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十里白岳

了夫

  这日是九月初六,一早王云飞即带上了包裹,与众人辞别,只身悄悄地出了休宁,不叫旁人察觉半分。既出休宁,沿横江向西面的白岳山行去,一路上见有不少江湖武士携刀佩剑,亦是往八卦门的方向赶路,心想:“这些人也都是去参加英雄大会的,看来这次英雄大会的规模着实不小。”他自有生以来,还未曾参加过英雄大会,这次英雄大会在即,既关乎他爹娘和铁剑门,又跟中原武林有莫大的关系,是以王云飞很是在意。继续前行,不到一个半时辰,忽见大路前方的横江之上有一石桥,名曰“登封桥”(按:登封桥原名桥东桥,初建于明万历十五年,此处出现纯系小说杜撰),桥旁站着八个人,身着青衫道服,显然都是八卦门的弟子。王云飞心想:“过了那桥,想必就是白岳山的所在了。”果见那些八卦门弟子甚是客气,指着山中谓往来的武士说道:“各位英雄,自此顺路往山中直行,在步仙亭、登高亭、凌风亭和松月亭旁均有本门临时搭建的住处,专供诸位客人使用。”
  一武士道:“听说白岳山中可是有地方专给客人居住的,你们八卦门让我们如此居在山下,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一名八卦门弟子回道:“这位英雄且请见谅,据我所知,此次前来参加本门英雄大会的人应是不在少数,山中实也是无处容留太多的人居住,是以掌门人权衡之下,只得在山下辟了那么一块地方,总不至于叫各位英雄豪杰露宿山头,还请见谅。”那武士道:“我可不想住在山下,你们要是不许我上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八卦门弟子见这武士操起了兵刃,大有一战之意,仍是没有惧怕,他面不改色,淡然道:“这位英雄难道没有听说过白岳山的‘一亭三门’吗?”那武士道:“我只知道白岳山中有好大一处地方,似是一个村庄,想容纳上千人居住也不在话下,可没有听说过什么‘一亭三门’。”那八卦门弟子道:“英雄所言不假,山中确有一可容纳上千人的村落,为本门留客之地,不过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次英雄大会恐怕将有近万余的天下英雄悉数到此,山中又怎住得下?英雄想要独自上山,那便请吧,过了松月亭后是海天一望亭,那里乃白岳山的山口之地,本门的曹师伯亲自带人守在那里,不到明日,他老人家是绝不会放人入山的。”那武士问道:“你口中的这位‘曹师伯’,可是傅掌门的二弟子曹元舟曹二侠吗?”那八卦门弟子道:“正是。”
  那武士闻听此言,自知不是曹元舟的敌手,忙赔礼道:“方才唐突,是在下失言了,请这个小兄弟不要见怪。在下听说白岳山以山奇、水秀、石怪、洞幽闻名天下,有‘黄山白岳甲江南’之誉,今番执意要上山,亦不过是趁着英雄大会未开之际,想游览一下此间的美景而已。”那八卦门弟子道:“英雄大会在即,本门的掌门人出于多方考虑,决意在此时封山,自是有他的道理,这位英雄要想上山,只怕也得多想上一想。”
  那武士道:“不敢,不敢,却不知小兄弟适才所说的‘三门’又是什么?”那八卦门弟子道:“除了这海天一望亭有曹师伯守着,山里还有一天门、二天门和三天门三道大门,都有本门弟子把守,旁人想要闯上山去,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他瞧了一眼那武士,料定他有此一问,自必尚未死心,心想他武功平平,需得将他吓住,才能让他就此断了立即进山的念头,续道:“我们家掌门人说了,要是有人仍坚持要自己上山的话,大可以自望仙台的悬崖攀上。”那武士问道:“真的吗?不知这望仙台在何处?”那八卦门弟子指着横江岸边不远处,答道:“望仙台就在那里,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倒是可以一试。”那武士朝那边一望,却见那山崖既高又陡,自己如何能上得去,道:“我自然没有这个能耐,还望小道长不要介意。”顺路往山中去了。
  王云飞跟着走过那石桥,八名八卦门弟子依旧告诉他要在前方的四处亭子旁休息,王云飞再三谢了,这才向山中走去。他走出不远,忽然想:“那山里既有那么多重守卫,想必我这般混进山去不会容易,倒不如真如他所言走这望仙台了。”想到这里,急忙转而去了那望仙台崖下,抬头一望,原来这崖高数十丈、笔直如刀削,也无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一般人想要自此攀爬上山,谈何容易?王云飞心想,这望仙台纵是陡峭,怕也远不如自己寻找父亲王利锋遗骸时所下的那山崖,如何能难得住自己。他忙把真气提至两手双足,将身一纵,便往山顶攀去。多亏他有一身绝世的武功,又深谙这“梯云纵”、“金燕功”和“游龙负屃”的无双绝技,如此双足轻点、两手接连出招,反倒不至于抓空,不一时也就跃到了这望仙台的峰顶之上。
  望仙台上倒还算宽广,只是当中立一巨石,像是一个人在往天头望去。王云飞快步跑到那巨石之后躲好,生怕这时会突然被人给发觉。他探头望了望,幸喜不见有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从崖下上来。他来不及再多想,当即整理了衣衫,小心前行几十步,见一六角单层的亭子,上有“飞云亭”三字的匾额。王云飞又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低声读了遍那“飞云亭”的名字,心想这亭子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不过顺序有差而已,但是这含义确是当如此,常人想要从如此之高的悬崖下上来,自必要会飞才行。想起自己少时,父母双亲常跟自己讲“云飞”这名字的由来,其中便蕴藏了一层含义,和此亦有些关系,不由得念起当年在绝谷中的生活了。
  沿小路行了不远,在望仙峰与中和峰之间有一四角二层的楼阁,正是“望仙亭”。望仙亭形似道观,其实原叫“冷水亭”,据传与八仙中的铁拐李有关。当年铁拐李云游至此,山中静乐宫的灵乙老道见他污头垢面、发冠生虱、遍体疮痍,顿生恻隐之心,当即收留了他。然而灵乙道人门下的道徒布根祖却对他很是嫌弃,意欲将他驱赶出门。铁拐李来到白岳山,原是要度化凡人成仙的,他为了试探一下布根祖,就故意丢下一块碎银子,哪料布根祖待他离开后就偷偷拾起银块藏入道袍袖里。如此过得九九八十一天,铁拐李又将一颗夜明珠“忘”在了案上,布根祖得见此宝,遂又将夜明珠扣在脸盆底下。铁拐李知道布根祖并无仙身,反倒是那灵乙老道可以度化,于是带着灵乙道人腾云驾雾,返回天宫了。布根祖见自己脸盆底下的宝珠变成了石子,而银块则俱是团泥,由此得知了铁拐李的身份和来意,他赶到冷水亭,可是铁拐李已去得远了,不由得后悔不已。此后布根祖天天立在望仙台上望云兴叹,久而久之,他的身躯就变成了一块立石,冷水亭也被称为“望仙亭”了。
  自望仙亭出来,途经梦真桥(按:梦真桥亦建于明代),王云飞担心被往来的八卦门弟子发现,故而先躲身藏在了桥头的一颗榉树之后。他不知自己所倚靠藏身的那棵榉树来头不小,有着“一举成名”之意。其时凡将历大事之人,诸如参加科举亦或是其他重要事情的,多慕名来此拜一拜这榉树,盼能如愿以成,王云飞这是不知其中之故,否则以他所担负的大事,倒是真该拜上一拜。
  他探出头去望了望,好在有惊无险,并无旁人,这便向山里继续前行,过不多远即是栖真岩的所在,只见岩下供奉着一座石像。那石像之人名叫龚栖霞,据说这白岳山最早便是由他在此修行的,还开创了白岳山道家一脉,其后蓬莱岛弟子韦正铭在休宁晁章的帮助和建议之下,于白岳山开山立派,创立了八卦门,算来也是受了这位龚栖霞真人的影响,是以八卦门中将他的石像供奉在这里,以供弟子膜拜(按:八卦门的建立,可参见拙作《仙海蓬莱传》)。
  王云飞虽不知这些旧事,但他想既然这里供奉着这么一座石像,想必此人定非常人了,否则八卦门的弟子也不会把石像放置在这里,又摆了香烛,当下向那石像拜了再拜,以示自己不忘八卦门弟子之本。他拜完了那石像,这才起身朝山里走去,往前走了一阵,过了祭拜关羽的忠烈岩,忽见山路之上突然出现一个山洞,洞口有数名八卦门弟子守在了那里。王云飞心想:“听那弟子所言,这山中还有三道山门都有八卦门弟子把守,似乎这里就是他们所说的一天门了。”见八卦门弟子往来于一天门的内外,却一切如常,心道:“看来他们对八卦门的弟子并不戒备。”当即打定了主意,准备装扮成八卦门弟子的模样,混入山中。
  山路上时有八卦门弟子走过,王云飞瞧了,不禁心头一喜,准备抓一个人来,与他换了衣衫。他找了处隐秘的地方藏下身来,候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小道童悠然走过,趁着那小道童并无提防,伸手将他掳到了一边。那小道童十五六岁年纪,与王云飞正好相当,乍见王云飞把他抓了,自是吓得坏了,想要挣脱,怎奈王云飞的力道大他数倍,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开。王云飞低声道:“我不会伤你性命,只消得你乖乖地听我话就是了。”那小道童似乎不信,瞪着眼睛瞧这王云飞,王云飞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那小道童这才点了点头。
  王云飞仍不放他,将手扣在那小道童的喉咙处,问道:“听说铁剑门的王夫人早就给送到了八卦门中,你可知道她被藏在了何处?”那小道童连连摇头,道:“白岳山上并没有什么王夫人啊。”王云飞以为他不肯说,道:“你不听我的话,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那小道童依旧是大摇其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王云飞急了,道:“你若不告诉我,小命可难保!”手上微一用力,那小道童忙道:“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不知道。”王云飞道:“沈鸿涛亲口说的,那铁剑门的王夫人已被送入了八卦门中,你既是八卦门的弟子,怎会不知道这些?”那小道童道:“我的确不知道这些。”王云飞想了想,知道这小道童要么是以八卦门弟子的身份之故宁死也不向外人吐露实情,要么就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得道:“那好,就委屈你先待在这里了,我要借你的衣服一用。”出指点了他的穴道,那道童立时昏睡过去。王云飞不敢耽误时间,忙除下那道童的外套,给自己换上。
  他既扮作了道童,又将自己的衣服放到包裹之中藏好并负在背上,便快步来到一天门处,果然守在那里的弟子并不加阻拦,将他放行。王云飞暗暗欣喜。一进一天门,即到了洞天福地,只见崖壁下有许多洞穴,供俸着各路神仙塑像,依次是八仙洞、圆通洞、罗汉洞、雨君洞、文昌洞。那八仙洞里供奉着道家的八仙,圆通洞则供奉着佛教的南海观音菩萨,罗汉洞供奉着真武帝君和十八罗汉,雨君洞供奉着龙王,至于文昌洞则供奉着文曲星君。各真仙洞府中多有摩崖时刻和碑铭,琳琅满目,甚为壮观,而崖壁上“天开神秀”四个大字堪称最为醒目,其气势之不凡,看得王云飞连声赞叹。
  继续前行,王云飞来到了二天门,张目一看,见那山门矗立山头,仿如一道关隘。如此进得门内,放眼望去,却见前头的半山腰间立着小房数十。顺路走去,过了那貌似小亭的三天门后,才发现适才所见的小房原来竟都是客舍,其间还有小道士在忙于收拾,心想:“这里应该就是山中的那个村落了,这些人都在收拾,或许是为这次的英雄大会准备的。”王云飞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不一时见一大殿,那大殿的外形与蓬莱岛的蓬莱阁十分相像。王云飞知道这八卦门原是出自蓬莱岛一脉,建筑风格如此相同,倒也正常。他再往大殿的横额上仔细一看,果见上面写着“蓬莱殿”三字,倒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王云飞正准备乘机去找寻母亲徐菀茹的下落,忽见一个小道急匆匆跑过,直奔蓬莱殿去了。王云飞瞧这小道模样,自必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心想:“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会不会跟我娘有关?”大踏步跟了上去,一到蓬莱殿门口,就听适才那小道汇报道:“师兄,刚刚我们在一天门外巡查时,发现天恩师弟给人点晕在了山间草丛里。”王云飞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不好,他们发现我已经上了山了。”只听殿内另一人问道:“什么?究竟是什么人所为,可有查出?”正是吕清羽的那个姓柴的大弟子。那小道回道:“天恩师弟不识得那人,看来并不是本门弟子。”姓柴的道:“如此来说是有外人闯入了白岳山中?”跟着又道:“不可能,不可能,二师叔他亲自带人守在海天一望亭,绝对不会有人从那里上来。”
  那小道道:“师兄,天恩师弟的衣服都给人除下,看来这人应是混入了本门弟子当中了。”姓柴的惊道:“还有这等事?眼下英雄大会在即,这人却突然混进本门之中,或许是要对我们不利。不行,我得去向师父汇报。”王云飞听这姓柴的话音刚落,即往殿外走出,急忙躲到了一边,免得被他给撞见。
  那姓柴的出了蓬莱殿,快步往山中走去。王云飞心想:“这姓柴的要去向他师父吕清羽汇报,恐怕一会儿整个八卦门都会知道有人扮了道士混进了他们之中,那时候我再要借此机会去找我娘可就难上加难了。”正想立即动身,以抓紧时间去找徐菀茹的下落,哪料他将身一转,忽见蓬莱殿后一个人影晃过,已经往殿后的山上去了。王云飞吃了一惊:“这人功夫不弱,他鬼鬼祟祟的躲在蓬莱殿后,绝对不是八卦门的弟子。”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另有旁人也闯到了山上?”
  他惊魂未定,又想:“这人也赶到八卦门,自是为了我娘而来,不行,我可不能让他先我一步找到我娘。”想到这里,忙快步跟了上去,却见那人自山上远离了蓬莱殿,径往山中行去,过了浮云岭后走出不远,前方突然出现了岔路。那人站在岔道处思量良久,这才选择直行。王云飞心想:“这人果然不是八卦门的弟子。”
  他就这般躲在暗中跟着那人沿山路走向山里,路过了玉虚宫,往山里走了老远,也不知到了何处。其实这白岳山东西绵亘三十多里,南北相距也有十来里地,占地极大,王云飞跟着那人在山中乱走一通,自是寻不得任何线索。眼见日渐西斜,二人依旧一前一后行在山中,忽听有脚步声自身后跟了上来,愈来愈近。王云飞心头一震:“有人来了!”忙停住脚步,躲到路边藏好了身子,回头一望,却见一老者快步赶上,似是在追前头的那人。
  前头那人也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当即驻足等候。王云飞仔细一瞧,原来自己一路跟踪的是个不到五十岁的壮汉,而随后跟来的那老者恰恰是自己当初在陶庄见过的万正新。王云飞心下奇了:“怎么会是他?”他知道这万正新是百侠帮已故万长老的儿子,自己自从继任百侠帮帮主之位后,还未曾与他一会,眼下他也来到了八卦门,实是出乎自己所料。那壮汉见了万正新,道:“瞧这位前辈模样,似乎并不是八卦门的人。”万正新道:“不错,阁下也不是八卦门的人。”
  那壮汉道:“不知这位前辈也来到八卦门,又是所为何事?”万正新道:“阁下为了什么,老夫当然也是为了什么。”那壮汉闻言,不禁怒道:“我认你是位前辈,这才跟你好言相谈,你竟敢乘机占我的便宜!”王云飞又是一愣,他不知万正新的话如何占了他的便宜,更不明白那人为何发怒,却见万正新也满是疑问,道:“老夫何曾占了阁下的便宜?不知阁下你这是怎么了。”那人道:“小女眼下被困八卦门中,我这次来白岳山就是要救她离开这里的,你说你此来的目的与我一样,不正是说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么,这不是占我的便宜又是什么?”王云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万正新话中之意,确实是无心中占了这人的便宜,原也难怪这人生气,但他转而又想:“我听那万长老话中之意,来这里应是跟我娘的事儿有关,怎么这人会在这个时候找他的女儿?莫非这人的女儿真的就在八卦门中?”
  万正新奇道:“那人是你的女儿?”那壮汉道:“当然。”王云飞奇了,怎么自己的娘亲就成了这壮汉的女儿呢?忽然明白过来:“定是万长老误会了,将二人当作了一人。”只听那壮汉续道:“怎么你也见过小女吗?”万正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不可能,怎么这事儿我从未听说过呢?”王云飞知道万正新这时定也是怀疑到其中有些不对,但究竟是什么,自己反却想不明白,闻那壮汉一问,忙答道:“不曾见过,不过听说八卦门是从铁剑门手中将令爱接到了八卦门,今日来此正是要打探一下这其中的情况的。”那壮汉惊道:“什么,抓走小女的是铁剑门的人?”万正新道:“这件事儿早就传遍了江湖,阁下竟难道不知道吗?”那壮汉道:“他并未曾告诉过我这个。”万正新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那壮汉道:“有位来自窦州杨门的兄台告诉我说,小女现在就在白岳山上。”万正新道:“窦州杨门?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看来这里远比老夫想的要有意思多了。”
  那壮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正新道:“没什么。”那壮汉不信,道:“不可能,小女向未出过远门,跟你也绝不会相识,而你却说此来要打听小女的事儿,这不是在撒谎吗?万正新道:“的确,不光是老夫,就是这江湖之上的其他人,怕也不少都未曾与令爱见过一面,不过今番大家争相而来,实是为了令婿,倒也间接跟令爱有些关系。”那壮汉道:“小婿?跟他有什么关系?”忽然便似明白了什么一般,连道:“哦,是了,是了,他们父子也真不让人省心,都混到这步田地了,还到处得罪旁人,也算是活该,如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才不会大老远赶来呢。”
  万正新闻言一惊:“什么,你说他,他还活着?”那壮汉奇了:“谁还活着?难道你是说小婿?他,他出了什么事儿了吗?”万正新奇道:“你自己的女婿已经死了,难道你这个做岳父的会不知道?”那壮汉道:“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死?”万正新道:“这件事儿早就传得天下皆知,老夫岂会骗你?”正眼又瞧了瞧他,低声道:“他该不会是个疯子吧,怎么这些事情竟都毫不知情呢?”
  那壮汉自语道:“女儿啊,女儿,他这一死,你可就守了活寡了!”突然怒目圆睁,问万正新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女婿?”万正新道:“关于令婿之死,历来说法不一,究竟到底是谁所为,眼下也无一个确切的说法。”那壮汉想了想,问道:“你说小女是被铁剑门的人送到了八卦门?”万正新道:“自然如此。”那壮汉道:“定是铁剑门的人干的了,好,等我救出了我的女儿,便去找他们算账!”忽然又道:“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告诉我这些?”万正新道:“老夫恰巧知道,自然不会私自隐瞒了。”那壮汉道:“不对,铁剑门的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了我女婿?”万正新道:“听说令婿他背叛师门,犯了弑师大罪!”
  那壮汉闻言大怒道:“胡说八道,我女婿一身武功皆学自其父,哪里又有什么师父?我看你如此胡言乱语,定是不怀好意了。”万正新听他一说,也是满腹疑云:“什么,他们并非师徒,而是父子?”那壮汉可丝毫不理会他,道:“这你老家伙,初见我时就故意占我便宜,这会儿又编造了如此谎言,原来你是刻意从中挑拨,让我和铁剑门、八卦门等门派生隙,然后你好从中渔利。我险些上了你的大当!”万正新道:“我所说的都是江湖上盛传的,何时又来骗你了?”那壮汉道:“你这老贼,废话少说,吃我一招吧!”说着一掌迎上。
  万正新出拳一劈,使出了“十二手滥缠丝拳法”中的一招,将那壮汉的掌法拦下,道:“你这人倒也好笑,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打我,是以为我万正新好欺负吗?”那壮汉浑没理会,一掌不敌,复来一掌,击向了万正新的面门,万正新出拳一探,又将那壮汉敌退。那壮汉道:“好家伙,果然有些本事,看来我不亮出本家功夫是拿你不得了。”扯开外套,但见他腰间缠了一条软鞭,如此盘了数圈。那壮汉“呵呵”一笑,牵住软鞭的一端只轻轻一抖,就将那软鞭给取了下来。
  王云飞躲在暗中一看,不由得一怔,原来这软鞭有三四丈之长,看样子绝非一般兵刃。万正新也吓了一跳:“软鞭?”想到这壮汉说软鞭功夫乃是他的本家功夫,奇道:“天底下竟有门派以软鞭功夫为本家武功,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那壮汉道:“怎么样,害怕了吧。”万正新道:“老夫活了六十三岁,至今还未见过害怕之人。”那壮汉道:“好,那我就让你尝尝我软鞭的厉害!”挥鞭击向了万正新。
  万正新见那软鞭挥向自己,自知难以硬接,急忙侧身避开,却见那软鞭打在了地上,灰尘力气,一道深痕印在了地面。万正新惊道:“好功夫!”陡见那壮汉抖起长鞭而来,伸手去抓,反被那软鞭打到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这一下打得他手腕生疼,红红的印痕已近发紫,万正新不禁怒了,道:“好啊,你以为老夫会怕你的软鞭吗?”想要动手再上,可是他的“十二手滥缠丝拳法”和“旋风腿法”都不如那软鞭使来称心,自己如何能身隔数丈近他的身呢?那壮汉见他并不出招上前,笑道:“你若有本事,倒可以看看如何应付我的软鞭。”万正新气极,忽听路边草丛中隐隐发出了些声响,问道:“是谁?”
  原来王云飞躲在草丛之中观看二人打斗,哪料他二人只斗了数招,万正新便已无法敌过那壮汉的软鞭,心想:“这人所使的软鞭功夫,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左右冥思,忽然想起自己在南海伏龙岛之时,那姓范的霍夫人就使软鞭,心头一惊:“崇灵岛,难道此人是崇灵岛的?”他不知自己无意之中将那话脱口而出,语声虽小,然却给万正新听了个清清楚楚。那壮汉见万正新看向路边草中,问了句“是谁”,也知道那里有人,忙将软鞭收好,准备击向那里。
  王云飞被人察觉,无奈之下只好现出身来,心想自己这一来非叫万正新识出身份来不可,哪料万正新见他是一个小小道童,却未识出王云飞来,道:“原来是个道童,瞧这装扮,应是八卦门的弟子了。”那壮汉一听王云飞是八卦门弟子,忙道:“是八卦门的弟子?”抢上前两步,问道:“我女儿她被你们关在了什么地方?”王云飞道:“前辈所问,晚辈毫不知情,乞请见谅。”那壮汉道:“不可能,你是八卦门的弟子不是?”王云飞道:“晚辈当然是八卦门的弟子了。”那壮汉道:“我女儿人在你八卦门中,你既是八卦门的弟子,焉有不知的道理?定是你有意不说了。”
  王云飞道:“晚辈确实对此一无所知。”那壮汉道:“小道士,你执意隐瞒,那可怪我不得了,一会儿我这软鞭打下,到底有多痛,你大可以问问他。”说着指了一下万正新。万正新也不以为意,他想凭自己这番武功,尚且无法抵挡这人的软鞭,何况王云飞小小年纪,怕是更会吃苦,他也急于从八卦门弟子口中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当即说道:“小道长,这软鞭的确不同寻常,你若不想吃苦头,就乖乖答了他的问话吧。”王云飞道:“晚辈不知,只好受一下前辈的鞭打之刑了。”
  那壮汉闻言怒道:“臭道士,敬酒不吃吃罚酒?”万正新道:“小道长年纪如此之轻,就想接下这一鞭,看来八卦门的武功的确了得,否则小道长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了。”那壮汉道:“八卦门的武功又算什么?”谓王云飞道:“你不听我的话,可不要后悔!”长鞭挥起,直往王云飞身上打去,“啪”的一声,这软鞭打在了王云飞的身上。王云飞只是身子微颤,脚步却未曾移动。
  王云飞适才见这壮汉长鞭挥下,心想自己若是动手还击,势必会叫万正新给发现自己的身份,如此若传得开去,想要先各大派一步找到娘亲徐菀茹可就难上加难了,故而只好接下这一鞭。不过他体内的“阴阳二气”雄浑有力,早已护住了身子,倒也并未受伤。万正新和那壮汉见状,无不震惊。那壮汉道:“臭道士,内功果然不弱啊,竟敢接下我这一鞭!”万正新道:“一个小小道士,内功尚且如此,都说八卦门的内功是天下玄门正宗之首,看来所言不虚。”
  那壮汉道:“我刚刚怕伤了这小道,故而只用了五成功力而已。”谓王云飞道:“臭道士,你难道还不肯说吗?”王云飞也不答话,心想:“你要打我,那便来打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还手的。不过幸好我体内有‘阴阳二气’护体,你怕也未必会伤了我。”依旧不语。那壮汉怒极,道:“臭道士,你这是找死!”长鞭劈下,正朝王云飞脑门而来。
  眼见这一鞭将要打中,忽见那软鞭在空中悬了一旋,已落到旁处去了。那壮汉所使长鞭从未遇到此等情况,不免惊道:“是谁在暗中搞鬼?”万正新也满脸惊愕:“这,这……这是八卦门的‘扭转乾坤’?”果听一人道:“不错,这正是本门的‘扭转乾坤’。”一个人影一晃,已经纵到了王云飞身前站好。王云飞见这人六十余岁年纪,华发白须,甚是慈祥,谓王云飞道:“本门纵然门规森严,也不能就这般任由旁人欺辱,该还手的时候也是要还手的,否则给人要了性命,岂不冤枉?”王云飞一躬身,回了句:“是。”他不知这人姓甚名谁,想着八卦门中除了大师兄傅天泓和二师兄柳陌昌外,再无大过自己之人,自己眼下未免暴露身份,只好先应了。
  老者说完,转向了万正新和那壮汉,问道:“二位都非我八卦门弟子,当此之时潜入白岳山中,怕也别有居心了?”万正新适才见这老者使出了“扭转乾坤”的不世神功,自知这门功夫了得,自己绝非敌手,当即歉然施礼道:“尊驾武功高强,实在令老夫佩服,不知怎生称呼?”那老者一怔,随即反问道:“你不是中原武林中人?”那万正新道:“尊驾误会了,我家也是中原武林世家,不过到了我这辈一直隐居度日,如此而已。”那老者道:“原来是隐士,难怪,难怪。”话音一转:“老夫也知道你们此来白岳山的缘由,不过明日才是英雄大会的正日,还请两位就此离去,明日再来赴会不迟。”
  万正新这时急于抽身离开,他知道眼前这老者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其对手不说,要是真的惊动了八卦门的其他弟子,以少敌多,自己更无胜算,听这老者要他们离去却并不追究擅入山门之罪,当即喜道:“是。”转身离去。那壮汉却兀自不动,老者问道:“怎的,你不想走吗?”那壮汉道:“你们扣了我女儿,今日若不放她,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那老者一捋胡须,笑道:“你难道还想用这软鞭跟我过招?老夫刚刚已经说了,明日才是英雄大会的正日,你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明日再来,我们绝对以礼相待,可是非要今日就来惹事,我八卦门也不是好惹的。”那壮汉听他话中显是有警告之意,想想自己确实无法靠软鞭打得过他,只好说道:“好,那我就明日再来,届时你们要是不把我女儿完好无损得还给我,我要你们八卦门不得安宁!”扬长而去。
  那老者见二人远去,知道他们定又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去了,这才舒了口气。他回头看看王云飞,道:“你方才吃了一鞭,定是受伤了吧?”王云飞想要说自己并未受伤,那料那老者不让他说话,又道:“这样吧,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伤势。”走在前头,朝山下而去,王云飞只好跟在了他的后面。
  二人向山外走出老远,返回到了玉虚宫前,见吕清羽和他那姓柴的大弟子候在宫门口处,王云飞心中惊道:“他们定是要来汇报有人潜入山中的事儿了。”却听那吕清羽先道:“师叔这是去了哪里,弟子有要事禀告,可叫弟子好找。”王云飞一惊:“‘师叔’?莫非这位老者就是我的二师兄吗?”那老者正是柳陌昌。他回道:“我去了趟天柱峰。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吕清羽道:“二师弟来报,说是铁剑门的潘大侠来了。”柳陌昌道:“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是你跟他约的吗?”吕清羽道:“弟子并不曾约他。”柳陌昌奇了:“既是这样,未免被其他门派发觉,我们还是不要见的为好。”
  吕清羽道:“可是听二师弟的弟子说,潘大侠这次自称有急事,非要面禀师父。”柳陌昌道:“你师父他正在闭关,见不得旁人。”吕清羽问道:“师叔,请恕弟子多嘴,眼下英雄大会在即,师父他老人家昨天还在张罗着英雄大会的事儿,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要闭关啊?”柳陌昌道:“这件事儿你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与门中其他弟子说及,你们也不许多说多问。”吕清羽知道师父有如此命令,自必此事干系重大,当即应了。
  王云飞也是满心疑问:“师兄这时候闭关,倒是太过巧合了,他武功高强,难道会担心明日不敌群雄而突然闭关修炼武功吗?”却听柳陌昌又问:“潘胤祥可有说过有什么急事?”吕清羽道:“倒是不曾说过。”柳陌昌想了想,道:“清羽,你是否把你师父的话原话带给了林掌门、慧广大师和云游子道长?”吕清羽道:“弟子都原话带到了。”柳陌昌道:“按理说,这个时候铁剑门的弟子应当不会突然来找你师父才对。”吕清羽道:“是啊师叔,弟子也是觉得其中之事太过奇怪,许是铁剑门那边又生了什么变故,潘大侠这才会突然赶来。他是林掌门的大弟子,今番亲来,足见林掌门对此事的重视。”那柳陌昌捋着胡须,反复思量之后,终于谓那姓柴的道:“博达,你去趟海天一望亭,告诉你二师叔,就说是我让他放潘胤祥进山的,然后由你引着潘胤祥来这玉虚宫见我。”那柴博达应道:“是,弟子遵命。”转身离去。
  柳陌昌与吕清羽齐进入玉虚宫等候,王云飞则侯立在宫门口,等了大半天,眼见天色已黑,却见那柴博达引着潘胤祥匆匆而来。王云飞不敢抬头,因为数月前在相州,他还曾与潘胤祥有过一面之缘,这会儿若是被他瞧出身份,可就更加难以解释了,好在那潘胤祥并未留意站在门口的他,快步进入了玉虚宫中。潘胤祥一见柳陌昌和吕清羽,先施一礼,却并未说话。吕清羽道:“我向林掌门已经传达了家师的话,潘大侠今番急来,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潘胤祥道:“确有急事,师父叫我无论如何也要面见傅掌门,亲自向他老人家汇报。”柳陌昌奇道:“哦?到底是什么急事,非要跟掌门师兄汇报不可,难道就不能跟我说说吗?”潘胤祥道:“师父吩咐,晚辈不敢不从。”柳陌昌道:“潘贤侄,你定要见掌门师兄,怕是不太可能啊。”潘胤祥奇道:“傅掌门难道是有什么要事抽不开身吗?”柳陌昌道:“你说得不错,掌门师兄的确身有要事,抽不开身来见你。”潘胤祥道:“那可如何是好?师父吩咐,必须亲自向傅掌门汇报才行。”转而问柳陌昌道:“不知傅掌门人在何处,不如晚辈亲自去找他。”
  柳陌昌道:“潘贤侄,掌门师兄不便见客,否则也不会叫老夫在这里等你了。”那潘胤祥想了再三,道:“此事万分着急,晚辈如若这般回去,实在是没法跟师父交代啊。”吕清羽问道:“潘大侠打算怎样?”潘胤祥道:“我这次如见不到傅掌门,总得给师父个好的解释,要不师父定要见罪于我的。”柳陌昌道:“那就请潘贤侄回去转告林掌门,就说掌门师兄他已去了九华山,明日一早才能返回白岳山,如此解释可还妥当?”潘胤祥想了想,道:“是是,晚辈这样回去就好办得多了。”
  吕清羽问道:“潘大侠,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师父说,现下可以跟我师叔说了吧?”那潘胤祥道:“当然,当然。”只是答允,却并不说出具体内容。柳陌昌问道:“潘贤侄可还有什么顾虑的?”潘胤祥道:“我师父说,这事儿关系重大,只可告诉傅掌门一人。眼下傅掌门人不在八卦门中,晚辈也只可说与前辈一人听。”柳陌昌奇道:“前辈?”潘胤祥道:“是。”柳陌昌想了想,谓吕清羽和柴博达道:“你们可以先退下了。”吕清羽不肯:“师叔,弟子……”柳陌昌道:“潘大侠不是已经说了嘛,林掌门这次要转达的事儿不能叫旁人听到,你们都先离开玉虚宫吧。”吕清羽无奈,只好带着柴博达退下。
  王云飞见吕清羽师徒二人退出玉虚宫,忙掩好了宫门,藏在宫门口透过门缝往里望去,仔细观察里面柳陌昌和潘胤祥二人,只听柳陌昌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了,你可以告诉老夫了吧?”潘胤祥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信封,道:“这是家师叫晚辈亲自交给傅掌门的。”柳陌昌道:“既是一封信,你大可以叫老夫转交给掌门师兄,何苦绕了这么些弯路。”上前两步,接过那信封,忽见潘胤祥双手变掌,朝自己胸口推出。他慌忙之中气运于胸,接住了潘胤祥的那掌。
  这一下实是变起不意,连躲在门外的王云飞都大吃了一惊。却见潘胤祥被柳陌昌运气一顶,后退了两步。潘胤祥道:“八卦门的武功果然了得,看来所传不虚。”柳陌昌道:“哼,你并不是铁剑门的弟子,你到底是谁?”王云飞一惊:“他不是潘师伯?”心想铁剑门与八卦门向来交好,这人看着虽与潘胤祥一般模样,但所作所为确也不该是铁剑门弟子。那人道:“你早就发现我的破绽了,是以会有所提防,可是我不明白,我的样貌声音,无一不和潘胤祥相同,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让你给瞧出来了?”
  柳陌昌道:“你难道不知道八卦门和铁剑门的关系?”那人道:“那又怎么样?”柳陌昌道:“真正的潘胤祥从不会称呼我为‘前辈’,而是称呼我为‘师伯’的。”那人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自己安排妥当,疏不料却会百密一疏。”柳陌昌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今番来我八卦门中又是为了什么?”那人冷冷一笑,道:“我想看看傅天泓伤得如何。”柳陌昌惊道:“什么?你知道我师兄受了伤,莫非伤他的人是你?”然后又道:“不对不对,你的这点儿功夫怎会伤了我师兄?”
  王云飞听他二人谈及傅天泓也受了伤,心想:“难怪师兄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闭关,竟原来是被人所伤,也不知可有大碍。”只听那人道:“不错,你说得不错,伤傅天泓的自然不会是我,我也确实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我今天上山,却确定了他的确伤得不轻,否则也不会对我都避而不见。”柳陌昌道:“听你话中之意,伤我师兄之人是你的同党了。”那人只“哈哈”一笑,也不置可否。
  柳陌昌见他并不答话,道:“你今日闯我八卦门,又意图伤我,如今被我发觉、事情败露,今晚你休想逃出这里!”说着将那人拦住。那人却满不在乎,柳陌昌问道:“你难道不怕吗?”那人道:“早就听说八卦门傅掌门和柳二侠武功高强,这‘扭转乾坤’的功夫几乎鲜有敌手,我若是犯在了你的手里,自然是打不过你的。”柳陌昌道:“算你识相!”那人道:“不过柳二侠也不要言之过早,我们能伤得了傅掌门,自然也不会怕你。”柳陌昌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道:“你看看自己的右手手掌就知道了。”柳陌昌慌忙之间丢掉了手中的信封,一看手心,只见掌中劳宫穴处隐隐有一团黑气,道:“这信封上喂了剧毒?”
  那人道:“不错,此毒乃是‘青蛇三老’秘制,中毒之时并不会被察觉,但是只要是一动真气,毒气就会开始四散,那时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了。”柳陌昌道:“什么,‘青蛇三老’?南海青蛇派可是邪魔外道,你竟跟‘青蛇三老’勾结?”那人道:“柳二侠,话也不可这么说。”见柳陌昌看着自己的手心,又道:“你自己最好想清楚,要么就自断这右手,要么就永远别想再动用真气了。”柳陌昌闻他所言,心中思虑万千,眼下自己中了这毒,形同废人,自然无法阻止得住这人,可是让他如此走出玉虚宫去,又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他所害。
  王云飞适才听那人说那毒药是“青蛇三老”所制,心想:“‘青蛇三老’与杨子玉一道同效力在辽国秦晋国王耶律淳麾下,这人能从他们三个那里弄来毒药,借以施在二师兄的身上,自然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了。”想到他们是同伙儿,又想:“师兄被这人的同伙所伤,难道是杨子玉所为?”却听柳陌昌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与我八卦门为敌?难道也是为了铁剑门的五宝吗?”那人道:“铁剑门的五宝之中又无宝藏,我为了它做什么?”柳陌昌道:“你既不是为了这个,又想要怎样?”那人道:“我想要如何,你还不配知道。总之你们八卦门两大高手俱受重伤,明日怕是不能与我们为敌了。”
  柳陌昌站在原地,道:“原来你想要在英雄大会上捣乱?”那人道:“这事儿只怕你已经管不得了。”柳陌昌道:“不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的奸计得逞!”疾速冲向那人,怎奈他不敢使出内力,反被那人一掌掀翻在地,霎时之间口吐鲜血不止。那人道:“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你若是再跟我动手,自必性命难保。”柳陌昌道:“性命有没有,又算得什么,总不能叫奸人横行吧!”起身朝那人再去一掌。那人惊道:“你不想活了,竟敢催动内力?”柳陌昌这一掌将那人打开,看看手心,那团黑气已经开始向外蔓延开去。他道:“我就是死,也不能叫你逃了!”再出一招,却忽然晃着身子栽倒了下去。
  王云飞见柳陌昌情状,心下更是焦急,却听那人道:“这毒是‘青蛇三老’的,眼下你体内的毒已然扩散,谁都救不了你了。”快步往门口走去。王云飞躲在门口,心想:“二师兄宁可性命不要,也要留住这人,我也绝不能让他逃了。”待得那人将要开门之际,一臂探入,惊得那人忙向后避开。那人见王云飞冲入其内,以为他只是个八卦门的小道士,全没放在心上,道:“你要是想活命的话,乖乖给我让开!”王云飞拦在门口,凌空出指点了柳陌昌身上的数处大穴,问那人道:“‘玉面书生’杨子玉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人见王云飞凌空点人穴道的功夫,惊道:“八卦门果然高手云集,一个小小道士,就有这等高深的功夫。”王云飞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人仍不答话,指着地上的柳陌昌问道:“你的武功比他如何?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儿,给我让开!”王云飞见他不答,反而威胁自己,朝柳陌昌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瘫坐在地上,虽得自己用“金光指”封住了身上的重要穴道,然“青蛇三老”向是用毒高手,如此亦非长久之计,看来唯有快速制服这人再设法为柳陌昌解毒,道:“你得罪我八卦门,那便休想离开这里。”斜手一砍,一招“幻影刀”去了。
  那人见王云飞进攻,忙出掌一格,不料自己反而中招,只觉得右手掌上似被烈火烧灼了一般,立时就留下了一道伤疤。那人看了一眼伤疤,道:“八卦门竟有这等功夫,是我轻敌了,今日就先留你一条小命!”自度不是王云飞的敌手,又见自己无法从正门离开,就破窗而出,已然无了踪影。王云飞本有心追出去看看,却听柳陌昌说道:“穷寇莫追!”王云飞忙退了回来,奔到柳陌昌身前,见他额头汗珠如豆粒般大,左手牢牢按住右手手腕。
  王云飞解下包裹,取出了自己从赵承乾那里夺来的那粒药丸,道:“先把这药服了。”送到了柳陌昌嘴边。柳陌昌以为自己眼前的这小道太过年轻不识世事,摇摇头道:“青蛇派的毒非是一般药丸可解,这药你且收了吧。”王云飞见他不吃,道:“这药丸是我从‘青蛇三老’那里夺来的,可解百毒。”柳陌昌闻言一震,心想:“‘青蛇三老’何许人也,你这小道士年纪轻轻,就能从他们手中夺来这可解百毒的药?”满脸地不信,想起他白日被人用软鞭抽打的模样,适才又用一招击退那人,看了看他的样貌,说道:“你,你不是本门弟子?”
  柳陌昌说完这话,又突然疑惑起来:“不对,你刚刚所使的那招,怎么跟本门武功的残本‘幻影刀’那么相似?这……你到底是什么人?”王云飞道:“我也是八卦门的弟子。”柳陌昌不信,伸手搭在了他的脉上,只觉他体内确有两股真气,似是修习了八卦门的武功,不过脉搏跳动之有力,怕是无人可及了,不由得暗暗赞道:“天下竟有内功如此深厚之人,只怕先师在世,也不及万一。”说道:“你,你是本门弟子,怎么我却从未见过你?”忽然惊道:“啊,对了,你是无极门的人!”王云飞连道:“我并不是无极门的弟子。”柳陌昌道:“不可能,普天之下只有无极门才会使本门功夫。你这药……”叹了口气,续道:“我已身中剧毒,你再拿这药害我,岂不多此一举吗?”
  王云飞忙道:“我,我,我真的是八卦门弟子,也绝无加害之意。”柳陌昌道:“我将死之人,又用这个做什么?”作势要丢掉那药,王云飞忙止住道:“二师兄,这真的是解药?”柳陌昌闻言一怔:“什么?二师兄?你叫谁二师兄?”王云飞情急之下叫出了“二师兄”来,这会儿又给柳陌昌逼问,当真不知如何收场才好。柳陌昌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王云飞想了想,自度不把事情说明白,柳陌昌是绝不会吃下这解药,只得道:“好吧,事到如今我就把事实都说了吧。不瞒师兄,先师便是八卦门前任掌门,江湖绰号‘袖里乾坤’。”
  柳陌昌又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云飞又把话说了一遍。柳陌昌道:“不可能,先师在当年的永乐城一战中失踪不见,倘若还能活命,断不会不返回八卦门的。”王云飞道:“这其中的事儿二师兄可能并不知情,其实师父他老人家并未离世,而是自此隐居到了海外。”说着将程柯星如何隐居蓬莱岛、如何跻身“海外五圣”的事儿都一一说了。柳陌昌兀自不信,道:“这不可能。”王云飞道:“师父临终前命我返回八卦门,说是将这物事交于二位师兄,再使出几招八卦门的武功,便可证明我的话并无虚言。”将包裹之中程柯星留下的那条衣袖取出,递到了柳陌昌手中,又道:“我刚刚使出的‘金光指’,和‘幻影刀’都是本门绝技,倘若二师兄仍有怀疑的话,我还可将‘梯云纵’、‘八卦乾坤腿’、‘狂龙啸’、‘伏魔功’等一一使来。”
  那柳陌昌这时接过了衣袖,已经与自己的比照了一番,确实是大了不少,又摸了摸袖口,比之寻常物料确实又厚又硬,道:“这的确是师父是遗物。”心下想着:“无极门的人也会使本门武功,他们能叫出这些武功的名字原也不足为奇,只是能拿出师父遗物的,怕也没有旁人可以为之了。”道:“这个倒也不必麻烦了,你知道本门那么多绝技,看来所言不虚,确实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王云飞听他此言,喜得当即跪倒在地,连叫师兄。柳陌昌道:“小师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跟着咳了起来。王云飞急道:“二师兄,这解药你快些服下,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柳陌昌这才相信他的话,依言将那解药服下。
  王云飞见柳陌昌服下药丸之后,全神看着自己的右掌,但见那团黑气果真慢慢消去,心头大喜,道:“这药果然神奇,可见确是‘青蛇三老’之物。对了,小师弟,那‘青蛇三老’久居南海青蛇岛,你怎会跟他们打过交道?”王云飞道:“这事儿需得从师父与‘海外五圣’中的其他四位前辈比武开始说起了。”将程柯星与甄伯坤、秦丙阳、童鹤仙、惠初和尚相约比武之事说了,又把程柯星练功走火入魔、自己代师参加比武、杨子玉偷袭五圣的事儿也说了。柳陌昌听说是杨子玉杀死了五圣,惊道:“杨子玉?师弟你方才问那人跟‘玉面书生’杨子玉是什么关系,这杨子玉不是早就被毒龙教冯昊天所杀了吗?”王云飞道:“二师兄有所不知,这狗贼根本就没有死,他瞒过了天下人,早就改投在了辽国秦晋国王耶律淳之下。”
  柳陌昌惊道:“这,这不可能啊,十八年前我们各大派围攻清云峰,可是找到了那杨子玉的尸体的。”王云飞道:“都是那杨子玉太过狡诈,师兄被他欺瞒也不足为奇。据他自己所说,你们看到的他的尸体并不是他,他当时就悬在崖头,大家自然找不到他了。”柳陌昌道:“原来是这样。”王云飞道:“这狗贼做的坏事远不止如此,丐帮龙帮主等人其实也都死于他手上。”柳陌昌大惊道:“是他所为?”王云飞点头道:“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的,断无虚假。”柳陌昌道:“世人都说这事儿是铁剑门‘逍遥剑’王贤侄所为,我和师兄都深知王贤侄的为人,知道这和他绝无关系,看来我们想的都是对的。”
  王云飞听柳陌昌这般一说,心头不住感激,却听柳陌昌又问道:“那师父他们偷袭重伤之后又是如何呢?”王云飞道:“师父和四位前辈重伤不治,皆已仙逝,临终前师父叫我返回八卦门与大家相认,并转告一件要事。”柳陌昌道:“这事儿暂且不急,等你和掌门师兄相认后再说不迟。”王云飞应道:“是。”又把甄伯坤托付自己之事都说了。柳陌昌道:“我当年在清云峰下见过这‘龙功九式’的神功,的确了得,师弟你竟也学会了这门功夫,真是难得的际遇啊。”王云飞应了声,这才讲自己如何离岛去南海伏龙岛及在岛上所发生的事儿。柳陌昌道:“师弟你身兼本门全部武学,又学会了南海派的‘龙功九式’,那‘青蛇三老’自然不是你的敌手,看来我八卦门明日的英雄大会又多了一位强援啊。”
  王云飞道:“我这次回来,正巧赶在英雄大会之期,也算是为了此事而来。”柳陌昌道:“如此可就太好了,我与师兄两个都受了重伤,你的那些师侄武功虽然还说得过去,但是终究难敌各大派的高手,至于那些徒孙,与你年纪相仿却远不如你,他们功夫平平,恐怕未必会帮上什么大忙,明日之事可能要全拖赖师弟你了。”王云飞道:“二师兄放心,师门有难,我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柳陌昌笑了笑,忽然问道:“师弟,你说刚才那人真的就是杨子玉吗?”
  王云飞道:“不,此人绝不是杨子玉,杨子玉早就学会了毒龙教的‘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功夫远高于此人。”柳陌昌奇了:“那这人到底会是谁呢?”王云飞道:“此人易容而来,样貌和身形都与真人无异,世上能有这等手法的,怕也就只有一人了。”柳陌昌道:“师弟你是说此人就是‘八面鬼’于通?”王云飞道:“确实该是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柳陌昌道:“这于通乃是漠北百怪帮的弟子,难道是……”忽然如似恍然大悟一般:“对了,师弟,日前百怪帮长老凌万忠派人来山上送信,竟然说有人会乘英雄大会之际图谋不轨之事,将对天下英雄不利,今番来看,他们百怪帮送信混淆视听在先,又派人潜入山中偷袭我和师兄在后,这欲乘英雄大会之际图谋不轨之事,继而对天下英雄不利的,怕就只能是他们百怪帮了。”
  王云飞道:“师兄你误会了,那‘八面鬼’于通早就被杨子玉、‘青蛇三老’等人害死,试问他又怎会易容来打伤二师兄你呢?”柳陌昌并不相信,问道:“于通被人害死了?”王云飞点头道:“确实如此。”柳陌昌见王云飞笃定的神情,反而起了疑心:“师弟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八面鬼’于通?又怎会知道他已经死了,还是死在了杨子玉和‘青蛇三老’手上?”这一连几问,王云飞已知他的用意。王云飞道:“二师兄请恕罪,有件事儿我未得掌门师兄允准,就擅自做主应了下来。”柳陌昌问道:“是什么事儿?”王云飞道:“其实,我已在漠北白龙岭接任了百侠帮第五代帮主之位。”
  柳陌昌闻言,霍的站起,说道:“什么?你做了百怪帮的帮主?”踱步听王云飞解释道:“二师兄,百侠帮弟子侠义为先,深得师弟钦佩,当时他们遭遇大难,如果我不接任这帮主之位的话,百侠帮必遭覆灭。”柳陌昌道:“百怪帮的人到底如何,天下英雄自有公论,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残害无辜之人的时候,你就没有听说过吗?”王云飞道:“百侠帮正是因为没有帮主统领,这才混乱数十年,帮中各系争夺厮杀不断,自我接任帮主之后,帮中弟子人人遵守帮规,再不敢胡作非为,如此岂不于武林同道有益?”
  柳陌昌闻听此言,默然良久,忽然转变了语气,道:“这件事儿该当如何,等你见了掌门师兄再跟他解释吧。”问道:“你既是百怪帮的帮主,那么凌万忠派人送拜帖一事,你定也知情了?”王云飞道:“是我吩咐他们这么做的。”柳陌昌道:“那你这次返回八卦门中,到底有什么打算?”王云飞道:“二师兄,凌长老信中所说的都是实情,杨子玉已盗取了窦州杨门的‘木易令’,现在更是早同‘青蛇三老’等人护送辽国使者耶律大石南下于此,正是为了明日的英雄大会而来。”柳陌昌奇道:“‘木易令’?就是那个近年来江湖上突然传出的‘只认木易令,不论杨家人’的‘木易令’吗?”
  王云飞道:“正是。这‘木易令’是窦州杨门的至宝,杨子玉设计将它盗来,此次又一举南下,便是要用此令号令天下群雄为他们所用。”柳陌昌道:“我也听说过,‘放眼当今武林,半数英雄皆出窦州杨门’,这话倒也不假。只是那杨子玉已经投靠了辽国,‘青蛇三老’又都为江湖群雄所不齿,这‘木易令’虽在他们手上,确也未必管用。”王云飞道:“二师兄难道忘了‘青蛇三老’的拿手功夫了吗?他们用毒手段高超莫测,只怕届时防不胜防。”柳陌昌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让我很是不解,‘青蛇三老’向不涉足中原武林,怎会突然之间来到这里呢?”王云飞道:“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柳陌昌道:“所以师弟你这次带着百怪帮弟子齐来,是要跟杨子玉他们为敌了?”王云飞道:“正是,这些奸贼带领辽兵将我们围困在了白龙岭上,险些困死我们不说,我帮中弟子就有几个死在了他们手上。何况这杨子玉曾经杀了不少人嫁祸给旁人,这次又要对中原武林不利,我百侠帮素以‘侠’字为宗旨,定要与他们周旋一番,不能叫他们如愿害人。”柳陌昌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王云飞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怎敢让手下欺骗师门呢?”柳陌昌点点头道:“那好吧。”
  他话音刚落,忽听得“当”的一声,清脆的钟声自山谷中传开,跟着远远的又传来一声,两声……愈传愈远。王云飞奇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柳陌昌道:“钟声自山中向外传,是掌门人召集我们。”王云飞道:“掌门不是受了伤正在闭关的吗?”柳陌昌道:“师兄他功力深厚,许是已经伤愈了吧。”谓王云飞道:“走吧,师弟,我们一起去见师兄,他若知道当年师父并没有死,反而收了你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关门弟子,定也会十分高兴的。”王云飞道:“二师兄,我的身份还不能跟掌门师兄说。”柳陌昌奇了:“为什么不能?”王云飞喃道:“这,这……”柳陌昌道:“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跟师兄讲,师兄定会帮你的。”
  王云飞谢了句,想了想,才道:“二师兄可知我的名姓?”柳陌昌恍然大悟:“哎呦,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还未知小师弟该当怎生称呼。”王云飞道:“我叫王云飞。”柳陌昌奇道:“‘王云飞’?怎么这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铁剑门王利锋王贤侄的公子也叫王云飞,和你同名。”王云飞道:“不,二师兄,其实先父就是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四侠。”
  柳陌昌吓了一跳:“你,你就是,你就是当年师兄亲去铁剑门给你传授‘玄元功’的那个‘飞儿?’”王云飞道:“正是。”柳陌昌又惊又喜,道:“想不到你还活着,听说当年你被无极门的人抓走,后来又给百怪帮的弟子掳去,竟然还完好地活着。”王云飞道:“这一切也都是机缘巧合,如不是被百侠帮弟子掳去,我也不会见到恩师,今日更不会跟师兄你见面。”柳陌昌道:“是啊。对了飞儿,你今日回来,可是为了你娘王夫人?”王云飞道:“是的,那些人都是杨子玉所杀,铁剑门五宝之中亦没有什么宝藏,天下英雄凭什么要为难我娘?不瞒二师兄,我这次带着本帮弟子回来,除了要戳穿杨子玉等人的阴谋、将真相公诸于世外,还要想法救出我娘。”
  柳陌昌顿觉为难。王云飞问道:“二师兄,你怎么了?”柳陌昌道:“飞儿你不知当今的形势,以天华帮、衡山派、江陵恒远镖局和河北唐家堡为首的不少门派言之凿凿地声称是你爹杀了人,又不相信你爹确实已死,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娘抓去,说是引你爹现身。我与掌门师兄同铁剑门、少林派、华山派秘密计议,要设法解决此事,不料你又说此事牵扯到了辽人、杨子玉和青蛇派等,其中关系着实复杂,非是你想得那般简单。”王云飞道:“我也知道其中的情形,所以不敢麻烦师门,只求二师兄不要将我的事儿说给掌门师兄,我明日自有方法处置。”
  那柳陌昌见王云飞乞求自己替他暂时保密,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八卦门的弟子,明日无论如何不可胡作非为,万事需得三思而行。”王云飞道:“二师兄这是答应了?太好了,二师兄放心,我明日绝对会从大局出发的。”柳陌昌道:“师父肯收你为徒,甄老前辈又肯将‘龙功九式’传授于你,自然都是信得过你的人品的,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你手下那些弟子都是邪魔外道,明日居然也要上山参加英雄大会,我担心会生变故。”王云飞道:“二师兄放心,这个我早就嘱咐了他们,明日他们绝不会跟各派英雄有所冲突的。”柳陌昌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云飞见柳陌昌答允,心中十分欣喜,心想这样一来柳陌昌便会安排他混入八卦门弟子当中,可省却了自己不少的麻烦。柳陌昌又道:“师兄叫我们前去会合,你就跟着我,随我一同前去吧。”王云飞道:“多些二师兄。”将程柯星的衣袖收好,扶着柳陌昌离了玉虚宫,向山中走去。其时天已大黑,二人行了老远,终于到了一间殿前,这才快步而入。王云飞一入大殿,见殿内共有一十三人,居中正坐的老者恰是自己少时见过的傅天泓,两侧分列诸名弟子。傅天泓一见柳陌昌由人搀扶而入,忙问道:“师弟你不是在玉虚宫会见铁剑门的‘君子剑’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柳陌昌被王云飞扶着入座,说道:“师兄,说来惭愧,那人不过是易容成了潘胤祥的模样罢了,并非本人。他乘机将我打伤,然后就逃走了。”傅天泓和众弟子一听,也都吃了一惊。柳陌昌反问道:“师兄,你的伤势怎么样?”傅天泓叹了口气,道:“我用尽全力,也不过可保性命无虞而已,至于这伤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期内痊愈的。”吕清羽一听这话,忙问道:“师父、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你们都先后受伤了?”傅天泓道:“想来是真有人要乘机对天下英雄不利,如今我与师弟接连受伤,怕只是那人计谋的第一步啊。”
  吕清羽道:“究竟是谁伤了师父?”傅天泓道:“这个为师也不知道,此人武功毒辣,似乎并不是出自名门正派。”曹元舟道:“不可能啊,弟子守在海天一望亭,片刻不曾懈怠,按理说不应有人闯上来才对啊。”吕清羽道:“二师弟,今天就有人闯入了山中,还打昏了本门弟子天恩,除下了他的外套,说不定现在就混在本门之中。”曹元舟道:“怎么会这样?”向傅天泓叩头道:“师父,弟子没能守住山门,致使有人闯了上来,伤了师父师叔,请师父师叔降罪责罚!”
  柳陌昌道:“元舟啊,这个也怪不得你,你先起来吧。”曹元舟兀自不肯。柳陌昌道:“其实今日上得山来的还有旁人,我与他们虽未交手,但是却露了一手‘扭转乾坤’的功夫,这两人见了之后都主动离开了山上,说是明日会来。元舟,他们走的都不是海天一望亭,而是用轻功自山崖上山,算不得你的失职,快快起来吧。”曹元舟抬头看了看傅天泓,傅天泓道:“你师叔说得在理,这事儿的确与你无关,起来吧。”曹元舟谢了再谢,这才起身站好。
  吕清羽又问道:“师父,师叔是被人假扮成铁剑门潘大侠的模样偷袭所伤,不知您是如何被伤得的?”傅天泓道:“昨晚我与你师叔在毓秀亭中商量英雄大会的安排,突然发现有人闯入了白岳山。”柳陌昌道:“不错,这人武功高强,我用‘梯云纵’的轻功都没能追得上他,可见不是一般人物。”一个中年弟子问道:“莫非掌门师伯是被此人所伤?”傅天泓道:“正是。”那中年弟子道:“普天之下靠单打独斗能伤得了掌门师伯的,怕是没有谁人了。”傅天泓道:“都怪我大意了,这才中了他一掌。”
  沈鸿涛道:“以师父的功力,即便是中了常人一掌,也不至于受伤才对,何况适才听师父所说,他这次伤得极重,还险些有性命之忧。”傅天泓道:“非是为师狂妄,鸿涛这话确也不假,只可惜这人掌中带毒,我也是防不胜防啊。”吕清羽道:“是毒掌?”傅天泓道:“是的,这人出招狠辣,所使的武功也像极了昔年毒龙教的‘五毒神掌’,要不是深夜之中无法看清,我也不会识不出来。”王云飞和柳陌昌皆想:“‘五毒神掌’?难道真的是杨子玉打伤了师兄?”却听吕清羽道:“毒龙教早在十八年前就已覆灭,怎么还会有人会使这门功夫?”傅天泓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之处。”
  柳陌昌道:“师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傅天泓问道:“是什么可能?”柳陌昌道:“除非当年毒龙教中有漏网之鱼。”傅天泓道:“不可能,清云峰只一条山路被我们守住,山顶又无旁人,怎会有人逃脱?”柳陌昌道:“或许有人藏了起来,我们并未发觉。”傅天泓道:“不会的,我们那么多人上山,要是有人仍能藏得住,岂不是我们太过无能了。”他说完这话,柳陌昌也不好再接,只好听他又说道:“对了,这人虽然使的武功和毒龙教的功夫相似,但他却像是在隐瞒自己的本家功夫,我瞧……”言及此处,却忽然住口不提了。
  曹元舟问道:“师父,此人的本家功夫到底像是哪家的?”傅天泓道:“为师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不敢就这么断定,我瞧那人使的武功像是天华帮的‘排山掌’。”王云飞和柳陌昌均想:“这人的本家功夫是‘排山掌’,可见就是杨子玉无疑了。”柳陌昌不由自主地斜眼看了看王云飞,想着他确实所言不虚。沈鸿涛道:“天华帮上下以杨帮主武功最为了得,但他武功平平,并不是师父您的对手。”傅天泓道:“鸿涛,此事事关杨帮主的声誉,你若无凭无据,切不可在外人面前多言。”沈鸿涛道:“是,弟子谨遵恩师教诲。”
  曹元舟道:“师父,弟子以为师弟的话不无道理。”傅天泓奇道:“元舟,你怎么也会这般说?”曹元舟道:“师父有所不知,今晨弟子在海天一望亭碰见了前来拜山的天华帮弟子裘陌白。”柳陌昌问那中年弟子道:“宏儿,你不是早就奉命去休宁知会各派一声了嘛,怎么这裘陌白仍会突然来这里拜山?”那中年弟子道:“弟子确实奉了掌门师伯之命,于日前走访了各派,已将掌门师伯和师父的决定告知了各派掌门。”曹元舟道:“魏师弟办事向来稳妥,这个绝不会有差。师父,师叔,那裘陌白偏偏这个时候前来拜山,或许是来打探师父您的伤势。”傅天泓沉吟半晌,道:“那他可有说过些什么?”曹元舟道:“裘陌白只说他奉了杨帮主之命,前来拜会师父您,如果见不到您老人家就无法回去复命。师父曾吩咐过弟子,无论何人均不许放行,是以弟子将他给拦了回去。”
  王云飞心想:“见不到师兄就无法回去复命,这话跟那个冒充潘师伯的人一般无二,可是杨子玉在世的消息,现下在中原武林并不为人所知,我想天华帮自也不会知情。,那,那,那裘陌白这个时候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柳陌昌也寻思了半晌,忽然说道:“师兄,天华帮的弟子这时前来,确实可疑,他们或许是因为鸿涛说的话,专程为王夫人而来。不过能打伤师兄你的,应该是另有高人,我们并不能因此就怀疑天华帮,此于各派之间的和气实为不利。”
  傅天泓道:“师弟说得对。”想了想又道:“要是当真如此,那么明日英雄大会的形势势必比我预想的还要严峻。”谓吕清羽道:“清羽,你按我吩咐去跟少林派和华山派的人会面,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吕清羽道:“慧广大师和云游子道长都愿意听师父的安排。”傅天泓道:“如此最好,有少林和华山派相助,明日之事便又稳妥了几分。”忽然又叹了口气。柳陌昌问道:“师兄因何叹气?”傅天泓道:“百怪帮长老凌万忠这当口也来添乱,不知他们又有什么阴谋,也不知伤了你我二人的会不会就是他们。”柳陌昌道:“师兄,百怪帮弟子要是有那本事的话,也就不会混乱几十年之久了。你放心,师弟敢担保绝不是他们所为。”
  王云飞听柳陌昌为百侠帮弟子担保,心中自是感激,此足见他对自己的那些话并未有任何怀疑。傅天泓道:“百怪帮弟子确是不会用这种毒掌,但是他们是四大邪魔外道之一,明日若来,自必生乱。”柳陌昌道:“这百怪帮混乱了几十年,帮中派系林立,互相攻伐,即便凌万忠他们来此,怕也不会生什么乱子的,您也用不着担心。”傅天泓道:“我不知道他们百怪帮的人这次前来,会否也是为了铁剑门的五件宝贝,要知道他们可极有可能是来夺取这几样东西,用以统一百怪帮的。”
  王云飞晓得这不仅是傅天泓不知百怪帮已然一统的消息,便是中原武林的其他门派,也都不知,如此担心倒也合乎常理。却听柳陌昌道:“师兄,百怪帮确实有不少好手,不过他们这数十年来内斗不已,那些人要么被杀、要么老死,所剩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在天下英雄面前难道还能做出些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吗?师兄不必担心,百怪帮的人就由师弟我暗中监视,如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话,我绝不会容情的。”傅天泓道:“但是师弟你的伤我总是不太放心啊。”柳陌昌道:“我虽然受了伤,但是要对付百怪帮的那些人仍是不太困难,师兄用不着为我担心。”傅天泓道:“那好,百怪帮弟子就请师弟你多加提防了。”柳陌昌应了。
  柳陌昌想了想,谓傅天泓道:“师兄,明日就是英雄大会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多加留意一下为好。”傅天泓道:“师弟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柳陌昌应道:“是。”谓曹元舟道:“元舟,明日就是英雄大会了,这守护山门乃是要责,你切记不可有丝毫疏忽,便是英雄大会,也不可随意放了旁人上山。”王云飞知道这是柳陌昌听闻辽人、杨子玉、“青蛇三老”等也会前来之后,这才做的安排,以防万一。那曹元舟应道:“弟子遵命。”柳陌昌又吩咐那个名叫魏宏的中年弟子道:“宏儿,山门虽然设了防,但是依然有人会通过别的办法上得山来,我们已经因此吃了亏,不能在坐以待毙,需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此你就负责四处巡查,尤其要注意那些可能被人上山的地方,一定要格外留心,莫让这种人搅乱了明日的英雄大会。”那魏宏道:“弟子遵命。”
  傅天泓听柳陌昌安排妥当,心下稍宽,问道:“清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吕清羽道:“已经子时中了。”傅天泓道:“原来已经到了九月初七。”谓众人道:“大家有事的就各领职责去吧,没事儿的都在此打坐休息,以便明日能有精力应付英雄大会的诸多琐事。”众人应了,当即就有曹元舟带着那姓贾的和姓雷的离去,那魏宏也带着一个弟子离开了。王云飞听得清楚,那姓贾的名叫贾兴,姓雷的名叫雷展豪,都是曹元舟的弟子,至于魏宏带走的那名弟子名叫平风,是他的弟子、柳陌昌的徒孙。
  王云飞见剩余众人都原地打起坐来,也便跟着照做。他将真气提出丹田,分阴阳运送至人体诸道经脉,不一时就在周身游走了一个来回,顿觉周身百骸无不舒服。其实这八卦门的“八卦神功”所修炼的是人体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之气,十二正经原本就会在一天当中的十二个时辰自动运行,让人体的“阴阳二气”互为调解,而这会儿众人打坐,一来可以乘机休息,二来又可以修练真气,实在是一举两得。王云飞看了看大家,见他们都在凝神打坐,自己实在是不好打扰,只得闭了双眼,没想到竟然坐着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远远传来“当”的一声钟响,跟着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响亮,传到了山中。王云飞猛一惊醒,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但见众人之中已有人睁开眼来不住在望,窃窃私语道:“现在还这么早,竟有人就急着上山了?”王云飞看了一眼傅天泓,见他打坐如故。众弟子嘀咕了一阵,傅天泓忽道:“各派英雄虽然已经进山,不过眼下时辰尚早,你们继续休息,万不可因此分心。”那几名睁眼的弟子道:“是。”这便继续闭眼打坐。王云飞心想:“大师兄果然了得,这当口竟也有心休息,确实是我所比不得的。”
  他当下也闭上双眼,又将“阴阳二气”在身上各处经脉走了一遭,睁眼再看,天已大亮。他回头看看傅天泓,又看了看柳陌昌,见二人仍是打坐,不禁奇了:“怎么二位师兄都不着急去会见各派英雄?”又等了一会儿,忽听傅天泓道:“清羽,你是我八卦门首席大弟子,就由你代表为师和你师叔,去见一见各派英雄,然后将他们引到紫霄崖去。”那吕清羽应道:“是。”带着自己的三名弟子柴博达、向仲伍和少女孟馨玉去了。
  王云飞见傅天泓等人仍在打坐,心想:“各大派这么早就已赶来,想必是半夜就从休宁出发了,也不知凌长老和晓晓他们何时能到达。”过了不一时,贾兴飞奔入殿,谓傅天泓道:“太师父,少林派慧广大师、华山派云游子道长和铁剑门林掌门都到了。”众人这才睁开眼来,傅天泓道:“太好了,他们也都到了。”却不做任何安排。又过了一会儿,孟馨玉赶回,汇报道:“启禀太师父、太师叔,九华山天台寺的住持海慧大师求见,现正在殿外等候。”傅天泓道:“海慧大师这次是我请来替我们做个见证的,他肯给这个面子,真是再好不过,岂可让他候在殿外,快快随我迎将出去。”
  一行八人迎到大殿门口,但见一个老僧手持禅杖立在哪里,眉毛已无,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王云飞心想:“这海慧大师年岁之长、辈分之高,恐怕绝不在我师父之下,只是不知他是何等人物,怎么我却从未听人提起过?”仔细看了看他,但见他皮肤满是褶皱、身子微微颤抖,一听他呼吸,实是又粗又沉,心想:“这位海慧大师似乎并不会武功。”
  只见那傅天泓携柳陌昌等众人躬身施礼道:“大师有礼。”那海慧大师慢吞吞地道:“傅掌门、柳二侠都不必多礼。傅掌门,老衲收到你的亲笔书函,见你言称要老衲来此做个见证,那是承蒙傅掌门看得起老衲,老衲不敢不从,当即启程而来。”傅天泓道:“大师辛苦了,您是得道高僧,地位尊崇,今日若无大师亲来,只怕这英雄大会的事儿也不好处置。”海慧大师道:“傅掌门抬爱老衲,老衲实不敢当。”柳陌昌道:“师兄言之有理,大师是前辈高人,有您在,今日断无人敢放肆的。”
  海慧大师笑了笑,道:“听说今日英雄大会所要解决的乃是一件大事,傅掌门如此高看老衲,老衲自是要想方设法助你解决此事。”傅天泓道:“晚辈不过是想请大师替我们做个见证,只盼今日之事一了,任何人都不得再以此为由,互生争端。”海慧大师道:“难,难。”由傅天泓扶着进了殿内。王云飞心道:“这位海慧大师声称要帮师兄解决此事,怎么又会说难呢?”那傅天泓也满是疑问,就问了海慧大师。海慧大师道:“傅掌门不必多问,一切自有老衲就是了。”
  傅天泓被海慧大师一说,只好不再多问,于是回头谓聂春生道:“春生,你去叫人准备些食物带来,等我们吃完早餐,就去紫霄崖会一会各派英雄。”那聂春生得令,当即离殿出去。过得片刻,几名小道跟着聂春生入得殿来,奉上了些素食。王云飞见这素食极是简单,知道八卦门弟子向以修行习武为任,全不在乎吃食与住宿,在武林之中再就只少林派和丐帮如此,实也算是少有的了。傅天泓道:“大家不必拘谨,一起吃吧。”与那海慧大师等人吃了早餐。王云飞听这海慧大师的话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见傅天泓和柳陌昌都对他甚是恭敬,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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