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紫霄崖头

了夫

  白岳山有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其中紫霄崖坐落在展旗峰附近,邻近玉虚宫,崖顶算是相对宽广和平坦的,故而傅天泓早就安排八卦门中弟子将那里的地面平整清理了一番,又筑起了高台,布置了不少石质、木质的桌椅,以作英雄大会之用。
  吕清羽自得师父傅天泓之令后,亲自去一天门处恭迎各派豪杰,早将少林派、华山派、铁剑门、天华帮、神霄派、衡山派、江陵恒远镖局、河北唐家堡及其他江湖门派众人引到了紫霄崖落座,紫霄崖上不多时就已有了百千之众。这次英雄大会是数十年来江湖上规模最为宏大的一次集会,是当年铁剑门的英雄大会所无法企及的。那吕清羽看了看群雄,见各派中的首脑人物均已落座,余下弟子则都侍立在后,看样子是在等候傅天泓等八卦门众人,忙吩咐柴博达传来门中小道,向紫霄崖头奉上了茶水。
  崖顶群雄越聚越多,都等着傅天泓赶来主持英雄大会,可是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早有人大叫道:“今日英雄大会之约,乃是少林派、丐帮、华山派、八卦门、铁剑门、天华帮六大门派约定的,这大会的地点还是傅掌门亲自选定,怎么我们到了白岳山八卦门这么久了,傅掌门却不肯现身一见呢?”立有人附和道:“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吕大侠是傅掌门高足,应当知道傅掌门的一切,不知他人在何处?”吕清羽指着先一人道:“承这位兄台所言,这次英雄大会是六大门派共同约定,眼下丐帮弟子未到,诸位又何须心急呢?”
  又过得些时候,河北唐家堡的唐晖忽然说道:“听说八卦门与铁剑门素来交好,当年蓬莱岛孙志通孙大侠是铁剑门创派祖师洪政的义兄,八卦门又脱胎自蓬莱岛一派,两派关系向不一般,今日的英雄大会偏偏定在白岳山上,不知是不是铁剑门和八卦门的合谋?”群雄听了,不少人皆道:“这话有理,有理。”均点头称是。铁剑门弟子闻言,无不大怒,道:“唐晖,你休要在此挑拨是非!”拔剑欲上,被吕清羽给拦下。吕清羽道:“唐堡主,我八卦门自问从未得罪过唐家堡,不知你无端出言中伤,所为何意?”
  唐晖喃道:“唐某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吕清羽道:“就事论事?既然唐堡主想要就事论事,那么吕某也就不好再有什么隐晦的了。江湖上哪一个不知道,杀害丐帮龙帮主、天华帮卜老前辈、你们唐家堡唐老拳师祖孙、衡山派朱冠霖师兄等人的是王利锋,如今王利锋早被逐出门墙,又已丧命,和铁剑门再无瓜葛,你们对铁剑门不依不饶又是为了哪般?”这话逼问得着实有些分量,吕清羽所问句句在理,如此各大派仍然要找铁剑门的麻烦,自必是别有所图了。
  虞子卿道:“吕大侠言中之意,是真的替铁剑门说话了?”吕清羽道:“晚辈不敢。”虞子卿道:“不敢?可你适才所说的那番话,在座英雄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吕清羽道:“虞掌门,难道晚辈说得不对吗?”虞子卿道:“当然不对了。”吕清羽道:“倒要向虞掌门请教。”虞子卿道:“你们八卦门是江湖六大门派之一,论武功、声名和威望,尊师傅掌门都比老夫要高的多了,‘请教’二字原不敢当,只是眼下傅掌门他不在此间,老夫倒是可以当得。”稍微一顿,续道:“吕大侠说王利锋已经丧命,不知这件事儿可是你亲眼所见?”
  吕清羽道:“晚辈,晚辈当然没有亲眼见得,不过这事儿早已传遍了江湖,岂能有假?”虞子卿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吕大侠好歹在江湖上颇负侠名,此等要事上怎可如此大意。”杜鼎林拍手叫道:“虞掌门说得正是。”虞子卿闻声看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我可是说了什么错话,竟叫铁剑门的人都这般高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料知杜鼎林这话绝不简单,其中定有深意,问道:“不知杜二侠有何见教?”
  杜鼎林向群雄作了个揖,道:“诸位英雄,适才虞掌门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晚辈倒是想问问大家,王利锋杀害那些人的时候,你们哪一个亲眼瞧见了?”群雄听他借着虞子卿的话反问一句,也都认为有几分道理,如果真的按照虞子卿所言,这王利锋杀人害命的事儿也就做不得事实了。杜鼎林见群雄皆不作声,复道:“当年那些人被害之时,王利锋一家三口都被困于绝谷之中,近十年之后才被救了出来,试问他有何本事能出谷杀人?”
  群雄都拿不出什么话来立时反驳。忽听得杨岱“哈哈”一笑,道:“杜二侠号称‘忠义剑’,你与王利锋曾是师兄弟,念及这份兄弟情义无可厚非,可是如此替那奸贼说话终有不妥吧。”杜鼎林道:“晚辈说的都是实情,杨帮主怎说晚辈帮他说话?”杨岱道:“实情?我看并不尽然吧。”杜鼎林问道:“难道王利锋杀害卜老前辈之时,杨帮主亲眼看见了?”杨岱道:“这个自然没有。”杜鼎林道:“如此不仍是口说无凭吗?”杨岱道:“非也,非也。”指着林忠素道:“我们门中之人被杀时的确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当时王利锋杀害尊师梁掌门时,听说林掌门就在当场,同时在的还有旁人吧。”
  杜鼎林看看林忠素和孔润羲、潘胤祥等人,见他们都默然不语,想起这些人曾多次跟自己说过,王利锋是如何在迎恩宫玉皇殿中杀害师父梁浩然的,种种情形便如自己亲历的一般,想要替王利锋辩驳两句,难道师叔、大师兄和其他师弟们会撒谎骗自己不成?他想了想,只好闭口退下。又听杨岱道:“且先不论我们各派与王利锋之间的私仇,单是他弑杀恩师的行为,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岂能为中原武林所容?我们不除此贼,怕是江湖之上永无太平之日。”
  只听慧广打了声佛偈,道:“杨帮主,这些年来江湖之上再无王施主的消息,想来他丧命之事并无虚假。”杨岱道:“慧广大师此言差矣,这王利锋已死的消息最早是七年前出自程如玉之口,她言称自己亲眼见到有人将王利锋打落了悬崖,可是这话是真是假又有谁晓得?”他随意问了几人有无见到王利锋被杀,那几人皆摇头示意不知,于是他续道:“怎么样,大家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吧?诚如虞掌门所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依老夫所见,这件事儿定是那程如玉故意传出的一个假消息。”
  群雄之中有人应道:“杨帮主言之有理,听说这程如玉爱慕王利锋,许是她知道我们要找王利锋报仇,这才放出了这么个风声,叫我们以为王利锋确实已死,而她则将王利锋带到了雁荡山上厮守。”杨岱深表赞同,说道:“兄台高见。”吕清羽道:“既然是这样,杨帮主,你们大家应该去找无极门才对,如何要跟铁剑门过意不去?”恒远镖局的苏松德道:“无极门我们一定也会去找的,却并不是现在。对了,吕大侠,你说我们与铁剑门过意不去,不知从何说起啊?”吕清羽道:“我听小师弟说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和唐家堡在巢湖之上把铁剑门、少林派和华山派的行船围住了,不让他们离开,这又算得上什么?”
  苏松德微微一笑,道:“我想吕大侠和沈三侠一定是误会了,我们的确是围住了铁剑门、少林派和华山派的大船,不过却并非与他们为难。”吕清羽道:“听说诸位上船搜了一番,不见王夫人,这才放的行。我想请问苏总镖头,王夫人她与此事有什么关系?”苏松德道:“吕大侠好健忘,我们今日的英雄大会,不就是为了王夫人吗?”吕清羽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王利锋杀人,不知跟王夫人有何干系?”苏松德道:“那王利锋说不定现在人就在雁荡山上,他武功高强,又有无极门作为靠山,我们若不用王夫人相要挟,哪里会有胜算。”杜鼎林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说人是王利锋杀的,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妇道人家,哪里又是正派中人该当所为。”
  虞子卿道:“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人我们衡山派、天华帮、恒远镖局和唐家堡是势在必得了。”铁剑门众人闻言一惊,林忠素道:“这人是我们铁剑门的,你们莫非想强取不成?”杨岱道:“林掌门,当日我们六大派议定此事之时,你可是亲口答允的,要把王夫人交到今天的英雄大会上处置,难道想要矢口否认吗?需知在座的云游子道长还在。”林忠素看了看“云游子”陈云科,谓杨岱道:“老夫自然说话算话,可你们想那么容易就把人夺去,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说着铁剑门众弟子齐齐亮出了兵刃。杨岱道:“林掌门想要现在就动手吗?需知我天华帮可并不怕你们。”也与帮中弟子做好了迎战准备。虞子卿和苏松德、唐晖皆道:“我们誓与天华帮同进退!”也都操起兵刃来。他们本想着铁剑门的剑法虽然了得,但是自梁浩然和王利锋之后再无人会使“七星剑法”,何况当下己方人数又多,这会儿反倒是有恃无恐了。
  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掌门人到!”群雄寻声望去,见不远处傅天泓、柳陌昌等八卦门弟子齐往紫霄崖这边赶来。各派首脑人物忙起身施礼,与傅天泓、柳陌昌一一寒暄,却见傅天泓和柳陌昌简单回了几句,忙扶着一位老僧安排到了高台前坐下。那老僧自是九华山天台寺的海慧大师了,群雄却鲜有识得,心下无不感到奇怪,未知这老僧到底是何须人也,竟叫傅天泓和柳陌昌亲自扶着前来,料来绝非一般人物了。
  吕清羽见师父师叔等人赶到,着实舒了口气,心想多亏他们赶来及时,否则双方势必会大战起来,那样的话自会酿成不小的惨事。他知道师父有伤在身,这会儿忙迎了上去想要扶着师父,哪料傅天泓不等他上前,已经一纵身登上了高台,稳稳落在了台上不说,就连他受过伤也丝毫未表现出来。吕清羽知道师父这是怕将自己受伤一事泄露,而使场面失控,故而佯若无事。只听傅天泓朗声说道:“承蒙天下英雄豪杰看得起老夫,今日齐聚我白岳山八卦门共议大事,老夫未能及早迎迓,还乞恕罪。”
  此时王云飞就站在柳陌昌身后,他听傅天泓说这话之时潜运内功,虽然受了重伤,仍是展示出了雄浑的内力,令在场众人颇为钦佩,心想:“瞧方才这里的模样,似乎险些打了起来,大师兄这般应是在警告诸位切莫胡作非为。”果见群雄已被震慑,皆道:“不敢,不敢,是我们叨扰了。”纷纷收起了兵刃,该坐好的坐好,该站好的站好。傅天泓心中窃喜,却忽然想到今日的英雄大会颇不寻常,忙正色道:“对了,还未向大家介绍。”指着海慧大师说道:“这位得道高僧是九华山天台寺住持海慧大师,乃是老夫请来专为今日大会做见证的。”
  少林群僧闻听海慧法号,纷纷起身施礼,齐打佛偈。傅天泓奇道:“海慧大师向不涉足江湖,怎的诸位大师竟会识得他?”玄中道:“老衲并不识得海慧大师,只是早问其大名而已。”海慧大师道:“出家人何来大名,这位师兄言重了。”玄中道:“大师是我释家名宿,佛法高深,就连敝寺的玄澄、玄宁两位师兄都自叹不如,实也令老衲钦佩不已。”海慧大师道:“老衲早就是废人一个,更加不敢比肩少林高僧,那些传闻大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慧广道:“大师自谦了。大师与我玄中师叔同辈,佛法高深莫测,‘高僧’之名自是担得。而您之所以会武功尽失,概是因为几十年前江淮一带发生的那场瘟疫,如大师不是重伤之余仍坚持亲往救人,也不会重伤难愈,害得失去了武功。”
  王云飞心想:“原来这位海慧大师原本竟是会武功的。”却听王文卿道:“慧广大师所言甚是,听说当年海慧大师在江淮一带施药救人,活命过百,至今当地之人还奉海慧大师为恩佛,家家叩拜之礼不绝。”“云游子”陈云科道:“大师有此壮举,乃无量恩德,实教贫道汗颜。”起身施礼。孔润羲也道:“不瞒各位,孔某祖籍淮阴,在我出生那年家乡突发瘟疫,死者无数,亏得海慧大师救我一家性命。”说着来到海慧大师身前径自拜倒,连声称谢。林忠素道:“大师是前辈高人,我等晚辈不识大师真容,适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也跟着施了礼。
  群雄都吃了一惊,万不想眼前这老僧竟然跟少林“玄”字辈高僧平辈,且还有这等威望,叫八卦门、少林派、华山派和铁剑门都对他尊敬有加,看来确是厉害的角色,当即便有杨岱、虞子卿等人起身行礼。只闻那海慧大师道:“诸位如此抬爱,倒叫老衲无地自容了。快快不要多礼才是。”站起身来,一一去扶众人,众人这才重回座位坐下。
  人群中忽然有人问了句:“傅掌门,不知您请海慧大师来今日的英雄大会,是要做什么见证的?”又有人跟着说道:“不错,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在此,乃是为了解决王利锋那个狗贼杀人害命的事情的,不知道哪里需要见证?”这二人一人一句,不多时群雄就开始议论起来,均觉得傅天泓请海慧大师是多此一举,言外之意是说八卦门已经和铁剑门密谋,欲对天下英雄不利。
  王云飞听那人骂父亲王利锋,心中愤愤难平,拳头紧握,骨骼早已发出“吱吱”声响。而傅天泓看看台下,见大家越说声音越大,只听得其中有人说道:“海慧大师虽是得道高僧,但他与王利锋无恩亦无仇,参加今天的英雄大会实在是不太妥当!”当即长袖一挥,朗声说道:“不错,海慧大师确实与故铁剑门王利锋之间并无恩怨,可是在座的诸位就都跟王利锋有什么恩怨吗?海慧大师今天来不得这里,你们当中又有几个可以留下!”一人道:“我们是否与王利锋有仇怨,傅掌门又如何晓得?”傅天泓道:“王利锋的师门是铁剑门,今天铁剑门中可是来了不少人,要是他们说你们与王利锋之间有些关系,你们便留得!”
  傅天泓情知在场众人中有不少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白岳山的,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想乘机打铁剑门五宝的主意,铁剑门可不想有太多的强敌来直接应付,他们若是有机会赶走多余的人,定不会白白错过,否则他们也就不会把遗留了多年的问题拖到这次英雄大会上来解决。林忠素听了傅天泓的话,知道傅天泓的意思,忙起身向傅天泓抱了个拳,道:“傅掌门,这些人……”正想要说他们与王利锋绝无干系,哪料杨岱止道:“且慢!”将他未说完的话就此打断。
  杨岱起身谓傅天泓道:“傅掌门,适才说话的那些人不过是些籍籍无名的江湖草莽,你堂堂大派掌门,何须跟他们一般见识呢?”他知道天华帮合衡山派、恒远镖局、唐家堡之力,未必便能从铁剑门和八卦门手中抢来徐菀茹,虽知在场众人中有的也觊觎铁剑门五宝,仍是想留下他们,或可大有用处,这才出言止住了林忠素。傅天泓道:“非是老夫有意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他们所言不无道理,老夫这才想请林掌门确认之后,将无关之人尽数自白岳山上驱除下去,免得搅乱了大会。”杨岱“哈哈”一笑,道:“傅掌门真会说笑,王利锋之事可是一件拖了太久的大事,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处置妥当了,正好留下他们,与海慧大师一道做个见证。”指着王文卿道:“这位王道长是神霄派掌门,我瞧他似乎也并不识得王利锋,今日老夫我就厚颜一次,正好求他给我们做个见证。”
  王文卿道:“不敢欺瞒杨帮主,贫道今日确实是受了傅掌门所托,来此做见证的。”杨岱一怔,随即淡然道:“原来道长也是受傅掌门相邀来此的,失敬失敬。”其时神霄派初创,在朝中虽因徽宗皇帝对道教颇为推崇,又因林灵姜之故,是以神霄派多有影响,然在江湖上名望却并不算大。那杨岱不知王文卿底细,只道他是一个小小的道家门派掌门,欲借以拉拢,一听他已受了傅天泓之邀,心头着实一惊。
  苏松德道:“苏某听说过一件事,不知杨帮主可否知道。”杨岱道:“苏总镖头请说。”苏松德道:“听说神霄派中有位道长姓林名灵素,与这位王道长颇有渊源。”杨岱道:“关于这个林灵素,老夫倒是略知一二,据说此人乃是当今官家面前的大红人,只是他也是神霄派中弟子,老夫就不得而知了。”群雄听王文卿的神霄派中出了个皇帝面前的红人,无不羡慕不已。苏松德道:“杨帮主平素里鲜有离开天华帮,不如晚辈押镖做生意,四处走动之余,消息也更为灵便。这位林道长三言两语,就叫那赵官家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道教俨然已为国教。”
  杨岱闻言,如似大惊一般,说道:“这样来说的话,这位林灵素林道长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了。”苏松德道:“不错,晚辈又听说那位林道长少时曾为佛家弟子,因犯戒被斥责,对释家心生怨愤,得势后竟妄图报复释家各脉。今年四月,他向那官家上《释经诋诬道教议》一卷,乞颁降施行。如今他又有意奏禀赵官家,欲改佛为道,岂不是要将释家逼入绝地吗?”群雄闻听苏松德所言,均想这事儿若果真属实,少林等佛家门派确会首当其冲、反受其害。又听苏松德续道:“这位林道长既是神霄派中弟子,有此恶行,王道长身为掌门教主,不加约束管教,不知是什么意思?莫非林道长此行是你暗中授意吗?”
  王文卿道:“我神霄派之兴,确实得意于林师兄向官家的推崇,故而本派亦将林师兄视作派中长老,只是却无人有权对他加以管教,何况林师兄他甚得官家信任,非是贫道力所能及。”苏松德道:“道长推脱得倒是干净。”王文卿道:“贫道所言句句属实,何来推脱?”苏松德不予理会,谓海慧大师和少林群僧道:“前朝故周世宗在位期间,禁止佛学,毁佛像、铜器而铸钱币,废毁寺院三万零三百三十六所,有‘一宗法难’之称。诸位大师,不知晚辈所言是否属实?”海慧大师道:“这位苏总镖头说得不假,当年确有如此灭法之事。”慧广也道:“说来惭愧,当年周世宗灭法期间,本寺还曾一度被废。”
  少林寺在历史上因各种原因而短暂被废,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北周武帝承光元年,宇文邕下诏毁佛法,少林寺被废;唐高祖武德五年,少林寺因居伪郑之地,被废省;唐武宗会昌五年,李炎下诏毁佛寺,勒僧尼还俗;后周世宗显德中,柴荣灭佛,少林寺又被废五六年之久。然而这些均不影响少林派中原武林泰斗的地位。
  苏松德又道:“据传世宗灭佛期间,太祖皇帝到过华山,密访麻衣道者。”王云飞听到“麻衣道者”四字,心想:“听萧前辈所说,这麻衣道者不是陈抟老祖和故华山派沙掌门的师父吗?竟原来也跟太祖皇帝相识。”却听苏松德续道:“麻衣道者言道,兴佛法而天下安,是故太祖得天下之后,谨记麻衣道者的嘱咐,兴修寺庙、赏赐寺院田地、大力弘扬佛法,国家果然一片安定繁荣,佛法亦随之兴盛。这林灵素今时之意,是要劝当今官家再度灭法,违了太祖本意不说,需知自古灭法之君,或埋亡国之患,或至不得好死: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拆除寺庙,焚烧佛经,捣毁佛像,坑杀僧尼,七年后被宦官宗爱谋杀;北周武帝毁佛寺经籍,强迫僧尼还俗,不久便身患恶疾,全身糜烂,死时年仅三十六岁,不到三年,国家也灭亡了;唐武宗毁天下寺庙,当年就因服食丹药过量中毒而亡,死时年仅三十二岁,而后黄巢又起兵反唐,以致于天下大乱;吐蕃朗达玛封禁佛寺、破坏寺庙、焚烧释经、逼迫僧侣还俗,终为拉隆贝吉多杰刺杀而死,其后二子争位,吐蕃分裂,至今尚是诸部混乱之状;便如故周世宗皇帝,虽得灭佛,四年后亦即暴毙,天下归宋,岂不是如佛家所言的‘因果报应’吗?”杨岱道:“不错,世人皆知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那林灵素唆使赵官家扬道抑佛,乃是祸国之事,此正是神霄派同朝中奸佞的合谋!”
  王文卿听苏松德和杨岱一说,心中急道:“这二人是怕我相助铁剑门和八卦门,故意叫我神霄派与天下佛门弟子为敌呀。”正要起身再言,忽听人群中一人说道:“说到同朝中奸佞合谋,只怕苏总镖头的恒远镖局脱不了干系啊。”苏松德闻言一惊:“是谁在此间胡言乱语?”只见人群里一个青影纵身而出,正好落在了高台上傅天泓的身侧。群雄看看那人,但见他一身青衣,适才的纵身手法足见其高明之处,只是却大都不识其身份。王云飞则是心中一喜,他见这人恰是百侠帮中的“青背飞鹰”裴箸,心想:“想不到本帮弟子这么快就赶到了。”
  苏松德指着裴箸,惊道:“我见过你,你是百怪帮的弟子!”群雄听说这裴箸是百怪帮的弟子,更是一惊不小。裴箸道:“不错,在下百侠帮裴箸,江湖绰号‘青背飞鹰’的便是。”向傅天泓施了一礼,说道:“傅掌门,敝帮凌长老带人拜山,此刻估摸着已到了三天门外。”傅天泓道:“凌长老果然到了。”吩咐吕清羽道:“清羽,你代为师去迎接一下。”吕清羽应了,忙退下了紫霄崖。
  群雄见傅天泓派大弟子吕清羽亲去迎接凌万忠等人,心中狐疑不定,也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却听傅天泓谓裴箸道:“裴大侠轻功卓绝,适才小试身手,实令老夫佩服。”裴箸道:“八卦门的‘梯云纵’乃是轻功之中的绝技,晚辈在傅掌门面前,又岂敢班门弄斧?”傅天泓道:“裴大侠过谦了。”谓孟馨玉道:“馨玉,速速安排座位,以候凌长老。”孟馨玉亦应声照做。
  虞子卿的二弟子赵不韦高声说道:“傅掌门竟然与百怪帮如此亲近,甚至相邀百怪帮参加今日的英雄大会,恐怕多有不妥吧。”这话一说出来,群雄皆纷纷议论起来,言道八卦门作为正派名门,与百怪帮这等邪魔外道客气至斯,确实不太妥当。傅天泓运气于胸,朗声说道:“今日英雄大会,天下英雄尽会于此,不论是谁,八卦门皆以宾客待之,难不成要老夫拒人于山门之外?这岂是待客之道?”群雄一听傅天泓的话也有些道理,又惊叹于傅天泓的高深内功,这才住口不谈,那赵不韦也被傅天泓说得无可辩驳,无奈只好闭口不语。虞子卿这时起身道:“小徒口不择言,适才言语上多有得罪,傅掌门勿怪才是。小徒的本意,其实我这个做师父的要更为明白,世人皆知‘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毒龙教、无极门、青蛇派和百怪帮就是名副其实的四大邪派。今番傅掌门礼待百怪帮弟子,免不了要落得个与邪派私通的名声,只怕八卦门两百余年的基业,也要,也要……”
  柳陌昌问道:“也要怎样?”虞子卿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柳陌昌道:“虞掌门这话于我八卦门而言大有提示之意,然又含威胁之言,不知提示之意几分?威胁之言又几分?”虞子卿见柳陌昌识出了自己的目的,忙道:“柳二侠,这正邪本该分明,老夫也是为了八卦门好啊。”柳陌昌道:“为了本门好?今日本门在此召集天下英雄集会,为的是一解数年来各派与铁剑门之间的恩怨,虞掌门要是真的为本门好,就请衡山派上下多做有益之事,不要再生其他的心思!”
  虞子卿道:“哼,我们今番来此,纯是为了小徒报仇,怎会有其他心思?倒要向柳二侠请教!”说着上前两步,气势不可谓不逼人。柳陌昌道:“你们心中想些什么,只怕用不到我明言,在座的诸位英雄豪杰就都一清二楚了。”虞子卿自是心虚,他打着为朱冠霖报仇的幌子,实则是要图谋铁剑门的五宝,这下实因说不过柳陌昌,叹了口气,就谓傅天泓道:“傅掌门,你刚刚还说来者是客,要以宾客相待,难道我衡山派就连百怪帮都不如吗?”傅天泓忙道:“师弟,不可无礼。”转而谓虞子卿道:“虞掌门既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我八卦门自当平等而待。请先坐下吧。”那虞子卿得了个台阶,只得坐下。
  就在虞子卿刚刚坐下之际,忽听崖下小道上一人高声喊道:“丐帮拜山!”群雄一听丐帮弟子到了,忙都顺着小道望去,只见一众丐帮弟子大踏步朝崖顶而来。王云飞探头看了看,原来丐帮此行约有上百之中,居中的有四人,除了钟相、石长老和杨幺之外,另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似也是帮中要人,细心再看,他果然身负九袋。这人王云飞却未曾谋面,其实他就是丐帮的易天,早年曾在永乐城一战后参与营救各派英雄,其时尚是名五袋弟子,其后清云峰一役,他已是八袋的长老,之后一直做到了丐帮九袋长老。
  一众人等行到台前,各派人物皆起身见礼。杨岱道:“三位长老终于到了,否则今天的英雄大会都开不成了。”丐帮众人也不多言,只是赔笑。傅天泓也道:“丐帮诸位长老驾临白岳山,快快请坐。”三位长老却不落座。那杨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傅掌门,各位英雄,我丐帮今日在此,要向武林宣布一件大事!”群雄都屏息以听,不知丐帮这位年轻的九袋长老要说什么大事。又见那杨幺指着钟相道:“在今年七月十五的丐帮君山大会上,这位钟相钟大侠技压群雄,已被本帮弟子奉为新任的帮主了。”
  群雄听闻丐帮又立帮主,无不感到吃惊,王云飞也心想:“难怪当初在陶庄见到他们的时候,丐帮众弟子都对这位钟帮主甚是有礼,就连田长风都欲拉拢于他,借以为自己所用。”只听群雄皆施礼道:“原来是钟帮主。”钟相也由石长老引荐,跟着一一回礼,道:“钟某是鼎州武陵人士,因去年年底在老家无意中救过帮中的杨长老和其他十几名兄弟,与杨长老义结金兰,并辗转为他们所引荐,得以为帮中众兄弟容纳,坐了这帮主之位。承蒙众兄弟信任,钟某日后必当为本帮和中原武林略尽绵力,不敢丝毫懈怠。”
  在场众人皆想:“这位钟帮主能做得上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自是非同寻常了。”却听傅天泓问道:“想当初龙帮主遇害,丐帮石、宋、马、卢四大长老曾立誓说,如不能找到杀害龙帮主的真凶为他报仇,就绝不会再立帮主,而今番几位长老却连同丐帮弟子共立钟帮主,不知可是有了凶手的线索了?”群雄觉得傅天泓这一问甚是有理,也都急着听丐帮弟子道明原由。只听石长老道:“说来惭愧,这杀害龙帮主的真凶尚未找到,马兄弟他又为奸人所害。石某与易长老、杨长老商议,认为本帮这数十年来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帮主统领,才一直未能报了龙帮主的大仇,反而赔了马兄弟的一条性命,商议之下这才决定及时立一位新的帮主。”
  苏松德道:“石长老,自陶庄一别后,经过晚辈这几个月的追查,基本上可以断定杀害马长老的就是百怪帮的弟子。”丐帮群丐惊道:“什么?是百怪帮的弟子?”苏松德道:“晚辈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裴箸道:“姓苏的,你在此胡说八道,急于嫁祸我们百侠帮,难道杀害马长老的就是你们恒远镖局不成?”苏松德也不生气,反而道:“对了对了,杀害马长老的还有你一个呢,你们百怪帮一共有十一个人动手。”裴箸道:“简直是蓄意栽赃!”钟相也道:“苏总镖头,钟某记得当日在陶庄之中,你可是说你并不知是何人所为啊。”苏松德道:“钟帮主,苏某那日确实有如你这般说过,不过我离开陶庄后又仔细调查了一番,才知道就是百怪帮风氏一脉的十一名弟子杀害了马长老。”
  裴箸道:“好你个姓苏的,你替朝中奸佞办差,押运自老百姓那里搜刮而来的花石纲,正巧给我们百侠帮弟子劫了,这口气却一直咽不下去,偏偏要在这当口诬陷我们!”群雄听裴箸说恒远镖局为朝廷奸佞押镖护送花石纲,更是没敢想到。苏松德见群雄异样的眼光,道:“像我们恒远镖局这样开门做生意的,一直便有这么个规矩,向来不论东家是谁,只要付的起银两,什么镖我们都押得,如此又有什么过错?”群雄听他说得不无道理,皆点头表示认可。只听苏松德又谓裴箸道:“说到诬陷你们,又是哪有的事儿?你们百怪帮混乱了几十年了,人人争当帮主,坏事还做得少吗?依我之见,那凌万忠今天也来参加英雄大会,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尤未可知!”这“知”字刚刚脱口说出,“啊”的一声,就用手捂住了嘴巴。
  苏松德的这等情状,自是中了人的偷袭无疑,他的师弟崔文龙忙问道:“是什么人在暗箭伤人?”那苏松德这会儿疼痛渐消,摊开手来一看,见血中含着一颗门牙,另有一颗白色的围棋棋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是,是,是一颗棋子。”唐晖大惊道:“莫非是‘无极老魔’来了?”群雄闻言,无不为之一震。需知适才的这一幕,唐晖的印象应该最为深刻,他当年在铁剑门的三清大殿中,就被“无极老魔”程世华以松子打得满口是血,之后再不敢多言半字,此刻苏松德重蹈覆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程世华来了。
  在座的不少英雄当年也都参加过铁剑门的英雄大会,于此也算是并不陌生,皆静观周遭情势,以防不测。那傅天泓最是紧张,他因凌万忠一封拜帖而惴惴不安,生怕真的有人会乘机对天下英雄不利,这会儿陡闻“无极老魔”程世华到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凌万忠拜帖中的那个“奸人”即是程世华,心想原来是无极门欲借英雄大会之机偷袭白岳山,想到无极门今时今日之势,又想到自己和师弟柳陌昌都身负重伤,一时之间反倒踌躇起来,实不知如何能够应付得了他们。
  各派高手都已按好了兵刃,准备迎敌,只有王云飞和裴箸心里明白,适才以白色的围棋棋子偷袭苏松德的并不是旁人,而是王怀信罢了。众人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再被偷袭,还当是程世华惧于人多而不敢出来,心中不免窃喜起来,已有人私下小声议论道:“如今中原武林的高手齐在,想是那‘无极老魔’也不敢公然于群雄为敌,这才宁愿做缩头乌龟,却不敢出来。”哪料他只顾低声谈及此事,全未察觉一颗棋子已经朝那边袭来。却听陈云科大叫一声:“树上有人,大家小心!”纵身拂尘一起,已把那棋子给拦了下来。
  原来陈云科聚力凝神,一直在查找这暗中偷袭了苏松德之人的位置,终于发现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飞出一颗棋子,这才出手夺过那棋子,又提醒众人小心在意。群雄之中亦有不少高手也察觉到了这点,纷纷望向那棵大树。傅天泓道:“来人可是无极门的程掌门吗?”果见树枝微微晃动两下,自上面跳下两个汉子,一个身穿白衣,手持放着黑白棋子的围棋棋盘,一看就知适才偷袭之人必是他无疑;另一个四十五六岁年纪,腰间缠着一圈小刀。两人之中却没有一个是“无极老魔”程世华。群雄不禁奇了,这树上竟然藏有两人,怎么大家之前却毫不知情呢?
  那二人一个是王怀信,另一个是“飞刀客”王猛,傅天泓却都不识得,于是问道:“不知两位是何人物,鬼鬼祟祟躲在此间树上,还偷袭中原豪杰?”那二人整理整理衣衫,来到高台前,齐向傅天泓施礼。王怀信道:“在下王怀信,这位是‘飞刀客’王猛,我们兄弟二人都是百侠帮弟子。”群雄闻言,得知这二人也和裴箸一般身份,不免惊愕。傅天泓道:“世传贵帮中高手如云,看来所言不虚。”王怀信道:“得傅掌门谬赞,我二人实是愧不敢当。”傅天泓道:“二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藏到这树上而不为众高手察觉,可见功夫了得。”王猛道:“说来不怕傅掌门笑话,我们兄弟两个今天一早即混入了山门,得悉各派将在这里召开英雄大会,故而早早藏到了这树上。”
  傅天泓道:“竟是这样。老夫刚派小徒前去迎接凌长老不久,就发现二位藏在这树上,却未敢想象是二位早到了一步。”杨岱见傅天泓反与王怀信、王猛二人畅聊起来,起身说道:“傅掌门,这些百怪帮弟子无故袭伤苏总镖头,可见其邪性难除,我们就不该替苏总镖头讨个说法吗?”王怀信道:“你们这些人以名门正派自居,却言之凿凿地将一干坏事尽数诬赖到本帮身上来,倘若不加教训,岂不是叫旁人以为我百侠帮好欺吗?”王猛手按腰间飞刀,道:“不错,适才怀信兄用的是棋子,若是我出手的话,只怕他早已小命不保。”
  马进道:“你们这两个奸贼如此大言不惭,我和小师弟倒想联手讨教一下二位高招!”他与裘陌白见二人并非无极门弟子,亦无那等可在众多高手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树上的本事,料来王怀信和王猛只是擅于使用暗器之人,武功不高,不足为惧,这才想出手与他二人比试。王猛见马进和裘陌白自杨岱身后走出,纷纷跃上高台,问道:“二位是天华帮门人?”马进正色道:“正是。你要是怕了我们师兄弟二人的话,现在乖乖认输,为时不晚。”王猛也不搭理他,道:“听说‘玉面书生’杨子玉也是天华帮的弟子,应该就是二位的师兄吧?”裘陌白道:“那狗贼是本帮叛徒,提他作甚?我劝你不要动其他心思,我们可不会上你的当!”马进也道:“不错,你们两个废话少说,上台动手吧!”
  王怀信提起棋盘,道:“王某不才,只是粗通棋艺而已,不知你们两个是要联手与我对弈,还是哪一个与我一对一的对弈呢?”马进不厌其烦地道:“我们正派江湖人士比武切磋,自当考较武艺高低,谁有功夫跟你下棋?你要是不敢上台的话,赶快退下!”王怀信看了一眼王猛,道:“兄弟,我们今番来此,乃是要与各派修好的,正所谓刀剑无眼,你的飞刀不如我的棋子,一旦出手恐会伤人性命,那可就大违我们之本愿了。我瞧这两位天华帮高徒不过如此,一人足以应付,你就同裴兄弟在台下观战吧。”王猛和裴箸齐声应道:“好。”却见裴箸自台上跳下,走到王猛身边,二人一齐退到了一旁,王怀信则纵身跃上高台。
  马进和裘陌白无不愤怒,心想这王怀信好生狂妄,如此一番举动实在是在欺辱自己,道:“好,那我们两个便让你尝尝天华帮武功的厉害!”一左一右掌上凝力,使出天华帮的“排山掌法”打向了王怀信,忽闻耳畔“嗖嗖”两声,两颗棋子自二人中间飞掠而过,惊得二人急忙收掌站下。杨岱起身叫道:“进儿、陌白,你们要小心他的暗器!”王怀信道:“王某以棋为刃,岂算是暗器?”杨岱道:“你已用此伤了苏总镖头,不是暗器又是什么?”王怀信道:“我打那姓苏的,用的招数名唤‘凌空刺天元’,而适才的招式则叫‘朝天拆二’,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夫。”
  这“刺”字、“天元”二字和“朝天拆二”四字均为围棋术语:“刺”指的是鉴于对手的断点处或薄弱处下一着棋,起破眼、追杀之用,而“天元”则是棋盘中心点,至于“朝天拆二”,便是在原有棋子向中央的直线上方间隔二路下一着棋。杨岱不懂棋艺,还道是王怀信在胡言乱语,道:“休得狡辩,你偷用暗器,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见那王怀信不再理会,提子一掷,先打裘陌白,再打马进,口中直呼:“这一招叫做‘德二三势’。”
  马进和裘陌白侧身避开,心中惊道:“这人使暗器的手法着实高明,竟叫我俩难以近身,不知该当如何才好。”正自迟疑间,见王怀信已然欺近前来,趁二人反应不急,已经绕到二人身后,出手在二人的后背各是一按,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即分别透入了马进和裘陌白的肉中。二人吃痛,立时大叫起来,却听王怀信说道:“这一招名叫‘入穴取虎’。”
  杨岱见王怀信三招即打败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想起当年赶赴河州参加清云峰一役时,全帮上下即被百怪帮弟子吓得不得安生,这会儿自是心有余悸。他双手往身旁石桌上一拍,乘势纵到台上,出掌分别在马进和裘陌白胸口一按,两颗棋子这才自他们体内逼出。杨岱本想对此事不了了之,但他转而一想,眼下各大派尽皆在此,谅这百怪帮也不敢公然跟天华帮过意不去,何况自己弟子被伤,要是自己不站出来讨个说法,未免会叫人小看了天华帮和自己,于是说道:“你们百怪帮果然都是邪门歹毒之人,今日伤我徒儿,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倒想向你请教一二。”
  他话音甫毕,忽听得远处有人说道:“杨帮主且慢动手!”杨岱寻声一看,竟有百余人齐朝这边赶来,约略看了下,其中的人自己却都没有见过,不由地心下纳闷道:“我并不识得他们,他们怎会认得我呢?”只听那居中之人道:“这位王兄弟是唐代围棋圣手王积薪的后人,棋艺高绝,可列当世前三。而杨帮主素以掌法见长,我看还是不要比了吧。”杨岱奇道:“我与足下未曾谋面,不知……”忽然见到那人旁边有一个拿着判官笔的书生、一个扛着扁担的黑脸汉子、一个吊着半边耳环的人,惊道:“你们百怪帮的!”连退两步,直到马进和裘陌白身后。那人道:“杨帮主所料不错,在下百侠帮凌万忠,这些都是本帮的兄弟。”
  王云飞适才见凌万忠带领百侠帮群雄赶到,心想:“众兄弟一到,我便放心多了。”却见那傅天泓疑道:“尊驾就是凌长老?”杨岱不容凌万忠答话,指着尚文清、袁淑萱、解丹和闫骥四人道:“傅掌门,我见过他们几个,他们确实都是百怪帮的人!”凌万忠道:“正是。”向傅天泓微施一礼,道:“凌某久闻傅掌门大名,今番有缘一见,实是幸会幸会。”
  傅天泓回了个礼,然后问道:“凌长老,老夫派小徒前去迎接,不知小徒他人在何处?”凌万忠道:“令徒引我等行山路不久,就听闻有人闯入了山中,已经前去追捕了。”傅天泓想了想,道:“小徒武功虽然不弱,然今日英雄大会大非寻常,他孤身一人,恐遭危难!”吩咐道:“博达,你速速带领门中弟子前去助你师父一臂之力!”柴博达应了,正要离开紫霄崖,凌万忠道:“傅掌门不必担心,凌某已派帮中的‘湖北七侠’七位兄弟陪同令徒一道前去,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傅天泓看了看台下的师弟柳陌昌,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叫住了柴博达,引凌万忠等百侠帮弟子入座。
  凌万忠带领百侠帮众弟子与王怀信、王猛和裴箸相会,这便来到孟馨玉所安排的座位前,叫帮中众人就位,自己却并未就座,反而与成无忧来到少林派、铁剑门等派高手面前见礼。群雄见这凌万忠温尔有礼,与传闻中的百怪帮众弟子尽为大奸大恶之徒颇不相符,反而是大出所料,皆以礼而还。那虞子卿却想:“这凌万忠如今这般客气,不知可是有什么阴谋?他们百怪帮分裂至今,估计他是无力和鲁氏争锋,这才来到英雄大会,欲求天下英雄于他些帮扶。”看了一眼百侠帮众弟子,见其中近半百之数都着相同的服饰,似乎是帮中位分较低之人,并不是与凌万忠、王怀信等一般人物,说道:“凌万忠,你们‘百怪帮’这三个字中有个‘百’字,不知该作何解?”凌万忠道:“虞掌门可说错了,本帮之名号为‘百侠’,这‘百’字乃是因本帮之下有上百名兄弟,故得此名。”
  杨岱道:“邪魔外道,安敢以‘侠’居之?”成无忧道:“我百侠帮立帮一百余年,向以‘侠’字为宗旨,帮内兄弟亦都是光明磊落的侠义之士。”崔文龙道:“暗箭伤人,也是侠之所为吗?”钱八万道:“十八年前,毒龙教清明堂堂主叶子明和紫宸堂堂主彭文彦屠李家村全村,又差点灭恒远镖局满门,听说只有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不知可是阁下?”崔文龙道:“是我又怎样?”钱八万道:“据传当时救你于危难的,除了少林派的玄安、慧义和‘了’字辈三僧共计五位大师之外,还有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四侠。要不是王四侠和少林派,天下英雄又怎会知道毒龙教的恶行,你们恒远镖局只怕至今也不会知道仇人是谁。你今日也跟来欲要找王四侠报仇,此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崔文龙闻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想了想,自苏松德身后缓步走出,一面踱步,一面低声说道:“当年如非王四侠不顾性命出手,我崔文龙焉能挨到玄安大师他们出来救我?我不顾这番恩情,数次同镖局一道找王四侠为衡山派的朱师兄报仇,确实枉为义士,实在有负先师教诲,似我这样不孝、不义之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世间!”拔出腰间短刀,即往颈部割下。苏松德大叫道:“师弟不可轻生!”怎奈已然不及。
  哪知崔文龙既蒙死志,这落刀之际,持刀的右手却忽然不受了控制,旋而砍到了高台之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丧命,睁眼一看,见群雄尽皆注视着自己,原来这短刀并未取了自己性命,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就听有人惊道:“‘扭转乾坤’,这是八卦门的神功绝技‘扭转乾坤’!”崔文龙看了一眼傅天泓,却听柴博达道:“弟子情急出手,请太师父见责!”
  傅天泓一捋胡须,道:“适才多亏你救了崔贤侄一条性命,何罪之有,快快起身。”柴博达道:“是。”起身站好。群雄均想:“这柴博达不过是八卦门的三代弟子,功夫尚且这般,这傅掌门和柳二侠可就更加高深莫测了。”不由得暗暗赞许起来。那虞子卿和苏松德等这时已冲上前头,查看崔文龙有无大碍。虞子卿谓崔文龙道:“文龙,百怪帮中有人使邪术妖法要置你于死地,你可知自己已然中招?”崔文龙道:“我,我一心想死,并不知道这些。”
  群雄听虞子卿说崔文龙适才自尽乃是百侠帮有人暗用邪术妖法之故,无不又惊又怕。徐浩谓虞子卿道:“本帮弟子人人光明磊落,何曾有害人之心?我看是你要陷害本帮吧。”人群中有一人指着徐浩说道:“我认得你,你便是‘子业先生’徐浩!”众人一听“子业先生”徐浩的名字,尽皆心头一震。虞子卿“哈哈”笑道:“原来是‘子业先生’,当年徐州、顺昌和寿州的多桩大案,令你一夜之间名声大震,你说你们百怪帮弟子人人光明磊落,依老夫看并不尽然吧,难道一直以来,为你奸淫的妇人还少吗?”
  在场的豪杰听虞子卿一说,无不指着徐浩大骂其恶贯满盈。虞子卿的三弟子钱千虹道:“似这等恶人,天下英雄今天当先诛除之,以告慰那些被他所害之人!”群雄齐道:“不错,杀了他,杀了他!”声音立时在山中传开。王云飞心想:“瞧这情形,若是失去了控制,可对我们大大不利。”正自愁思对应良策,忽听尚文清道:“敝帮今来白岳山,乃是与江湖各派修好的。”他这话暗含内力,立时压住了群雄的叫骂声。只听尚文清又道:“徐兄弟先前确实做过不少错事,然他早就心生忏悔,多年来未曾再害过一人。”问海慧大师和少林群僧道:“诸位大师,太甲悔过,尚且自怨自艾,更何况佛家常言‘回头是岸’,难道就不该给悔过之人一个机会吗?”
  海慧大师和少林群僧齐宣佛号,道:“善哉善哉。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然我佛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徐施主既已悔过,当竭尽所能赎其罪业,为时未晚矣。”尚文清谓群雄道:“海慧大师和少林高僧都这般说了,你们仍执意要与徐兄弟为难,莫非是不把少林高僧放在眼里?”群雄既知海慧大师德高望重,又素知少林派乃中原武林的泰斗,他们皆开口准许徐浩改过自新,旁人自不敢再擅加得罪,只得闭口。
  便在这时,百侠帮中突然飞出一个灰影,疾速窜上高台后面的绝崖之上,不一时,就提着一个异族胡服的汉子自崖顶纵下,将那汉子丢到了台上傅天泓之畔。群雄直看得目瞪口呆,均想这人轻功之高,实是太过罕见。其实这人正是“四翼鹏尊”单宏。他察觉那崖顶上有人,以为此人与杨子玉有关,这才出手将他擒下。
  众人看这台上那被擒之人,惊道:“怎么是个金人?”王云飞和百侠帮弟子也是大惑不解,心想:“那杨子玉欲借英雄大会图谋不轨,按理说应是与辽人合谋才是,怎么竟会是个金人呢?”却听单宏问那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崖顶,到底有什么阴谋?”那金人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不答他的问话。单宏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出一二,快说,你是不是辽人乔装的?”
  群雄不知杨子玉在生的事实,故不知单宏所问的缘由。见那金人仍不答话,单宏急道:“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徒受痛苦!”扯住那人使劲拉了几下,却不料杜鼎林说道:“住手!”单宏一怔,回头问道:“不知杜二侠有何见教?”杜鼎林道:“见教可不敢当,杜某适才见前辈出手,忽然想起七年前的一桩旧事,请问前辈可就是江湖人称‘四翼鹏尊’的单宏单前辈?”群雄听到“‘四翼鹏尊’单宏”几字,皆心中一凛。那单宏答道:“正是区区在下。”
  在场英雄闻言,纷纷私下议论道:“难怪他轻功如此之高,竟然是单宏,倒也不足为奇。”只闻杜鼎林道:“那晚辈想问前辈一件事情。”单宏道:“杜二侠但问无妨,我必定知无不言。”杜鼎林道:“好,小侄云飞,乃王利锋之子,七年前在‘无极老魔’程世华与南海派甄伯坤甄老前辈眼前被一轻功极高之人掳走,不知可就是前辈你?”群雄听杜鼎林如此一问,自也是心中急切欲知之事,无不侧耳细听。只见单宏想了想,道:“不错,正是单某。”
  杨岱听得此话,忙自座位上起身说道:“原来这也是你们百怪帮所为!那王利锋杀我师兄,我本欲凭其子迫他现身,你可知你当日所为,害我不浅?”单宏道:“杨帮主,当日我在暗中也听到无极门的程大小姐说了,王四侠他已被黑衣人偷袭,打落山崖而死,试问你又如何叫他再度现身呢?”杨岱道:“王利锋到底是生是死,尤未可知,许是早就被那程如玉带去了雁荡山中吧。”
  王云飞心想:“程姑姑为我爹设立衣冠冢,又独自一人在盘龙山庄中伤怀,此番待我爹的情义,只怕她即便真有保护我爹的心思,也绝不会故意这般骗我,想来我爹他确实已被害死,未必便如这杨岱所言。”单宏道:“真的吗?杨帮主,据在下所知,王四侠他确实已被害死,你偏偏执意如此来说,莫非害死王四侠之人与你有关?”杨岱怒道:“你休要含血喷人!对了,快把当年那孩子的下落跟我们说了,否则你们百怪帮弟子今日断难逃出这里!”
  单宏道:“杨帮主如此在意这件事儿,恐怕是为了铁剑门的‘一经’和‘两诀’吧?”杨岱被单宏说中心事,着实又羞又怒。林忠素道:“‘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世人尽信这么一首歪诗,欲图谋本门至宝‘天罡经’、‘天罡剑法’、天罡剑、‘七星剑法’以及七星剑,难道我铁剑门便会坐以待毙不成?”群雄皆默而不语。孔润羲这时道:“王利锋虽是本门叛徒,然其罪与云飞侄儿无关,云飞他毕竟还算是我铁剑门的弟子,单前辈,恳请将云飞的下落见告。”杜鼎林、潘胤祥、寇延枫、黄子谦皆如是说。
  王云飞心中甚是担忧,生怕单宏在这时机不成熟之时将自己的身份给说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又听吕先生道:“当时王四侠的那位公子又被玉清道人叫人给掳走了。”群雄奇道:“玉清道人?到底谁是玉清道人?”吕先生道:“这玉清道人是‘黄河二祖’的徒弟。”众人惊道:“‘黄河二祖’?可是那两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均想:“这玉清道人是‘黄河二祖’的弟子,想必手段也如他两位师父一般了。”
  却听有人说道:“谁敢在此辱骂先师?”群雄朝崖下小道儿处一看,见一行十余人走上了紫霄崖,除了一个道人之外,各个是异族装扮,便与那被单宏擒来之人一般无异,皆是金人。单宏指着那道人道:“那个就是玉清道人!”群雄见玉清道人引着十来个金人来到高台前,谓傅天泓道:“这位定是八卦门的傅掌门了。”傅天泓道:“正是在下,不知道长有何见教?”玉清道人道:“大金皇帝听说中原豪杰在白岳山召开英雄大会,特差贫道护送我家四太子殿下前来。”
  群雄听了,无不吃惊:一来是那最年轻的金人竟然就是金国四太子,实是出乎众人所料;二来是此次英雄大会乃是中原武林之盛会,这些金人也来参加汉人的英雄大会,不知为何;三来是因玉清道人投靠了金人麾下,到底又为哪般。那些中原豪杰不如百侠帮弟子知道得多,故而才会这般吃惊,不过百侠帮弟子也有吃惊之处,那便是金国四太子了。当初在白龙岭上,玉清道人曾数次提及过四太子,只是众人却不敢想象那四太子竟会是这样年轻的一位少年。其实这金国四太子名叫完颜宗弼,本名斡啜,又作兀术、乌珠、斡出、晃斡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按:《大金国志》中记载完颜宗弼为完颜阿骨打的第六子)。
  柳陌昌道:“今日英雄大会,来者皆是中原武林的豪杰,你们金人来此作甚?”玉清道人道:“贫道知道你们今日在此集会,实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正巧贫道也是为此而来,如何参加不得?”柳陌昌道:“今日来此的都是英雄,听说你是‘黄河二祖’的徒弟,必是同黄皓、何承一般的人物,哪里又算得是英雄?”玉清道人指着百侠帮众人道:“贫道算不得英雄,难道他们就算得了吗?”柳陌昌还待再说,傅天泓道:“师弟不必再说了,他们想要参加今天的英雄大会,谅也难以在天下群雄面前耍出什么花样。”柳陌昌便即住口。
  傅天泓问道:“小徒带人明明守在山门处,不知你们是如何上得山上来的?”玉清道人道:“哦,想必那年长之人就是你的弟子了,恩,他的武功的确不错,只可惜其余的几个就差了不少。”傅天泓道:“那些是老夫的徒孙。”转而问道:“不知道长将他们怎么样了?”玉清道人道:“贫道远来是客,焉有得罪主人的道理?傅掌门放心,令徒他们安然无恙。”沈鸿涛道:“不可能,我二师兄倘若安然无恙,你们怎会上得山来?”那完颜宗弼道:“他们坚持不肯放行,国师不得已就把他们的穴道给点了。”
  傅天泓惊道:“原来道长是金国国师。”群雄闻得此言,也都大为惊愕。玉清道人道:“贫道不才,得大金国皇帝敕封为国师,尚寸功未立。”指着台上的那名金人道:“对了,傅掌门,此人乃是此次四太子南下负责护卫的武士,如何会被你们擒住?”单宏道:“此人躲在崖顶,鬼鬼祟祟地在此偷听,被单某察觉拿下。”玉清道人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名武士一直担任保护四太子殿下安全的要责,怎么会擅离职守,偷偷赶来这里呢?何况适才傅掌门也言道,这山门之处有他座下弟子把守,这名武士有无上山,一问傅掌门的高徒便知端的。”
  百侠帮群雄皆知这玉清道人的本性,心想他敢这么说,那武士自是不会从山门处入得山中。他们本欲立时找玉清道人报了数月前在白龙岭上的大仇,可是又担心因此搅乱了王云飞的计划,故而也不敢贸然动手。见傅天泓差人给完颜宗弼上了把木椅,安排他在一旁坐下后,那玉清道人又道:“各位今天集会在此,乃是为了王利锋的夫人,想要藉此夺得铁剑门的几样宝贝。”群雄听他说得如此直白,全然没有任何顾忌,倒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他续道:“不过听说这位王夫人并不懂任何武功,只怕你们将她抢去,也是没有任何用处。”
  完颜宗弼道:“国师,你就不必多绕弯子了,快把你所知道的说与大家听听。”在场的不少人确实是为铁剑门五宝而来,听到玉清道人说到这里,也都急于知道他后面要说些什么,只是却不便于开口询问。那玉清道人向完颜宗弼施礼道:“是,殿下。”朗声说道:“诸位可知那王利锋尚有一子?”立有人说道:“听说当年可是你叫人掳走了王利锋的儿子!”玉清道人问道:“这话是谁说的?”那人道:“是百怪帮的人说的。”玉清道人“哈哈”大笑道:“贫道一猜就是他们说的这话,不错,当年确实是贫道叫弟子四人掳走了他!”
  林忠素闻言拍案而起,怒道:“你这道人,飞儿他是本门弟子,你却将他掳走,到底居心何在?”铁剑门五侠这会儿也都拿起宝剑,准备围住玉清道人。孔润羲道:“掌门师叔,定是这道人从飞儿身上得到了本门三件宝贝,只余下天罡剑和七星剑没能到手,故而今日来此。”林忠素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只怕你这道士的想法要落空了。”叫五侠纷纷亮出兵刃,道:“老夫便知道有人要夺本门五宝,是以今番没将双剑带来。”
  玉清道人道:“林掌门果真是思虑周全,只可惜贫道的话尚未说完。”林忠素问道:“你还想要说什么?”玉清道人道:“贫道那四名弟子虽将王利锋的儿子抓走,然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竟叫那小贼给逃了。”潘胤祥道:“你这妖道,休要诳人!”玉清道人道:“贫道既敢谈及此事,又何必相骗呢?不瞒诸位,数月之前,贫道在白龙岭上,却阴差阳错地跟那小贼相遇,原来他已被这些人给抓了去!”一面说,一面指着百侠帮众人。群雄个个瞠目结舌,也不知玉清道人所言是真是假。
  那玉清道人见群雄不敢相信的模样,便道:“大家不妨想上一想,他们百怪帮自裘百胜暴毙之后,风鲁两系是一直相争不断,如何今日两系之人会同时出现在此?”指着百侠帮中的几人道:“这些都是鲁氏一脉的弟子。”又道:“依贫道猜测,定是这凌万忠掳去了王利锋的儿子,借以尽除鲁氏兄弟,一统百怪帮,这才有了他们今日同赴英雄大会之事了。”群雄一想,果然不见鲁氏兄弟在场,且如今确实又是风鲁两系弟子同在,看来玉清道人当所言不虚。
  黄子谦谓凌万忠道:“你们抓走本门弟子,又从他身上盗取本门武功,当真欺人太甚!”拔剑刺上,忽觉手臂一紧,原来竟是叫王文卿用拂尘给拦下。黄子谦怒道:“你为什么要拦我?”王文卿道:“黄四侠切莫动怒,免得中了奸人的计谋。”黄子谦道:“何来奸人计谋?本门武学乃洪政祖师亲创所留,如今给人盗去,叫我如何不怒?”王文卿道:“奸人所言,岂可作数?贫道奉劝黄四侠万事三思而行,免得铸成大祸。”
  黄子谦想了想,又给寇延枫和杜鼎林上前拉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王文卿话中之意,是说玉清道人的话并不足以尽信。他不知王文卿在白龙岭一待月余,王云飞及百侠帮众人的事儿,王文卿可以说得上是一清二楚。那玉清道人听王文卿和黄子谦的一番话,于是道:“这位道兄数月前做客白龙岭,想是与凌万忠他们交情不菲了。”
  王云飞心道:“这玉清道人好不歹毒,突然又把矛头转到了王道长的身上。”果见群雄甚是吃惊,纷纷言道:“神霄派竟跟百怪帮同流合污?”玉清道人道:“大家有所不知吧,百怪帮中有一人,姓林名灵姜,江湖绰号‘温州童叟’,此人其后入了大宋朝廷,甚得赵佶宠信,赐名为林灵素。这林灵素,就与神霄派大有干系!”群雄惊道:“林灵素是神霄派中人,又是百怪帮的挂名弟子,难怪会与百怪帮关系颇不寻常。”却听傅天泓道:“王道长是神霄派之主,老夫劝这位道长切莫在白岳山上颠倒是非。”
  玉清道人道:“傅掌门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这位道兄。”傅天泓见他如是说,似乎所言真的不假,忙看向了王文卿。王文卿道:“无量天尊!不敢隐瞒在座的诸位英雄,这位道兄所言的确不虚,贫道数月前确曾到过白龙岭。”傅天泓一惊:“道长真的去过那里?”王文卿道:“正是。贫道无意之中听闻风氏一脉欲趁鲁氏兄弟争权之际,一举攻夺白龙岭,贫道想那定免不了一场厮杀,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念及与林道兄的关系,这才不远千里赶去。”
  海慧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长心有此念,实是武林幸事。”唐晖道:“海慧大师你慈悲为怀,肯将王道长的这番解释信以为真,却不知在场的英雄信否?”王文卿道:“贫道实无半句虚言。”玉清道人道:“有无虚言,你可说得不算!”这“算”字刚刚说完,忽听有人喊道:“晚辈可以作证,这位王道长绝对是位好人!”
  王云飞闻言心头一震:“这声音好熟,怎么像是二弟!”与群雄一道看去,见来人果是自己的义弟岳飞,心中奇道:“他怎么也来了。”但见岳飞一手持枪,背上负着一个道士,那道士头发花白,定然年纪已长,不过却是衣服凌乱、遍是血迹,似乎是重伤之余已经昏迷了过去。天华帮、衡山派、唐家堡众人乍见岳飞,皆奇道:“怎么会是他?”就连百侠帮弟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却不敢站出与岳飞寒暄,只怕在场的群雄反把岳飞误认为是帮中的弟子。却见岳飞背着那人来到台前,将那道士安排倚在高台前躺下,这便指着玉清道人道:“这道士枉为出家之人,竟然乘着白龙岭内乱之际,带着女真武士杀到,险些灭了百侠帮。”
  群雄听岳飞称呼“百怪帮”为“百侠帮”,又说出了白龙岭之事,尽皆一惊,纷纷议论道:“这少年莫非也是百怪帮的弟子?”岳飞道:“晚辈岳飞,无门无派。”赵不韦道:“你虽说自己无门无派,可却是与梁山贼寇大有关系之人,你自称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老前辈的关门弟子,那么‘玉麒麟’卢俊义和‘豹子头’林冲就都是你的师兄了,如此而言岂非也是反贼?方今天下宋夏正值战争之际,北面辽国亦是虎视眈眈,似你这等不思报国反要造反之人,莫不是要给西夏和辽国以可乘之机?依我所见,此等奸贼,中原豪杰当人人得而诛之。”
  王文卿起身说道:“诸位莫要轻信他人挑拨之言,贫道与这位岳少侠相识,深知他乃是光明磊落的少年侠士,绝非……”却听人群里有一人说道:“在下是山东人士,月前曾无意中见到百怪帮的弟子到访梁山泊,在北山酒店得梁山头领‘催命判官’李立接待,并引入梁山之上。那李立乃是梁山排名九十六位的地奴星,堂堂掌店头领,竟对百怪帮众人甚是客气,可见他们早已勾结在了一起。这岳飞是‘玉麒麟’卢俊义和‘豹子头’林冲的师弟,又帮助百怪帮的人说话,可见他们的关系确是不同寻常了。”
  玉清道人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吧,梁山泊一百零八位英雄好汉,都是百怪帮的挂名弟子,属他风氏一脉!”一面说,一面指向了凌万忠。群雄这才明白过来,心想原来岳飞的确是百怪帮的人,立时都议论起来。这一遭着实叫王云飞始料不及,心想:“这样下去,恐怕二弟和本帮其余兄弟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果见岳飞确实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已经昏迷的那个道士。
  那道士吃痛醒来,向四下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人,也是一惊。他见岳飞立在自己身畔,惶惶不安亦不知何故,咳了两声,问道:“恩公这是怎么了?”岳飞忙弯下腰来,道:“道长你醒了,我们眼下已经到了白岳山上,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来便是。”那道士道:“这里真的是白岳山吗?”岳飞道:“自然不假。你看看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来参加今日的英雄大会的。”那道士喜道:“太好了。”想要起身,怎奈伤势太重,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岳飞道:“道长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晚辈说了就是。”
  那道士道:“也好,你帮贫道看看,这里可有百侠帮的弟子。”岳飞道:“凌长老他们都在这里。”那道士道:“在哪里,快带贫道去见见他们,贫道有要事相告。”岳飞见这道士十分着急的模样,连道:“好好好,道长不要心急,晚辈这就照做。”扶起那道士往凌万忠那边走去,哪料刚刚迈出两步,忽听得“啪”的一声,竟是王文卿与玉清道人对了一掌。
  王文卿道:“道兄因何要偷袭他们?”玉清道人道:“贫道意欲何为,与你何干?”王文卿道:“贫道受傅掌门所托,今日来此为这次英雄大会做个见证,眼下正事未谈,你便要在此行凶伤人,贫道岂能坐视不理?”玉清道人怒目圆睁,想要再次动手,怎奈自己乃是大金国师,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汉人地界出手,自必引来众人的不满。便听完颜宗弼道:“国师,你我都是远客,先不可放肆。”玉清道人只得应了退下。
  且说那道人由岳飞搀扶来到百侠帮群雄面前,一见众人,立时失声痛哭了起来。百侠帮众人见那道士的脸庞,惊道:“怎么是他?”原来这道士正是无微子的弟子范阳道人。凌万忠忙起身,将座位让与范阳道人,问道:“道长何故大哭?”他及百侠帮众人均以王云飞训示之故,不敢再重提旧日恩怨,故而以礼待之。范阳道人道:“裘公子他,他,已被玉清道人给杀死了!”百侠帮众弟子一惊:“什么,裘公子被那贼道杀死了?”
  玉清道人冷冷地道:“凌万忠,贫道杀死了裘公子,你最该感谢贫道才是。”凌万忠疑道:“我为什么要感谢你?”玉清道人道:“裘公子是裘百胜的独子,乃是你们百怪帮帮主之位的不二人选,如果他还活着,你即便一统百怪帮,仍是做不得这帮主。”凌万忠道:“岂有此理,你这恶道,自己杀死了裘公子不说,还要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简直恶毒至极!”玉清道人道:“贫道帮了你如此一个大忙,你竟要恩将仇报不成?”
  成无忧道:“众兄弟,裘公子乃是本帮裘帮主之后,竟给玉清这贼道士杀害,此仇若是不报,我们颜面何存?”百侠帮群雄齐声应道:“为裘公子报仇!为裘公子报仇!”尽皆冲了出来,欲将玉清道人团团围住。这一来,紫霄崖上场面登时失控。玉清道人道:“好啊,凌万忠,你以为自己有铁剑门三宝在手,又灭了鲁氏兄弟二人,便无其他仇敌了吗?”他这话一说出口,铁剑门弟子即拦住了百侠帮一众。林忠素道:“飞儿是我铁剑门弟子,识相的快把他还给我们!”凌万忠道:“本帮从未抓过王四侠的公子。”
  钟相这时起身说道:“林掌门,钟某有一消息,或许林掌门并不知情。”林忠素疑道:“哦?不知钟帮主有什么消息?”钟相道:“数月前在北方辽国境内,本帮弟子竟发现了‘玉箫剑’俞五侠和王家公子二人的下落。”林忠素惊道:“什么?贺轩他失踪了这么些年,竟也尚在人世?”钟帮主道:“不错。当时本帮的弟子想要捉拿两位南下,不想却叫百怪帮中的‘黑白子’二人从中阻挠,以致于没能如愿。”
  林忠素听得此话,急谓凌万忠道:“快将贺轩和飞儿都还给我们!”那“黑手印”洪天和“白肚皮”周充走上前来,齐道:“林掌门,我们兄弟当时确是在昌平一带阻挠过丐帮弟子不假,可是我们却并未将俞五侠和王家公子抓到白龙岭去。”寇延枫道:“那你们将他们两个抓到何处,还不快快如实说来!”周充道:“我们当时自行离去,并未抓过他们啊。”潘胤祥道:“胡说!”指着玉清道人道:“他明明说自己在白龙岭上见过飞儿,可见飞儿定是被你们带到了白龙岭去。快说!否则今日你们谁都休想走下紫霄崖半步!”
  凌万忠等人顿觉为难:他们若是将王云飞和俞贺轩的事儿如实说了,恐会对王云飞的计划有不利的影响,反之若是不加解释,且莫说其他门派,单是铁剑门就不会放过他们百侠帮。其实王云飞的内心这会儿也是十分矛盾,可是思来想去,实是没有办法能叫铁剑门暂时不对百侠帮进行为难。
  就在王云飞及百侠帮众人都以为无计可施了的时候,只听有人高声喊道:“无极门少小姐到!”王云飞心头一喜:“是晓晓来了,太好了,有她和无极门出面,事情或许会好办得多。”果见程晓晓一人当先,带着百余人走上了崖顶。群雄听说是无极门的少小姐到了,大都惧于无极门的势力,不敢出半点儿声来。林忠素亦知道无极门的厉害,当即与门下众弟子退回原位,静观其变。
  程晓晓来到高台前,她身后的一个汉子即道:“少小姐亲来无极门参加英雄大会,八卦门的人却不看座,算是什么道理?”傅天泓见程晓晓年纪不大,知道她就是七年前在铁剑门三清大殿中出现的那个红衣小女孩儿,心想:“无极门也来参加今日的英雄大会,却只派了程世华的孙女带了百来人而已,似乎不像是欲对天下英雄不利。”吩咐门中弟子看了座,那座位恰被安排在百怪帮旁边。
  程晓晓由人引着来到座位前,忽见岳飞正侍立在范阳道人身边,惊道:“岳大哥,怎么你也来了?”岳飞道:“大哥有事儿,我这个做兄弟的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当来助一臂之力才对。”见程晓晓身边并无王云飞的踪影,心想:“大哥向来与程姑娘形影不离,今番不在同处,想来大哥他定是因要事去了别处。”
  群雄见岳飞和程晓晓谈话,似乎他二人颇为熟悉,着实奇了,心想岳飞既然是百怪帮的人,如何又会与无极门的堂堂少小姐相识?反而对岳飞的身份充满了疑问。程晓晓指着玉清道人,谓身边那汉子道:“盖舵主,这个臭道士当初欲要将我掳到金国去,借以要挟我爷爷,达到他控制无极门的目的,你说本小姐现在该怎么收拾他?”那姓盖的舵主道:“这臭道士果然是胆大包天,属下请命去将他捉来,交由少小姐处置!”
  程晓晓道:“盖舵主,这臭道士功夫高强,又甚是狡诈,我担心你以一人之力与他一战,反会吃亏。”那盖舵主道:“多谢少小姐关心,属下未必便会输了他!”走到玉清道人面前,说道:“臭道士,你欺我家少小姐,可知罪吗?”玉清道人“哈哈”笑道:“贫道效忠的金主,自当事事尊奉金主差遣。金主想借无极门的势力一用,贫道焉能抗命?”盖舵主道:“你这么说,是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过了?”玉清道人道:“大家各为其主,哪里又有罪过可言呢?”那盖舵主道:“好,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盖某就叫你尝尝苦头!”
  他正欲待动手,哪知玉清道人道:“且慢!”盖舵主道:“你若是怕了,便趁早认罪!”那玉清道人道:“贫道有桩事情,倒想先问问少小姐。”程晓晓道:“你死到临头,还想多说些什么?”玉清道人道:“贫道想问问少小姐,贫道是在何处要把少小姐掳去大金呢?”程晓晓不知玉清道人有何诡计,如实回道:“自然是在白龙岭上!”群雄听到“白龙岭”三字,当真一惊不小,均想:“她堂堂无极门的少小姐,怎么会去白龙岭那种地方?”
  王文卿这时忽然说道:“无量天尊!当初无极门出兵白龙岭,本是意图将岭上之人图灭殆尽,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群雄一听,这才想着,原来程晓晓去白龙岭是要去灭了百怪帮。想到无极门和百怪帮同为江湖邪派,竟也要彼此攻伐,其实是给正派英雄一个渔人得利的良机,不觉暗暗好笑。那玉清道人道:“这位道兄明明就是出家之人,竟也在此撒谎欺骗天下英雄?”岳飞已知王文卿的用意,忙道:“无极门确实派兵围剿白龙岭,这一点晚辈可是亲眼所见的,王道长何曾有说谎过?”
  玉清道人道:“无极门确实有派兵去围剿白龙岭,不过带兵的却是一个名叫程不识的将军,他自称是无极门兵马司掌司使座下恒山营兵马统制,是这位少小姐的伯父。”程晓晓道:“那的确是我伯父不假。”玉清道人道:“可少小姐当时身在白龙岭,却不是同她伯父一道前去的。”群雄奇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玉清道人“呵呵”笑了笑,道:“依贫道之见,现在的无极门和百怪帮关系绝对不同寻常。”
  傅天泓闻言一惊:“百怪帮的凌万忠在拜帖之中言道,有人欲借英雄大会之机对天下英雄不利,我本以为会是无极门,可是眼下来看,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无极门的少小姐是何等身份,竟然都亲自去过白龙岭,或许无极门围剿百怪帮只是个幌子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掩盖百怪帮和无极门早就合谋的事实,想趁着今日共同对付在座群雄。”想到这里,竟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忙问程晓晓道:“程姑娘是无极门少小姐,身子尊贵,怎么今日来到本门却只带了这些个弟子?”程晓晓道:“这些都是本门雷震堂江宁分舵的弟子,辖江南东路之地。恰巧白岳山属江南东路,是以他们今日专门护送我来到这里。”
  傅天泓又问道:“那么程掌门和令尊却没有来吗?”程晓晓道:“我一直在江湖上行走,许久没和家中联系,确实不知我爷爷和我爹爹会否来此。”傅天泓心想:“听这娃娃所言,实是难以知晓程世华和程不凡会不会前来。不过瞧她今日带来的这百余人,虽也是一方豪杰,然武功实不算太高,如何能仅凭他们就与百怪帮一道谋害在座的英雄?若是当真如此的话,未免小瞧了我们,除非他们另有什么计谋。”往台下看了一眼柳陌昌,想起柳陌昌说过这百怪帮众人都由他来监视,可他这会儿却并不担心似的,料来可能确是自己多虑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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