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海外五圣

了夫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个暑季,秋去冬来,三春复过,又是一年夏日。如今的王云飞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孩童了,却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六年间,他的功夫大进,除了每日修习铁剑门、八卦门两派武功,体内的真气也顺着经脉自动运行,早将他体内原有的两股真气尽数化为了八卦门的内力,内功更是深了数倍。那四鬼也在王云飞的调教之下,勉强将手少阳三焦经打通,正自着手打通手少阴心经,内力算是有所小成。而程柯星,自六年前闭关开始,直至当下,仍未出“太真洞”一步。王云飞也不知程柯星为何要闭关如此之久,更不敢前去打扰。
  眼见七月初九渐近,程柯星仍是没有出关。这日清晨照例,王云飞带着四鬼前去给程柯星送饭,突然发现前一日送给他的饭没有动过的痕迹。五人奇了,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四鬼想要出声,被王云飞止住,忙示意他们把新饭放下,带着旧饭离去。都顺却不肯,低声道:“太师父昨天竟然没吃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谢天鹏道:“也许是练功太过投入,忘了吃饭,尤未可知。”房昭道:“不可能,太师父一日只吃一餐,再不吃饭,非得饿死不可。”
  王云飞听到“死”字大觉不吉,斜眼瞪了一下房昭,吓得房昭立时住口不语。姜志道:“师父,我们要不要进洞去看看?”王云飞道:“这个不好吧,师父这次闭关乃是为了修炼武功,最忌讳被人打扰,何况他闭关之前,也曾这般嘱咐过我。不然的话,能亲去一问,你我倒都会心安。”都顺道:“师父,依我看我们还是进去看看为上。我听那范阳老道说过,这修炼武功到了最难的时候,乃是关乎性命的玄关,如不能突破,非死及伤。太师父这次闭关六年,突然连饭也忘了吃,请恕我失言之罪,恐生了意外,宜当早作决断。”
  修炼武功的难处,王云飞却知道得不多,但他听都顺说得吓人,也不得不在意。谢天鹏道:“老四说得倒也有些道理。”王云飞一想:“当初师父说他的‘八卦神功’第五层练了二十多年也未能练成,又说今年的七月初九有件大事,两件事儿定是有些关联。眼下七月初九将到,也许师父是急于练功而……”不敢再想下去,忙谓四鬼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说着挺身进入洞中。
  那洞中漆黑一片,却非六年前一般光明,王云飞只好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动静而打扰到师父。向里行了些距离,已经到了洞中,当是程柯星练功之所在,但他侧耳一听,却无任何声音。需知这时的王云飞内功精湛尤甚,听力也自极佳,但他却连师父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估计师父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心探步摸索,忽觉脚下撞到了什么东西,弯腰一摸,竟是个人,猜其情形应是倒在了地上,料得定是师父,忙一面扶起那人,一面朝外喊道:“房老大、谢老二、姜老三、都老四,你们快都进来!”
  须臾,只见四鬼打着火摺涌入洞来,口中齐问:“太师父怎么了?”王云飞也不答话,只是映着火光,见程柯星双目紧闭,嘴角尚有一丝血迹,用手一触他颈间穴道,觉得跳动微弱,仅有的一丝气息也是微乎其微,急道:“谢老二、姜老三,你们帮我扶住师父。”二鬼应了照做,王云飞则先点了程柯星几处穴道,然后坐到了他身侧,自丹田之内提出阴阳二气,分别通过左手掌心和右手中指灌入了程柯星的中府穴和肩俞穴之内。
  这两处穴道分属手太阴脾经和手太阳小肠经,是“八卦神功”第五层所要打通的两条经脉的首穴。王云飞知道程柯星这番昏倒在地许是因为练功的缘故,知他修炼第五层日久仍没能打通,故而选择先助他通了这两条经脉。他真气极盛,就这么源源不断地送到程柯星体内,过了些时候,程柯星终于睁开眼睛,问了句:“飞,飞儿,是你吗?”他见王云飞和四鬼都围在自己身畔,四鬼只是长了年纪而已,而王云飞却已不是六年前的样子了,是以才会这样问。
  王云飞收了真气,将程柯星抱住,应道:“是弟子,是弟子。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程柯星道:“为师已经本来看到了‘阎罗殿’三个大字,幸得你们几个及时赶到,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王云飞和四鬼一听,尽皆放下心来。都顺和姜志这时道:“师父,刚刚若非我们说要进来看看,恐怕也发现不了太师父受伤,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们呢?”王云飞道:“师父没有大碍,你们确是立了大功,理应奖得。”谓程柯星道:“师父,这洞里太过阴暗,实不适合师父养伤,咱们还是先回蓬莱阁吧。”程柯星点头应了。
  房昭背起程柯星,六人便沿原路返回。程柯星忽然问了句:“飞儿,今天是七月初几?”王云飞答道:“已是初三了。”程柯星叹了口气,道:“大战在即,而我却受了重伤,武功不进反退,真是,真是必败无疑了。”连声咳嗽起来。王云飞急道:“师父小心些!师父小心些!”放眼一望,见已到了地图上“三郎殿”的所在,忙谓房昭道:“房老大,你先把师父放在那巨石旁歇息一下。”房昭应了,便在三鬼的帮扶之下放下了程柯星,让他倚在巨石上坐着。
  程柯星说道:“我不碍事的。”王云飞却心下担心,坚持叫他休息。适才程柯星提及“大战”二字,王云飞不知何故,这时问道:“师父,七月初九会有一场什么样的大战?”程柯星道:“七月初九会有几个人来到蓬莱岛。”王云飞惊道:“来人可是师父的仇家?”程柯星道:“为师隐居在此三十五年,中原武林的人都知道我早就在永乐城一战中就失踪了,自然没有仇家寻仇。而这几个人,虽然我与他们久不相见,但也算得上是知己良朋。”
  王云飞一听这话,心下稍安,又问道:“师父,那几人与您既是好友,为何还会有一场大战呢?”程柯星道:“你们都有所不知,这几个老家伙是专门到蓬莱岛与我比武的。”王云飞道:“原来是师父和那几位老前辈早先定下的约定。”程柯星道:“不错,不过这件事儿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说来话也就长了。”指着远处的连房,讲道:“你们看那些建筑,都是三十年前,为师来到这蓬莱岛的第五个年头时,拜托来往渔民请工匠来修葺的。就在岛上动工期间,有一日,我忽然听见一个渔人说,他打渔之时曾救起了一个飘在海中的人,询问之下得知那人是南海岛民,因恶人霸占岛屿,为求活命,全岛之人一同乘船出海避难,不意遭遇风暴,满船数十人皆葬身海底。当时为师大为气愤,于是就跟那渔人借船南去,想会一会这伙恶人。”
  谢天鹏道:“南海的恶人,想来定是青蛇派的了。”程柯星道:“不错,不错,正是那青蛇派所为,只是我当时虽有怀疑,却不敢确定。我就这么一路南下,那一日刚刚过了东海,忽然遇见一艘大船将一艘小渔船给拦了住。瞧那大船之上,挂满了蛇旗,我猜测是青蛇派的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我一跃上了船,却见四个人正在厮战,其中尚有一位秃头僧人。但见他们却非各自为战,也非两两一伙儿。”姜志道:“青蛇派的,莫非是以三敌一吗?”程柯星道:“正是,正是。”
  房昭道:“弟子听以前的师父说过,如今的‘青蛇三老’都是‘承’字辈的,分别叫做赵承乾、石承永、祝承枫,其中的石承永便是一个光头,可就是太师父见到的那个秃头僧人?”程柯星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思恩承沐业’,现下的‘青蛇三老’确都是‘承’字辈,老夫当时也是这般认定,又见他们以三敌一,心想,世人都说‘青蛇三老’向来如此,也不奇怪,但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占便宜吧,于是就出手相助另一人。”
  王云飞问道:“那师父想是获胜了?”程柯星摇了摇头,笑道:“我们都是使了浑身解数来迎敌,加上我们每一人的武功本就相去不远,三对二之下,自是我这一方渐落下风,断无获胜的道理。”王云飞奇了:“那师父你是如何化险为夷的?”程柯星道:“就在我这一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突然又生了变故,敌方的一人临阵倒戈,反倒帮向了我方。”王云飞和四鬼均奇了:“这是为何?”程柯星道:“我当时也是大感奇怪,心想‘青蛇三老’合而为一,怎么就突然闹了内讧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听另两个人问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答道:‘我与两位并不相识,只是偶然相遇,这才结伴而来,却不知二位到底是何人物。’”
  都顺道:“原来这三人并不是一起的。”程柯星道:“是啊,但是他们却同在青蛇派的船上,也着实令人费解。谁知那人的一句话,又发生了件怪事儿,另两个人也彼此退后几步让开。”王云飞问道:“又怎么了?”程柯星道:“听他们话中之意,也是彼此互不相识,都是偶然间遇见,这才结伴同行的。这么一来,我们五个的关系就变得更为微妙,谁善谁恶也无从分辨了,再不敢与人结伙迎敌,只好各自为战。我们五个就这么打下去,一打就是七天七夜之久。”
  姜志问道:“打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什么才罢手的呢?”程柯星道:“我们力战七天,一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二来功力损耗极大,早就是人人精疲力竭,只是善恶不辨、胜负未分,谁都不敢罢战。这天我们正在激战,忽见四下涌上来几十艘渔船来,将我们所在的大船团团围住。那每一艘船上都有两到三人,合起来也有七八十人。我当时大惊,也不知这伙人来此的目的,只听最先与我一伙儿的那人说道:‘是青蛇派的!’我们一听围住我们的是真正的青蛇派,立时收了手,可是青蛇派弟子将我们围住,而我们也已无力再与他们一战,只有束手待缚的份了。多亏了青蛇派的人知船上底细,不敢贸然登船,我们也只是被困在船上而已。”
  王云飞问道:“师父,这几位既都不是青蛇派的,又是些什么人呢?”程柯星道:“我们当时知是误会,于是就互报了姓名来历,原来我最先帮助的那个是南海派掌门郝翁子的师弟甄伯坤。南海派是南海武林的盟主,这青蛇派为恶南海,他们总是要管上一管的,这才与郝掌门等一道出海追击青蛇派的船只,因为他天性不喜人多,于是独乘一艘小渔船离去,遂与众人走散。那第一个转而帮助我方的名叫秦丙阳,是华山派前任掌门、‘碧虚子’陈景元的同门师弟,现任掌门‘云游子’陈云科的师叔。而那个秃头人确实是个僧人,法号惠初,为莆田南少林的佛灯长老。另一个则是东海松石岛岛主童鹤仙。他们三个也都和为师一样,是偶然间听说了南海的事儿才赶来的。”
  都顺道:“太师父你刚刚说,这秦丙阳、童鹤仙和惠初老和尚都在青蛇派的船上,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程柯星道:“其实也是巧合,那童岛主最先看到了这艘大船,知是青蛇派的船只,想上去教训一下那帮恶人,可不曾想到船上除了舵手却空无一人。他打听之下,得知青蛇派的人知道南海派穷追不舍,已经换乘小渔船离去,无奈之下他只好坐着这艘大船往南海赶去,路上又先后遇到了秦老兄和惠初大师。他们两个听童岛主说那船是他捡来的,心下虽然见疑,仍是同乘南来。”
  谢天鹏道:“那他们三个如何又和甄伯坤打了起来?”程柯星道:“他们三个一路南行要追青蛇派的弟子,而甄兄也是要追青蛇派的船只。你们想想看,甄兄要是看到了青蛇派的船,又会怎样?”王云飞及四鬼均道:“那定是要上船一战了。”程柯星道:“不错,不错,甄兄想要上船,童岛主他们也不想放过甄兄,因为船上的舵手说青蛇派的人都是乘着小渔船离去的,这茫茫大海之上突然遇见了一个独乘渔船的人,他们自是怀疑甄兄也是青蛇派的,当下四人便打了起来。不巧的是,就在这时我也上了船去。”
  程柯星讲到这里,咳了两下,又道:“我们将话挑明,误会已解,可是青蛇派的人已经将我们围住,着实不好脱身。”王云飞道:“青蛇派的人既然已经离去,为何还要去而复返呢?”程柯星道:“这些人狡诈至极,他们佯装离去,实是设计想要困住南海派的人,疏不料被我们五个先行上了船。”王云飞又问道:“那师父五人是如何脱险的呢?”程柯星道:“幸好南海派的郝掌门带领门人及时赶到,驱走了青蛇派众人,助我们化解了危机。我们五个不打不相识,遂成了好友,可是这一战胜负未分,都不大情愿,想要再战,却苦于无力,郝掌门于是建议我们定下约期,到时候再战。”
  王云飞道:“原来师父的这四个好友今年七月初九是来蓬莱岛赴约的。”程柯星道:“是赴约不假。其实我们此前已经赴约两次,第一次是在松石岛,第二次才是来这蓬莱岛,每次约定的都是十年之期,只是这两战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就又定下了十年之约,约定今年七月初九再来蓬莱岛一会。”房昭听到这里,忽道:“江湖上盛传的‘海外五圣’,莫非就是太师父五人?”程柯星道:“我也是听甄兄说的,才知道中原武林的人将我们当年的那一战传得神乎其神,我们更因此被称为‘海外五圣’。其实这‘圣’之一字又如何敢当呢。”
  王云飞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霓裳羽衣亭”的两幅对联上写着“蓬莱会五圣,仙府共三尊”,“五圣”二字与此不谋而合,说得自然也是这个了,而那上下两联的字迹显非一人所写,问道:“师父,那‘霓裳羽衣亭’的对联想来也是你们五位所写了。”程柯星道:“飞儿果真聪慧,一眼便能识出,那‘蓬莱会五圣’五个字是童岛主用剑所书,而‘仙府共三尊’五字则是惠初大师以手指刻在的柱子之内。”
  王云飞和四鬼一听,均想这五人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都应是极高的了,实是生平从所未见。程柯星见五人若有所思,叹息道:“此一战十年一有,只可惜为师练功急于求成,已至走火入魔、身受重伤,怕是,怕是……”谢天鹏忙道:“太师父不要担心,这几年师父他武功大进,或许可以代您出战。”程柯星道:“飞儿确是代我出战最理想的人选,只是他武功虽高,临战经验却不足,和甄兄、童岛主、秦老兄、惠初大师比起来,怕会吃亏。要是,要是他能学全本门武功,倒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从中大为获益。”
  说话之间,姜志忽然看着程柯星坐着的巨石,奇道:“怪了,这块巨石真是怪了。”王云飞问道:“什么怪了?”姜志道:“师父,你看这里本是平地,为何会有这么一块巨石插在地上?”王云飞一瞧,果然这巨石没入土中。他初来这里时只看到巨石,却不曾留意巨石是插在地里的。只听程柯星道:“这里原是‘三郎殿’的所在,那地图你们都是看过的。”王云飞道:“师父,姜老三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您想想看,既然这里原来是‘三郎殿’,如今毁了也便毁了,怎么会在这里又放上一块巨石呢?这里绝对另有玄机。”
  程柯星一听王云飞解释,惊道:“你是说这块巨石并不简单?”见王云飞点头,又道:“这一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既是如此,飞儿,你们几个尝试挪动一下这块巨石,看看会怎样?”王云飞应了,与四鬼将程柯星扶到一旁坐下,五人这便回到巨石跟前,一齐发力推动。幸好王云飞内力极深,五人努力之下,巨石终于松动了些,但却仍然未能拔出。都顺道:“看来想要将它推开,却也不易。”房昭道:“挪不走这块石头,也便徒劳无功了。”纷纷叹气惋惜。程柯星见五人无法推开巨石,道:“飞儿,你用‘扭转乾坤’试试看,或许会有用处。”
  王云飞闻言,恍然大悟,谓四鬼道:“你们让开些!”自体内引出阴阳二气,以“扭转乾坤”按住巨石,只猛地一推一提,那巨石便被拔出。只听四鬼和程柯星尽皆大惊呼叫,他忙将巨石放到一旁,回头一看,见巨石之下竟是一个大大的洞口,探头一望,只见洞中漆黑一片,不过洞口处延伸向洞中的台阶却依稀可见。
  四鬼扶着程柯星也走到近前,一齐往洞中望去,看到的与王云飞自是一模一样。程柯星惊道:“我在这岛上这么些年,从不知道这巨石之下竟然还有一个洞口。”便要进入洞中一看究竟。王云飞阻止道:“师父,这洞想必与迷宫阵、巨石阵一样,都设置了机关,你有伤在身,还是先不要下去为妥,便由弟子先去看看吧。”程柯星一想也是,道:“可否让他们几个陪你下去?”王云飞道:“他们几个就留在外边陪师父你吧,如果里面当真有什么危险,弟子一人也好脱身。”
  程柯星深以为是,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如若真的危险难辨,就迅速出来,万万不可久留。”王云飞应了,即让房昭用火摺点了个火把,拿着便踏起台阶下了洞中。那台阶位于洞口处破损较大,想是巨石之故,向下则保存完好。行了约么一丈来深,忽然台阶断折,脚下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深坑,而眼前却另有一个洞口,与台阶断折处不过一步之遥而已。王云飞心想:“这洞果然奇妙,要是有人往洞中灌水,定是蓄到这台阶下面的深坑之内。”将身一跳,越过了断折处,稳稳站到了眼前的新洞口。
  那新洞只容一人行走,四壁光滑,显是经过精心设计。王云飞担心这里会另有机关,故而小心翼翼向前迈步,穿过这条廊道,行了三四丈距离,直到尽头,所幸也无什么异事发生。在廊道尽处,是一堵墙,上面有一个手掌来大的八卦,八卦下方则是三个手指粗细的小洞。王云飞猜想这墙上必有机关,当下运气护住了身体,只想着墙上暗器一出,自己能够安全脱身。他将另一只手轻触了一下八卦,不料八卦受力,跟着下陷,但听得“咯吱”一声,八卦随之稍稍一顿,整面墙也全部自地面抬起。
  原来这墙是另一暗室的大门,而八卦则连接着门中机括,只要轻轻一按八卦,大门自开。王云飞小心进了内室,放眼一看,见室内三丈见方,高约一丈又二,而内中却空无一物,只入门处的墙壁上另有一个八卦,用手再按,大门竟然关了。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反锁在了里面,急忙抓住了八卦,不曾想尚未用力下按,手指已然触动了八卦,竟让它又转动了半圈。这个变化王云飞因着急开门而未曾察觉,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把八卦按下去,心想:“糟了,怎么打开这机关我却不知,看来真的是被反锁住了。”
  他一手运力吸在门上,往上一提,石门丝毫未动,忙将火把放在一旁地上,双手再一使力,便觉得这石门极厚极重,比压在外边洞口的更甚十数倍不止,纵是自己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够打开。他叹了口气,复拾起火把,忽然又想:“师父他们见我进来许久也没出去,定会下来找我,只要他们从外边打开了这道门,我还是可以出去的。”心下这么一想,再不那般着急,转而想到:“这里像极了避难之所,按理说里面定有出去的机关,我得仔细找找。”举着火把一晃墙壁,只见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画,着实一惊不小。
  他靠近墙壁,映着火光一一细看,原来这些字画都是八卦门的武功,其中自己已经学过了部分,另有一些却不曾修习,都是程柯星没有传授的。突然之间窥得八卦门武功,王云飞是说不出的欣喜。再举着火把看看洞顶,原来上面也写了字,虽说有些看不大清楚,但可基本断定不是武功。他一字一字辨认,口中读着:“昔日闻我师晋宁公言‘蓬莱五重防’,然只知迷宫阵、巨石阵、桃花林、山下暗器四重,疏不料第五重竟在三郎殿下。”一段读完,心想:“原来蓬莱岛设有五处防人的屏障,这里便是最后一处。”
  他再往后面读道:“居蓬莱岛多年,闲来无事,遂将本门武功之总纲与‘青龙剑法’、‘八卦掌法’之心法溶于一体,创立‘玄元功’,又将‘八卦神功’阴阳八层口诀重分为十层。现四壁所录,皆是新修。”王云飞曾在铁剑门中听傅天泓讲过,只知道现今的“玄元功”是孙志通改良而成,却不知其他这些,心想:“原来本门武功竟然还有这些旧事。”复往下看,不禁大喜,原来接下来的一段写的正是这室中大门的开关之法:在外面按下石门上的八卦,则石门自动打开,进入后再按动里面的八卦,石门自动关闭。此时在外面按下八卦,仍可出入石门,只有从里面旋转八卦半圈方能将门锁住,如此若有人在外面贸然触动八卦,必中藏在门里的暗器,想要解除石门的封锁,将八卦转回原位即可。
  王云飞心想:“想不到这一座石门,竟然暗藏如此玄妙,当年造这机关之人想必是煞费一番心思。”忙依照开门之法,将石门打开,沿原路出了洞口。程柯星等五人见王云飞出来,急问道:“怎么样?可有遇到了什么危险?”王云飞道:“还好,还好。师父,这里果然别有洞天,本门武功,包括您没有传授我的,也都被刻在里面的洞壁之上。”程柯星惊道:“这可都是真的?”王云飞道:“还请师父移步到洞里,一看便知。”与四鬼扶着程柯星下了洞口,入了那写着八卦门武功的石室,果然如王云飞所言,不禁人人惊奇。
  程柯星看了洞顶的字,道:“这里的字画都是孙志通孙大侠留下的。”突然心下一喜,道:“飞儿,有了这里的字画,为师没能传你的那些武功也便可以练了,真是太好了。”王云飞道:“是。”程柯星抚摸着墙壁,对眼前的这些八卦门武功自是格外珍惜,只是他受伤极重,却不能修炼,不住咳了起来。王云飞问道:“师父没事儿吧?”程柯星道:“不碍事,为师见这里的武功高兴,只是我身负重伤,不能练了。”王云飞道:“等师父的伤好了,再练不迟。”程柯星连声道:“不错,不错,等我与那四个老朋友再订下个十年之约。”
  王云飞忽道:“对了,师父,弟子发现这里所刻的本门绝技,与师父教弟子的有些不同。”说着指着墙壁上对应的位置,续道:“这里并没有‘八卦掌’。”程柯星道:“‘八卦掌法’乃本门开山的韦祖师所创,不属蓬莱岛一派,而这里的武功都是孙大侠留下的,没有原不奇怪。”王云飞道:“可是这里除了‘幻影刀’和‘重阳剑法’由残本变为全本之外,另有‘太真舞’和‘擒龙爪’,不知这两式可是本门的武功。”程柯星奇道:“‘太真舞’和‘擒龙爪’?那‘擒龙爪’不应是无极门的功夫吗?”他心中所想的,仍是当年在永乐城时,众人谈论少林派玄真为无极门弟子用“擒龙爪”插入脑中致死的事儿,上前一看,见“擒龙爪”果然也在,实不知为何。想了片刻,忽然点头道:“原来这两门武功,也都是本门所有。”
  王云飞不知程柯星话中何意,程柯星道:“其实这一点为师也是今日方知。”王云飞道:“师父竟不知本门还有这两种武功?”程柯星道:“是啊,要不是看到孙大侠留下的这些,为师至死也不会知道那‘太真舞’和‘擒龙爪’都是本门功夫。”王云飞奇了:“师父曾是八卦门的掌门,怎么会连这个也不知呢?”程柯星道:“我师父没有告诉过我,想来我太师父也没跟我师父说过,怕是我太师祖他本人对这也是毫不知情。”王云飞越听越是不懂,连四鬼也道:“太师父你说的是什么,让人听不大明白。”
  程柯星笑了笑,道:“这其中因由是本门机密,向来只有掌门才知,眼下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王云飞和四鬼听了,只好不再细问。程柯星又道:“飞儿,既然天意让你练全本门武功,你自不可违逆,这两日先把没有练过的都练了吧。”王云飞道:“弟子练功也不着急,眼下师父受伤在身,弟子理当侍奉左右才是。”谢天鹏道:“师父不必担心,有我们四兄弟在,一定会把太师父照顾好,否则我们便是‘乌龟王八蛋’了。”程柯星也道:“是啊,你只有学全了这里的武功,才可以代为师去会会那四个老朋友。”王云飞听他们都如此说,只好答应下来。
  他送走了程柯星和四鬼,这便举着火把,将墙上“八卦神功”第六层的口诀背了,然后坐到地上修炼这一层。这一层自然是要打通十二正经里仅剩的两条经脉足太阳膀胱经和足太阴脾经了。那足太阳膀胱经两侧共一百三十四处穴道,从头顶部分别向后行至枕骨处,进入颅腔,络脑,回出分别下行到项部,下行交会于大椎穴,再分左右沿肩胛内侧,脊柱两旁,到达腰部,进入脊柱两旁的肌肉,深入体腔,络肾,属膀胱。本经脉分支有二,一从腰部分出,沿脊柱两旁下行,穿过臀部,从大腿后侧外缘下行至腘窝中,另一从项分出下行,经肩钾内侧,从附分穴挟脊下行至髀枢,经大腿后侧至腘窝中与前一支脉会合,然后下行穿过腓肠肌,出走于足外踝后,沿足背外侧缘至小趾外侧端,交于足少阴肾经。而足太阴脾经左右各二十一穴,起于足隐白,沿内侧赤白肉际,上行过内踝的前缘,沿小腿内侧正中线上行,交出足厥阴肝经之前,沿大腿内侧前缘,进入腹部,属脾,络胃,向上穿过膈肌,沿食道两旁,连舌本,散舌下。此经脉分支从胃别出,上行通过膈肌,注入心中,交于手少阴心经。这两条经脉虽然较先前略难,但在王云飞眼中亦不足道,何况那足太阴脾经,王云飞早在数年前就因陕西十姓门洪门主点住腹哀穴而冲破,这时更是不在话下了。
  十二正经全通,王云飞只觉气海之内的阴阳二气更盛,而五脏六腑之中虽然另包裹着一重,仍是有外溢之感,不免有些奇怪。其实他这时内力极其深厚,仅靠膻中气海和五脏六腑已然无法存蓄住所有真气,故有这等感受。他忙起身去看墙上的文字,原来这“八卦神功”前六层注重的是练气,需将人体的十二道正经打通,把各层所练的两股真气分别屯于经脉所属的脏腑里。他想:“师父说这套‘八卦神功’是通过打通周身手三阳经、手三阴经、足三阳经和足三阴经这十二条经脉来练足内力,而我如今已经将十二正经全部打通,却只是练到了第六层而已,不知余下的四层又要干什么呢?”又往下看,才知“八卦神功”后四层注重的是调气,需将人体的八道奇经打通。
  人体除双向的十二正经之外,另有单向经脉将十二正经联系起来,俗称“奇经”,八条合称“奇经八脉”,乃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和阳维脉。修炼“八卦神功”之人,但凡练成了第六层的,真气势必会极盛,如若十二正经及五脏六腑不能尽数容纳,奇经八脉便可加以蓄积,待人体活动需要时又能渗灌供应,这便是“八卦神功”后四层的调气功用。王云飞不敢耽搁,忙将第七层口诀记了,开始修炼。
  这一层要打通的是奇经八脉中的阳跷、阴跷两脉。这阳跷脉腧穴一十有二,而阴跷脉则只照海、交信、睛明左右共六穴。这一层于王云飞而言也不算难,他先提气自足太阳经的申脉穴,沿外踝后上行,经下肢外侧后缘上行至腹部,沿胸部后外侧,经肩部、颈外侧,上挟口角,到达眼内角,与足太阳经和阴跷脉会合,再沿足太阳经上行与足少阳经会合于项后的风池穴。阳跷脉一通,他又提气从足少阴经的照海穴开始,通过内踝上行,沿大腿的内侧进入前阴部,沿躯干腹面上行,至胸部入于缺盆,上行于喉结旁足阳明经的人迎穴之前,到达鼻旁,连属眼内角,与足太阳、阳矫脉会合而上行,将阴跷脉也轻而易举地打通。
  两脉既通,王云飞再依“玄元功”之法运功,只觉真气在联通的各条经脉中行运自如,瞬间通畅了不少,先前尤似外溢的真气也迅速融进了两条脉里。第七层练成,他又练第八层,这一层要打通阳维、阴维两脉。那阳维脉起于足跟外侧,向上经过外踝,沿足少阳经上行到髋关节部,经胁肋后侧,从腋后上肩,至前额,再到项合于督脉,有十六腧穴,阴维脉起于小腿内侧,沿大腿内侧上行到腹部,与足太阴经相合,过胸部,与任脉会于颈部,有七处腧穴。王云飞按照第七层的经验,也片刻练成。
  “八卦神功”第九层要打通冲、带两脉。那冲脉为十二经脉之海,它起于胞中,下出会阴后,从气街部起与足少阴经相并,夹脐上行,散入胸中,上达咽喉,环绕口唇,共历会阴、气冲、横骨、大赫、气穴、四满、中注、阴交、肓俞、商曲、石关、阴都、通谷、幽门十四穴。带脉则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五枢穴、维道穴,横行腰腹,绕身一周,左右共六穴,足三阴、三阳以及阴阳二蹻脉皆受其之约束。第十层是“八卦神功”的最高层,需打通任督二脉。王云飞的这两脉早通,自然省却了不少麻烦。
  他练成了“八卦神功”,只觉体内那两股真气已然可以随心驾驭,再用“扭转乾坤”的法门,无意之中发现这套神功竟然威力更增。其实这“扭转乾坤”与之相配的八处穴道和其所络之经、所通之脉关系极大。先前王云飞只打通了十条正经和任督两脉,八穴之中,内关、足临、外关、照海四穴经已络而脉未通,后溪穴脉虽通然经未络,而公孙、申脉两穴则是经也未络脉也未通,算来只列缺穴才真正的受用。不过“扭转乾坤”不会因为这几处穴道未络经、未通脉而影响使用,但是通脉络经确是可以增加其威力。这会儿王云飞将二十条经脉齐通,体内真气流转自如,八穴亦更好控制,“扭转乾坤”的功夫也是早先之时不可相提并论的了。
  他又往下看那四式没有学全的八卦门绝技,花了几天功夫,也将第五式“太真舞”、第六式“幻影刀”、第八式“重阳剑法”和第十一式“擒龙爪”学会。几日里,他数次想回蓬莱阁去探望师父,不想程柯星派了姜志及时把三餐送去,并传话叫他静下心来,不必担忧,是以他几日里只是待在石室之中。也正因为他急于为师父疗伤,这才加紧练功,短短几日时间就把十七式八卦门绝技中较为难练的都学会了。
  那“太真舞”本是一种舞步,灵感取自杨贵妃跳舞,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玄妙无比,往往令人捉摸不透,只是较适合女子修习而已。王云飞修炼之时,也感觉这招式颇不合适自己,思量再三仍是学了。那“幻影刀”是一门空手隔空砍人的刀法,乃以纯阳真气劈手化刀而出,可伤人于无形,实是厉害非常。这刀法与“劈空掌”不同,“劈空掌”只是一种掌法而已,而“幻影刀”却是以手代刀的刀法,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于“重阳剑法”,则是一门以指为剑的剑法,当年围攻清云峰时,柳陌昌也曾讲过这式武功,大理段氏名震武林的“六脉神剑”,就是段思平在“一阳指”基础之上参考这式“重阳剑法”的运功法门所创(按:此处可参考拙作《仙海蓬莱传》)。所谓“重阳剑法”,实是将两股纯阳真气走手阳明大肠经自手食指商阳穴射出的无形剑气,其“重阳”之名便是得自于两股纯阳真气,一股来自于手阳明大肠经,另一股来自于足少阳胆经,两者在迎香穴相接。而“擒龙爪”是一门爪法,可凭功力凌空抓取异物,亦是十分了得。
  这日王云飞练成全部武功,已是七月初八,忙出了石室回到蓬莱阁中面见师父。那程柯星经几日修养,气色已然转好,只是重伤之下仍然难愈,王云飞给他搭了脉,便要为他运功疗伤,程柯星急道:“不可,不可,明日为师的那几个好友尽数到了,你需得留些内力代我跟他们一战,切不可有所损耗。”王云飞道:“弟子体内的真气多不胜数,不碍事的。”程柯星道:“还是不可,你不知为师那几位好友,他们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虽然避世隐居,仍不可小觑。”王云飞只好作罢。
  次日一大早,程柯星叫来王云飞和四鬼,吩咐道:“飞儿,为师那四位好友今日必到,你带着房昭、谢天鹏和姜志前去海边码头处恭候,将他们带来这里与为师一见,切记不可失了礼数。”王云飞应了,便携着全岛的地图,带着三鬼出坐明门下山,过桃林、走石阵、穿迷宫,来到海边的霓裳羽衣亭中等待。约么到了晌午时分,只见一艘大船向这边驶来,四人无不大喜,齐到海边观望。过不多时,船到了近前,只见船头站着两人,一个是位老僧,也有七八十岁年纪,便是程柯星口中所说的惠初大师,另一位老者王云飞却曾见过,正是南海派的甄伯坤。
  惠初和甄伯坤下了船,王云飞即带三鬼向前施礼道:“晚辈王云飞见过惠初大师、甄老前辈。”惠初和甄伯坤皆是一惊:“你识得我们两个?”王云飞道:“家师已经将几位前辈的事迹讲给晚辈听了。”惠初道:“‘家师’?你说你是程老兄的弟子?”王云飞道:“是。”惠初看了甄伯坤一眼,然后笑着谓王云飞道:“瞧你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而已,竟然成了程老兄的徒弟,真是天下一大奇事,老衲万没想到程老兄这个年纪还会收徒弟,哈哈哈。”甄伯坤却问道:“惠初大师是位有道高僧,你可以识出他倒并不难,如何可以认得老夫?”
  王云飞答道:“晚辈小时候曾与甄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甄伯坤疑道:“哦?我们见过?也是,我平时行走江湖,见过的人着实太多,自己也记不起来了。”转而问道:“你师父他怎么没来?”王云飞道:“师父受了重伤,眼下正休养,便派了晚辈前来代他迎接诸位前辈。”惠初和甄伯坤一听程柯星受了重伤,齐问道:“程老兄武功高强,何人能伤得了他?”王云飞答道:“师父并不是被人所伤,而是练功所致。”二人皆道:“这程老兄也太不小心,不知他可有大碍?”王云飞道:“这几日将养不错,只是还需得继续调息。”
  王云飞一面介绍程柯星的状况,一面将二人引入亭中歇息。讲罢,惠初道:“甄兄,程老兄有伤在身,今年这一战怕是参加不了了。”旁边的房昭心直口快,听他这么一说,忙道:“太师父已经决定由师父代他与他的四个老朋友一战!”王云飞一听大骇,想要阻止已然不及。惠初问道:“你师父是何许人也?”王云飞和房昭都未回话,就在这时,只听谢天鹏喊道:“你们快看!”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原来海面上又行来一只小船。惠初谓甄伯坤道:“甄兄,咱们猜猜看,来人到底是谁如何?”甄伯坤道:“大师有此兴致,老夫奉陪到底。大师先请。”
  惠初道:“如此老衲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猜这人是童岛主。”甄伯坤笑道:“大师定是猜错了,如若是童岛主的话,我们乘船与他同路,路上必定会看见他,可是一路北来,也不见他的踪影。”惠初道:“甄兄是猜秦老兄了。”甄伯坤道:“不错,不错。大师,咱们一道过去迎接一下如何?”惠初道:“甚好,也看看你我谁对谁错。”一同出亭往码头去了,王云飞也和四鬼紧随其后。过了一会儿,那小船驶到岸边,船上的人笑道:“大师和甄兄都到了。”一个纵身,跳到了岛上。
  王云飞见这人年岁更长,一身浅棕色长袍,长须迎风而动,极像一代宗师。但见他面色红润,显是武功不浅。那三鬼一见,纷纷躲到了王云飞身后,王云飞也不知为何。只听惠初道:“适才老衲与甄兄打赌,老衲猜是童岛主来了,不想还是甄兄了得,竟叫他猜了个准儿。”王云飞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是华山派的秦丙阳秦老前辈。”只听秦丙阳道:“哎?怎么不见程兄?”王云飞忙上前施礼道:“晚辈王云飞拜见秦老前辈。”那秦丙阳奇道:“这娃娃是谁?”甄伯坤忙道:“秦老兄有所不知,这位是程老兄的小徒弟。”
  秦丙阳大是意外,道:“程兄竟然收了个这么小的徒弟!”忽然看见他身后的三鬼,吼道:“是你们?你们怎么也跑到这蓬莱岛来了?”三鬼吓得慌忙跪地,口中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道:“我,我们,我们……”惠初、甄伯坤和王云飞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甄伯坤问道:“秦老兄,你这是怎么了?”秦丙阳道:“甄兄有所不知,这三个人都是百怪帮的弟子,他们本有四人,分别叫做‘胖头鬼’房昭、‘白眉鬼’谢天鹏、‘长须鬼’姜志、‘赖皮鬼’都顺,是‘黄河二祖’的徒孙,玉清道人的徒弟!”
  惠初和甄伯坤大吃一惊,回身问房昭道:“你说你太师父让你师父代他出战我们四个,可是那玉清道人?”房昭急道:“不是,不是,那玉清道人只是我们前一任的师父而已,我刚刚说的是我们后一任的师父。”秦丙阳喝道:“胡言乱语,你们四个又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前一任师父、后一任师父,让人听不明白!”房昭被他一喝,更是怕了,忙求王云飞道:“师父,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秦丙阳、惠初和甄伯坤见房昭叫王云飞为师父,皆是一愣,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何会是眼前这三个大汉的师父呢,尽皆不信。王云飞安慰道:“误会而已,你也不必担心。”谓秦丙阳道:“秦老前辈,他们兄弟四人以前确是百怪帮的弟子,不过我师父他已经命晚辈将他们收归门下了,再与百怪帮无任何瓜葛。”谢天鹏和姜志也道:“不错,我们已经发了誓,若有反悔便是乌龟王八蛋!”
  秦丙阳却道:“小娃娃,你会是他们的师父?”王云飞道:“晚辈不敢说谎。”秦丙阳干笑两声,道:“也不知你有什么本事,能管住他们几个?”话音刚落,手一起,直往王云飞颈部抓去。王云飞大骇,使“老君手”一拨格开。秦丙阳心头一震:“这小娃娃的内功竟深厚至此!”只听甄伯坤道:“这的确是程老兄的功夫,秦老兄手下留情啊!”秦丙阳道:“这小子武功不弱,何须留情?”双掌运劲,复朝王云飞面门击来。惠初急道:“小娃娃,华山派的‘阴阳无极功’可要当心了!”王云飞回道:“谢大师提醒。”一侧身避开。
  他虽侧身避开,但是“阴阳无极功”重视的乃是内功修为,是以这一招的余力仍然未消,王云飞忙用“伏魔功”相抗。秦丙阳道:“小娃娃,武功不错,再看这一招!”双手又再袭来。王云飞牢记师父“切记不可失了礼数”的吩咐,不敢进攻,唯有闪躲,不想数招过后,已然觉得无力抵御。甄伯坤道:“小娃娃,以这位前辈的武功,你只守不攻可占不到半点儿的便宜。他既然有意指点你的武功,你还是出招吧。”王云飞一想也是,道:“前辈,请恕晚辈无礼了。”一掌劈出,正是十七式绝技中的“劈空掌”。
  秦丙阳纵身一跃,轻松避开这掌,回脚踢来,遭到了王云飞使出的“螳螂臂”的格挡,二人这才各自退开两步。秦丙阳道:“程兄的武功,小娃娃倒是使得得心应手。”运力全身,再发一掌,打向了王云飞的胸口。王云飞小退一步,待得站定,反手一招“八卦掌”迎上。秦丙阳自知内功不敌王云飞,不敢硬攻,收掌之时出指点向了王云飞腰际。王云飞见状大急,忙暗运“扭转乾坤”的法门,早将周身穴道尽数移开,秦丙阳这一下虽然点中,内力直透他体内,可惜却没能闭住他的穴道。
  惠初道:“小娃娃的这招‘扭转乾坤’果然妙极,妙极。”秦丙阳也知道适才一点毫无用处,忽觉王云飞身子一震,自己不得已退开,原来是王云飞用了“伏魔功”。秦丙阳叹了口气,道:“大师,甄兄,莫看他年纪不大,功夫却高得很呐。”不再出手,走到了惠初和甄伯坤身旁,续道:“刚才虽只小斗数招,胜负未分,但是老夫却未能近他的身,便是再打上百回合,尤是如此。看来江湖能人辈出,老夫真的是老了。”甄伯坤道:“秦老兄这么说,看来这娃娃是尽得程老兄的真传了。”指着三鬼又道:“至于他们三个,想必也确已拜在了他门下。”三鬼齐道:“秦老前辈是大英雄,有他在此,我们断不敢撒谎。”
  惠初一笑,知道他们三个当是所言不虚,随即转身问秦丙阳道:“秦老兄,这三人如何会这般惧怕于你?”秦丙阳道:“大师有所不知,他们几个当年在山西为恶之时,曾被老夫撞到,那时还好生教训了他们一顿。”姜志道:“多谢秦老前辈当年手下留情,否则我们四兄弟也不会活到今日。”甄伯坤道:“你们也不必感谢秦老兄的不杀之恩,切记只要日后多做善事以示忏悔,过往恶行也自无人会再追究。”三鬼齐道:“是,是,晚辈谨遵教诲。”
  王云飞这时道:“那位童老前辈也不知何时能到,三位前辈不如先随晚辈入岛休息。”甄伯坤道:“不急,不急,我们四人之中,当属童岛主最为守时,相信他一会儿也就到了,我们就到那边的霓裳羽衣亭中等候吧。”几人相继进入亭子坐下,王云飞则和三鬼侍立在侧。等了一个多时辰,秦丙阳、惠初、甄伯坤三人是有说有笑,谈论的也都是些古事,王云飞与三鬼更搭不上话。
  转眼日已西下,忽见水天相交之处出现了一个黑点。王云飞道:“那里似乎又来了一艘船,不知可否就是童老前辈。”众人齐往那边望去,过不多时,船身行到近前,但见一艘小船上一个老者七十七八岁年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朝这边观望,见到岛上众人,先道:“诸位竟都到了。”秦丙阳“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童岛主你竟然是最后一个赶到。”
  那人正是东海松石岛岛主童鹤仙,他一看岸边一大一小两艘船,道:“惠初大师定是与甄兄同乘一船而来了,而秦老兄你则应该是自登州蓬莱出的海。”秦丙阳道:“童岛主料事如神,一切都被你猜着了。”说话之时,童鹤仙的船已经靠了岸,他本人也下了船,王云飞忙上前行礼问好。童鹤仙一怔:“你,你又是何人?”甄伯坤一笑,道:“童岛主,这个你还真的难以猜出。”说着将其中关系讲与童鹤仙听了。
  童鹤仙听罢,道:“程老兄竟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秦丙阳道:“童岛主,莫要小瞧了这个娃娃,他的武功可不在你我之下啊。”童鹤仙惊道:“如此说来秦老兄已经与这娃娃交过手了?”秦丙阳道:“惭愧,惭愧,只打了十余回合,不见胜负,便即收手。”童岛主满脸惊愕,他绝对想不到王云飞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竟然可以与“海外五圣”之一的秦丙阳斗个平手,忽然问王云飞道:“你师父呢?”王云飞据实说了。童鹤仙一听,道:“看来今年的比武真的是没法进行了。”余人忙问何意,童鹤仙道:“咱们见了程老兄之后一并再说不迟。”当下众人在王云飞的引路之下入了岛。
  行到蓬莱阁,众人见了程柯星,程柯星连声致歉,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练功太过急于求成,以致走火入魔,亏得他们几个及时赶到,将我救了,否则可就见不到几位老朋友了。”几人忙问他伤势如何,程柯星道:“总不至于伤残,只是三五年内再无法恢复武功。”几人无不叹息。那甄伯坤忽然指着王云飞道:“程老兄,不过你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真是难得啊。”程柯星听甄伯坤夸赞王云飞,自也高兴,道:“这孩子太年轻,武功还是可以的,只是江湖经验不足。”
  惠初忙道:“以老衲来看,这正是这小娃娃的福缘之所在,他可以趁着年轻,多到江湖上走走看看。”程柯星道:“大师言之有理,我本来也是想让他参加完咱们今年的会战之后,随秦老兄返回中原的。”王云飞道:“弟子要侍奉师父,回中原之事不急。”程柯星见他孝顺,更是高兴。
  秦丙阳忽道:“童岛主,你先前说今年的比武没法进行了,到底是什么意思?”童鹤仙叹了口气,道:“咱们五个比武,便是要较个高下的,可是三十年来已经三次会战,仍然是胜负难分。你我年纪都大了,十年一战又太难得,是以今年的这一战无论如何应当分出一个伯仲。我虽满怀希望,不意种种事情,却迫得我们不得不罢战。”众人听得出,童鹤仙话中之意是说,程柯星已然受伤,这一战是比不了了。
  不料他又道:“不瞒诸位,就在我离岛之后,于茫茫大海上遇到了一个南海派的弟子。”甄伯坤一惊:“南海派弟子?”童鹤仙道:“是啊。”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信封出来,口中说道:“甄兄,这便是那南海派弟子交给我转交于你的。”甄伯坤接过,见信封上写着“太师叔亲启,弟子耿国忠拜上”十二字,道:“是我师兄首徒周长生的大弟子。”忙拆开细看。童鹤仙道:“那送信之人自称姓马名国恒,得知我要来见甄兄你之后,遂将这信交付于我,又说了‘南海有变,太师叔宜请速归’叫我传达给你,他自己则以门中尚有大事为由立即离去。”
  甄伯坤将信读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众人齐问他南海到底发生了何事。过了半晌,甄伯坤终于开口,道:“这信上说,去年九月,‘青蛇三老’赵承乾、石承永、祝承枫给南海两帮九派十三岛下了英雄帖,遍邀各帮帮主、各派掌门、各岛岛主及有声望的长老英雄于今年年初二月前往青蛇岛一叙,共议南海武林大计。我南海派是南海武林盟主,这事儿自然不能缺席,于是我师兄就和我那师侄周长生、邢长青带着些门人弟子前去。不料这一切都是青蛇派的大阴谋,他们根本就没有邀请其余各派各岛,只是南海派一派而已。我师兄他们被骗上岛,青蛇派的人则暗使手段,致使我师兄等人遭了青蛇派的毒手,前去的三十余人,十九以上尽数被毒倒害死,最终活着逃出的亦不过掌舵的几人而已。”
  众人听到此间,无不愤怒,惠初则长念经咒,秦丙阳、程柯星和童鹤仙则尽皆切齿,大骂青蛇派歹毒。甄伯坤续道:“可能青蛇派的阴谋还远不只如此,他们更似乎是意欲挑起各派各岛的纷争,借而渔翁得利。”秦丙阳问道:“甄兄这话怎讲?”甄伯坤答道:“也不瞒各位,我师兄共有弟子三人,他向来属意传位于大弟子周长生,故而早将本门非掌门不传的‘龙功九式’相授,不想经此一事之后,我师兄和长生师侄均被害身故,另一个长青师侄也没能幸免,只剩下的一个师侄田长风却因没去青蛇岛而幸免于难。他坚称掌门之位理应由他继任,得到了他门下众弟子的支持,但是本门其余两支弟子却非要推举我那徒孙耿国忠来担当掌门大任。眼下门中两系争斗不休,互有损伤,各占东西两个山头,谁也不肯相让。”
  王云飞听到这里,心想:“这南海派倒是像极了百怪帮,为了争夺大位,一派分两系,不惜大打出手,如此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只听程柯星道:“按理说,这两人想当掌门,确实都各有道理,也不好辨别有无理亏。”甄伯坤道:“是啊,这事儿换作任何一人,也无法做个评断。”稍微一顿,又道:“我那徒孙一来担心因门中分裂而给了青蛇派可乘之机,二来本门的‘龙功九式’除我之外再无人会用,需得尽早传下,这便写信交由诸弟子门人,令他们到中原和海上四处寻我下落,然后让我速速回去,既可暂时主持本门事务,免得两系矛盾更增,又可以应对青蛇派,不叫本派再受欺凌。”
  众人皆想这耿国忠考虑事情着实甚是周到。惠初道:“青蛇派为恶南海,需得尽早根除才是。”秦丙阳道:“大师言之有理,如今甄兄身有要事,程兄又受了重伤,今年的比武不如取消,咱们即刻就启程赶往南海。”甄伯坤道:“倒也不必这般着急,我南海派虽有要事,咱们这一会却是格外难得,何况适才童岛主所言也不无道理。至于程老兄,他虽然受伤,但是他这徒儿的武功也算高强,程老兄早有意让这个徒儿代他一战,咱们不如先大战一场,再去南海不迟。”童鹤仙道:“话虽如此,但是这一战势必耗力不少,咱们再去南海,未必有利。”甄伯坤道:“不碍事,不碍事,此去南海也要半月时日,期间我们即便不能全部恢复,也可有七八分了。”
  余人听甄伯坤要先战而后去南海,均想只好如此,这晚都早早歇息,次日天明,十人全部到了海岸边去。那里是五圣十年前的大战之处,秦丙阳、惠初、甄伯坤和童鹤仙均要重战故地,是以才复来此,说是一战之后即乘船启程,也不算有所耽搁。他们四个都是老道的江湖高手,只王云飞一人年纪轻轻且无半点经验。童鹤仙道:“小娃娃,你有多大本事,只管使来就是了,不必半分容情。”程柯星也道:“飞儿,这几位前辈指点你武功,切记要谦虚受教才是。”王云飞均应了。
  秦丙阳道:“今日既要一战,需得分个胜负出来。”惠初道:“秦老兄所言,正合我意。小娃娃,这里属你年纪最小,便由你先出手好了。”他们几个都自度和王云飞比武有以大欺小之嫌,是以才让他先出手。程柯星也说道:“飞儿,既是比武,你便不必客气,先出手吧。”王云飞应道:“是。”谓四人道:“四位前辈,晚辈斗胆出手,还乞恕罪。”话音一落,手上真气凝聚,连出四招“八卦掌”,分别打向了四人。
  程柯星在旁观战,见王云飞出招直指四人,心道:“这孩子真是太小了,毫无经验,我们几个老家伙临战还不曾敢如他这般。”屏息细看,只见惠初右手画圈,秦丙阳侧身避了,甄伯坤迎头而上,童鹤仙则在挥手乱舞。王云飞这一掌被秦丙阳、惠初和童鹤仙让开,只甄伯坤用“龙功九式”中的“破龙囚牛”和他对了一掌,两掌相接,甄伯坤只觉王云飞真气浑厚无比,竟被震退两步。只听惠初道:“甄兄,我们三个先过过招,你陪那娃娃练几手!”
  甄伯坤应道:“好!”谓王云飞道:“小娃娃,好深厚的内功!”王云飞回道:“前辈谬赞了。”甄伯坤道:“不,老夫从无虚言,你这内功,就是我们四个加上你师父,也未必及你。”程柯星见二人只打了一招,便即说起话来,谓王云飞道:“飞儿,这位甄前辈的‘龙功九式’可甚是厉害,你要小心了。”王云飞道:“是,弟子知道了。”谓甄伯坤道:“前辈,请了。”
  甄伯坤心想王云飞内功深厚,自己可力拼不得,需得先下手为强,回道:“请了。”趁王云飞不意,右拳打上,用了“狂龙嘲风”的力道。王云飞陡见甄伯坤攻来,心下大急,伸手一接,按住了甄伯坤右臂,以“老君手”一挽,突然感觉甄伯坤右臂一震,自己的双手不得已撤开。他不知甄伯坤的这一招叫做“震龙睚毗”,和他所学的“伏魔功”实是极为相似,只得任凭甄伯坤收手。那甄伯坤一见自己右手得闲,掌中带风,又一招“噬龙狴犴”袭来。
  王云飞连退数步,用“扭转乾坤”来接。甄伯坤大骇,不想自己这招所使的力道尽数被王云飞的“扭转乾坤”转回给了自己,当下急中生智,用“化龙螭吻”给化了,道:“小娃娃,这身功夫当真不错!”将身一欺,当真是迅疾如风,又奔王云飞去了。王云飞这下倒不慌也不忙,用“八卦乾坤腿”一扫,逼得甄伯坤跃起,自己跟着斜向上劈了一掌。甄伯坤道:“这是‘劈空掌’!”以“断龙赑屃”回击过来。王云飞见这招甚猛,不敢硬接,忙收掌退开,算是躲过。
  如此又打了上百回合,二人仍在伯仲之间。甄伯坤道:“小娃娃,我们几个和你师父之间,于彼此的武功都极为了解,是以几次大战仍难分上下。”王云飞心想:“我那铁剑门的武功和后学的四式绝技,甄老前辈应当并不了解,我倒是用这些功夫跟他比比。”道:“前辈,晚辈除了这些武功,还有一套剑法和其他几手功夫没有用过。”他碍于幼时曾立下的“不能胡乱使用‘七星剑法’”的誓言,是以只说自己还有一套剑法。那童鹤仙与秦丙阳、惠初斗得正酣,忽听得王云飞说还有剑法未用,喜道:“小娃娃,你那两套剑法还是留着与老夫比试吧。”
  程柯星已知王云飞的心思,这时说道:“飞儿,童岛主有意与你指点武功,你的两套剑法便都使出来给他瞧瞧,不必多心。”童鹤仙一听是两套剑法,忙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藏着掖着的,倒也有趣。”甄伯坤也道:“不错,娃娃,你师父说得对,这位童岛主的剑法精妙,担保你从未见过,不如一会儿就以那套剑法跟他一战,至于剩下的功夫,老夫奉陪到底。”说着长袖一拂,一掌即打向了王云飞。王云飞道:“那晚辈得罪了。”见甄伯坤逼到了近前,身子一倾,便似要倒下一般,轻松避过甄伯坤一攻。甄伯坤惊道:“你,你这是无极门的武功?”王云飞道:“前辈误会了,晚辈使的这招‘太真舞’并不是无极门的功夫。”甄伯坤道:“不,不,这一招你师父可不会,但是六年前老夫与‘无极老魔’程世华一战时,他却曾使过。”
  王云飞也不知该当如何解释,回头看看程柯星。程柯星道:“甄兄,这其中别有原因,非是一言半语可以言明,总之这‘太真舞’并不是无极门的武功。”甄伯坤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道:“好吧,程老兄都这么说了,这小娃娃自也没有撒谎。”回头谓童鹤仙道:“童岛主,这娃娃的武功可小觑不得,便由你来会会他的剑法吧!”童鹤仙道:“甚好!”身子一晃,抽身出来。甄伯坤则转到了秦丙阳和惠初那里去了。
  童鹤仙道:“小娃娃,这岛上并无兵刃,不知你的剑法如何方能使得?”王云飞指了四鬼一下,躬身回道:“回禀前辈,晚辈曾与他们兄弟比过一次,那时乃是用木棍代替的宝剑。”童鹤仙点头道:“不错,以木棍代之,不至多有损伤。”一旁的房昭听到这里,想起当时王云飞用木棍出招,威力之大亦实难想象,急道:“我师父用木棍为剑,威力也是极大的。”童鹤仙笑道:“当真如此?妙极,妙极。小娃娃,你年纪小,咱们比剑同样也是你先出招吧。”
  王云飞谢了句,忙去拾了两个木棍,将一根递于童鹤仙手上。童鹤仙接过,道:“多谢了。”手上运力,往地上一插,木棍直入沙中,竟全无了踪迹。王云飞问道:“前辈,您这是……”童鹤仙手捋胡须,只顾在笑。甄伯坤道:“飞儿,你有所不知,童岛主的剑法精妙之处便在于手中无剑,胜似有剑,比你的木棍可是又高了一重。”王云飞却不明白,问道:“手中空无一物,如何能使出剑法?”那童鹤仙道:“娃娃,你手中拿着木棍,按理说应当使的棍法才是,可你却使出了剑法,这是什么道理呢?”
  王云飞心中想着:“我手中虽然拿着木棍,但我却将它想成一把宝剑,是以才能使出剑法。而这位童老前辈手中什么也没有,仍然想成手里有剑,确实比我高出了许多。”道:“前辈高论,晚辈真是受教了。”童鹤仙笑了笑,道:“聪慧能悟,少年人前途无量啊。娃娃,你这便先出招吧。”王云飞应了声:“是,晚辈得罪了。”木棍一扫,用了“天罡剑法”中的“捷”字诀,即往童鹤仙处攻去。童鹤仙微微而笑,脸上镇定自若,待得王云飞木棍逼近,右手在身前一划,王云飞只觉那一划就如有剑在身一般无异,自己的木棍无法刺透,只好让了。
  甄伯坤在旁看着,说道:“飞儿,你童老前辈的剑法如何?”王云飞道:“在旁人而言,就是真有宝剑在手,也未必能有这等造诣。”童鹤仙道:“小娃娃倒也谦虚,你方才这一剑也很是了得啊。”王云飞道:“不敢,晚辈方才所使的,乃是‘天罡剑法’里‘捷’字诀的最后一招,着实献丑了。”另一旁与甄伯坤、惠初激战正酣的秦丙阳一听“天罡剑法”,止住道:“那‘天罡剑法’乃是铁剑门的不传绝学,娃娃你是程兄门下,如何会得这套剑法?”王云飞不及答话,程柯星道:“秦老兄有所不知,我这徒儿入我门之前,正是铁剑门的弟子。”
  惠初道:“老衲虽然久不涉足江湖,但也知道铁剑门是堂堂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之一,就算毒龙教武一南临死前留下了‘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几句话,铁剑门两百年的余威自在,门中弟子也不至于走到要奔赴海外改投别派的地步。”甄伯坤叹了口气,道:“大师有所不知,如今的铁剑门已不复当年之盛了。”童鹤仙急道:“甄兄,我们几个长居海外,中原武林之事悉数自你和秦老兄处得知,这铁剑门到底如何,还请详细见告。”
  甄伯坤点点头,道:“不瞒诸位,十年前我说‘逍遥剑’王利锋失踪之后,一些江湖人士也无辜被杀,不少人都认为这是王利锋所为。其实就在七年前,那王利锋失踪了十年之后,居然又重出江湖了。”惠初道:“他又出来了?到底这些人可是他杀的?”秦丙阳道:“依大师猜测,应当如何呢?”惠初道:“十年前我听甄兄说这位‘逍遥剑’侠肝义胆,当年为了与毒龙教一战,险些丢掉自己的性命,绝不至于是害人的凶手。”甄伯坤道:“大师说得不错,老夫我也不信他就是凶手。”
  王云飞听他话中之意,显然也是认为王利锋不是凶手,心中感激,正要出言相谢,却听秦丙阳道:“其实这位‘逍遥剑’失踪十年,据他自己所说,是因为被百怪帮弟子追捕而困在了一个绝谷之中,直到七年前天降大雪,这才乘机逃出。而那些命案,则悉数发生在他被困绝谷之时,可见都不是他的所为。”甄伯坤道:“是啊,咱们也不妨想想看,若他真的得到了铁剑门五宝之中的宝藏和武功秘笈,既已失踪了十年之久,又何必再重出江湖呢?”
  惠初道:“听甄兄所言,这位王施主倒是枉遭了不少的冤屈。”甄伯坤忙道:“是啊,王利锋重出江湖后,江湖各派大为震惊,纷纷相约要找铁剑门算账。还是铁剑门先发制人,定下日期遍邀江湖豪杰前往王屋山一会,想要给江湖各派一个解释。不想大会尚未开始,铁剑门掌门梁浩然也不知何故被杀身亡。”童鹤仙道:“如此一来,铁剑门岂不是生了变故吗?”秦丙阳道:“是啊,其门中上下,除‘玉箫剑’俞贺轩之外,皆以为是王利锋下的杀手。”童鹤仙道:“这也定是受人诬陷了。”
  甄伯坤道:“是的,那王利锋百口莫辩,无奈之下只得逃下山去独自追查真凶,据说却被一个黑衣人设计推落山崖,也了却了性命。”惠初打了佛偈,道:“天底下竟有这等事!这害人之人,其心之狠毒,丝毫不比那毒龙教、青蛇派逊色半分。”甄伯坤又叹了口气,续道:“那王利锋还有一妻一子,其妻被铁剑门抓了扣在门中,其子据说身患异症,被‘玉箫剑’带离了王屋山,也不知了去向。眼下梁浩然的师弟林忠素继任为掌门,几年里各门各派虽然时常前去滋扰,却无甚大事,只是昔年‘梁门五子’、‘林氏四秀’何等声名,如今却早就大不如前了。”
  王云飞听到这里,终于知道自己一直惦记的生母原来最后被铁剑门抓住带回了王屋山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晚辈多谢各位前辈。”说着便即叩起头来。秦丙阳和甄伯坤起先不知何意,后来则以为这个铁剑门原弟子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前一师门的事儿,这才叩谢,忙伸手去扶。程柯星道:“几位有所不知,我这徒儿,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王利锋的独子。”
  几人闻言,包括四鬼在内,也是无不吃惊。甄伯坤道:“你就是那个孩子?”忙将王云飞扶起,复道:“是了,是了,几年前我们确实曾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你与那无极门掌门程世华待在一起,后来被一个轻功极高之人掳走之后,便不知了去向。却不知你是如何来到了蓬莱岛,又拜在了程老兄的门下?”王云飞道:“这些事儿当真是发生的太巧,实不相瞒,当时将晚辈掳走的正是百怪帮弟子‘四翼鹏尊’单宏。”
  秦丙阳道:“这个单宏轻功极高,放眼当今武林,实是无人能与之相比。小娃娃,那单宏将你掳走,到底所为何意?莫非他们也意欲争夺铁剑门五宝?”王云飞道:“他们到底为何,晚辈当时也不太明了,直到后来他们推举晚辈当他们的帮主,又召集鲁正封一系弟子前去集会,晚辈才知他们想要借我替他们除去跟他们争位的敌人。”秦丙阳“哈哈”一笑,道:“姓裘的徒子徒孙们真是荒唐至极,裘百胜怕是死不瞑目啊。”
  众人也不知道秦丙阳这一笑有何含义。王云飞又道:“至于晚辈能来到这蓬莱岛,是他们几个将我带来的。”说着指了一下四鬼。惠初问四鬼道:“你们四个为什么要来这蓬莱岛?”四鬼你一言、我一语,慌忙答道:“我们是奉了前一派师父之命,要将我们现在的师父带去什么部落,交给什么,什么……哎,我们当时就没有记住,胡乱上船出了海,因为晕船,就到了这岛上歇息,不料船夫将我们五个丢下就跑了。”
  余人除了王云飞,都只是听出了大意。王云飞这时道:“大师,他们四个也是受了玉清道人之命而已,其实并无恶意。”惠初点点头,道:“如此就好。”那王云飞转过头,又问甄伯坤道:“甄老前辈,您可知我娘她被抓回铁剑门后,可有什么消息?”甄伯坤道:“孩子,我先问你,当年我跟程世华约定比武的事儿,你可还记得?”王云飞道:“就是我们见面的那时?晚辈记得。”甄伯坤道:“你后来被单宏抓走,于结果并不知晓,不瞒你说,那一战我虽然只胜了半招,但是功力损耗极大,于是就寻了个地方抓紧练功,为的便是今日。是以你说的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秦丙阳道:“娃娃,老夫倒是知道一点儿消息。”王云飞忙施礼道:“还请前辈赐告。”秦丙阳道:“自然该当如此,你也不必客气。我听说令堂被带回铁剑门后,林忠素及门中诸人倒是待她不错,只是以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和唐家堡为首的一些江湖门派数次去找铁剑门的麻烦,定要让他们交出令堂来。”王云飞道:“我娘她不会武功,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心中暗骂这伙人太坏。秦丙阳道:“他们说是要用令堂来逼令尊现身。”
  王云飞道:“我爹被推落山崖而死,是程姑姑亲眼所见。”秦丙阳道:“小娃娃,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程世华的女儿程如玉素来爱慕令尊,此事江湖上早就人尽皆知,而令尊的死讯出自她口,不少人自然会怀疑她是为了保护令尊而故意当众撒谎的。”王云飞一听这话,心头一动:“莫非我爹他真的没有死?”又一想:“不可能,如果我爹他真的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娘和我的,绝不会抛下我们娘俩。”只听童鹤仙道:“这个说法倒也有点儿道理。”
  秦丙阳道:“童岛主也信以为真了?”童鹤仙道:“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程如玉心中属意王利锋,自会为了保护他而不择手段。”秦丙阳道:“话虽如此,但是王利锋这几年间真的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无音讯。各位不妨想上一想,他若真的活着,又怎会不来找寻妻儿,又怎会不给师父报仇呢?”甄伯坤道:“那王利锋的为人,老夫也算清楚,我支持秦老兄的观点。”惠初道:“是否会有这种可能,其实那王施主确实活着,只是受了什么约束,不得已无法现身江湖。”
  程柯星道:“大师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无极门手段高明,不容小觑,极有可能是他们将飞儿的父亲软禁起来,借以保他性命,如此而言,什么被黑衣人推落山崖云云,也都是假话了。”这话一出口,王云飞不觉悲喜交加,喜的是他的父亲王利锋可能真的没有死,悲的是王利锋即便活着,家人不能得见、大仇无法相报,也定是十分痛苦。忽的想起三师伯尹茂通来,他当年参加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六十大寿时,就被无极门所抓,其后失踪了整整两年之久,江湖之人尽皆以为他已然丧命,不想竟被无极门关押起来。王云飞心想:“也许我爹他和我三师伯的遭遇一样。”
  尹茂通的遭遇,除了铁剑门几名重要的弟子知道,江湖上其他各派皆不知详情。甄伯坤道:“听程老兄这么道来,童岛主说‘信以为真’倒真的颇有道理了。”秦丙阳道:“不错,即便王利锋真的活着,也定是身不由己被匿藏在某处,那些江湖门派想以**相威胁,也自然毫无用途。何况这桩桩命案,都不是人家所为,为了抢夺那根本就没有的什么宝藏、秘笈而不择手段,简直枉称‘侠义’两字。”
  王云飞这时又问:“秦老前辈,那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唐家堡等门派逼铁剑门交出我娘,不知铁剑门可有答允?”秦丙阳道:“林忠素虽然不济,却也有点儿能耐,那些门派几次三番前去要人,他们也都避而不见,就是后来丐帮四大长老不知受了何人挑唆,带领帮中弟子直逼上了天坛山,林忠素还是没有答应交人出来。”王云飞暗自欣喜,心想:“还好,秦老前辈说铁剑门待我娘不错,只要他们不把我娘交出,她也便不会吃苦。”
  程柯星道:“飞儿,等你返回中原后,则可先去与你娘团聚,再去设法找寻你父亲的下落。”王云飞喜道:“是。”心中主意已定,待得将来回了中原,一定要按师父所说的做,再寻回自己小师叔,然后一起找出杀害太师父梁浩然的真凶,既为他报仇,也还父亲清白。这几人不知不觉谈了半天,童鹤仙道:“想不到方才我的一问,竟把比武的事儿耽搁了,来来来,咱们几个还是继续吧。”五人这才重新拉开架势,再比了起来。
  那王云飞和童鹤仙比剑,用尽了所学剑招,和童鹤仙打了个平手。童鹤仙道:“你这娃娃的剑法精妙,论剑招,我的实是比不过你,可你却不使出全力,这才斗了个平局。”王云飞道:“和前辈过招,晚辈已竭尽所能,可前辈却是轻松之至,如此当是前辈胜了。”童鹤仙道:“莫要帮我说话,这里又无外人,你当你师父他看不出吗?”王云飞看了一眼程柯星,见他正自在笑。程柯星问道:“飞儿,和你童老前辈比剑,可有什么益处?”王云飞道:“弟子当真是获益匪浅。”
  童鹤仙笑着问道:“是吗?”趁王云飞不意,出招攻来,削断了他手中木棍。王云飞大骇,木棍断折,再无了利器,可是童鹤仙仍然再攻,不得已丢掉半截木棍,跟着也学起了他的模样,使出了铁剑门的剑法来。童鹤仙见王云飞学他使剑有模有样,心中一喜:“这娃娃悟性真高。”当下二人皆无宝剑在手,却比起了剑法来。
  王云飞初时这般用剑还不太适应,待得又斗了百十招后,终于理会其中的奥妙,手上真气凌人,远比真的宝剑更要厉害。打了三百多回合,童鹤仙突然住手,道:“好了,老夫自问无法胜过你的剑法,你再跟惠初大师过两招吧。”说着与惠初换了位置。惠初道:“少年人武功不凡,你昨日已与秦老兄斗过,今日又和甄兄、童岛主比了,那就由老衲再领教一下你的高招。”王云飞施礼道:“晚辈不敢,大师请了。”知道惠初绝不会先出手,这便说着打上一掌。
  惠初原地不动,等到王云飞掌风逼近,忽然双手一转,朝王云飞一推,将那掌接住。他这一接掌,顿觉王云飞真气极盛,自己实是远远不及,忙撤了手,将身一纵跃上半空,算是避开。王云飞见惠初躲了,又是一掌劈上,惠初不敢硬接,再次让了。他二人这般拆招,不知不觉打了几百回合,双方你攻我守、你守我攻,谁也没有得过上风。惠初道:“你这内功太过厉害,老衲实不敢跟你硬拼。”一面说,一面拂起衣袖,运力朝地面一扇,风沙直袭向了王云飞。
  王云飞见风沙纷起,知道惠初的武功也极为了得,当下“扭转乾坤”一出,竟然将风沙接住,暗运内劲,驾驭其在自己周身形成了一道屏障。惠初见状大骇,心想这手功夫,自己如何能够拼过,当下说道:“老衲自愧不如,咱们这一战是你胜了。”王云飞听惠初说话,忙收了神功,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如若大师使出了真本事,晚辈怕是早就败了。”惠初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喜,随即道:“少年人谦虚如此,着实难得,不过老衲确实输得心服口服,绝无虚言。”
  他们四圣时至此时,算是都和王云飞交过了手。惠初谓秦丙阳、童鹤仙和甄伯坤道:“三位老兄,咱们是不是该混战一场了呢?”原来他们五圣比武,向来只是在一起混战而已,并无这般分开而战的说法,但是今年程柯星受伤由王云飞代为出战,他们知王云飞是小辈,又不知他武功底细,是以才决定先一一与他对战,借机也指点一下这个小辈的武功。秦丙阳、童鹤仙和甄伯坤皆道:“好,这一战十年才有一次,我们几个早就等不及了,就依大师所言。”
  王云飞也不知他们说的“混战”是什么意思,其实四圣许他一同加入混战,是对他武功的默许,如果武功达不到一定的高度,又怎能让他参加十年一度的“海外会战”呢?程柯星自然知道其中的这层关系,谓王云飞道:“飞儿,这四位前辈许你加入他们的混战,还不快快叩谢?”王云飞听师父一说,虽不知何意,仍是跪下拜道:“多谢四位前辈。”四人相视一笑,将他扶起。童鹤仙问道:“小娃娃,你因何要谢我们啊?”王云飞道:“师父让晚辈叩谢,晚辈自然从命,何况四位前辈指点晚辈武功,晚辈也理当如此。”
  五人当下在海边空地各使神通,相互战了起来。那秦丙阳、惠初、甄伯坤和童鹤仙都知王云飞武功高强,单打独斗自己也未必是他的敌手,是以将几十年的武功修为尽数使出。而王云飞,他虽然第一次参加这等会战,但由于武功高强,却也不惧怕,把自己所学的铁剑门武功和八卦门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五个这一混战,一打就是三天三夜,仍未分出个胜负,倒是在旁观战的房昭等四鬼又困又饿,早就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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