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议役清云

了夫

  王利锋只听那人道:“小心,别出声!”王利锋倒是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再反抗,也点了点头,那人缓缓松开了手,把王利锋放了。王利锋急忙回头一看,但见这人二十二三岁模样,身高比自己略高,一张国字脸,生的是仪表堂堂,左手拿着一柄剑,正是自己的大师兄孔润羲。他惊得叫了句:“大师兄,怎么是你?”其实这孔润羲如今二十三岁,为梁浩然的大徒弟,只因机智过人,人称“灵宇剑”。在梁浩然的五个弟子中,王利锋虽是入门最早,但是梁浩然一向将他视为己出,这弟子的排名便也不依照入门先后,反而以年龄的大小排列。孔润羲在五个师兄弟中年纪最长,自然是排名老大。
  孔润羲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王利锋走出数步,顺手一指,王利锋吓了一跳,竟看见前边不远处朱家的家丁在那里盘查。孔润羲低声道:“师弟,我们先设法离开洛阳再说,你看如何?”他说话态度谦逊,话中的意思也是先征求王利锋的意见,而不是自己决定后让王利锋照做。王利锋是铁剑门的掌门继承人,手中的七星剑便可说明一切,派中上上下下,除了他师父梁浩然之外,就是师叔林忠素也得对他极是信服,每每说话都先征求他的意见。王利锋道:“好,就依大师兄你的。”孔润羲道:“我瞧这些人似乎是由北向南搜查过来的,北边应该人手不多,咱们就从北门出城,然后返回铁剑门。”王利锋同意,于是二人避开了朱家的家丁,折而向北,经北门出了洛阳城。
  诚如孔润羲所料,越往城北,在街上盘查的朱家家丁也就越少。二人出了洛阳,沿路行了十来里,料想朱家的人不会追来,终于舒了口气,脚步也渐渐放慢。王利锋这时问道:“对了大师兄,你不在永兴酒楼,怎么会在那里出现?”孔润羲道:“我本来是待在永兴酒楼等你的,可是等到了半夜,也不见你回来,不知道你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我听见街上有一群人似是在抓人,他们就停在了酒楼门口,跟着就有人进来搜查。我也担心这件事儿是不是跟你有关,就听楼下有人问老板:‘老板,方才可有一个十七八岁、手持宝剑的俊秀男子前来你们这里投店?’我一听,这十七八岁、手持宝剑的俊秀男子,不是和师弟你很像吗?只听那老板说:‘没有。’虽是简简单单的两字,但我听得出来,老板已经吓坏了。只听那人又说:‘没有?这人可是上差吩咐要抓的,到底有没有来过,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听到这里,还以为是官府抓人,于是透过门缝一看,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不是官差。”
  “只见老板摇了摇头,连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人道:‘没有就没有,若是见到了这人,可要及时报给我们。’老板连连点头,那人又似在威胁:‘得罪了我们,什么后果你们可是知道的。’说完便即扬长而去。我见他们走了,忙从屋里出来下了楼,问那老板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老板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说:‘他们都是城北朱家的家丁。’我就奇了:‘朱的家丁?他们既非官差、又非军人,怎可胡乱抓人?’那老板道:‘他们虽非官差、军人,可在这洛阳城中,却连官差、军人都得敬他们三分。’我就问:‘这朱的主人究竟是谁,到底什么来头,竟有这等能耐?’老板道:‘这朱的主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大家都叫他朱老爷,至于是什么来头,我就更不知道了,小人也从未见过他一面。朱里里外外的事儿,平素里都是朱老爷的儿子朱公子料理。’”
  “我当时真的感觉这朱宅很是奇怪。那老板又道:‘不过这朱家也就是近两年才有的,突然之间出现在这洛阳城里。’我便问:‘先前没有这个朱家?’老板答道:‘小人的这家酒楼在洛阳城中开了几十年,先前都没听说过这个朱家。’我就纳闷:‘这朱老爷突然之间在洛阳起了一座朱,短短一两年间竟然会达到如此势力,当真非同小可。’那老板又说:‘听说这位朱老爷的上司是个江湖中人,厉害得不得了。’我就想:‘既然他是上司是江湖中人,这位朱老爷只怕也是出身武林。’想到你的处境,我就赶紧离开了那里,想出来助你一臂之力。我一路暗中查找,查了整整一夜,直到今天早上突然发现你从一户院中越墙出来,就把你拉到了一边。”
  王利锋突然驻足,道:“也真想不到这个朱如此神秘,看来需要好好查查。三师兄是两年前失踪的,而这个朱家却是在那之后才突然出现的,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和三师兄的失踪也有些关联。”孔润羲微微一笑,道:“四师弟你最是多疑,三师弟是两年前奉师父之命去郑州参加铁枪胡老英雄六十大寿时失踪的,怎么会跟这个洛阳姓朱的有关系?就算真是有什么关系,现如今洛阳的情形你也清楚,那姓朱的到处在抓你,咱们回去还不是自投罗网吗?而且,师父派我们出来打探三师弟的下落,之前可是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中秋节之前返回铁剑门。”
  王利锋听师兄的话说得有道理,便跟着师兄继续赶路。孔润羲这时问道:“对了,四师弟,你是怎么招惹了这朱家的人,以至于他们要满城抓你?”王利锋叹了口气,道:“其实要抓我的,并不是朱家的人,而是一个人人都叫她‘大小姐’的人。”孔润羲疑道:“什么,‘大小姐’?”王利锋道:“是啊,就是那个朱老爷的上司。”说着便将自己到了永兴酒楼后怎么发现了那个拿长盒的女子、自己又是如何跟踪、如何相救于她、其后又是如何潜入朱、如何被那姑娘戏耍的事儿一一说了。孔润羲听完,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王利锋道:“想不到大师兄你也取笑于我?”孔润羲仍旧笑道:“你是本派掌门的继承人,我可不敢取笑你。”然后又正色道:“不过你说那个拿着盒子的姑娘要找我铁剑门,是敌是友也分辨不出,这事儿确是非同小可,等回了铁剑门,你再跟师父汇报吧。”
  师兄弟二人继续赶路,这晚在前方的一处市镇寻了个客栈住下,次日早早又启程,渡过黄河,第四日上二人便到了王屋山主峰天坛山脚下。王屋山位于河南西北部,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因“山中有洞,深不可入,洞中如王者之宮”,故名“王屋”。其主峰天坛山,“独柱凌空、上接尾箕,超然如在霄汉之表”,东西玉阳山、日精峰、月华峰、金鸡峰、赤山顶、灵山、五斗峰等众峰环绕其外,大有王者驾临、唯我独尊之意。据传上古轩辕黄帝在此祭天,感动了九天玄女,西王母降授《九鼎神丹经》、《阴符策》,黄帝遂克服蚩尤之党。
  这铁剑门便在王屋山的主峰天坛山之上。兄弟二人一到山下,守在山门口的四名弟子齐向二人打招呼行礼,都道:“二位师兄回来了。”孔润羲和王利锋应了一声。其实这铁剑门的弟子不下数十,只是论起武功和声望,无人能及得上“梁门五子”和“林氏四秀”这九人,是以江湖上的人也便没有对其他的铁剑门弟子太过在意。这时一人道:“二位师兄只管慢行上山,我先去报告掌门。”说完话持剑就往山中跑去。孔润羲和王利锋听了那话,心想此刻已到了铁剑门的地界,索性倒也并不着急,于是沿着路缓缓入山,沿途再领略一番这中秋时节王屋山的风光。
  王屋山在历史上曾有不少名人志士在此修行,尤其是在唐代,大批道士都慕名而来,因而遗存了很多宫观庙宇,这些建筑或在平地、或在台地、或在峰顶。二人一路向山中行去,不一会儿就听得山中有人喊了句:“大师兄,四师兄!”二人抬头一看,见那人十二三岁年纪,腰间一杆玉制长箫,左手则握着一柄宝剑,正是自己的小师弟俞贺轩。俞贺轩是“梁门五子”和“林氏四秀”中最小的一个,比王利锋小了五岁,只因喜好吹箫,因此江湖人称“玉箫剑”。而在众多师兄弟中,这俞贺轩和王利锋关系最好,他方才正在阳台观练剑,听那报信的弟子说二位师兄回来了,大喜之下急忙跑出来迎接。
  孔润羲和王利锋也甚是欢喜,齐叫道:“小师弟!”跟着迎上前去。俞贺轩一见二位师兄如故,道:“二位师兄辛苦了。”左右不见三师兄的踪迹,已知二人此次出寻未果,也便没有再问可有什么收获。孔润羲道:“小师弟,师父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见他老人家。”俞贺轩道:“师父和师叔正在山后传授二师兄和潘、寇、崔、黄四位师兄武功,已有人前去禀报了,咱们就去三清大殿等候。”王利锋道:“如此也好。”然后又问:“对了小师弟,师父为何单单不传你武功?”俞贺轩一笑,道:“师父说我的武功底子还不够好,叫我自己先在阳台观的后院练剑,等火候到了,自会传授我的。”然后又急着说:“若非师父如此安排,我也不会先于他们见到二位师兄了。”
  师兄弟三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到了阳台观之所在(按:唐开元十五年,玄宗命道士司马承祯于王屋山自选形胜,创建道院,开元廿三年道院落成,有五楼三阁,取名阳台观。金贞元二年改观曰宫,称“阳台万寿宫”,金贞二年遭兵燹而毁,正大四年又重建,后经多次修葺,今称“阳台宫”),只见大门顶部的匾额上“寥阳宫”三个大字格外醒目。想这“寥阳宫”三字,还是唐玄宗亲书,当年唐玄宗崇尚道教,竟令其妹玉真公主进王屋山拜师学道,使得朝野震动,道风顿盛。
  三人进了观内,先入三清大殿等候,便有弟子奉茶进来。过了些时分,只听得殿外脚步声声,进来了一大群人,一人还边走边问:“他们都在哪里?”又一人道:“二位师兄都在殿内等候。”王利锋听了这一问一答,已知是师父到来,急忙和大师兄、小师弟起身相迎出去。来人正是梁浩然带领众门人从德馨坊赶回,王利锋和孔润羲忙上前向师父师叔施礼问好。梁浩然和林忠素齐齐点头答应,将二人扶起,仔细查看一番,略略一笑。这时其余几个师兄弟杜鼎林、潘胤祥、寇延枫、崔浪和黄子谦也围上来跟二人好一番寒暄。
  说到这梁浩然,自十八年前罗大通惨死、他继任为铁剑门掌门以来,整日认为自己肩头任重、不敢松懈半分,而且心中还一直为那天罡剑下落不明一事耿耿于怀,尤其是两年前三弟子尹茂通在郑州忽然失踪,他更感忧心不安,可谓是十八年来事尽亲为,早就苍老了许多,此刻虽只有四十六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者。他师弟林忠素则是罗大通的关门弟子,个子不高,比梁浩然小了四岁。罗大通生平只有这两个徒弟,当年永乐城之战时,罗大通认为林忠素入门太晚,担心他武功不高,如此以身犯险实是不忍,是以便只带了梁浩然前去。
  而那杜鼎林是梁浩然的二弟子,因他最是忠义,世人皆称其为“忠义剑”。他不甚聪慧,但却肯吃苦耐劳,使得他的武功在“梁门五子”可排第二,虽远不及王利锋,但是比自己的大师兄孔润羲还是略高出一筹。谈及潘胤祥、寇延枫、崔浪和黄子谦四人,自是王利锋师叔林忠素的四大弟子“林氏四秀”了。潘胤祥是林忠素的大徒弟,平素里彬彬有礼有如翩翩君子,是以江湖人称“君子剑”。寇延枫是林忠素的二徒弟,武功在“林氏四秀”中算得上最为厉害,世称“冠英剑”。按年龄而论,他和大师兄潘胤祥都比王利锋略大,但却不及梁浩然的三徒弟尹茂通。而崔浪是林忠素的第三名弟子,绰号叫做“莫殇剑”,与自己的小师弟“青锋剑”黄子谦都是同年而生,比王利锋小了两岁,是以都要称呼王利锋为“王师兄”。
  这时梁浩然道:“锋儿,润羲,咱们都进大殿里去说!”王利锋等听了,忙都应了一声,跟着梁浩然、林忠素进了三清大殿。众人分坐开来,梁浩然问道:“锋儿,你们此行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王利锋和孔润羲均皆摇了摇头。梁浩然道:“没有关系,你们能够安然无事就好。”虽是这般来说,但言语之中仍可听出他略带失望。林忠素劝道:“师兄,其实你也不必着急,通儿他失踪,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一时之间查不出来也不打紧,咱们还需得慢慢从长计议才是。”梁浩然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着急?假如当初我亲自去给胡老英雄贺寿,说不定通儿他也就不会不明不白地失了踪迹。”
  潘胤祥道:“掌门师伯何须为尹师兄的失踪而自责呢,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而且,那铁枪胡老英雄也突然失了踪,不仅如此,当初前去郑州贺寿的所有英雄好汉都一夜之间没了下落,连少林派的慧通大师等都未能幸免。我相信除了本门之外,其他不少门派也都在暗中查访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梁浩然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可是大家都查了两年多,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通儿他现在如何。”王利锋这时道:“对了,师父,弟子这次在洛阳以南还撞见了毒龙教的人,也不知三师兄的失踪会不会跟他们有关。”众人一听,无不骇然。林忠素急问道:“锋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王利锋道:“是啊,弟子不敢在二位师尊面前胡说。”
  林忠素看了梁浩然一眼,然后道:“毒龙教的人远在青藏之边,怎么会突然到了中原?而且他们出手何其狠毒,锋儿撞到了他们,纵是你武功尤胜于我,却也不至于平安脱险啊。”梁浩然道:“是啊,十八年前永乐城一战,毒龙教出手相助西夏,结果累得我大宋伤亡无数,各派英雄也都有不少牺牲。那西夏人的手段就是极其残忍,连普通百姓也无幸免。锋儿,你可还记得我时常跟你讲起你的身世吗?”王利锋道:“弟子当然记得,我的爹娘就是在当年永乐城之战中被西夏兵残忍地杀害,幸得师父相救,弟子才有今日。”梁浩然道:“不错,这西夏兵尚且如此,毒龙教可谓是比西夏兵毒上千倍万倍。”王利锋道:“这算将起来,弟子父母的大仇,还和这毒龙教有莫大的干系。”
  梁浩然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锋儿,你说你撞见过毒龙教的弟子,非是师父和师叔不信,只是其中有太多的不明。他们毒龙教的‘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两大神功江湖上鲜有敌手,尤其是那‘迷踪十里香’更可杀人于无形,我们实不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又是如何从他们手下逃脱出来的?”孔润羲也道:“是啊,四师弟,这件事你可没有和我说起。”王利锋道:“大师兄,非是我不肯相告,而是小弟觉得这事儿太大,说出来定会引起江湖上不小的震动。”梁浩然问:“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快快说来。”王利锋道:“是。”便将自己撞见江陵恒远镖局弟子崔文龙说起,一直说到少林派玄安、慧义等五僧出现吓跑了那毒龙教二人为止,其间众人的谈话也是一字不落。
  王利锋说得仔细,众人也听得分明,王利锋向来极少下山,而那恒远镖局又是在荆湘一带甚是出名,王利锋早先对它是极少了解,如今竟能把江陵恒远镖局的情况说得这般准确,众人已猜到他没有说谎,尤其是王利锋说到少林派五僧,众人更是不敢怀疑。王利锋将毒龙教灭掉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的事儿说了,自梁浩然、林忠素而下,无有不惊。林忠素叹道:“想不到毒龙教一日之间竟然害了一百八十一条性命,真是莫大的罪过。”梁浩然道:“是啊,锋儿说的没错,这件事儿足以震动整个中原武林。”略微叹息了一下,然后道:“从锋儿的讲述来看,他们毒龙教原是只想偷偷灭了李家村,暗中向少林派挑衅,不想反被恒远镖局的弟子无意中发现,于是就又把恒远镖局给灭了门。”
  崔浪道:“掌门师伯,弟子有一事不明,这毒龙教既然想向少林派挑衅,何以要暗中偷偷进行呢?”梁浩然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毒龙教是四大邪派之首,手段狠辣、行事也最为猖獗,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中原各派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各门各派想到毒龙教的‘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特别是那能杀人于无形的‘迷踪十里香’,便都打消了这个念头,纵是曾和毒龙教有过深仇大恨,也暂时不敢寻机报仇。”王利锋道:“想不到大家竟怕毒龙教怕成了这样。”梁浩然道:“这也是不得不可,自打永乐城一战失利后,大宋上至皇室朝廷、下至黎民百姓,谁一提到毒龙教真如闻风丧胆一般。各派也都有自己的打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毒龙教眼下风头正盛,何必偏在这个时候去和他们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呢?”
  林忠素也道:“师兄说得没错,这毒龙教现下便好比一条毒蛇,它可以随意咬人,只要被它咬住,哪怕只有一口,也必然丧命。现在这条毒蛇就在我们面前,它本来就没有在乎我们,我们何苦把它的注意力从旁人身上吸引过来、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招惹于它呢?纵是它现在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咱们了,但只要还没有张口要来咬我们,我们也不能迎头硬上,只需处处提防一下就是了。”王利锋却不同意这种想法,想要再说,但是这话乃是他师父和师叔所说,他也不好违逆,只得闭口不语。梁浩然又道:“师弟的解释再明白不过,而这毒龙教之所以想要挑衅少林,盖是因为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只要他们镇住了少林,少林派又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样一来中原武林便没有敢得罪他们毒龙教的了。”
  孔润羲疑道:“毒龙教就不怕少林派召集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林忠素道:“毒龙教暗中所为,丝毫不留下任何证据,就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梁浩然道:“而且贸然召集天下英雄,不仅师出无名,还会落下那几个邪派的话柄,堂堂正派人士,没有任何证据就去攻打其他门派,岂非说不过去?”王利锋道:“弟子看,这次却是不同,毒龙教残害无辜,有七人可以为证,少林派绝不能坐视不理。”梁浩然道:“那也未必,近几年来江湖上有不少英雄要么惨死、要么失踪,还有人留下纸条,说是毒龙教所为,毒龙教还不是好端端的直到今日吗?”王利锋道:“师父现在也怀疑三师兄的失踪可能和毒龙教有关?”梁浩然点点头,道:“十八年前我拳打武一南,已和他结下了仇怨,他势必会报这个仇的。”
  王利锋道:“对了,师父,弟子这次在洛阳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姑娘,她竟然在打听我们铁剑门的下落,弟子觉得这很是奇怪,不知道她会不会是毒龙教的人。”梁浩然急道:“哦?还有这等事情?”王利锋道:“是啊,弟子也感觉很怪,那日和少林派的几位大师辞别后,就去洛阳的永兴酒楼和大师兄会合,发现那个姑娘带着个面纱,还带着一个长盒,在酒楼里打听铁剑门在哪。”林忠素听到这里,转头问梁浩然道:“师兄,我们铁剑门好像没有这样一位带着面纱的朋友吧。”梁浩然点点头,道:“不错,这人若是本门的朋友,也不必到处打听我们铁剑门的所在了。”王利锋道:“可是若说她是毒龙教的弟子,却有一事还很奇怪,就是这个姑娘明明不会武功,却偏偏每天早上投店,晚上则结账离去。”林忠素道:“不会武功的一个姑娘家,居然带着个长盒专赶夜路,倒是好生奇怪。锋儿,你说这姑娘她不会武功,你又是从何得知的?”王利锋道:“弟子觉得这位姑娘太不寻常,又打听本门的下落,不知她是敌是友,于是在后边跟踪,可她却丝毫不知弟子在跟踪她。”
  寇延枫道:“王师弟,你武功虽然高强,但是江湖上人心险恶,什么样的人都有。或许这个姑娘早就知道你在跟踪她,只是故意不表现出来,也犹未可知啊。”王利锋道:“寇师兄你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抱着的那个长盒,盒子中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有人便以为是金银珠宝,竟把她围住欲抢。假如这位姑娘真的会武功的话,就不会被人轻易抢了盒子,更不会,更不会险些被坏人侮辱。”孔润羲早就听王利锋讲过一遍,这时又道:“听四师弟的意思,这位姑娘可能的确不会武功。”寇延枫道:“孔师兄,那也未必,或许那位姑娘早就和那两个毒龙教弟子算计好了,他们分头行动,一面去找少林派的麻烦,一面意欲找本门的麻烦,然后这个姑娘就设下了这么个找人侮辱她的计策,为的就是骗王师弟相信她。”
  王利锋却不这么认为,那位姑娘他是有过一面之缘,思来想去怎么也不觉得她会是个有如此心计的人,道:“寇师兄似乎忘了,这位姑娘可是连我铁剑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有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而设计骗我呢?”寇延枫道:“王师弟你是铁剑门掌门的继承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你手中的七星剑早就把你的身份告诉给了旁人。”王利锋一看手中的宝剑,暗道:“没错,我的七星剑是本门掌门继承人的佩剑,当今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那位姑娘,她也许会认出我的身份,但她决计不是在骗我。可是,可是我救下她之后,她为什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悄然离去了呢?会不会,会不会是和那个什么‘大小姐’有关?”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大小姐”,他又想到了那个极其诡异的“朱”,心想:“对了,那个‘大小姐’和朱家的事儿,我要不要跟师父说呢?”
  只听梁浩然道:“这位姑娘的身份的确值得怀疑,通儿的失踪是不是毒龙教所为,咱们也不得而知。”林忠素道:“师兄,你也不必多想,你看这样如何,后天就是中秋节了,等我们举行过祭祖仪式后,我便带着大家下山再去仔细打探一番。”梁浩然也不表明想法,只是道:“是啊,后天就是中秋了,一切就等中秋之后再说吧。锋儿,润羲,你们辛苦了一个多月,这便早些去休息吧,好好准备后天的祭祖仪式。”王利锋一愣,暗想既然师父叫自己去休息,那么自己在朱家被那个姑娘戏耍的事儿就不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否则传将开来,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就连自己的大师兄都取笑自己,何况别人,忙和孔润羲应道:“是。”
  话说王利锋等人告别梁浩然和林忠素,纷纷退出三清大殿,王利锋便即邀请自己的师兄弟与“林氏四秀”到了玉皇阁小聚。这玉皇阁也在阳台观中,历来为铁剑门掌门继承人的居所,现为王利锋居住。而门中其余弟子,则都住在阳台观的东面廊房,就是王利锋的师叔林忠素辈分虽高,也不例外。师兄弟八人在玉皇阁中侃侃而谈,直聊到中午,吃了午饭后方始散去。一月以来,王利锋和大师兄都忙于寻找三师兄尹茂通的下落,早已是身心俱疲,他回到卧室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王利锋梦到了一人,正是他所见到的那个带着长盒的女子。王利锋不知她的来历,便问其姓名,可那女子就是不搭理自己,根本不开口回答,反而走在前头并加快了脚步。王利锋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姑娘,不料那姑娘猛一回头,却变成了在朱家戏耍自己的那个女子。王利锋大骇,连退了数步,问那姑娘究竟是何许人。那姑娘一笑,跟着自解衣衫,偏叫王利锋娶她为妻、立时圆房才肯相告。王利锋执意不肯,哪知那姑娘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跟着从床下拉出一个被缚得紧紧的披发男子,狠狠往他身上插了一下,立时鲜血直流。王利锋吓得坏了,只见那姑娘把那男子的头发轻轻一撩,这人却不是自己的三师兄尹茂通是谁?王利锋大叫不可,可是那姑娘哪里肯听,跟着又连续几刀刺下。
  王利锋一惊,便即转醒,只感觉一道光芒正照着自己,晃得睁不开眼。他稍微缓了缓神,才知道这光芒是月光射入了屋中,原来天已经黑了许久,而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梦而已,方始宽心。他反复想着:“三师兄到底在哪儿,他的失踪到底是毒龙教所为,还是无极门所为呢?”又想:“那个带着长盒的姑娘找我们铁剑门,究竟是不是和三师兄有关?那个‘大小姐’和朱家又都是些什么人呢?”想了许久,仍是没有半点儿头绪。他不再去想,暗道:“今天白天没有把那个什么‘大小姐’和朱家的事儿告诉师父,我还是去向他老人家汇报一下,顺便请教一下他老人家的看法。”想到这里,起身和衣,悄悄出了玉皇阁,奔山里的迎恩宫而去。
  其实梁浩然本来是居住在阳台观的长生殿中,那里才是铁剑门历代掌门的居所,只是每年的中秋前一日早晚,掌门都需先到迎恩宫的祖师殿上香祭拜,未免误了时辰,每年的八月十三,掌门便都会在迎恩宫的玉皇殿小住一日,直到十四晚上香拜毕,才会返回长生殿居住,长久以来已形成了惯例,而王利锋正是知道如此,才会直奔迎恩宫来。需知道这铁剑门共有两宫一观,皆坐落于天坛山南麓,自当年铁剑门的创派祖师洪政以来便是这般。两宫一观中,位置最低的就是阳台观,那里是铁剑门门人日常生活的地方。阳台观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逐级递升,殿阁高低错落有致,自下而上分散着三清大殿、玉皇阁、长生殿三大建筑,两侧则有西王母殿和东西廊房等(按:王屋山的三清大殿、玉皇阁等建筑均为明代所建,此处出现系小说杜撰)。这些建筑虽名目虽繁,却是各有功用:三清大殿为铁剑门集会和会客之所,玉皇阁为掌门继承人的住处,长生殿为掌门人的住处,西王母殿为外人进香所在,而东面廊房位于主位,专供铁剑门弟子居住,西面廊房位于客位,是给客人临时住宿之用。
  相较于阳台观,迎恩宫和紫微宫似乎就冷清了不少。迎恩宫须得自阳台观再往山中行进,也是依山顺势而建、就岩砌台而成,地势比阳台观要高,座北向阳、为三进院落,有祖师殿和玉皇殿等建筑(按:这些建筑实际上皆为清代时建,此处系小说故事情节之需要)。其中,祖师殿中供奉着铁剑门先代掌门和弟子的灵位,是历年举行祭祖仪式的地方,而玉皇殿则是掌门的闭关之所。说到紫微宫,还得继续往山中行出一段距离,位于天坛山南麓的中岩台上,其中的建筑沿轴而建,除了通明殿被铁剑门用于珍藏铁剑门历代的典籍之外,朝真门、天王殿、三清殿等均属当年洪山道人修道练功和居住的所在,数百年来铁剑门弟子一直未敢占用。(按:唐朝末年,江湖七绝之一的洪山道人就在王屋山修行,其后他收了洪政为弟子,洪政因此创立了铁剑门,就在这王屋山之中。此事可参见拙作《仙海蓬莱传》。)
  话说王利锋向山中疾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迎恩宫之所在。他步入宫中,抬头一看,原来明月当空,此刻已是深夜,心想师父他应当早已安睡,如此这样前去打扰,未免太过不妥。就在迟疑之际,忽听得宫内第一个建筑祖师殿中有人说话,正是梁浩然的声音。只听梁浩然道:“列位祖师在上,弟子梁浩然顿首。”王利锋吃了一惊:“师父这么晚了还在祖师殿中干什么?”只听梁浩然停了好长时间,又道:“弟子不肖,自继任为本派掌门以来,已经十八年有余,一来未能光大本门,二来师尊大仇未报,三来天罡剑遗失至今,四来小徒也无故失踪,弟子自知愧对列祖列宗,乞求各位祖师宽恕。”王利锋一愣:“师父是因为这几件事儿,在向各位祖师告罪?”心想自己不便偷听师父的话,转身欲先离去。
  只听梁浩然话音一转:“是什么人?”原来梁浩然修炼“天罡经”已有几十年之久,内功修为远非当日,这王利锋稍微一动便即被他听出。十八年前,碧虚子陈景元尚且赞他内功修为,何况今时今日?王利锋急忙应了句:“师父,是我。”只听梁浩然道:“是锋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再说。”王利锋应道:“是。”急忙走进祖师殿中,关好大门,便向历代祖师叩头行礼。礼毕,王利锋道:“师父,弟子今天白天有件事儿没敢当着大家的面跟您说,这便来向您单独告知。”
  梁浩然道:“是什么事儿,竟然这么神秘?”王利锋道:“那是一件跟什么‘大小姐’和朱家有关的事儿。”梁浩然奇了:“‘大小姐’和朱家?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而你又是如何跟他们扯上了关系的?”王利锋道:“这事儿还得从那个拿长盒的姑娘说起。”跟着将自己当初跟踪那女子期间如何将其救下,那女子又是如何不告而别,自己又是怎么发现两个会武功的男子背个袋子进了朱、那朱的看门家丁又是如何说的、自己怎生担心那拿长盒的姑娘被抓而潜入朱相救、那个姑娘又是如何戏耍自己,以及大师兄孔润羲在永兴酒楼所打听到的一切,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梁浩然。梁浩然听罢,脸色骤变,显是一惊不小。王利锋不明其故,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梁浩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锋儿,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知道那个大小姐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也难怪,你江湖阅历尚浅,不知道原也应该。”王利锋奇道:“莫非师父知道那个大小姐的来历?”梁浩然点头道:“没错。对了,锋儿,你可知道程世华吗?”王利锋道:“就是浙海无极门的掌门‘无极老魔’程世华?”梁浩然道:“正是此人。”王利锋道:“都说这个‘无极老魔’行事诡异、行踪飘忽,邪乎得很。”梁浩然道:“是啊,说到邪,普天之下非这无极门莫属了,他们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大反常规,让人琢磨不透。”王利锋道:“师父突然提起这无极门,难道那个大小姐和朱都是无极门的弟子?”梁浩然道:“应该就是这样。”
  王利锋顿时惊呆,想到那个大小姐为自己的属下抓女子作为礼物,确是邪门,又想到当初那个大小姐满城要抓自己,心中立觉后怕。梁浩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怎么了,锋儿,你怕了?”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王利锋奇道:“师父为何大笑?”梁浩然道:“当今天下,提起这‘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四派,即便是怕了也没有什么,只是你还不了解‘无极老魔’的这位大小姐,害怕恐就多余了。”王利锋道:“师父的意思是说那个大小姐是‘无极老魔’的女儿?”梁浩然道:“正是,她叫程如玉,是‘无极老魔’的长女。‘无极老魔’共有一子一女,在无极门中都是地位尊崇,尤其是这个女儿,‘无极老魔’对她甚是宠爱,就是‘无极老魔’的儿子也大大不如,可谓在无极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利锋听师父说到这里,心中仍是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于是问道:“师父,既然这个程如玉地位如此之高,何须还为自己的下属赠送礼物呢?”梁浩然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程如玉似乎继承了无极门全部的邪性,最是与常人不同,什么三纲五常云云,在她眼中都是一文不值。她喜欢俊秀的男子,为人又极其主动,只要听说有这等人物,必会不远千里赶去,然后以相赠礼物为名,将自己的身子送与对方,却又不许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无极门掌门的女儿,肯赠送下属礼物,下属自必欣然接受,对于其什么要求,定会完全照做。等什么时候她对那男子厌腻了,便再找寻下一个目标。”王利锋听到这里,当真是始料未及,道:“这么说,那个姑娘就是‘无极老魔’的女儿、那些人口中的大小姐程如玉了?”梁浩然点头应道:“没错。”
  王利锋当真一惊不小,暗道:“这么一来,那个程如玉戏耍我的一切就都不难解释了,而她全城抓我却又不许伤害我,莫非是要……”想到这里,便怎么也不敢想程如玉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他说道:“天下竟有这等女子,真可谓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大奇闻。”梁浩然知道王利锋有意岔开话题,先道:“锋儿,我刚刚听你讲述,想是这程如玉对你,对你是青眼有加。”王利锋知道师父在提醒自己,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弟子终身不敢忘却。”梁浩然道:“其实‘正邪不两立’的说法倒也不是完全的,你看洪政祖师灵位旁边的是谁?”王利锋早就晓得那祖师洪政的右侧牌位上写着“洪门白氏春英”,道:“这位想必是本门的祖师婆婆了。”梁浩然道:“正是。”
  其实铁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中,居首的共有七位,均是洪政所立,自左而右分别是“先师洪山道长”、“先考洪百顺公”、“先考柳景峰公”、“先妣柳贾氏”、“隐士周朴公”、“诗僧贯休大师”和“伯考洪万昌公”,而创派祖师洪政却和白春英居于次位,再后来的则是各代掌门弟子(按:洪山道人、周朴和贯休是洪政的恩师,柳景峰是洪政的生父,贾氏是柳景峰的正妻、洪政是生母,洪百顺是洪政的养父,洪万昌则是洪百顺的亲兄,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梁浩然复道:“当年我们的这位祖师婆婆曾是万恶门的弟子,江湖上不少人都欲杀之而后快,但是她老人家后来迷途知返,改拜在本门洪政祖师的结义大哥、蓬莱岛孙志通孙大侠门下,渐为江湖人士所接受(按:此事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其实这正邪之分,原也不是那般分明,正派之中难免有不肖之徒,那便为‘邪’,邪派之中亦有光明磊落之士,这则是‘正’。倘若正派之人失其本心走入歧途,那与邪派又有什么分别?相反邪派的人只要回头是岸,同样是值得称颂、响当当的人物。”
  王利锋一听师父这话,当即明了:“师父是担心我被那程如玉迷惑而误入歧途?”说道:“师父教诲,弟子自当谨记。”梁浩然点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只是现如今已与往日不同,你日后行走江湖务须加倍小心才是。”王利锋应声受教。梁浩然又道:“可是这个朱家是什么来头,我可就不知了。无极门的弟子如今遍布天下,就连官府朝廷也畏他三分,等祭祖仪式之后,为师想要亲去查探查探。”
  王利锋和师父聊到后半夜,便即辞别师父回到阳台观的玉皇阁,反复回想师父的话,直到天明才又睡去。八月十四这天一切如常,转瞬即过,王利锋也没和其余的师兄弟说起自己去找师父的事儿。这日到了中秋佳节,一大早众门人便都沐浴更衣,跟着梁浩然赶去迎恩宫的祖师殿祭祖。这祭祖仪式实是铁剑门创派祖师洪政的死忌,从铁剑门第二代掌门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为铁剑门每年中最为隆重的仪式(按:相传轩辕黄帝大统天下后,于八月十五在天坛山重会西王母,欲求得道成仙之术,并在此建上访院,访寻四海仙人。以后每年八月十五,四方善士、各路神仙皆云集王屋山)。梁浩然带着众门人自殿中直跪到了殿外,有弟子先是宣读了祭文,跟着众人一齐向历代祖师叩头。大礼行完,忽有知客弟子前来报告,说是少林派慧岸大师有要事要求见掌门。
  一听少林派大师要见掌门,王利锋已猜到此事必和毒龙教灭李家村和恒远镖局有关,便将想法对梁浩然说了。梁浩然道:“此事极有可能。”谓那弟子道:“慧岸大师现在何处?”那知客弟子答道:“慧岸大师知闻本门祭祖仪式,不敢打扰,弟子已将他们先行安置在三清大殿等候。”梁浩然忙将大部弟子解散,道:“慧岸大师是得道高僧,想必此来是受了慧觉方丈的嘱托,咱们不可怠慢,这便快去接见。”说着由那知客弟子引路,带着林忠素与“梁门四子”、“林氏四秀”返回了阳台观。话说众人一进三清大殿,就见慧岸带着两个僧人候在那里。这慧岸当年也曾参与过永乐城之战,如今已是五十余岁的高僧,他身旁的两个小僧,一个叫了印,为慧岸的弟子,一个叫了空,是慧岸的师侄。众人见面,难免先是一阵寒暄客套,待得分坐开来,这时梁浩然道:“慧岸大师此次前来铁剑门,却不知有何要事。”
  慧岸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信来递于了梁浩然,道:“贫僧此来,正是奉了敝派掌门的钧旨。这是方丈师兄给梁掌门的信,请梁掌门见收。”梁浩然接过打开,仔细一读,见这信中所写的俱是毒龙教十八年来的恶事,什么永乐城一战中害死了各派英雄和大宋百姓无数,什么铁剑门先任掌门罗大通、天华帮的前任帮主萧阳、少林派的玄明大师被害惨死,什么八卦门前任掌门程柯星至今下落不明,又有什么三年前宁州城西三村六寨千八百条人命的惨案,还如十数年来不少英雄豪杰或是失踪、或是惨死的离奇事件,皆是一一道来。信中还写着,两年前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寿诞之事,虽不确定就是毒龙教所为,但这些邪魔外道实是罪大恶极,凡是正派人士均当出手,共护中原武林之和平。梁浩然本来想少林派慧觉方丈会以李家村和恒远镖局被灭一事提出联手对抗毒龙教,疏不料慧觉方丈竟对这件大事只字未提,只提出了“凡是正派人士均当出手,共护中原武林之和平”的见解。
  梁浩然读罢慧觉的亲笔信,说道:“慧觉方丈所言甚是有理,毒龙教在江湖上为恶近二十年,早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倘若是少林派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需要我铁剑门的地方,我们自当竭尽所能、略效微劳。”慧岸道:“如此贫僧就代阖寺上下多谢梁掌门了。”复又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封信来。梁浩然吃了一惊:“大师,这又是什么?”慧岸道:“梁掌门且请拆开,一阅便知。”梁浩然应了一句,这便接了过来,实不知少林派到底在做什么。只见的这封信的笔迹和慧觉方丈的亲笔信不同,信中大致讲述了一下毒龙教那两名弟子如何灭了李家村、如何又害了恒远镖局众人,瞧那说话的口吻,正是王利锋所说的那个恒远镖局幸存的弟子崔文龙。信末又说,毒龙教心狠手辣、奸诈狡猾,连少林派的玄安大师、慧义大师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傅都未能幸免,简直教人发指,恳请天下正派英雄共同联手,诛灭毒龙教的妖孽。
  梁浩然读到那玄安等四僧也被毒龙教害死的地方,真是着实一惊不小,他早先只听王利锋说毒龙教灭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却不曾提到玄安等四僧也惨遭毒手的事。梁浩然惊道:“什么?玄安大师、慧义大师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傅也都被毒龙教害了?”王利锋等人一听,无不大惊。王利锋道:“当初玄安大师不是和慧义大师以及了尘、了然二位师傅去李家村料理后事了吗,怎么也都遭了毒手?莫非毒龙教那二人根本就没有逃走,而是躲在暗处,伺机向四位大师下手?”了印道:“王四侠说得正是,毒龙教这二人心狠手辣,就连玄安太师叔、慧义师叔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兄都未能幸免。”慧岸道:“不错,当时亲历此事的人中,也就只有王四侠你、敝派的了智师侄、再就是恒远镖局的崔施主逃出了魔掌。”
  慧岸略微一顿,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时了智师侄带着受伤的崔施主返回寺中,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被灭一事尽数说了,方丈师兄便一面着手为崔施主疗伤,一面派寺中弟子齐去接应,可是弟子们一到李家村,就发现玄安师叔和慧义师弟他们都惨死在李家村中,胸口和后背都有一个黑手印,正是毒龙教的‘五毒神掌’。”林忠素道:“想不到毒龙教竟然如此丧尽天良,连少林高僧都不放过。”慧岸点点头,道:“敝派对于此事尤为震动,这毒龙教一日不除,中原武林便一日不得安宁。正好这个崔施主想为师父师兄报仇,也就向各派掌门都写了封信,希望各派能与少林一道,擒获毒龙教弟子,不叫他们再在江湖上为恶。”
  依照崔文龙的意思,本是希望能诛灭毒龙教,但是少林弟子慈悲为怀,便说是要擒获毒龙教的弟子。梁浩然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点点头,道:“毒龙教为恶江湖近二十年,害人不浅,除魔卫道乃是我辈中人的本分,铁剑门自无二话。”慧岸道:“有梁掌门这句话,中原武林的太平就指日可待了。”梁浩然道:“大师真是谬赞了,却不知慧觉方丈可有什么打算?”慧岸道:“方丈师兄已经派人分去了丐帮、八卦门、华山派、天华帮等各门各派,向各派掌门详述其中的利害,现下只等各派掌门的回话。”林忠素道:“相信各门各派得知毒龙教如此罪恶,都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慧岸道:“若是各派都无异议,方丈师兄的意思是咱们就于十月初一准时到达清云峰,那时共同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物出来主持大事,莫要重蹈了当年永乐城一战的覆辙。”
  提到这永乐城一战,无疑是中原各派难以抹去的伤痛。想当年罗大通在此一战中无辜丧命,连凶手也不知是谁,更把铁剑门掌门历代相传的天罡剑遗失,虽然种种猜测均是直指毒龙教,但是实无铁证。而且那尹茂通失踪两年,当今天下不是毒龙教所为,就是无极门干的。梁浩然心想:“师父多半就是毒龙教给害死的,那么天罡剑也势必在他们手中,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去为师父报仇,顺便找回本门的掌门佩剑。至于通儿的失踪,假如真的是毒龙教干的,我们此行必会找到蛛丝马迹,如果不是毒龙教干的,那就是无极门所为,那时等我返回铁剑门,再去洛阳好生查查锋儿说的那个朱不迟。”
  林忠素道:“我虽未曾参与当年的永乐城一战,却也知道其实这一战的失利,归根结底要怪那位徐禧徐大人。若非他一意孤行、太过轻敌,我们也不会遭受惨败。”慧岸道:“其实当年一战究竟怪谁,咱们实在是难说。敝派前任掌门玄济师伯生前曾多次给碧虚子道长写过书信,信中屡次谈及这场战役,而碧虚子道长却说这件事他自己怎么也要担责六分。”梁浩然道:“碧虚子道长当年为国为民,不辞辛劳,何苦要如此自责呢?”慧岸道:“道长在信中言道,如非他号召群雄前去急援,说不定徐大人他们就会知难而退、弃城不守,那么我们也便不会伤亡如此之重了。他与玄济师伯都是终日忧心于此、悔不当初,所以相继郁郁而终。”
  王利锋道:“要我说,这一切都该是毒龙教的罪责。”林忠素道:“锋儿说得对,要不是毒龙教联合西夏,我们当年何故惨败?”梁浩然道:“嗯,当年西夏的大将仁多零丁尚在高位,而他又和毒龙教主‘六指冯’是师兄弟,自然要互为相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那个仁多零丁早在十六年前就命丧在我大宋渭州知州卢秉手中,我们这次要围攻清云峰,断无西夏兵救援。”慧岸道:“方丈师兄还一直对于此事颇有担心,相信他听了梁掌门的话,定会茅塞顿开的。”梁浩然道:“大师夸赞了。对了大师,恒远镖局戚总镖头的那个弟子崔文龙现在何处呢?”
  慧岸双手合十,道:“方丈师兄原本是要这位崔施主在敝寺伤好之后再护送他回江陵的,但是他坚持要回镖局去同他二师兄苏松德苏施主联络荆湘群雄,同我们一道去清云峰为他师父报仇。方丈师兄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强留,只能派了寺中“了”字辈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七名师侄护送他回去。”梁浩然道:“原来这戚恒远戚总镖头还有一个弟子在镖局中,所幸也逃得了一条性命。”慧岸道:“是啊,听这位崔施主说,当今衡山派的虞掌门是他师父戚总镖头的妻弟,相信凭借这层关系,衡山派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梁浩然道:“想不到恒远镖局和衡山派倒还有这层关系,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
  这日梁浩然同慧岸等三僧聊了好久,中午留三僧用过斋饭,三僧便要辞别回寺。梁浩然道:“大师等不辞辛劳而来,何不在此多休息一日,次日再行赶路?”慧岸谢道:“多谢梁掌门美意,只是贫僧还需速速返回寺中向方丈师兄复命,不敢耽搁。”梁浩然道:“如此老夫也就不深留大师了,还劳大师代为向慧觉方丈和诸位大师问安。”慧岸应了,又道:“梁掌门,那我们就于十月初一在清云峰以东三十里的河州再见了。”梁浩然道:“那就后会有期了。”便送走了慧岸等三僧,带着门人弟子返回阳台观中。
  在铁剑门准备了些时日,梁浩然是日夜催促弟子们练功,唯恐众门人在和毒龙教对抗的过程中处于劣势。毒龙教的武功一直为中原各派所忌,到底其武功厉害到什么程度,几乎无人晓得,是以梁浩然格外重视。转眼间已到了九月里,梁浩然掐指一算,谓众门人道:“如今是时候出发了。”命崔浪、黄子谦和俞贺轩带领部分弟子留守铁剑门,自己则带着其余弟子凡四十余人往河州赶去。毒龙教位于河州以西三十余里处的清云峰之巅,乃属青藏之地,北宋初曾为吐蕃王族后裔唃厮啰之孙木征占据,自熙宁六年王韶收复以来,一直为宋地。然清云峰邻近于宋朝与吐蕃、西夏交汇处,当地人种繁杂,就是官府军队也无暇顾及。
  话说众人一路西行,走陆路过永兴军路诸州县和秦凤路的泾州、渭州、顺德军、秦州、巩州、煕州之地,这日到了河州地界。梁浩然谓众门人道:“毒龙教得知各派将要围剿清云峰,势必会有所准备。此地已是河州地界,虽是我大宋国土,但是毒龙教的势力却囊括这河州于其中,大家千万小心,不可单独外出,以防遭了毒龙教弟子的暗算。”众人齐声应了。梁浩然点点头,便即带着弟子前行,由河州东门入城。河州为西北重镇,驻地宁河,城池却不算大。梁浩然带着众门人一入河州,便即找寻居住之处。正自在街头行走,忽有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手执长棍迎面上来。但见这乞丐四十岁上下,身后跟着四名年轻的乞丐。领头的这乞丐上前躬身道:“不知各位可是梁掌门、林大侠及铁剑门的众位英雄?”梁浩然一瞥,见这五人身上都有袋子,只是这领头的最多,共有五个,道:“列位都是丐帮的弟子?”
  领头的那丐道:“小人正是丐帮的五袋弟子苗大仁,特奉敝帮西北分舵的易舵主之命,在此恭候诸位。”梁浩然道:“原来丐帮先我们一步,已经到了。”那苗大仁道:“其实敝帮的大部人马还未赶到,但是宋长老却先飞鸽传书给本舵的易舵主,叫易舵主先带着我们赶来河州安置一切,等候诸位的到来。”梁浩然道:“贵帮考虑甚周,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苗大仁道:“多谢梁掌门金口夸赞。对了,易舵主已经在城中的恒福客栈为各位订下了房间,并且就在那里等候诸位,请诸位随小人移步。”众人均点头应允,便都跟着苗大仁等丐往恒福客栈走去。
  恒福客栈就在城西靠近城门的不远处,众人一到客栈门口,便听有人说道:“梁掌门和林大侠等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乞恕罪。”众人寻声一看,见有一个身上带着八个袋子、年纪约莫四十岁的乞丐迎将出来。那苗大仁道:“是易舵主出来了。”梁浩然一见大惊,这位易舵主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当初在永乐城外林子中,马长老留下护送众人的丐帮五袋弟子易天,想不到他现如今已经升为了八袋长老。梁浩然道:“老夫当年在永乐城时,曾见过易舵主一面,不知易舵主可还记得?”易天道:“梁掌门堂堂一派之主尚且记得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人又怎敢忘记梁掌门你呢?”梁浩然道:“哎,易舵主当年是贵帮的一个五袋弟子,而老夫亦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咱们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易天点点头,道:“不过说真的,当年的那一战何其惨烈,只可惜小人未能亲去杀敌,实为平生之憾。”
  易天说话之中不免带有惋惜,然后又道:“对了,梁掌门,我已按照敝帮宋长老的吩咐,给各位都安排好了住处。这家恒福客栈是河州最大的一家客栈,因为此地是毒龙教的势力范围,为了大家的安全,小人就把各派弟子全部安排在这里和周围,这样一来大家都会相互有个照应。”林忠素道:“易舵主考虑果然周全。”易天道:“不敢。对了,华山派的掌门云游子道长已经带了门下弟子于昨日赶到,大家快请入内。”忙引着大家进屋。梁浩然笑道:“云游子道长可比老夫的脚步快得多了。”跟着易天携众人入内,果见一个袖袍宽松的道士坐在厅内,手中拿着拂尘,约有四十四五岁年纪,身旁还有四名小道在侧。那道士见梁浩然等入内,急忙起身,道:“得见梁掌门大驾,贫道不胜欣喜。”
  这道士便是华山派第三代掌门、碧虚子陈景元的弟子“云游子”陈云科。梁浩然施礼道:“久闻云游子道长道法高深、天下无双,堪比真靖大师,可及明月教主,今日有幸一见,余愿足矣。”陈云科道:“不敢当,不敢当。”梁浩然谓林忠素道:“师弟,这位就是华山派的掌门云游子道长。”林忠素忙施礼道:“见过道长。”陈云科道:“家师曾和贵派的罗掌门平辈论交,林师兄也不必多礼。”其实这陈云科比林忠素还要长上几岁,只是他要客气一些,故而称其为师兄。林忠素道:“是,是,只是华山和王屋山距离不远,先前和道长却未谋一面,真是可惜。”陈云科道:“林师兄说得是,还请梁掌门和林师兄日后多来华山,以叫贫道略尽地主之谊。”梁浩然和林忠素齐齐谢过。
  这时梁浩然又道:“润羲、鼎林、胤祥、延枫、锋儿,云游子道长是有道之士,你们还不快来见过?”五人一听,忙都跪了下来,齐道:“晚辈见过云游子道长。”陈云科点点头,笑道:“快起,快起,梁掌门和林师兄果然是收了几个好徒弟。对了,梁掌门,贫道听说您门下的四弟子,江湖人称‘逍遥剑’王四侠,他和天华帮杨帮主的大徒弟‘玉面书生’杨子玉杨贤侄,被说成是当今中原武林后生晚辈之中的佼佼者,却不知是这其中的哪一位?”王利锋听陈云科是要见自己,忙躬身道:“弟子王利锋拜见云游子道长。”陈云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王贤侄呼吸均匀且频率不快,心跳得也甚为平稳,内功修为果然出奇,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众人不禁吃了一惊,万想不到他名为上下打量一番,实是在听王利锋的呼吸和心跳,以判断王利锋的内功修为究竟如何。
  陈云科又指着孔润羲等说道:“这几位就是江湖上盛传的‘梁门五子’和‘林氏四秀’中的其余几位贤侄了?嗯,也都非凡品,比起小徒都要强出百倍。”梁浩然和林忠素一听,忙又夸赞起陈云科的弟子,寒暄了好一阵,这时梁浩然问易天道:“易舵主,除了华山派和我铁剑门,你可知其他各派大概什么时候会到?”易天道:“我今早又收到了敝帮马长老的来信,信中说龙帮主这次亲自带阵前来,目前已和少林派的诸位大师会合,预计明天就会赶到。至于八卦门和天华帮,应该也就在这一两天吧。”梁浩然道:“想不到龙帮主这次也亲自前来,我们可就又多了几分胜算。”想到己方的实力大增,自是暗自窃喜。陈云科道:“话虽如此,但是毒龙教手段残忍,咱们不得不防啊,无论是夜里还是白天,咱们都要万分小心才是。”众人齐齐称是。
  吃过饭,直到了晚间,各自便都回房睡去。由于恒福客栈大小有限,只得几人一屋居住,王利锋和自己的师兄孔润羲、杜鼎林都在一屋。这日后半夜里,熟睡的王利锋忽然听到屋顶上咔咔的细声,想到白日里陈云科所说的那番话,猜是毒龙教的人意欲对华山派和铁剑门的人不利,便即惊醒。他低声叫醒了二位师兄,小声道:“二位师兄,屋顶好像有人,你们听到了吗?”孔润羲和杜鼎林摇摇头,竟不知道。杜鼎林道:“四师弟你内功深厚,远胜我们二人,我们自是听不到半点声音。”王利锋拿起宝剑,道:“二位师兄,我猜这人或许是毒龙教的,意欲对我们不利,这样,我跟出去看看情况,你们去汇报给师父。”说着已经打开了窗户,径自跃去。孔润羲道:“四师弟,师父说不准我们单独外出,你难道忘了吗?还不快回来!”可是王利锋早已已然不及。杜鼎林道:“大师兄,这可怎么办?”孔润羲答道:“眼下唯有去找师父了。”
  话说王利锋一跃出窗户,就看见屋顶的一个人影消失在不远处自己的视野中,急忙纵身一跃跟了上去。他内功较为深厚,再加上“金燕功”的轻功了得,便紧紧跟在前方那人身后,不叫他察觉半分。王利锋看的分明,这人定是个武功不弱的男子,可是他大半夜的从恒福客栈屋顶走过,究竟想要干什么呢?跟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明了,王利锋已从河州东门跟出了城,向东又行了老远。他就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毒龙教派来谋害自己一众的,悄悄跟在后面,陡见不远的山腰处有一间草房,房中灯火通明,显是有人。他吃了一惊,昨日经过此地时,却不曾留意这里还有草房,就算真有这间草房,谁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呢?只见前面的那人突然停了脚步,四下里望了一望,跟着向山腰处那间草房行去。
  王利锋很是纳闷,也便偷偷跟了上山,见那人刚走到屋外,屋中就有一个女子说道:“冯师父快请进!”王利锋一怔:“这声音怎么似乎在哪里听过。”就听那冯姓的男子道:“是。”跟着打开屋门进去。王利锋悄悄靠近了几步,心想自己若是再上前几步,如果被屋里的人察觉到了,可就大大不妙了,于是伏在暗处细听。只听那女子问道:“冯师父,我叫你查的,你可查到了?”那姓冯的道:“查到了,铁剑门弟子今天都到了河州,和华山派的人同住在恒福客栈中。”王利锋一惊:“这伙人去打听我们的下落,想来没有好事。”就听那女子道:“他,他也来了吗?”姓冯的答道:“来了,来了,属下不仅查到他来了,还查到了他住在哪一间屋子。”那女子道:“行了,行了,只要他来了就好。对了,黄师父,四叔带的那个礼物什么时候能到?”
  王利锋心想:“四叔?礼物?也不知是什么。”只听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如果属下估计不错,今天中午就会到。小姐,您难道真的要把这礼物给送回去吗?”正是那姓黄的男子。那女子道:“当然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一定是到处在找这个,现下说不定特别着急。只要我把这个还给了他,他就会对我万分感激。”又有第三个男子道:“可是小姐,这事儿咱们可没有得到……”那女子急道:“这事儿可不能先跟我爹他商量,要是真跟他是商量,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我来个先斩后奏,他就是不答应也来不及了。”姓黄的道:“但是,我怕他老人家得知此事后会雷霆震怒,属下几人的小命尚不打紧,就怕连累了小姐您啊。”那女子道:“我不怕,只要他能感激我、念着我,就算被我爹打死我也愿意。你们几个放心,三位都是授我武艺的师父,如果我爹要追究此事的话,一切有我承担,我担保他不会找你们算账。”
  只听姓冯的男子说道:“小姐说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们了,属下们跟着小姐您,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非小姐救得属下们性命,再加上这么些年来,小姐对属下们的照顾,属下们岂能活到今日?就是要属下们为小姐您而死,属下们也断无二话。”第三个男子道:“冯大哥说得对,属下们的命不算什么,但是有件事情事关本门无数兄弟的性命,属下还要提醒小姐您想明白。”那女子道:“佟师父但说无妨。”第三个姓佟的男子答道:“小姐,这个礼物落得本门手中颇为不易,而且那可是一件大秘密,咱们一旦把它送还回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您看如今各大门派要来围剿毒龙教,那时候恐怕本门便会成为第二个毒龙教了,还望小姐您三思。”
  王利锋又是一惊:“听这几人的对话,似乎这女子的来历大非寻常,但是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呢?这份礼物又是什么呢,竟会涉及到如此多条人命?”便听那女子叹了口气,道:“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跟着又是连声叹息。王利锋知道这句话出自欧阳修所作的《望江南》词,据传这是作者暗恋其外甥女所作。(按:清代宋翔凤在所著《乐府余论》中说:“<词苑>曰:王铚默记,载欧阳<望江南>双调云:‘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初奸党诬公盗甥,公上表自白云:‘丧厥夫而无托,携孤女以来归。张氏此时年方十岁。’钱穆父素恨公,笑曰:‘此正学簸钱时也。’欧知贡举,下第举人,复作<醉蓬莱>讥之。按欧公此词,出钱氏私志,盖钱世昭因公<五代史>中,多毁吴越,故丑诋之。其词之猥弱,必非公作,不足信也。按此词极佳,当别有寄托,盖以尝为人口实,故编集去之。然缘情绮靡之作,必欲附会秽事,则凡在词人,皆无全行,正不必为欧公辩也。”)王利锋暗道:“似乎这女子是看上了谁家的公子。”
  只听屋内霎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但是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屋内踱步。王利锋想,这女子虽是徒弟,却是其余几人的主人,仆人断无在主人面前如此放肆的道理,因而断定这踱步之人必是女子无疑。王利锋又感觉奇怪,因为女子脚步多是轻盈,但这女子每迈一步,倒像抬不起脚来一样,似乎是尤为矛盾。过了许久,忽听那女子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虽只有六十八字,却似她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说完一般。王利锋听得明白,这是首诗,名唤《秋风词》,为诗仙李白作于唐肃宗至德元年。王利锋心想:“这首《秋风词》是李太白的一篇言情之作,看来我所料不错,这个姑娘果是对哪个小伙儿生了情愫,想要赠送礼物,却又怕生父怪罪。我猜这份礼物定是什么千古难见的奇珍异宝,否则她也不必背着亲爹偷偷带来。可是,可是他们潜入河州查我们各派的底细,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
  又过了些时候,只听那女子说道:“只怕我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三位师父,我意已决,就按我说的办!”态度特别坚决。姓佟的道:“这个,这个事儿事关本门百年基业,小姐,属下还是希望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免得本门和毒龙教一样遭受罹难,又能把小姐的心意送到。”那女子问:“想要两全其美,佟师父,究竟如何才能做到这两全其美?”那姓佟的答道:“属下建议小姐您把这个礼物换作别的,这样一来,祖宗的基业可保,您的心意也不至落空。”那女子道:“不成,我相信除了这份大礼,没有能够令他动心的。佟师父,你也不要再劝了,倘若他日真的因为这件事儿而使本门遭受大难,我自会向列祖列宗谢罪的。”
  王利锋心想:“这姑娘用情至深,倒是难得。”只听那姓佟的道:“好,小姐既然决意如此,属下自当遵从便是。”那第一个说话的冯姓男子也道:“佟兄弟这就对了,再说了,凭本门今时今日之盛,就算真的会遭受什么大难,也不一定就怕了他们。黄大哥,你说呢?”王利锋暗暗心惊:“这伙人好大的口气。”只听姓黄的道:“不错。对了小姐,你操劳了一夜,天亮了之后还有要事,这便休息一会儿吧。您准备的那份礼物中午大约就会到,这里是毒龙教的地界,属下这就去接应一下,以防遇到了什么变故。”那女子道:“那就有劳黄师父了。”姓黄的道:“冯兄弟、佟兄弟,小姐的安危就有劳两位了。”然后又道:“属下告退。”跟着门即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男子。
  王利锋躲在暗处瞧得仔仔细细,见那男子四下望了望,便下了山去。他心想:“这伙人不是毒龙教的,我倒是可以先放下心来,不必理会。”又躲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可是屋内再也没了声音。他兀自纳闷,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突然,他在心底暗叫一声:“哎呦,我真是糊涂啊,我出来了这么久也不回去,师父他们定然会着急的。”急忙偷偷起了身,往山下走去。其时天已越来越亮,王利锋怕师父担心自己的安危,急着快些回去,是以加快了脚步。行了近半个时辰,距离河州估计还有十里来路,天已经大亮,半夜的折腾让他困意立起,急忙停住脚步伸了伸懒腰。正巧这时他到了河边,心头一喜,忙奔将过去洗了把脸,顿觉凉气袭人,方始稍去了几分倦意。
  他正准备起身出发,不料刚刚挺直了腰板,就听见有脚步声渐渐逼近。王利锋吃了一惊,闪到一旁的树后,急忙探头一看,见是一群人从不远处的前方奔来,行到前方的岔道处便折入另一条路了。王利锋更觉意外,这伙人有五六十人,手中执着刀枪剑戟,可是个个均为乞丐模样的打扮。他心下暗想:“这些人莫非是丐帮的?许是师父他们等得急了,就叫丐帮的弟子出来找我。”正想起身追上去说明情况,忽然眼前闪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对,丐帮的弟子都是背着袋子的,而且都使用棍棒,可是这些人却既没有袋子,也没有棍棒,他们不会是毒龙教冒充的吧。”忙又缩回身去。又想:“没错,这些人断非丐帮弟子,他们此来说不定是要加害哪一门派的弟子,我可不能叫他们的奸计得逞。”想到这里,又偷偷跟了上去。
  换了另一条路向东南方向跟出了七八里地,见这伙人中领头的一个突然驻足,停了下来。王利锋闪身躲入已经干枯的草丛中,从缝隙中可以看见领头那人一挥手,众人旋即便伏在了道边的草里。王利锋心想:“看来这里是哪一门派前往河州的必经之路,这伙人定要在此设伏。”果然过了一阵,就听前方的大路上有人道:“师父,也不知距离河州还有多少路程,要不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就听一个老者说道:“怎么了,你累了?此处可是毒龙教的地界,你就不怕明目张胆的在这休息,反而被毒龙教设计陷害吗?放心,再走二十里路,这河州也便到了。”
  只听又有一人道:“师父,莫非您带着我们连夜赶路,就是怕被毒龙教对我们有所图谋吗?”那老者道:“是啊,毒龙教的人心狠手辣至极,绝非好惹的一号,你不也听你崔师弟说了嘛,他们镖局的人只是无意之中见到了毒龙教弟子的恶行,就险遭灭门,咱们这次是要和各大派围剿毒龙教的,毒龙教知道后断不会善罢甘休。”又听一人道:“虞师叔说得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半分也马虎不得。”王利锋听到这里,心头一震:“这是声音怎么也这么熟悉?”探头一看,见来人个个持剑、约有四十,当中的一个老者大概四十四五岁,而旁边的那个却不是崔文龙是谁?他立刻缩回草中,心想:“原来刚刚说话的是恒远镖局的崔文龙,那么这老者定是衡山派的掌门、‘荆湘第一剑’虞子卿无疑了。”
  突然,只听得拔刀抽剑的声音立起,王利锋忙探头一看,见崔文龙一众已被刚刚那伙人围住。领头的那人道:“尊驾可是‘荆湘第一剑’、衡山派的虞掌门?”那老者拱手道:“正是区区在下。我瞧众位都是丐帮弟子装扮,但是却非丐帮弟子,却不知阁下是哪一门、哪一派中的哪一位?”那领头的哈哈一笑,道:“虞掌门难道不知道吗?你们这次不远千里从荆湘而来,不就是为了我们吗?”只听虞子卿门下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弟子惊道:“毒龙教的,你们是毒龙教的!”衡山派众人一听,个个惊愕。领头的道:“不错,敝教的彭堂主听说各位要来,就吩咐我说,这河州的恒福客栈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还是请各位随我移步到清云峰上做做客,顺便欣赏一下清云峰的美景,岂不是妙极?”
  王利锋听了这话,心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可是毒龙教手段非常,且衡山派在人数上又不占优势,一会儿不知如何才能保得他们的平安。”却听那虞子卿道:“毒龙教果然是厉害,连我们的行踪都掌握得如此清楚。但是有件事儿阁下似乎没有想明白,你们要我去清云峰,可是我虞某人又岂会乖乖束手就范?”那领头的却不以为意,突然冷笑一声并退后了两步,然后道:“虞掌门剑法高超,素有‘荆湘第一剑’之称,但是本教的‘迷踪十里香’你可知道?”虞子卿身子一震,然后道:“‘迷踪十里香’?”那领头的道:“不错,这‘迷踪十里香’乃是本教的至宝。虞掌门执掌衡山门户十多年,难道没有听说过‘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这句话吗?”
  虞子卿道:“四大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活了四十五岁,执掌衡山门户也有十七年之久,岂会没有听说?”领头那人道:“虞掌门若是晓得,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各位现下就放下武器,跟着我回清云峰去见彭堂主,这‘迷踪十里香’便就省了。如果各位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反倒还担心自己下手不知轻重,一下子就要了各位性命。即便当真没有性命之危,将来还要求叶堂主恩赐解药,岂不麻烦?”这时众人倒是心生了恐惧,不料一个二十一二岁年纪的小伙子突然吼道:“废话少说,有什么毒药只管用就是了,若是牺牲小爷我一条性命就可以浪费掉你们的‘迷踪十里香’,我反而情愿一死,只求将来各派英雄能为我报仇雪恨!”崔文龙也跟着喊道:“不错!”
  “好,好,好!”只听这男子话音刚落,就有人一面拍手,一面走来。王利锋探头一看,原来又有一队人马上前,少说也有四十人,居中的老者和虞子卿年纪相仿,王利锋却认识此人,正是天华帮的帮主杨岱,身旁还有他的弟子杨子玉、西门楚羽、郭梓祥、马进和裘陌白等人。想当年萧阳在永乐城一战中丧命,其两名弟子卜宜洲和杨岱返归了天华帮,卜宜洲便继承了帮主之位。四年后,卜宜洲因为自己一直未能帮助师父萧阳报仇,自责自己能力不够,竟把帮主之位传给了师弟杨岱,自己则选择到天华帮后山的侯公祠面壁,直至今日也从不出来半步。此次杨岱听说少林派号召天下群雄围剿毒龙教,以为这是一个为师父报仇的好机会,这便带着自己的门人前来。在他此次跟来的弟子当中,“玉面书生”杨子玉和王利锋齐名,还有西门楚羽、郭梓祥、马进、裘陌白,这五人可是杨岱门下出类拔萃的人物,王利锋都曾见过,是以认得。
  王利锋心中暗喜:“天华帮的人到了,毒龙教的那帮人恐怕就要夹着尾巴逃跑了。”却见杨岱走上前去,虞子卿拱手道:“杨帮主。”杨岱也回礼道:“虞掌门。”然后指着崔文龙和那个说话的男子,问道:“对了,虞掌门,这二位小兄弟临危不惧、置生死于度外,令杨某人好生钦佩,敢问可都是贵派门下的弟子吗?”虞子卿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二位是虞某姐夫的弟子。”只听那崔文龙二人道:“晚辈是江陵恒远镖局戚总镖头的弟子。”众皆心头一震,王利锋心想:“那个人莫非就是崔文龙的二师兄苏松德?”细细一听,这二人自报姓名,果然就是崔文龙和其二师兄苏松德。杨岱道:“戚总镖头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二位贤侄还要节哀顺变。”苏松德和崔文龙齐齐道谢。
  毒龙教领头的那人道:“想不到天华帮的杨帮主也爱来凑这份热闹,我想彭堂主要是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的,说不定还会报告给左右两位龙使和教主。”杨岱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把我也带去清云峰了?却不知你有什么能耐了!”话音甫毕,身子一晃,已闪到领头那人的身前,左手正好掐在那人的喉头处。王利锋大吃了一惊,万想不到杨岱行动速度之快如此。那虞子卿也不甘示弱,他见杨岱身子晃动之际,也是长剑一提,向那人腹部刺去,只有一寸之隔便即住手。毒龙教众弟子大骇,领头的被擒,正是群龙无首,谁还能来发号施令呢?还没有想明白呢,已被衡山派众人用剑架住了脖子,还有谁敢乱动?
  王利锋大喜,暗想:“杨帮主的武功果然厉害,如此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势。”只听杨子玉问:“师父,这伙人怎生处置才好?”杨岱并未回答,而是问虞子卿道:“虞掌门,你看该当如何?”虞子卿道:“邪魔外道,斩草除根。这些人都是毒龙教的弟子,皆留不得。”杨岱道:“不错,咱们此行就是为诛灭毒龙教而来,这些人都是罪当处死。”杨子玉却道:“可是师父,清云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何况山上的情况如何,我们还不得而知,不如留下一个带去河州,交给各派英雄好好审问一番,岂不是更好?”虞子卿连连点头,赞道:“杨帮主,你的这个弟子考虑甚是周到,该不会就是江湖人称‘玉面书生’的杨子玉吧?”杨岱点头回道:“正是。”
  王利锋听到这里,正要出去和大家相认,忽听得马蹄声声,自河州的方向而来。众人均是一惊,循声一看,见有两骑急速驰来,马上各是一人,一个身着白衣,另一个身着棕衣。崔文龙惊道:“就是他们两个,就是他们两个害死了李家村和本门那么多条人命!”苏松德道:“师弟,你可要看清。”虞子卿也道:“是啊,文龙,杀害你师父的,就是这两人?”崔文龙道:“他们化成灰我也会认得,断是此二人不错。”那个领头的“呵呵”笑了一下,然后道:“那是本教的叶堂主和彭堂主,你们这次死定了,识相的快快放了我们。”衡山派的一个弟子闻言大怒,狠狠在领头那人身上踢了一脚。
  说话之间,那二人已经迎了上来,纷纷从马上跃下,王利锋一见,果如崔文龙所说,就是当初杀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众人的凶手。只听那领头的喊道:“叶堂主、彭堂主,你们快救救属下。”二人竟不回话。这时崔文龙已经拔出了短刀,意欲上前被师父报仇,被二师兄苏松德拦下。只听杨岱道:“二位名为堂主,想必在毒龙教中的地位不同一般吧。”白衣男子将扇子一张,道:“杨帮主说的没错,本教自教主之下有左右龙使,再就是清明、紫宸二堂,我和我师弟在教中便是这清明、紫宸二堂的堂主。”杨岱道:“听这位崔贤侄说,当日灭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满门的,就是你们二人,可有此事?”棕衣男子抢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是又如何?只可惜当初跑了一个铁剑门姓王的、一个少林派的小秃驴,再就是这个姓崔的小子!”说着指了一下崔文龙。
  杨子玉道:“敢作敢当的确是大丈夫无疑,可是二位都是魔教妖人,这大丈夫二字倘若加在了你们的头上,普天之下恐怕都会以大丈夫为耻的。”说完同众人一阵大笑。白衣男子道:“‘玉面书生’杨子玉果然与众不同,死到临头还能镇定自若地在这油嘴滑舌,难怪和‘逍遥剑’王利锋齐名,当真是像得可以啊。”杨子玉还待再说,这时杨岱举起右手,示意他不要和这白衣男子说话,便即退后。白衣男子道:“各位,我这次亲自来请大家去清云峰,相信大家不会拒我于门外吧,这便收回刀剑,随我而来吧。”说着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便欲动身。虞子卿道:“你也太不把我衡山派和天华帮放在眼中了吧,你让我们走,我们就会走吗?”白衣男子道:“腿长在你们身上,你们不想走,我们也不好砍了你们的腿。”
  虞子卿哈哈大笑道:“怕你也没有那本事。”白衣男子道:“有没有本事,不是说就行的。”虞子卿怒极:“你……”忽觉一阵清香飘过,跟着身子一软,手中长剑脱手便即倒下。杨岱大惊,只听得四周众人,无论是天华帮还是衡山派,纷纷“哎呦”的叫了起来,跟着手中的刀剑都掉落在地上,身子也一齐栽倒。就在这时,棕衣男子一掌打向杨岱门面,杨岱右手一旋,本要接住棕衣男子那掌,可是突然想到毒龙教的“五毒神掌”带有剧毒,忙撤掌退后开来。只见毒龙教方才被抓的众人这时捡起了地上的刀剑,与那领头的齐向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道谢。棕衣男子道:“真是废物,叫你们抓几个人都这么费劲,明年上半年的解药也就别指望了。”领头的那人跪在棕衣男子面前,道:“求彭堂主饶了属下等人的性命。”白衣姓叶的男子道:“师弟,本教今时不同往日,正处用人之际。”那姓彭的棕衣男子道:“师兄这次替你们求情,我就准许你们戴罪立功了,你们起来吧。”众人齐声称谢。
  杨岱闻到了香味,猜想是毒龙教的“迷踪十里香”,急问道:“子玉、楚羽,你们都怎么样?”他的二弟子西门楚羽道:“师父,我们的身子好似没了力气一般,根本就站不住啊。”杨岱又跑到虞子卿面前,问他怎样,虞子卿也如此来说。只听那姓彭的道:“杨帮主,你已经中了本门的‘迷踪十里香’,识相的赶快坐下来运功,或许还有的救。”杨岱试着提了提气,仍觉很是顺畅,没什么不妥,便道:“毒龙教当真是邪魔外道,竟然干这种暗中下毒的勾当,居然还自称是什么‘大丈夫’,岂不好笑?”姓彭的大笑一声,道:“自古成王败寇,杨帮主难道不知吗?”朗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有哪一个自愿去我们清云峰的,现在就说一声,我们自会奉为上宾。否则,我们可要强请了!”虞子卿“呸”了一声,道:“就是杀了我们,你们也休想!”
  杨岱这时手上运气,已拉开了架势,道:“虞掌门说得对,哼,你们想要带走我们,且先过了我这关!”姓叶的坐在马上,道:“杨帮主,我师弟说得都是真的,你何苦不信?”只听裘陌白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当真是中了毒?”杨岱道:“我提气运功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裘陌白道:“师父,那你定是没有中毒,我们中了毒之后都是浑身无力。不如,不如您自己去河州,用不着管我们的性命。”杨岱道:“糊涂,为师怎么可能放下你们不管?”姓叶的道:“杨帮主果然大仁大义,生死面前就是自己的弟子也不放弃,果然值得钦佩。”杨岱道:“总也好的过你们。”姓叶的不再理会。杨子玉这时道:“师父,弟子听说这‘迷踪十里香’奇毒无比,中毒者立死,而我们虽然中了毒,但是却只是身子无法动弹而已,所以弟子断定我们根本就没中什么‘迷踪十里香’。”
  虞子卿也道:“没错,当年的‘迷踪十里香’何其了得,不少人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是这种只能麻痹身子、不叫人动弹的毒药呢?”这样一说,众人方觉得有理,纷纷议论起来。姓叶的笑了一声,道:“虞掌门说不少人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真的是一点儿不假。告诉你们也无妨,本教的‘迷踪十里香’原本确实是碰毒即死,不过我大师伯他老人家为了本教的基业,将这‘迷踪十里香’的配方加以改动,配置出了‘迷踪十里香’的三分毒、五分毒、七分毒和十分毒四种。十分毒就是虞掌门所说的那种,碰毒即死,七分毒呢是中毒后一个时辰才会毒发身亡,而五分毒得一日后再死,三分毒则为半年后才死。你们中的都是其中的五分毒,如无解药的话,明天早上必死无疑。至于浑身无力,呵呵,那是大师伯他为了你们特意在‘迷踪十里香’中加了少许的‘松筋散’。”
  “‘松筋散’?”众人尽皆惊愕。杨子玉却道:“真是胡说八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如果中了毒,怎么还会没有事儿呢?”姓彭的道:“有没有事儿,一试便知。”说着凝力在拳,袭向杨岱腹部。杨岱不敢大意,左手放在腹前护住,右手朝着姓彭的那人胸口便是一招“迎流勇击”。这一招“迎流勇击”是天华帮武功“排山掌”中的招式,而“排山掌”以掌力绵厚、掌风凌人著称,因而杨岱断定那姓彭的不会硬用“五毒神掌”来接。一切倒也如他所料,那姓彭的见他掌风逼人,急忙撤拳后退。杨岱却不肯放他,见他后退,乃是将他制服的大好机会,跟着左手也打了出去。这二掌齐出的招式,名唤“排山蹈海”,是整套掌法中最为厉害的一招,哪知他这次真气大动,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变得无力起来,也便瘫倒了下去。
  毒龙教众人哈哈笑了起来。只听那姓彭的道:“杨帮主,我早就提醒你了,你身中剧毒,应当运功逼毒才是,可如今你偏要动武,已经使得毒气流遍周身大穴,非我师伯不能救你。”杨岱这时才感觉到了中毒的迹象,只得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姓彭的道:“太师父和师伯、师父要见杨帮主和虞掌门,我可不敢杀你们二位,至于其他人可就管不得了。”下令道:“既然二位都不愿意自愿去清云峰,好,咱们就请杨帮主、虞掌门跟我们走,其余的一个不留!”话音刚落,只听杨子玉大叫道:“不,我愿意劝师父同你们前去!”众人吃了一惊,杨岱问:“子玉,死便死了,你这是做什么?”杨子玉道:“师父,我们天华帮数百年的基业,可不能毁在我们手中,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冯教主好意要请师父去做客,师父还是识时务的好。”
  王利锋也是心里一惊:“这杨子玉到底想干什么?”只听姓叶的那人道:“嗯,杨少侠不愧是中原武林后分中的佼佼者,如此的深明大义,好好,我们也带你去青云峰吧。”杨岱怒道:“混账,古人言:‘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我天华帮是名门正派,岂可向魔教妖人求饶?”杨子玉道:“师父,你和众位师弟现在身中剧毒,非是如此便不能救你们。再者说了,这也算不得是求饶啊。”西门楚羽道:“大师兄,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糊涂。”杨子玉道:“二师弟,糊涂的是你们,我劝你们还是和我一样为上。”郭梓祥道:“大师兄,你一向是我学习的榜样,想不到你竟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你也不必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子玉叹了口气,道:“你们叫我如何说才会明白?”王利锋再也听不下去了,心想这“玉面书生”杨子玉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自己与他江湖齐名,实是侮辱了自己。他大喝一声:“不好意思,我们是怎么也明白不了了!”提剑起身,便跃出了草丛。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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