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戚恒远道:“‘黑手印’洪天、‘白肚皮’周充江湖并称‘黑白子’,但是他们好像从不用毒啊?” 崔文龙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是此二人所为?”戚恒远摇摇头,道:“究竟是不是,我也说不清楚。这‘黑白子’中的‘黑手印’洪天,只因他一掌下来就会在人的肉皮上留下一个黑手印,因此江湖上的人都以‘黑手印’来称呼他。这二人都是百怪帮中的挂名弟子,行事极其诡异,世人很难猜透,虽是邪魔外道,却发过誓从不用毒,如此来说这些人又不像是他们杀的。”崔文龙道:“漠北百怪帮的人既然都是邪魔外道,行事向来无常,自然也会言而无信的。”戚恒远虽默不作声,心中总觉得此事仍不像是他们干的。只听郑镖头又道:“至于傅镖头,他的手脚关节都被捏碎,连舌头也给挣了下来,现在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口气了。” 郑镖头说完三人的情况,又问:“总镖头,姚贤侄的伤势如何?”戚恒远叹了口气:“总之也是不轻啊。”郑镖头道:“我瞧姚贤侄的嘴在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戚恒远一听这话,回头一看果是如此,急忙奔到姚鹏身前,拉住他的手,问道:“鹏儿你要说什么?”姚鹏只是嘴动,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崔文龙问道:“师父,大师兄的舌头是否有伤?”戚恒远知道崔文龙是在提醒自己姚鹏是否也如傅镖头一般舌头被伤,仔细往姚鹏口中一瞧,原是多虑了,道:“没有。”把耳朵贴在姚鹏左边,可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很是纳闷,用手一搭姚鹏的脉搏,突然脸现惊愕之象,不禁退着坐在了地上,口中只是道:“他……他……”崔文龙和郑镖头众人吓了一跳,急去扶起了戚恒远。戚恒远道:“他的脉搏跳动无力,似乎全部精力都没有了,难道是,难道是……” 话还没有说下去,忽听得远方“哈哈”两声大笑。众人寻声望去,见两个人正大踏步往这边走来,左边的一人手摇白扇、一席白衣在身,右边的一人身穿棕衣、两手空空,都是二十岁前后的年纪。二人走到近前,那棕衣男子笑着谓白衣男子道:“大师兄,这人果真了得,竟然被他给猜出了。”白衣男子也笑了笑,道:“我都听到了。”众人对这二人的突然出现及对话都很是疑惑,戚恒远则知道这二人来者不善,于是问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棕衣男子道:“我说你猜得一点儿也不错。”戚恒远吃了一惊,连退两步,道:“你,你们真的是毒龙教的?”棕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正是。” 西域毒龙教的名头江湖上早已是人尽皆知,特别是当年永乐城一战之后,中原武林乃至大宋朝廷都流传着毒龙教帮助西夏大军夺得银川寨、使得中原武林和大宋军队遭受惨败的说法。想当初,戚恒远也曾经历了永乐城一战,只因他当时名声太小,被当作是中原武林的无名小卒,也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但这毒龙教的一切一切,他算得上略有耳闻,而当年永乐城一战的惨败,无疑是所有参与其中的大宋人士脑海中难以抹去的伤痕。戚恒远一听二人认了身份,早已吓得慌了神,情知这毒龙教的人难以对付,再想到自己镖局上下多人已经惨死,心想唯有一拼或许还有希望,抽出短刀急速一劈,朝那棕衣男子掠去。 不等那棕衣男子还手,白衣男子横扇一格,扇刀相接,戚恒远只觉手臂一麻,右手一松,短刀掉在了地上。戚恒远心头一震:“这人武功可高出我许多。”只得暗暗心惊。郑镖头这时见戚恒远动手不成,也跟着迎上前来,不料白衣男子将扇子一扫,把郑镖头逼得退了回来。恒远镖局诸人这时也都害了怕,杀了镖局这么多人,且连总镖头和郑镖头都无法近身,此二人的武功和手段定然了得,是以人人都待在原地不动。 那棕衣男子这时笑道:“师兄,这群人真是好脓包啊!”白衣男子将扇子一张,连连点头,却未说话。这时戚恒远已镇定了片刻,他心下想着:“这毒龙教害人的手段,可谓是当今天下之首,我等今日恐怕绝无生路。我活了大半辈子,死了尚不打紧,可是文龙他,他师兄已经被害成这样,他可不能再有什么事儿了。”于是谓崔文龙道:“文龙,把我的刀捡起来。”他料定毒龙教的这二人武功高强,此时已占尽上风,绝不会突然偷袭崔文龙。崔文龙应了一声,急忙去捡起了戚恒远的短刀,交还给师父手中。戚恒远伸手接刀之际,低声道:“一会儿我缠住这二人,你快快逃跑,然后和你二师兄去衡山找虞子卿,好好修练武功,然后为我报仇,听见了没有?” 这虞子卿是衡山派的掌门人,擅使剑法,江湖绰号“荆湘第一剑”,他的姐姐虞氏嫁于戚恒远为妻,虽然虞氏早丧,但虞子卿依然是戚恒远的妻弟,且二人关系不错。崔文龙乍听一惊,低声道:“师父?”戚恒远假装不理会,故作高声喝道:“什么也别说,还不退下!”他怕崔文龙不肯,是以以命令的口吻。崔文龙心中满是矛盾,实不知自己该不该听师父的话,只得乖乖退后。戚恒远这时谓那二人道:“二位用‘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杀了我不少人,不知那‘六指冯’冯昊天是你们的什么人?”白衣男子笑道:“看你武功不济,想不到见识倒是不少,竟然能识出本教的两大奇功,也很难得。告诉你也无妨,你说的‘六指冯’便是我们的太师父。怎么样,怕了吗?”他干笑了两声,续道:“只不过,只不过本教的‘迷踪十里香’,似乎你却没有查出。” 戚恒远惊道:“‘迷踪十里香’?”这才明白过来:“是了,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李家村全村一百三十七口,定是在村头的井中下了这毒药,否则周镖头他们也不会喝了水就死了,全身上下更无任何伤口。”众人听戚恒远直言,无不大骇。棕衣男子拍手叫道:“说得好,说得好。”戚恒远却不以为意,又问:“‘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向闻毒龙教的‘迷踪十里香’香传十里,为毒龙教的标志,可是为什么井水之中却是无色无味呢?”棕衣男子道:“这是本教的秘密,本来绝不外传,只是瞧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本教的‘迷踪十里香’虽是香气远飘,却都遇水而溶,只要把它投入水中,就会变得无色无味,毒性却不减半分。” 棕衣男子讲完这句话,朝戚恒远瞅了一眼,眉宇之间显出洋洋得意之色。戚恒远叹了口气,道:“毒龙教的手段,老夫今日算是见了个明明白白。”突然大吼一声:“文龙快逃!”旋着短刀奔那白衣男子急速砍去。他听那棕衣男子喊白衣男子为师兄,料想师兄的武功比师弟要高些,于是先去缠住师兄,其余人等自会先缠住棕衣男子,那么崔文龙就逃生有望了。果然,郑镖头已经明白了总镖头的意思,率先上前缠住了那棕衣男子。这时其余的护镖手纷纷向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围击上来,他们知道只有帮助总镖头和郑镖头制服了毒龙教的二人,自己才有生还的希望。 崔文龙却兀自不肯自行逃跑,还在犹豫自己是该帮助师父呢,还是真的弃师父而离去。戚恒远同众护镖手与那白衣男子斗了数个回合,已又有几人命丧在其毒掌之下,心中本就惶惶不安,偶然间瞥见崔文龙尚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离去,大叫道:“文龙,你怎么还不快走,难道要为师死不瞑目吗?”说完之后,仍旧在和白衣男子缠斗。崔文龙听了师父这话,心想:“不错,这二人是毒龙教冯昊天的徒孙,武功既高,手段又残忍,倘若我们之中无一生还,将来谁会知道是毒龙教害了师父?又有谁人能为师父报仇呢?不错,这毒龙教杀了李家村一百三十七口,少林派倘若得知真相,必会助我报仇的。师父煞费苦心,就是要保我一命,我倘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做他的弟子呢?”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瞬间流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正在跟白衣男子打斗的戚恒远叩了几个头,起身便往李家村的那片高粱地跑去,想要通过来时的路线返回,并向少林派求援和告知真相。那棕衣男子见崔文龙意欲逃跑,大叫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将身一纵,跳出了郑镖头的纠缠,奔崔文龙而去。戚恒远大急,抽刀格开白衣男子的扇子,闪身躲过白衣男子,向前一跃,挡在棕衣男子面前,不让他追赶崔文龙。棕衣男子大怒,眼见崔文龙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自己却不得去追,又见师兄被郑镖头等人缠住,只能道:“哼,师兄,先料理了他们,再去追那小子不迟。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话说那崔文龙一面跑,一面回头去看,生怕被敌人追上,也不知自己已摔了几个跟头,脸上、身上都是伤口。他武功不高,轻功又差,平时师父教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这种应对强敌的手段他是一点儿也不会,只能依靠两脚去跑。转眼间跑出了三里多地,忽听得身后有人“哈哈”大笑了两声,正是那个棕衣男子的声音。他急忙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人,正运用轻功朝自己飞来。崔文龙心想:“看样子,师父他们只是缠住了那个白衣人,却被这人给摆脱了,我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觉得逃跑已是无望,立时驻足待死。那棕衣男子抢到崔文龙身前,笑着谓崔文龙道:“臭小子,你怎么不跑了?哈哈哈哈,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崔文龙双目一闭,心想:“我学艺未精,如今连师父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没办法帮他完成,真是愧对师父他老人家。”想到自己即将命丧于这棕衣男子的毒掌之下,却连这杀自己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莫名地有些伤感。忽听得那棕衣男子大叫道:“谁?”崔文龙下了一跳,急忙睁眼一看,见那棕衣男子环顾左右,似是十分小心的模样。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棕衣男子道:“鬼鬼祟祟,究竟是什么人,有胆的就出来!”崔文龙这才明了,定是有人躲在暗处,而且这人多半还和棕衣男子有仇,自己可能有救了。可是那棕衣男子喊了几句,依旧没有人出来。崔文龙这时才发现,那棕衣男子右手之中握着一颗石子,显然是这棕衣男子意欲对自己下手之时,有人突发飞石救了自己。 棕衣男子大怒,骂道:“躲在暗处的狗杂种,有胆子偷袭老子,却没胆子现身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骂了半天,却依旧没人出现。崔文龙见这棕衣男子起初还是威风赫赫的模样,突然之间被吓得四处张望、魂不守舍,不由得噗哧一笑。棕衣男子见崔文龙在嘲笑自己,怒道:“定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是不是?”崔文龙道:“这是李家村和我恒远镖局那些被你无故杀死的人化作了厉鬼,前来找你索命来了。”棕衣男子“呸”了一声,道:“天底下哪来的鬼,分明就是你在搞鬼,老子先取了你的狗命,再找那个狗杂种算账!”将手中的石子运劲向崔文龙掷去,正中他胸口,崔文龙一口血便即吐了出来。棕衣男子见一招击中,忙又凝力于掌,呼呼两声,左右两掌同时奔崔文龙袭来。这掌法自是毒龙教的“五毒神掌”了,不仅掌上有毒,力道也是非常。崔文龙吃了一大惊,连退两步,却又哪里躲得开? 就在毒掌要击中崔文龙之际,草丛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挡在了崔文龙面前。棕衣男子一怔,担心遭到算计,急忙收掌站好,却见从草丛中出来的是个十七八岁、身着麻布衣衫的少年男子,身高迫近八尺,一张俊秀的脸孔上生有一对浓眉大眼,左手之中握着一柄宝剑。棕衣男子喝道:“多管闲事的臭小子,是你刚刚在装神弄鬼,戏弄老子吗?”握剑男子却不回话,反而说道:“我看你刚刚发掌之际,双掌周围隐隐有一团黑气,这掌法可就是传说中毒龙教的‘五毒神掌’?”棕衣男子吓了一跳,实不知这少年如何晓得“五毒神掌”。未等棕衣男子答话,崔文龙在一边指着棕衣男子谓握剑男子道:“这位少侠,他便是毒龙教教主冯昊天的徒孙。” 握剑男子一惊:“‘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果然是毒龙教的人,难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转头谓崔文龙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儿吧?”他知道毒龙教杀人从来没有什么原由,所以也就避而不问。崔文龙受了内伤,却怕这人担心,道:“多谢少侠关心,我倒没事儿,只是这附近的李家村全村已被他屠杀殆尽,而我镖局的其他众人,现下都死生不明。”握剑男子道:“哼,毒龙教徒伤人害命,坏事做尽,想不到今天又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听师父说,我爹娘也都是因为毒龙教才死的,而我太师父也有可能就是毒龙教的人所杀,这些无辜之人,今天我便替他们报仇!”说完拔出宝剑,剑尖直指棕衣男子。 棕衣男子似乎略有担忧,退了两步,欲谋脱身之计。忽听得身后有人道:“想杀我师弟,先问问我的扇子!”正是方才那个白衣男子。棕衣男子一听,回头见是自己的师兄,立时转忧为喜,指着握剑男子谓师兄道:“师兄,这小子的功夫不弱,咱们可要小心啊。”白衣男子似乎并不领情一般,道:“你也真是的,师父吩咐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怎么招惹了一个又一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棕衣男子仿佛在认错,低着头也不回话。而那崔文龙乍见白衣男子追来,早知师父等人已命丧其手,心中的那份悲恸自不必说。他想:“师父也被他们杀了,恐怕我也是活不成了。” 握剑男子道:“又来一人,哼,你们既都是冯昊天的徒孙,却不知你们的师父是‘赛诸葛’武一南,还是‘越子龙’鲁继宏?”棕衣男子骂道:“小杂种,你敢直呼我师父和师祖的名讳,你活得不耐烦了?”握剑男子却不理会,先收回了剑。白衣男子这时发现那男子的剑柄上系了一条红穗儿不说,还雕着北斗状的七颗金星,哈哈一笑,道:“师弟,不得无礼。‘梁门五子’、‘林氏四秀’,这位乃是赫赫有名的‘梁门五子’中的‘逍遥剑’,堂堂铁剑门掌门的未来继承人王利锋王四侠。王四侠,江湖上都说,在咱们这些后生晚辈之中,以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利锋和天华帮的‘玉面书生’杨子玉二人最是英雄了得,今日得见尊颜,所传果然不虚。” 这握剑男子正是铁剑门的王利锋,即是当年梁浩然从银川寨救下的那个婴孩,而他手中的便是铁剑门掌门继承人的佩剑“七星剑”。当年梁浩然带了那个婴孩回到王屋山铁剑门,继位为新一任掌门人,又把那婴孩收为弟子,取名为“利锋”。梁浩然一直对这个弟子爱护有加,甚至早早就确定了要他将来继任自己的掌门之位,所以早就将铁剑门的武功传授给了王利锋,更将只有掌门继承人才可以学的“七星剑法”也传给了他。王利锋入门较早,加上他天资聪慧,武功底子甚佳,所以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师父梁浩然共有五名弟子,江湖上都是侠名正盛,被统称为“梁门五子”;而他的师叔林忠素收有四个徒弟,也算颇有名气,被称为“林氏四秀”。这王利锋便是其中的“逍遥剑”。 王利锋道:“想不到我这个无名小子,你们毒龙教也会知道。”白衣男子道:“王少侠此言差矣,你们铁剑门上下哪一个会是无名小子?就算真的是无名小子,我们毒龙教也不敢忘了你们。”王利锋知道他这话分明就是话中有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衣男子道:“哼哼,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师伯他老人家常和我说,日后行走江湖,如若遇不见铁剑门的人也就罢了,若是遇见了,定要在他们的身上打上一拳,但是力道不要太大,要给他们留一口气。”这白衣男子说的,正是十八年前梁浩然拳打武一南的事儿,王利锋早就听师父梁浩然说过多次,自然明了,道:“原来‘赛诸葛’武一南是你们的师伯,那么‘越子龙’鲁继宏就是你们的师父了。唉,我早该想到了,武一南根本就不会任何武功,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身怀武功的徒弟?好好,你们想要打上我一拳,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耐!”说着横起臂来,叫崔文龙退后让开,自己准备拔剑迎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利锋只听得身后有人宣了佛号。他回过头来,见身后小路转弯处,远远走来五僧,当先的一个约有七十多岁年纪,头顶十二香疤,白眉长垂至肩,手握金刚禅杖;他身后的左侧,那僧人已近五十,辈分比这老僧低了一辈,手中拿的却是一串佛珠。再后面的三人,均是二十余岁模样,看样子是同辈弟子,只是一个嘴角有痣,一个体态略胖,另一个则背着个竹篓。五僧走近前来,先是齐宣佛号,王利锋和崔文龙一齐施礼。崔文龙心想:“有少林高僧在此,定要把李家村和恒远镖局被害的真相告知他们。”刚要说话,只听那居中的老僧谓王利锋道:“施主是铁剑门的弟子?” 王利锋答道:“大师慧眼,晚辈正是铁剑门的弟子。”那老僧道:“尊师可是梁掌门?”王利锋道:“本门的梁掌门正是家师。”那老僧道:“老衲认得你的这柄‘七星剑’,这可是贵派掌门继承人的佩剑。小施主,如若老衲猜得不错,你姓王,就是当年尊师从永乐城中救下的那个婴孩?”王利锋道:“大师说得正是,晚辈便是师父从永乐城中救下并抚养长大的。”那老僧微微笑道:“老衲十八年前就见过你,想不到你转眼之间就长这么大了,还是当今江湖上盛传的‘逍遥剑’,呵呵,呵呵。”王利锋惊道:“哦?莫非大师当年也参与过永乐城一战?”那老僧道:“不错,不错,老衲法号‘玄安’,当年曾在永乐城中和西夏大军有过一战。” 王利锋一听这“玄安”二字,心头一震,须知这“玄”字辈高僧现如今可是少林派掌门慧觉方丈的师叔辈。十八年前,少林派玄济方丈带领各路群雄响应“碧虚子”陈景元的号召,千里赶赴银川寨抵御外敌,可结果却是损失惨重,连玄明大师也死于此次大战中。玄济方丈对于此事颇感内疚,自从回到少室山就把寺中大小事宜交付弟子慧觉处理,自己则在寺中参悟佛经。五年前,玄济方丈圆寂,慧觉顺理成章继任为少林派新一任掌门,而其余“玄”字辈的高僧,绝大部分都留在寺中的达摩院和罗汉堂参研武学。 王利锋对于玄安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沉默了半晌,忽道:“大师,请恕晚辈冒昧,不知您如何会下山至此呢?”玄安左侧身后的那个拿佛珠的僧人接过话来,道:“王施主,玄安师叔和我等是奉了方丈师兄之命,特意下山的。”王利锋甚是疑虑,须知少林众僧一向是极少下山,此番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忙问:“哦?这是怎么回事儿?”那僧人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这附近的李家村,乃是本派的俗家一脉,不知王施主可有听说?几日前村中的长老们收到了一封来信,信中说我少林派得罪了他们,他们将来李家村先行报复。”王利锋听到这里,气道:“真是信口胡说,少林派各位大师一向不出山门半步,又是人人慈悲为怀,怎么会得罪旁人?除非,除非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玄安这时道:“其实对手究竟是谁,我们倒也猜不出来。”略微一顿,续道:“想这李家村村民的祖先乃是我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因而村中的人多少都会些功夫,但是这村中的长老们思前想后,又担心敌方太强,不易应付,于是就向敝派方丈请援。方丈师侄和众师侄商议之后,认为李家村有难,我们少林派不能坐视不管,这便派了老衲、慧义师侄以及了尘、了然、了智前来。”说到这里,分别向四僧一指。“可是我们一到村里,就发现村里的人都已被害,而被害的人中还有一些不是这村中的,看模样是护镖之人。我们对于此事也有怀疑,却不敢妄下断言,这便沿着痕迹,一路追至此地,就发现了施主你们。” 那个手拿佛珠的僧人法号便是“慧义”,是少林派玄澄的弟子,昔年也曾参与过永乐城一战,只是当时的武功在寺中众僧里不算太高,因而也没有太多人留意。而嘴角有痣的就是玄安口中的“了尘”,体态略胖的是“了然”,身背竹篓的叫“了智”,这三僧都是慧义的师侄辈,论起来都该叫玄安为太师伯。听玄安和慧义讲完,崔文龙早已等候多时,急忙说道:“几位大师,李家村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以及恒远镖局四十四人,全部都是死在了他们毒龙教的手中。”一面说,一面指向了那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五僧个个惊愕,慧义问道:“小施主是哪一位?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崔文龙道:“晚辈是江陵恒远镖局的弟子崔文龙,这些事儿晚辈几乎都亲眼所见。”于是将他们恒远镖局的经历一一说了。五僧一面听崔文龙讲述,一面齐打佛偈,口中念起了《往生咒》,似为死者超度。 听崔文龙讲完,玄安叹息道:“江陵恒远镖局的戚总镖头为人侠义,不仅在荆湘一带有名,就是老衲也有很是钦佩,想不到他亲手所创的恒远镖局竟然被毒龙教害得几近覆灭,阿弥陀佛。”那慧义也道:“十八年前在永乐城之时,贫僧也曾和戚总镖头有过一面之缘。”转头谓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道:“二位施主,敝派和恒远镖局与毒龙教有何仇怨,何以致李家村和恒远镖局一百八十一人无辜往死?这岂非又造一重杀孽?”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连退两步,已知道面前的玄安和慧义二僧武功不凡,王利锋也是功夫不菲,倘若以二敌七,己方断无胜算。忽然,那白衣男子伸手入怀,大叫一声:“看香!”放手一扬,一道白烟立时而起。 玄安料定这两个毒龙教弟子关键时刻定会再用“迷踪十里香”偷袭,急道:“大家快闭气,小心这香有毒!”屏住呼吸,跟着拂袖一旋,一股袖风早将那道白烟打散开来。众人也不敢大意,当即按照玄安指示闭气防毒。过了片刻,白烟终于散去,七人放眼一看,那白衣和棕衣二人早已消失了无影无踪。王利锋最先明白过来:“可恶,这二人当真狡猾,竟然假装放毒,然后趁机逃走!”玄安又叹了口气,道:“大魔头的徒孙,果然不同。不过,毒龙教的‘迷踪十里香’确实厉害无比,咱们多加小心也不多余。”慧义道:“师叔说的极是,只可惜咱们不能将这二人绳之以法。” 话音方落,崔文龙“扑通”一声忽然瘫坐在地。众人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查看。玄安一搭脉搏,然后道:“崔施主受了内伤,宜当加以治疗。”吩咐道:“这里距离本寺不远,了智,你带着崔施主赶回本寺,请人替崔施主疗伤。”了智应道:“是。”急忙搀扶起崔文龙。玄安又道:“还有,你把我们的事儿跟掌门详细汇报,然后就说我们先料理李家村的后事,然后就返回寺中。”了智又应了一声,这便搀着崔文龙离去。临去前,崔文龙再次感谢众僧和王利锋的救命之恩。 看着了智携崔文龙远去,慧义道:“不知王施主还有什么打算?”王利锋道:“晚辈奉了师父之命,前来查找我三师兄的下落,这便准备去洛阳和我大师兄会合。”慧义道:“令师兄‘冷面剑’尹三侠失踪了两年,现下还没有下落,不过王施主你也不必担心,尹三侠吉人天相,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再见的。”王利锋谢道:“承几位大师吉言,他日我和三师兄重逢之后,定会与三师兄同上少林寺拜见几位大师。”玄安在旁微微一笑,打了个佛偈,然后道:“王施主,既然我们各有要事,这便告辞了。”王利锋道:“各位大师珍重,晚辈告辞。”向四僧行礼告别,携着七星剑奔洛阳而去。 铁剑门的轻身功夫“金燕功”为轻功之中较为厉害的一种,王利锋于这铁剑门的武功大都修习过,是以脚步甚快。这日晚间,他由洛阳东门入城,但见洛阳灯火通明、人如流水,实是繁华得很,不愧是大宋的西京。洛阳在历史上的地位和声名极不一般,帝喾、唐尧、虞舜、夏禹等神话,多传于此。帝喾都亳邑、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亳、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孟津、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平王东迁、高祖都洛、光武中兴、魏晋相禅、孝文改制、隋唐盛世、后梁唐晋,相因沿袭,共十三个王朝建都洛阳。此时虽为西京陪都,但繁荣之貌依旧不减当年。 王利锋在街上四处走动,行了大半个时辰,忽在一家酒楼前驻足,抬头一看,酒楼的牌匾上赫然是“永兴酒楼”四个大字。王利锋心间一喜,提步便入。这永兴酒楼,乃是王利锋和他大师兄约定会合的地方。他一进酒楼,就有酒保过来招呼,把他引到一张桌前坐下。酒保问:“客官有什么需要?”王利锋把剑放在桌上,道:“小哥,我在这里等个人,有劳你先上壶茶水。”小二应了一声,急忙退下。这时王利锋环视了一下四周,心想:“大师兄和我约定好在这里会合,想来应该到了。”可是放眼一看,这里的人都像是寻常百姓,哪里又有大师兄的影子呢? 这时酒保端上茶水,给王利锋斟好。王利锋谢了句,问道:“小哥,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二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个剑的人?”酒保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那是客官要等的人吧,好像没有来过。”王利锋听了这话,略有失望,只得点点头,喃喃而语:“也不知大师兄去了哪里,怎么还没赶到。”那酒保听王利锋低声自语,忽然说道:“对了客官,今天早上小店中来了一个客官,打扮很是奇怪,只因他带着的帽子上蒙着面纱,年龄和相貌也看不清楚。这人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长盒子,其中装的东西叮叮当当的,好像是铁,但是不是剑就不得而知了。”王利锋一听,暗想:“这人似乎不像是大师兄,按理说大师兄不会蒙着面纱,更不会把剑藏在盒子中。” 他又一想:“什么人会带着一盒子铁、又蒙着面呢?这事儿当真奇怪。当今江湖上的四个邪派,‘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其弟子都是邪乎得很,说不定这人就是他们中某一派的弟子。”再一想:“师父常说,我太师父他老人家当年曾在永乐城外杀了一个无极门的弟子,其后太师父被杀,也不知是毒龙教还是无极门干的。这毒龙教的弟子今天杀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一百八十一条人命,就在这附近,他们敢向少林派挑衅,更可能跟我铁剑门过不去。而那无极门,他们因为太师父杀了他们的弟子,亦有可能前来寻仇报复。三师兄失踪两年,也许就是他们来向我们报仇。”问那酒保道:“此人现在何处?”酒保道:“地字三号房。”这“房”字刚脱出口,急道:“客官,他出来了!”顺手一指:“就是他!” 王利锋顺指一看,见一人从后房出来,果是蒙着面纱,看不清长相。但见这人一身粗布衣衫,腋下携着一个长盒,个子却不算太高。那人走到台前,付了店钱,然后问:“请问老板,你们可知道铁剑门在哪儿?”王利锋闻声,只觉这声音温润如玉、极甜极清,当真是说不出的舒服,不禁心头一震:“听这声音,倒是个女子。”又一想:“她打听我们铁剑门干什么?莫非真是来找我铁剑门寻仇的?”只听那老板道:“客官说的是铁剑门啊,铁剑门在王屋山,要从这里往北走就对了。”那女子喃道:“往北走,是我走过了头,莫非是那人骗我?”一面说,一面带着长盒出了酒楼。王利锋见那女子离去,心想这女子早晨投店、晚上赶路,当真邪门得很,必须查出这女子的身份,抓起宝剑急道:“小哥,倘若有人来酒楼找我,就说我有事先出去了,叫他现在这里等我。”酒保应了一声,王利锋这时却已经跟了出去。 王利锋跟在那女子后面,生怕被她察觉,只见她在洛阳城中到处打听,直奔北门而去。王利锋心想:“看样子,她确实是要去我们铁剑门。”紧紧跟随。在洛阳城中跟了近半个时辰,哪知街角一拐,王利锋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前边,还有些鬼鬼祟祟的人似乎也是在跟着那个女子。王利锋甚是怀疑,暗道:“奇怪,这女子倘若是哪一派的门人要来找我铁剑门寻仇,绝不至于连被人跟踪都察觉不到,莫非她不会武功?那她又怎会来找我们铁剑门寻仇呢?”始终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只得继续暗暗跟踪。又行了些许距离,只听得前方的那女子突然叫道:“你们想干什么?”王利锋一听,已知道这群不轨之人将那女子围住,急忙跃身上了房顶,想静观其变、伺机出手。 此时夜色已深,街头上人迹稀少,王利锋猜想定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歹人敢做这种坏事。他朝下一看,将那女子围住的一共四人,且都是男子。其中一人笑道:“干什么?你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乖乖交出来,我们便放过你。”女子吓得不行,紧抱长盒,道:“这盒子里没有什么,你们要了也没用的。”一男子道:“哼,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抱的那么紧干什么?”女子一听,吓得向后退了两步,盒子晃得叮当作响。一男子道:“还说没有什么?这叮叮当当的不是金银,便是珠宝吧。识相的赶紧交过来!” 王利锋心想:“原来这四人以为她手中的盒里装着金银珠宝,想要趁机抢夺。”只听那女子道:“这里是我爹交给我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一男子道:“你不想交出来,怕也由不得你,兄弟们,抢!”其余三人齐齐应了一声,一同伸手来抢。那女子吓坏了,紧抱盒子就不放手,大呼:“救命啊,抢劫啦!救命啊,抢劫啦!”王利锋听她呼救,心想:“会不会功夫,一试便知。”哪知那女子依旧在叫,片刻之间手中的长盒就被四个男子夺去。女子长盒被夺,口中兀自大喊:“这盒子中的东西是我爹交给我的,你们不能拿走!”四个男子哪里理会,个个喜上眉梢。 王利锋心想:“她竟然真的不会武功?”这时只听一个男子淫笑道:“大哥,你看她长得真不错嘛?”王利锋一瞧,隐隐可以看出究竟,原是那女子和四个男子争抢长盒时,带在头上的帽子已被掀掉,只是黑夜之中,自己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出那女子长相。只听又有一男子道:“不错,不错,哈哈哈哈,老子今日财色双收,把她也给我带回去。”那女子大叫:“无耻淫贼,你们想干什么!”男子们并不理会,便有人山前抓住那女子双臂。王利锋心想:“看样子这姑娘倒不是个坏人。”身子一纵,已欺到女子身前,旋着宝剑往左边那人臂上一打,跟着扯住右边那人猛踢一脚,回手拉起了女子向后一撤,就把那女子救了下来。 他拉着那女子站定,朝那女子一看,纵是黑夜之中,依然可见其肤白如雪,只是相貌如何却不敢细看。王利锋不敢加以冒犯,这时松开手来,举剑直指拿着盒子的那人,道:“识相的把盒子还回来!”那男子道:“你是谁,竟敢多管闲事!”王利锋道:“专门教训你们这些坏蛋的人!”身子一移,便即晃倒那男子身前,横剑在他胸前一震,左手顺势缠住长盒,跟着往回一抽,那男子身子不住后退,只得松开手来,把长盒乖乖还给了王利锋。王利锋夺回盒子,走到那女子身前交还于她,道:“姑娘,你的东西,请收好。”女子柔声道:“谢谢你。”轻轻接过长盒,抱在了怀中。这时其余的男子大是愤怒,齐道:“臭小子,多管闲事,咱们哥几个一齐收拾他!”一声甫毕,纷纷扑了上来。王利锋却不害怕,大叫道:“姑娘退开!”飞腿一扫,虽只是区区一招,却也把那四人打倒在地。 四人见王利锋武功甚高,只是一招就将自己等踢倒,哪里还敢动手,尽皆叩头求饶,直呼认罪。王利锋喝道:“你们以后不得再为非作歹,更不得欺负好人,知道了没有?”四人连连磕头,直声应允。王利锋又呵斥了四人数句,道:“还不快滚!”四人灰头土脸,更是不敢不从,应了几声后起身拔腿便跑。王利锋见这四人狼狈之状,自觉好笑,哪知一回头,却见那女子带着帽子、抱着长盒,已经转过了一个街角,竟然悄声离去。王利锋心想:“这位姑娘要去我铁剑门,莫非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师父,亦或是她知道三师兄的下落?”想及此处,急忙跟了上去,哪知街角一转,却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 王利锋心想:“这位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忙在洛阳城中四处寻找。他知道这女子要经北门前去铁剑门,于是顺路追去,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再发现那女子的下落。他抬头望望夜空,暗想:“已经是亥时中了,不知不觉追了大半夜,想必这位姑娘早就出了城,奔我铁剑门去了。我可是还得先去和大师兄会合,莫教大师兄他等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往永兴酒楼回赶,心想不知大师兄是否有了三师兄的消息。他加快脚步,行了一半路程,忽听得身后有人翻墙而过,听这声音,似乎是两人,且二人都带些功夫。他忙停住了脚步,心想:“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要干什么?”略略一想:“且先去看看,说不定还会和三师兄有关呢。”想到这里,也是翻身一跃,跟着那二人追去。 他追见了二人的背影,只见其中一人的后背上负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面装着什么就看不出了。王利锋紧追不舍,追出了不远,陡然看见方才自己追的那二人由大门进了一户大院。王利锋停在大院对面的高墙上,只见有两人在门前来回巡视,另有两人坐在大门左侧闲聊。那大院不同于一般的住户,门上的匾额上写着“朱宅”二字。王利锋吃了一惊:“朱宅?朱宅?究竟是哪个朱宅?”正自纳闷之际,忽听得坐在大门左侧的那二人中一人说道:“咱们家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另一人道:“可不是嘛,这种好事儿,咱们哥俩是想都不敢想,居然掉在了咱们家公子的头上。”先一人道:“是啊,是啊,大小姐这次亲来洛阳,还给咱们家公子捉了个美女来,公子今晚是……”说到这里,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王利锋听这二人说什么大小姐、什么美女之类的话,本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得是什么,可是突然间想到了那个拿着长盒的姑娘,心想:“那位姑娘突然不见了踪影,会不会被他们说的什么大小姐给抓了起来?没错,那个大袋子里可能就装着一个人。那位姑娘不会武功,倘若真的被抓,岂不是?”他不敢再想,悄悄下了墙,趁着守门的几人不注意,跑到那朱宅大院的墙角,轻身一跃,便即翻进内墙。朱家守门的几人依旧在讨论什么公子艳福不浅的事儿,丝毫不知王利锋已经进了朱家。而王利锋一进朱宅,着实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朱家果真不同,怕是官府也犹有不及。他来不及惊叹,当即在宅中四处查找那位朱公子的房屋所在。可是朱宅占地甚广,宅中的房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寻找起来着实不易。 此刻虽是半夜,但是朱宅之中仍然有家丁往来巡逻,王利锋只得来回避让,唯恐被他们发现。他心中其实有些疑问:“瞧这朱家的样子,绝对不是官府,但究竟是何等大户,会有如此之多的人来回巡查呢?而且这些家丁脚步虽重,却也是练过武功之人,不知这家的主人是什么来头,那个什么公子、什么大小姐的,又是什么背景。我现如今是孤身一人,假若还要救那位姑娘的话,定非易事,须得万分小心才是。”想及此处,又避开了一队家丁,向内穿过了一条长廊,直通后院。 他刚迈进后院不久,忽见一间屋子灯火通明。王利锋犹豫了一下:“这么晚了,怎么这间屋子还这么亮?莫非有什么人在这里?”急忙压低脚步,跑到那间屋子窗下蹲好。只听得屋内有一男子说道:“请二位尊使替属下谢过大小姐。大小姐她亲来洛阳,属下还没有拜见尊颜,就蒙大小姐厚赐我如此一件大礼,当真是受宠若惊。”王利锋听这人说话,心中已猜到他就是那个所谓的“朱公子”了。只听又一男子粗声说道:“大小姐恩赐,你收下就是。只是大小姐还有令旨,你需得遵守。”那个朱公子道:“是,是,大小姐对属下父子恩重如山,属下定当唯大小姐之命是从,却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那人道:“大小姐说,这姑娘是她老人家所赐,盼你今晚好生享用,却不得伤她分毫,否则你朱家满门,一个不留!” 王利锋在窗下听得吓了一跳:“他们抓无辜的女子给男人玩弄,竟干出这么无耻卑劣的事儿,简直是天理难容,而且又吩咐什么不得伤女子分毫,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听他们的对话,这位大小姐的权势似乎不小,偌大的朱家大院,她都可以将其满门一个不留,为何还要屈尊向这位姓朱的公子送礼呢?真叫人捉摸不透。”他正自纳闷,又听那个朱公子说道:“二位尊使但请放心,属下定会谨遵大小姐令旨,保她周全的。对了,二位尊使,大小姐她现在何处,不知可否见示,以便属下明日亲自向她老人家道谢。”只听那第二个尊使开了口:“大小姐若要见你,自会差人传见,你用不着多问。”态度似乎比先一人更厉。 只听那位朱公子连声道:“是是,二位尊使教训的是。”先一个尊使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了。”话刚说完,房门被打开,王利锋急忙伏在墙角藏好,只听那位朱公子道:“属下恭送二位尊使。”王利锋偷偷一瞄,果然是两个人走出了房间,看背影正是自己刚刚要追的那两个。他心想:“还好我发现的及时,一会儿我看清周围的情况就破窗而入,先把这个什么朱公子制服,再把那姑娘救了,使出我的‘金燕功’功夫便逃,量你们也追不上我。”想到这里,不禁暗暗一笑。只听房门又被关上。 过了片刻,只听那个朱公子道:“这是什么?哦,原来大小姐还另有吩咐。”接着又淫笑了两声。王利锋听得分明,那朱公子现下正在拆信,只听他续道:“务必按照如下要求,否则不饶你朱家满门。哈哈,大小姐对属下的关心真的是无微不至啊,属下自当遵从大小姐吩咐。”王利锋候在窗下,心想:“等那姑娘出声呼救,我再冲将进去将其救下不迟。”可是等了小片刻,依旧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叫声。王利锋暗叫一声:“哎,我真是蠢得可以,那姑娘想必是被点了穴道,无法叫出声来,否则何以从我追来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听见那姑娘的声音?”霍地站起,掌上凝力,“砰”的一声,把窗户打了个粉碎,自己则翻身跳了进去。 面前的床上,虽然隔着一层纱帐,但是王利锋依然可以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他来不及迟疑,因为只要稍迟片刻,那个朱公子就会反应过来,他的武功如何尚未可知,假如宅中的家丁闻声来此,那时候可就无路可逃了。王利锋急速出指向床上的那个男子点去,只听纱帐内的那个朱公子“哎呦”一声,瞧他的身影似已倒在了床上。王利锋奔到床前,又不敢贸然掀开纱帐,只是焦急的说道:“姑娘,你没事儿吧?”可是依旧没有人应声。王利锋有点儿焦急,可是自己掀开纱帐去看,终究对这姑娘名声有损。他忙又问了句:“姑娘,你没事儿吧?”床上的那女子忽然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儿,你是谁?”王利锋道:“我瞧这些坏人将你掳来,特意赶来相救姑娘。” 床上的女子忽然一笑:“救我?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王利锋顿觉尴尬,羞得满脸通红,吱吱唔唔道:“那我,那我该做些什么?”女子道:“我双手被绑,你帮我把绳子解开。”王利锋急忙应道:“是。”掀开纱帐,却见那女子裸露着上身,立即合上了纱帐并退后两步。他心想:“遭了,遭了,我还是来迟了。”正自懊悔,只听那女子道:“你怎么又退回去了,难道是不想救我吗?”王利锋道:“不是,不是。”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见屏风旁的椅子上放着那个朱公子的衣服,忙拿在手中,只听一物事自椅子掉落了地上,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布制袋子。 他弯腰拾起,只觉袋中装着两物,打开袋子先是倒出了一个小小的名章,上面刻着“朱长京印”,心想:“原来这个人名叫朱长京。”继续去取袋中更大一些的东西,便听那女子问道:“你只说‘不是’,却不来救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呢?”王利锋这时忙将那袋子放回椅上,复又返回床前,趁着掀纱帐之际,把衣服披在了那女子身上。他仍觉害羞,也不正眼瞧那女子。那女子笑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帮我解开绳子?”王利锋一想也是,仔细一瞅这女子的容貌,原来她约有十八九岁大小,却不是自己先前遇见的那个拿长盒的姑娘。他再一看,原来这姑娘双手果是被缚在床头,急忙拔出宝剑将绳子砍断,自己立即退后开来收起了宝剑。他本想自己给这女子解开绳子之后,女子会立即整理好衣服,可是许久这姑娘也不动弹。王利锋往外瞅瞅,虽然担心朱家的家丁会来,却不敢加以催促,不料那女子似乎知道王利锋的心情,说道:“你放心,这宅里没人敢来这里的。” 王利锋倒是略感吃惊,也不敢去问原因,只是道:“姑娘,请赶快整理好衣衫,我好带你逃走。”那女子道:“要我整理好衣衫非是不可,可你也要帮我解开穴道才是啊。”王利锋奇了:“莫非姑娘被点了穴道?”那女子道:“当然,否则我何以迟迟躺着不动?”王利锋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姑娘只是被绑住了而已。”走到床前掀开纱帐,手指已经凝劲聚力,却突然收了手。他心想:“也不知这位姑娘被点了哪一处穴道,我可不能在她身上胡点一通,玷污了她的清白。”那女子见王利锋不肯下手,道:“你怎么不帮我解穴?”王利锋被她追问立时傻眼,这不能在女子身上乱点的原因,他又却怎么说的出口? 那女子突然话题一转,道:“这个淫贼想要对我图谋不轨,多亏公子你相救。”语中似乎略带泣声。王利锋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点翻的朱长京,见他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长相倒是极其俊秀。他回道:“举手之劳,姑娘何足挂齿?”那女子嗔道:“公子既然前来相救,何以迟迟不肯放我?假若你此刻要我以身相许,我也是绝无怨言的。”王利锋乍听一惊,暗道:“这姑娘竟是认为我要……”朗声说道:“哼,我王利锋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吗?姑娘你也太小看我了。”那女子疑道:“哦?公子你的大名叫王利锋?”王利锋道:“不错,在下是铁剑门弟子王利锋,姑娘若是怀疑我的为人,大可到江湖上去打听打听。” 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铁剑门?”然后便似略有失望,道:“那倒不必,公子敢来相救,就证明公子不是那样的人。”王利锋听了这话,怒气渐消。那女子道:“公子还是为我解穴吧。”王利锋稍微迟疑了一下,道:“人身上的穴道有数百种之多,在下实不知姑娘你被点的是哪一处。”那女子叹了口气,沉默了半天,突然抿嘴一笑,道:“我被点的是乳中穴,请公子出手解穴吧。”王利锋一惊:“乳中穴?”心想:“这乳中穴位于人的胸口,我却如何为她来解?”转而一想:“不对,她一个普通的姑娘家,又怎么会知道乳中穴?”急忙退后两步,问道:“姑娘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哈哈”笑了两声,便即坐起,一脚将床上的那个朱长京踢下,口中兀自在骂:“没用的东西!”王利锋更觉吃惊,万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的力道。只见那女子坐起之后顺手拉开了纱帐,然后敞开衣衫,柔声道:“王四侠想要知道我是何人,也非不可,只消今晚陪我一夜,待得解了我的寂寞之苦,我便会俱实以告。”王利锋听了这话,方始明了:“他叫我‘王四侠’,又知道穴位的功夫,想来也是出身江湖。原来她一直都在戏耍于我。”喝道:“哼,姑娘想必也是高手,何以会被人抓来?在下苦思相救之策,原是在下多余了。”身子一转,晃到了窗前,翻身出去之后,直奔宅外而去。只听得身后的屋中,那女子叫道:“四哥,不要走,不要走!”王利锋浑不理会,待到出了朱家,心中是大有不甘,万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女子戏耍得团团转,却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他也懒得多想,抬头一看,见子时早过,想到师兄可能还在永兴酒楼等候自己,便往回赶去。 行了些许路程,隐约听得邻街那边脚步沉重,似乎有一大群人在奔跑,突然之间脚步声戛然而止。王利锋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人脚步虽重,却都会武功,少说也有二百人。只听一人说道:“你们一队朝东边去追,你们一队朝西边去追,其余的跟我朝南去追!”便有人齐声应道:“是。”王利锋吃了一惊,心想:“这伙人又是干什么的,不知这大半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寻声跟了过去,却听先一人又道:“大小姐吩咐,任何人不得伤他分毫,听见了没有?”余人齐道:“是”。王利锋大吃一惊:“大小姐?莫非就是那个什么大小姐?”这时已跟进前来,于是躲在暗中一看,更觉大惊。只见那街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且每人手中都是举着火把,却不是朱家的家丁是谁? 王利锋暗道:“定是我刚刚大闹了朱家,被这位大小姐得知,要来捉我回去问罪。可是那大小姐究竟有何神通,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呢?既是抓我,为何又不得伤我分毫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见居中那人又喊道:“分头行动!”领着一队人马往南跑了,跟着其余两队分向东西来追。王利锋暗暗叫苦:“这位大小姐果然了得,知道我不会向北出城,就向其余的三个方向来追,岂不是不叫我和大师兄会合吗?不行,我得多加小心,趁早和大师兄会合,早些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想到这里,急忙躲开一队家丁,暗中一路向南,往永兴酒楼赶去。 他料定此时整个洛阳城中都在捉拿自己,因而不得不万分小心,可是眼见朱家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那两个所谓的“尊使”也带着人在城中寻找自己,哪里还敢直往南走?王利锋想:“看样子,这位大小姐定是要非抓住我不可,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人跟着朱家的家丁一块儿大半夜里找我。”赶忙翻身跃进身旁那户的院子里,发现马棚旁的草垛是个好地方,便钻了进去。又想:“此刻城中都在抓人,大师兄他定然也会知道。他不见我去和他会合,自会明白我和这件事情有关。我还是先在这里躲躲,等天一亮,城中各户的人都出来了,那时候在混在其中,偷偷去找大师兄,想来也是极妙的。”想到这里,干脆倚靠在里面,双目一闭,休息了起来。 这一休息,待到醒来之时,已可透过草垛的缝隙看到外边早就亮得通明。他长舒了口气,从草垛中钻出,趴在墙头一看,见街上到处都是百姓,心中暗暗欢喜:“定是这伙人找了大半夜也找不到我,于是就放弃了。”急忙跃出墙来,奔永兴酒楼的方向而去。谁知他刚走了才不到十步,忽然有人从胡同旁伸出一只胳膊,紧紧地揽在了自己的脖子不说,还把自己的嘴给掩住了。王利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原来他们埋伏在暗处守株待兔。”可是想要挣脱,却觉得这人的力气甚大。自己被人抓住本就是始料未及,此刻脖子被锁更是力不从心,浑身的武功也施展不出,只得被人硬生生拖进了胡同里边。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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