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窦州北行,路过高州,依次是信宜、岑溪和潭州。王云飞晓行夜宿,一路打听追踪,直到了贺州,仍旧是既无俞贺轩的消息,也无杨子玉的踪影。他也知找寻俞贺轩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是以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于追赶杨子玉未果却感到心下特别不解:假使那杨子玉盗得了“木易令”之后立即北上,按理说自己一路追寻当是有些眉目才是,何以却没有半点儿线索呢? 这日到了潭州,已是元宵佳节。这晚他独自一人牵马行走在潭州街头,忽然被一壮汉自酒楼冲出拦下。那壮汉问道:“这位少侠可是姓王?”王云飞一怔,但见这壮汉四十六七岁年纪,自己却从不曾见过,心道:“他怎会知道我姓王?”见又有十余人也自酒楼奔出跟上,不敢应答,免得遭致麻烦,道了声:“不好意思,想是您认错了人。”牵马欲行,不意那壮汉一把将他拉住,道:“不可能,你一定姓王,我绝不会看错的。”王云飞愈发不解,道:“我与您从未谋面,定是您看错了。” 那壮汉道:“不不不,我见过你的画像,定然不会记错。”王云飞心头一震:“画像?莫非这人也是无极门的弟子?”反手一拿,按住那壮汉,拨开袖口一看,正是一个离卦的符号。那壮汉吃痛,却又不敢乱动,连声道:“少侠轻些,轻些。”王云飞确定了他的身份,忙放开了手,赔礼道:“晚辈王云飞,适才得罪之处还请勿怪为上。”那壮汉一听王云飞的名字,心下大喜,附耳过去低声说道:“果然是王少侠到了。小人姓宫名正,乃荆湘铁拳帮的帮主,属无极门火离堂下潭州分舵,是个第八品的四等弟子。” 王云飞一听他是潭州分舵的弟子,却不是唐瑜等人所在的桂州分舵,奇道:“宫帮主不是桂州分舵的?”那宫正道:“王少侠可能有所不知,本堂之下共有五大分舵,其中桂州分舵辖广南西路,广州分舵辖广南东路,潭州分舵辖荆湖南路,江陵分舵辖荆湖北路,南海分舵虽驻地琼州,却领南海诸派事宜。此处是潭州,为荆湖南路属地,这里的弟子自是属于潭州分舵了。”王云飞连连点头,不曾想自己已经到了广南东路的地界。 宫正又道:“对了,王少侠,本舵的牛舵主奉樊堂主之命,已经带人赶去了桂州分舵,意在与你一见,怎么王少侠却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王云飞道:“不瞒宫帮主,晚辈遇到了一个坏人,正在追捕于他,只是却始终没有半点儿消息。”宫正道:“我无极门弟子遍布天下,找个人可是一点儿也不难,王少侠何不请无极门来帮忙?”王云飞心想:“若是晓晓帮忙,当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只是这些弟子却不比晓晓。”当下说道:“这小小蟊贼,岂敢劳烦无极门的各路英雄?”宫正知道王云飞对无极门存有警惕之心,道:“王少侠若不想将此事牵扯太广,我荆湘铁拳帮在这一带也算是有不少帮众,倒是可以帮忙的。” 王云飞谢道:“多谢宫帮主了,这件事儿晚辈一人足矣解决,暂时不敢劳烦。”宫正听王云飞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多言,而是说道:“今日正是上元佳节,王少侠来到潭州,小人理当略尽地主之谊才是。”说着便欲引王云飞进入酒楼。王云飞本就不擅饮酒,一见是酒楼,又想到自己原是要去追赶杨子玉的,怎能来到这里喝酒呢,当下推辞道:“宫帮主美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身有要事,实不敢多有耽搁。”宫正道:“王少侠,现在已是晚间,纵是你真想赶路,怕是也要休息才对。这样吧,小人这就命手下去帮你安排一间上等客房,你不想被人打搅,小人等绝不敢前去叨扰。今夜还是在潭州留宿一宿吧。” 王云飞一想也是,又谢了句,便跟着宫正去了酒楼斜对面的一家客栈,那宫正果然叫了一间上等客房给王云飞住下,便即带人离去。自离开窦州以来已有半月,期间王云飞急于打探俞贺轩和杨子玉的消息,少有安心休息之时,这晚得宫正相劝,终于可以早早睡下。睡到深夜,睡梦之中忽然听见有人越过客栈的房顶,似乎轻功不弱,不觉惊醒,暗道:“什么人有此等本事,莫不是杨子玉?”起身跳到窗前,只见一个人影已然纵到了对面的酒楼屋顶,来不及多想,忙越窗而出,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直追出了潭州。当时的潭州辖长沙、善化、浏阳、宁乡、湘潭、湘乡、益阳、安化、湘阴、醴陵、茶陵、攸县等十二县,是荆湖南路的路治之所和长沙、善化两县的县治之所,城为两县同廓,面积不可谓不大,是以王云飞追出潭州城,东方的天空已有了一丝光亮。然他身负“金燕功”、“梯云纵”和“游龙负屃”三大绝顶轻功,且内功之深世所罕见,是以紧跟前面那人倒也不费吹灰之力。 那人出潭州城西二十余里,进了一座古刹,王云飞纵身而入,想一探究竟。其实这寺院占地不大,王云飞一入寺中,就见大殿之中火光正明,恰巧还有人在说话,忙悄悄靠近,只听有人说道:“裴兄弟这次探得消息属实,正是送上门的大买卖,也省的我们另做打算了,看来道长在朝颇得那狗官家的信任。”王云飞心头一震:“这声音怎么似曾相识?”便听又有人说道:“哼,那狗官家不顾百姓疾苦,到处搜刮民脂民膏,为了掩人耳目,这次竟然不由官府护送,而换成了镖局押运,此等不义之财,正好劫来由我们善用。”再一人说道:“不错,不错,诸位,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行动为宜?”先一人道:“文清贤弟,不如这事儿由你来定吧。”又有一人说道:“岂敢岂敢,这里是你孟和尚的地方,还是你来定吧。” 王云飞一听“孟和尚”三字,不由得一愣:“孟和尚?”立时想到了自己在芒砀山时,百怪帮之中就有一个孟和尚,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窗缝儿往里一望,这一惊着实不小,只见殿内共有十一个人,果然是百怪帮的,自己恰都认识,除了孟和尚之外,还有“笔剑双侠”尚文清和袁淑萱夫妇、“青背飞鹰”裴箸和“湖北七侠”阮少川、姚宗天、苗铁南、方清际、潘昊、卫良宇、易凡。王云飞心想:“当年在芒砀山之时,所有人都中了‘酥骨散’之毒,玉清道人意欲乘机一举灭掉他们,看来是没能得手,想是玉清道人自己却没有讨到半点儿好处吧。” 只听孟和尚说道:“也好,城北三十里处有段山路,是我们动手的绝佳地点,咱们到时候就埋伏在那里,只要镖局的人一到,七侠就带着兄弟们冲下去劫走东西,我、文清兄弟和弟妹以及裴兄弟四人负责对付那些镖局的人。”王云飞听这十一个百怪帮弟子筹谋劫夺朝廷的东西,暗道:“听这些人说,这东西似乎是官家要的,他们竟然也敢打上了主意,看来百怪帮跟无极门一样,也很是邪门。” 他知道这伙人确实与杨子玉无关,又不想参与其中之事,这便悄声离开寺院,沿原路返回潭州,到了所住客栈,天已大明,正巧碰见了宫正带领铁拳帮弟子在焦急地等待。宫正一见王云飞归来,忙迎了上去,喜道:“王少侠去了何处?可叫小人好等啊。”王云飞不想说出百怪帮的事儿,回道:“我,我出去走了走。”那宫正原就不想细问,当下笑着将王云飞迎到一边坐下,说道:“王少侠,牛舵主的命令今早传到,说是桂州分舵的唐舵主以及有关众人因没能将您留住,樊堂主已告知他们自行到中雁戒律院去领刑受罚了,让我等一旦见了您,万不能放您离去,以等他们赶回相见。此刻,樊堂主想是跟着牛舵主一众正往这里赶来呢。” 王云飞吃了一惊,心道:“唐舵主没能留我在窦州,就要去中雁戒律院领刑受罚,这无极门也太过诡异了吧。”说道:“宫帮主,晚辈确实身有要事。”宫正哀求道:“王少侠,你是否要离开潭州,小人等自是不敢阻拦,只是你这一走,小人一人受罚还不打紧,小人的一家老小和本帮数百位兄弟,怕都难以幸免,就连,就连牛舵主他,也得落得个和唐舵主一般的下场。”王云飞听他说话,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这是无极门的规矩?”见宫正不敢应答,已然猜到了八九分,问道:“宫帮主,不知如何能找到你们的少小姐?” 宫正一愣,不知王云飞找程晓晓何意,当即率领众帮众跪在地上,哀求道:“求王少侠网开一面,救救我等!”王云飞忙将宫正扶起,说道:“宫帮主无需多礼,晚辈便是想求你们少小姐开恩,免除这些处罚。”宫正不敢相信。王云飞又道:“宫帮主放心,晚辈与你们少小姐相识,这件事儿我一定会跟她说说的,但是我自己的事儿也太过着急,实在不能耽搁。”宫正知道自己绝对阻止不了王云飞离去,想了想,只得道:“小人等身家性命就全托赖王少侠了,只盼王少侠能早日见到少小姐,替我们求情。”王云飞道:“这个你们只管放心。” 话说王云飞吃了早饭,备足干粮,即骑马出城,向北追去。这一路上,他始终在想无极门的事儿,实不愿因为自己而让唐瑜等人都受了牵连,就想解决了杨子玉的事儿后立时赶去找程晓晓言明此事。出城约么三十来里,行到山路,果是一处易攻难守之地,王云飞心想:“那孟和尚挑了这个地方来劫夺朝廷押运的东西,倒是个绝妙之处。” 这日过了湘阴,傍晚时才到了巴陵,王云飞连在两县打听一番,也都没有杨子玉的消息。他寻了处客栈,吃了点东西,打算休息一日再走。那客栈的伙计甚是好客,询问王云飞自哪里而来。王云飞道:“我从窦州来,打算北去。”那伙计道:“客官定是到过湘阴了。”王云飞道:“今日晌午赶到,吃过午饭便向北来了。”伙计叹了口气,道:“客官这么急,一定是没去汨罗江一拜了。”王云飞疑道:“汨罗江?”伙计道:“是啊,那是楚国大夫屈原投江之所在,我们这里的人每年端午都会前去祭拜一次,往来的客官凡是到过湘阴的,没有不去汨罗江的。” 王云飞心道:“屈原爱国忧民,确实值得一拜,只可惜我却被杨子玉的事儿给耽误了。”那伙计又道:“不过也无妨,客官既要北去,有个地方绝对的值得一看,可千万不要再错过了。”王云飞道:“却不知是哪个去处如此值得一看?”那伙计道:“此处骑马北行,半日路程即到岳阳。一到岳阳绝对不能不游洞庭湖、岳阳楼和君山岛。”跟着又将洞庭湖、岳阳楼和君山岛的情况向王云飞介绍了一番。王云飞知他不易,赏了他些琐碎银子,那伙计这才高兴地离去。 次日王云飞到了岳阳。岳阳时名巴陵郡,为岳州治地,其西门城墙上的岳阳楼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自古就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美誉。王云飞心想:“那小二说到了岳阳之后,这洞庭湖、岳阳楼和君山岛便不可不游,正巧今日是我生日,倒可前往一观。”来到岳阳楼,登楼而上,西望洞庭湖和湖中的君山岛,简直是美不胜收。这岳阳楼始建于汉末三国时期,初为阅军楼,后自李白赋五言律诗《与夏十二登岳阳楼》之后始有此名。宋仁宗庆历五年,谪任岳州知军州事的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并邀请范仲淹创作了流传至今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宋神宗元丰元年,岳阳楼毁于火灾,次年由郑民瞻再修,宋徽宗崇宁年间孙勰复又重修了岳阳楼。 王云飞陶醉其间,忽闻有人说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哈哈哈,范文正公笔之所至,果然如斯啊。”王云飞寻声一看,见一个五十六七岁的老者正自站在楼头,吟诵这《岳阳楼记》中的句子。那老者身畔,另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和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汉子。另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道:“‘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迟贤弟,这‘迁客’应当说的是我,至于‘骚人’,恐怕是在说你吧?”那姓迟的老者道:“万大哥万万不要这么说,我又怎算得上是‘骚人’呢?”略微一顿,复道:“这‘迁客’二字用在贤兄身上怕也不对啊。”那姓万的老者道:“迟贤弟难道忘了,以你我二人上辈的身份,至于你我今日地步,和‘迁客’又有何异呢?” 那姓迟的似已会意,点头道:“万大哥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王云飞听这两位老者谈话,心想:“他们二人的父辈似乎都是在朝当官的。”只见那姓迟的指着湖中的小岛,又说道:“万大哥,那里便是君山了,咱们何不泛舟上岛去看看?”姓万的道:“听说这君山为丐帮福地,当年丐帮祖师爷庄义方奉黄巢之命笼络江湖豪杰,就是在这里一战力克江湖群雄,进而合东南西北四宗丐帮为一的。之后,每年的七月十五,丐帮弟子便会在此集会,咱们也去看看岛上的情形,甚好(按:庄义方统一丐帮之事,拙作《仙海蓬莱传》中亦有讲述)。”三人说着便下了岳阳楼,移步出城,登舟往湖心而去。 王云飞心想:“这三人怎会知道丐帮的旧事?莫非他们也都是江湖中人?”又想:“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这老者说君山便是丐帮每年七月十五的集会之处,许是岛上常驻有不少丐帮弟子,我或可到岛上探听些消息,说不定就有关于我娘和小师叔的。”想及此处,也跟着下楼出城,来到泊船的码头。那码头处有不少船夫,都是等候载着往来游人前往湖中的君上岛的,王云飞付了银子,雇了一艘小船,便往君山驶去。 乘船向西南行约三十里,即到了君山所在。这君山古称洞庭山、湘山、有缘山,远远观之,犹如漂浮于“八百里洞庭”之水上,因舜帝的娥皇、女英二妃埋葬于此,屈原在《九歌》中又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故后人将此山改名为君山。王云飞下船上岸,只见岛上少有行人,那迟、万老者三人也在前方不远处。只听姓迟的道:“‘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万大哥,适才乘船所见,是否便如李太白的这两句诗呢?” 王云飞自幼习得诗文,故而听得明白,这两句诗正是出自李白五首《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之中的最后一首。那姓万的答道:“不来洞庭,实不知这诗中所言有此意境。”王云飞心道:“瞧这样子,这三人倒是像来此游玩的。”只见三人漫步向前,自己便往前跟了几步。 行出不远,忽见两个乞丐从自己身旁疾速跑过,直奔岛中而去。王云飞吓了一跳,适才被其中一人撞到胳膊,如非自己内功深厚、及时站稳,恐怕就被他们撞倒在了地上。他朝着二丐跑去的方向望去,见迟、万等三人也都颇为诧异。但听得那姓万的道:“丐帮弟子行事匆匆,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姓迟的道:“没错,咱们也都跟上去看看情况。”说着都赶了上去。王云飞心想:“这三人对丐帮之事如此关心,怕都不是一般人物。”也跟了上去。 越到岛中,丐帮弟子愈多。王云飞跟在三人身后,不一时即见到了适才跑过的二丐。王云飞和那三人一样,都装作游人的模样,实是在听二丐在和一个九袋长老谈话,丐帮弟子也都不以为意。只听那九袋长老惊道:“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丐道:“昨晚我们护送马长老自潭州出城,行至城北三十里的山路处,碰巧遇到了一伙人正在劫镖。”王云飞心头一震:“劫镖?难道是百怪帮的弟子?”只听那丐续道:“马长老说丐帮弟子侠义为先,今番遇到了这种事儿,实是不能不闻不顾,便欲和我们出手帮助镖局之人。谁曾想,谁曾想我们还没动手呢,这时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疾向马长老攻来,趁马长老反应不及,将他给……” 那九袋长老怒道:“岂有此理!可有调查凶手到底是谁?”一丐道:“当时已是晚上,凶手又蒙着面,更看不清长相,属下等只好星夜赶回来向您禀报。”那九袋长老叹了口气,道:“我丐帮大事在即,马长老又被奸人所害,这可如何是好?”问了句:“马长老的后事可安排人处置了?”一丐道:“已有弟子留下全权安排。”那九袋长老道:“好吧,等我和石、杨二位长老商议之后,这件事儿再做处置。” 那迟、万等三人和王云飞先后退出,王云飞心想:“那些劫镖的人定是百怪帮的无疑,但是他们如何会对丐帮的马长老下手呢?这些人行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只听前面的三人也对马长老遇害一事有所议论。那姓迟的道:“万大哥,你说丐帮马长老被杀会不会跟陶庄有关?”姓万的道:“这个我不敢肯定,但是劫镖的事儿一定跟陶庄有关,要么是风系,要么便是鲁系。” 王云飞一怔:“百怪帮自裘百胜暴毙之后,一分为风、鲁两系,那孟和尚、尚文清等人便都是风系的,如何这两个老者会知道这些?莫非他们跟百怪帮有什么关系吗?”又一想:“他们说风系之人劫镖和马长老被杀或跟陶庄有关,也不知这个陶庄到底是什么来历。”又听那姓迟的道:“陶庄之会在即,风、鲁两系虽然没有受邀,但一定都会派人前去拉拢四家后人,劫镖也许是为了献礼,尤未可知。”姓万的冷冷一笑,道:“这些人可真是想不开,似我等这番有何不好?” 这三人行到君山码头,准备启返。姓迟的道:“万大哥,咱们沿江直下,今日到得岳阳,这岳阳楼、洞庭湖和君山岛也都来了,不如这便乘船离去,争取早到汉口一步,也好将这里听到的诸事跟乔大哥说说,让他有个准备。”姓万的道:“也好,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更应该同心才是。”说着便即租船动身,沿江顺流而下。 王云飞站在码头处望着三人远去,心想:“这三人说什么陶庄之会,只怕确实与这种种怪事大有干系,弄不好杨子玉也会牵扯其中,我可不能错过,需得跟上去伺机而动。”也乘船跟上,准备去往汉口。这所行水路,自洞庭湖北入长江,正是三峡之中的巫峡一带,峡长谷深、奇峰突兀,层峦叠嶂、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船行其间,宛若进入奇丽的画廊,充满诗情画意。 巫峡江水不急,船速也并不是太快,加上王云飞启行之时已是未申时分,故而这日夜里王云飞便在船上睡下,待到次晨醒来,就望见汉口码头了。他付了船家银两,自汉口码头上岸,只可惜却再寻不见那迟、万等三人,无奈之下只得先找了处酒楼吃些东西填饱肚子。那酒楼的伙计甚是奇怪,脸上淤青,胳膊也吊在身前,似是受了重伤,王云飞想要细问原由,不料那酒楼的老板忙借故将伙计支走。 吃过了饭,王云飞又将那伙计叫了过来,问道:“小二哥,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儿?”那伙计大摇其头道:“没什么,没什么?”王云飞知他定是害怕而不敢说,又几番询问,那伙计见王云飞坚持,于是斜眼看了一下柜台,不见老板的踪影,这才放下心来,轻声说道:“客官有所不知,小人这伤是为了昨日来店里喝酒的一位女侠而被另一个道长打的。”王云飞奇了:“女侠?道长?那道长因何要将你打伤?有劳小二哥向我详来说说。”那伙计道:“昨日本店来了一位女侠,一到店中就要了一坛子酒来大口喝了起来。说来也怪,她一个女侠竟也能喝那么多酒,听她歌中之意,似是有什么心事。”王云飞也不知这伙计讲述他被那道长打伤之事为何会谈及此处,总不好打断,问道:“哦?她唱了什么歌?”那伙计道:“小人也大字不识几个,但依稀记得她歌词中唱到什么‘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两句词乃是秦观《虞美人》词“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的末两句,王云飞恰巧知道,心想:“原来这位女侠确是心有愁绪,想是她喜欢上了谁家的公子,而命运却让她们难以在一起,她这才要借酒消愁,须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一味的喝酒又能如何呢?”问那伙计道:“却不知那位道长因何要将你打伤?”那伙计道:“当时那女侠一面喝酒一面反复唱着那首歌,小人见她喝得醉了,上去规劝了两句,可这女侠执意不肯,说什么:‘醉无言,十盏虽尽还愁;人去处,千句相思不够。’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见她继续吃酒。过得些时候,一位道长带着二十多名女子来到了店中。”王云飞奇了:“一个出家人带了二十多名女子?”那伙计道:“是啊,小人看得清楚,那些女子都是被这道长抓来的。” 王云飞心中暗暗吃奇:“这道人抓了二十多名女子做什么?”却听那伙计继续讲道:“那道长见女侠貌美,就凑上前去,要那女侠跟他走。小人看不过去,就上前去和那道长说女侠醉了,请他不要打扰,哪知,哪知那道长出手极狠,一下子就把小人掀翻在地,伤成这般。”王云飞道:“这道人果然狠毒。”问伙计道:“那女侠其后如何了?”伙计道:“那女侠见小人被打,出手打向了那道长,饶是她喝得太醉,竟不是那道长的敌手,几下就被那道长给擒住无法动弹。”王云飞知道这伙计不知那女侠是被道人点了穴道,也不多加解释,问那伙计道:“小二哥可知那道人将人都抓去了何处?”伙计道:“小人被打伤,躺在地上乱叫一通,但也听得那道长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美人,要送去陶庄不免可惜了。’” 王云飞心头一震:“陶庄?”那伙计道:“正是陶庄。”王云飞心道:“这件事也跟陶庄有关系,看来这陶庄的确非同寻常。”自语道:“也不知这道人掳人去陶庄的目的。”那伙计道:“客官难道不知后天是陶庄乔庄主的七十大寿吗?这道长掳人定是去给乔庄主贺寿的。”王云飞听到“乔庄主”三字,暗道:“这庄主也姓乔。”问道:“陶庄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伙计道:“客官难道要去?”王云飞道:“实不相瞒,我此来原是要探一探这陶庄的底细的,不想又得知了有人掳走不少女子仍因这陶庄,我更是必须一去。”那伙计想了想,低声回道:“这陶庄就在城西青竹林内,客官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王云飞欣然应下。他探得陶庄的位置,心中自是欢喜,赏了些碎银给那伙计,要他安心养伤,这便准备离去。那伙计提醒道:“客官,那乔庄主十分了得,方圆一带没有敢擅去打扰的,客官需得万分小心才是。”王云飞谢了句,便即离开酒楼。他心中想着:“这乔庄主究竟是何等人物,怎么从小到大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呢?”又想:“既然后天才是乔庄主的七十大寿,我还是不宜提早前去,否则打草惊蛇,可就大大不妙了。”想到这里,就先寻了处客栈住下。一住两日,期间王云飞去打听了一下杨子玉和俞贺轩的下落,依旧是没有半点儿线索,再去打听那个抓了二十多个女子的道士,也不知了去处。王云飞心想:“那个道士多半如那小二哥所言也是要去陶庄的,只盼在陶庄能够见到他,否则定会有不少的女子被他欺凌。” 这日是正月二十,王云飞早早动身赶去城西,将到青竹林,便闻林中一震琴音悠然传出。这琴音初时停顿强烈,反复数次之间节奏跌宕起伏,让人摸不着头脑;继而转为平滑流畅,更显轻松和平稳;接着音高明显上升,似是极为紧张的样子;再后来,节奏也突然加快,便如瀑布倾泻而下一般,终于缓缓归于静止之中。王云飞也不知这曲子名堂,但隐隐之中感觉得到,这首曲子当是传世名作。 他听的这首琴曲名叫《酒狂》,相传为三国时期阮籍所作。阮籍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之子,位列“竹林七贤”。当时曹魏的军政大权控制在司马氏集团手中,文人士大夫为了免遭杀戮,便纷纷隐居山林。阮籍就是其中之一,这首《酒狂》便是他为求洁身自保、借酒佯狂所作,以示对司马氏集团的不满(按:《酒狂》曲出自明代《神奇秘谱》)。 王云飞却不知道这些,他听琴音渐止,忙拔步入林,哪知行出不远,就听得琴音复起,弹的依旧是这首曲子,不过这次却另有人随曲喝诗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这是阮籍所作八十二首《咏怀》诗中的第一首,王云飞正巧知道此诗的来历,心想:“这人似乎是有归隐之心,而不愿为世俗所扰。” 行到林中,乍见一座庄院。那庄院大门紧闭,门的两侧为一副对联,上联是“梅兰竹菊作伴,梦结商山四皓”,下联是“琴棋书画为乐,神交竹林七贤”,而大门之上立一匾额,正是“竹林陶庄”四字。这“商山四皓”,为秦汉之交四位信奉黄老之学的博士,秦始皇时身属七十名博士官之列,为“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后来一起隐居深山,汉高祖刘邦慕名亲自请他们出山为官而被拒绝。有一首《紫芝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贫贱之肆志。”就是他们四个表明隐居之志的。那竹林七贤,便是魏晋时期包括阮籍在内的七个著名隐士的统称,另有嵇康、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六人。 王云飞看这副对联,心道:“这乔庄主似乎是避世之志弥坚。”左右不见有人,正要跳到墙内,忽听得耳后又传来了一阵箫声。王云飞吓了一跳,知道是有人到了,急忙闪到一旁隐蔽起来,只听庄内琴声又起,这一次却和方才所奏不同,貌似弹的和这吹箫之人所吹奏的是同一首曲子,琴箫合鸣,自是平分秋色。曲子奏得小段之后,忽然音调一转,这次叫王云飞不由得心头一惊:“这二人明明是在比拼内力!”原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这琴音和箫声之中运了功力。他内功高深,这声音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故而他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曲子奏毕,只听庄内有人说道:“道长远来给老夫贺寿,当真感激不尽。”声音雄浑,内力自是不弱。却见一个人影一晃,已到了庄前大门口处站定,王云飞定睛一看,这人身着道袍、背负拂尘、手执长箫,正是一个束发道人,有三十岁上下年纪。那道人说道:“乔前辈何须见外?”话音刚落,庄门大开,自里面走出一个仆人,说道:“道长,我家庄主有请。”说着引那道人进了庄内,大门随即被关上。 王云飞纳闷道:“这道人年纪不高,怎么却似和那七十岁的乔庄主有旧一般?”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寻了处僻静地方,纵身跃进庄中,好在庄内人丁不多,无人瞧见。他向那庄中又行出几步,忽然见到庄内的院中有人,忙收身退回,躲在廊道里往那边一望,见那里正有五人,其中三个便是迟、万等三人,另一个是适才吹箫的道人,至于剩下的一个,他长须飘飘、头发花白,站在古琴之畔,当是那个乔庄主了。 只听那姓迟的说道:“道长自南丰不远而来,恐怕不止是为乔大哥祝寿这么简单吧。”那道人道:“迟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贫道与乔庄主也是旧识,自打相识以来,每年的今日贫道都会亲自前来给他祝寿,从未有变。”那姓迟的道:“不过今年却大不相同了。”那道人道:“有何不同?”姓迟的道:“听说道长和‘温州通叟’林灵姜林道长的关系大非寻常,你此来想必是受他之托,来请乔大哥出山了?” 王云飞听到“‘温州通叟’林灵姜林道长”十字,心头一惊:“这位道长跟林道长关系不错,莫非他也是百怪帮的弟子?”只听那道人道:“迟前辈误会了,林师兄如今在朝廷之中颇得官家倚重,得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金门羽客,贫道更是多时未与他有过联络了。”王云飞心下不解:“怎么林道长不在百怪帮中,反去了朝中为官?”想起在潭州城西的寺院中听孟和尚、尚文清等人说过“看来道长在朝颇得那狗官家的信任”,明白过来:“原来这押镖的消息也是林道长自京城透露出来的。” 那姓万的接过话来说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王云飞没明白这姓万的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温州童叟”林灵姜就是北宋末年的著名道士林灵素,林灵姜不过是他的另一个称呼而已。他少年时曾做过大文豪苏轼的书童,苏轼问他有何志向,他就笑而答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意思是说自己更愿意修道成仙(按:此说法出自《历世真仙体道通鉴?林灵素传》。据传林灵素少时为沙弥,因偷喝酒而被长老鞭打,遂愤而改做道士。后来道教为了掩盖事实,反称他少时为苏轼的书童)。 姓迟的跟问道:“不错,林道长既有成神修仙之志,怎么又去当官了呢?”那道人稍有犹豫,然后答道:“林师兄的想法,贫道可就不知了。”那乔庄主听到这里,忙笑道:“好了,好了,二位贤弟,冲和子道长远来是客,怎可如此怠慢人家?快快快,咱们一道去厅里说话。”说着吩咐仆人收好了琴,就引着四人往王云飞这边的廊道走来。王云飞瞧他们过来,未免被他们发觉,急忙找了一间屋子躲入。 他一进屋子,忙轻声关好了门,回头往屋内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这屋子天棚甚高,上面横梁交错,不似一般的屋子,倒像极了大厅或正殿;那屋子当中放一案台,左右各有一座,案上是一张围棋棋盘,黑白两子摆放有序;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一长幅文字,写的是《归去来兮辞》。王云飞心想:“这篇赋乃是陶渊明挂冠去职、为明心志所作,写的正是他归隐田园的决心,看来这位乔庄主跟陶渊明的想法是一样的。”又见旁边挂着一张大大的“空”字,字旁有一对联,写的是“幻影迷人终消逝,幽梦繁华自迷茫”,复想:“这两联词倒是把世事看得通透,与这‘空’之一字着实相符。” 他思考之间,只听门外廊道里脚步声声,正是那五人走来。五人到了门口便即止步,那乔庄主说道:“道长请进。”王云飞大惊,左右寻不得隐蔽之处,往头上一望,纵身就跃到了上面去。那大门被打开,五人先后进入,然后其中那个年纪最小的汉子又将门给关了上。乔庄主道:“一年未见,道长想必是棋艺见长,今日咱们两个正好比上一比。”那个叫冲和子的道人道:“前辈有此雅兴,贫道理当奉陪。”说着与乔庄主分坐两侧。 王云飞躲在屋顶的横梁之上,见这二人坐下之后,乔庄主伸手去抓放在冲和子面前的白子。那冲和子阻止道:“前辈既已落座,就是选择了黑子,怎可又来夺贫道的白子?”乔庄主说道:“道长,咱们去年对弈就是你先落的子,今年可该轮到老夫了。”原来这围棋之道,以白子为先,乔庄主意欲先下一子,故而伸手去取。冲和子道:“不成不成,前辈是主,贫道是宾,这白子自然该是贫道所有才对。”乔庄主道:“道长怎可这样,你我轮流先下,不失公允,与宾主毫无关系。” 下棋之人讲究的是“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意思是说下围棋时宁愿先失去几个棋子,也不愿让对手先下,故而这二人争得厉害。那姓万的这时帮忙解围,说道:“道长,依我看今日是万大哥七十寿辰,这一子需得让了才是。”冲和子想了一想,道:“也罢,前辈便先请吧。”乔庄主占得先机,谢了那姓万的一句,然后提子放在了棋盘上,冲和子思量片刻,也跟着落子。二人一先一后,每次都慎重考虑,唯恐错失了机会。 王云飞于这围棋之法却并不了解,是以只得待在上面,不敢有丝毫造次。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依旧在互相思考对方的想法,迟迟不肯落子。那乔庄主忽然身子一颤,跟着就拿白子放在了棋盘靠边的位置。冲和子疑道:“《棋经·合战篇》有言:‘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前辈分明是下棋高手,这通盘棋子也都着落在棋盘正中,为何突然将棋子送到了这里?”乔庄主笑了笑,却并不回话。冲和子无奈,只得又在盘中下了一子。 在旁观战的迟、万等三人都对下棋略有了解,他们也想不明白乔庄主的用意。乔庄主见冲和子落了黑子,也不假思索,又在盘边放了一白子。迟、万皆是大惊,因为这次落子对乔庄主而言实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只是古人常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碍于此也就不敢多言。冲和子道:“前辈莫非是有意相让?”又在盘中放下一颗黑子,续道:“前辈这盘棋的局势不明朗啊。”乔庄主也不以为意,随手再下一子,不同的是这次却是在棋盘的中间。 姓迟的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乔大哥,你这前面都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这样胡乱落子了?你这两子原就不该放在这些无关的位置,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至于这子则是更糟,此子一落,岂不是自杀了一片白子?”乔庄主一笑,道:“迟贤弟无须着急,愚兄自有计较。”说着将方才自杀的七颗白子一一拾起。冲和子也不明白了,但听他说自有计较,反倒是不知是怎么回事,思考了良久,这才把黑子落好。乔庄主更不多想,又在边缘出放了一颗白子。 冲和子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乔庄主也不回答,而是指着墙面上的那幅字道:“道长,您觉得陶渊明的这篇《归去来兮辞》如何?”冲和子道:“隐士之志,与前辈一样。至于文笔,自是上乘之作,贫道不敢擅论。”乔庄主道:“欧阳文忠公说过,‘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兮辞》一篇耳,然其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此是正文之评。而对于老夫而言,此赋的文前小序却别有用意。” 这欧阳文忠公即是欧阳修,“文忠”是他的谥号。冲和子闻言,仔细看了看那序文,又看了一眼棋盘,忽的点起了头,说道:“多谢前辈提醒。”王云飞和那观棋的三人也都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姓万的问道:“乔大哥,道长,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乔庄主也不回话。冲和子再落一子,问道:“依前辈之见,想要如何处置方为妥当?”乔庄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就是。” 乔庄主仔细思量之后,又下了一颗白子。二人如此又下了下去,冲和子始终占得先机,逼得乔庄主一一应对。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冲和子说道:“好涵养,这么久了还能耐住性子,果真难得。”乔庄主也不答话,继续落子。 他这白子一落,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启禀庄主,庄外来了一伙人,自称是庄主旧友,要来给庄主贺寿,正在门外候见。”姓迟的道:“怎么样,乔大哥,我就说他们一定会来的。这些人不管是谁派来的,绝对都没安好心,最好一律不见。”姓万的也这么说。乔庄主道:“七年前,他们就曾派人请我出山,被我拒绝后没想到今天又来找我,说不定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过我隐居于此三十多年,一切早就与我无关了,找我又能有什么用处。” 冲和子道:“前辈的私事贫道原不该多嘴,只是月前游历江湖,听闻南方数个州县都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些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一位道友给掳走了,思来觉得可能跟前辈的寿辰有关,这才斗胆劝上一句,不管来者是谁,都先见上一面,调查一下这专掳女子的恶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王云飞听到这话,心想:“原来这位道长也听说了这件事儿,看来此事闹得挺大的,绝不是我先前想的那样简单。” 姓迟的道:“道长说出这话,不正是受人所托了吗?”冲和子道:“前辈您误会了,贫道断无私心,更不是受了何人的托付。”乔庄主道:“迟贤弟,道长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转头谓冲和子道:“道长,这件事儿倘若和我的生日有关,那我倒是真得见上他们一面了。”吩咐仆人道:“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庄说话。”那仆人应了声,先行离去。乔庄主又道:“走,咱们也先出去瞧瞧。”便与四人一同开门出去了。 王云飞见他们出得屋去,心想:“这来人应当就是孟和尚、尚文清一众了。”跳将下来,悄声出屋,躲在廊道边往院中一望,见仆人打开了大门,走进来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并不如王云飞所想是孟和尚等人,但他却曾见过,也都是百怪帮的弟子,不过却是鲁系的,其中的王怀信和“飞刀客”王猛他都能叫出姓名。他心中想着:“这些人也来了陶庄,看来这位乔庄主不是一般人物。” 那十三人中有一人向乔庄主施礼道:“属下冯德奉鲁帮主之命,特来为乔长老拜寿,恭祝乔长老如日升月恒、南山之寿。”说着身后的众人便奉上了诸多寿礼,皆是奇珍,价值连城。王云飞吓了一跳:“怎么这人竟称呼乔庄主为长老?”只听那姓迟的道:“乔大哥隐居在此多年,根本就不是什么长老。”冯德闻言道:“原来迟长老和万长老也在。”跟着一弯腰,又向那迟、万二人施礼。王云飞又是一惊,只见那姓迟的和姓万的也不搭理。 乔庄主道:“古人说:‘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诸位既来为老夫祝寿,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老夫隐居于此,早已不问世事,这些奇珍异宝实是于我没有半点儿用处。诸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些礼品还请拿回吧。”冯德稍加思量,说道:“乔长老也当知道,鲁帮主此刻正在白龙岭为先帮主守孝,如非这样,必会亲自南下为您祝寿的。”姓万的道:“鲁正封已经死了五年多了,要我看,那鲁承振为鲁正封守孝事假,防止鲁承山争位和抵御凌万忠乘机偷袭才是真吧。” 王云飞并不知道,原来他在蓬莱岛待着的这几年间,那鲁正封因病逝世于白龙岭,鲁承振和鲁承山为了争夺所谓的帮主之位,不惜兄弟反目,彼此大打出手。鲁承振因是鲁正封长子之故,得到了鲁系大部分弟子的支持,但是也有一部分弟子以鲁承振不足担当大任为由,支持鲁承山继位。这一来,鲁系内部分崩离析,实力大大不如风系了。而鲁承振,除了要应付弟弟鲁承山的夺位,还要防止凌万忠趁着他们内乱的时候进行偷袭。 乔庄主道:“鲁正封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跟风不破争权夺位,没想到他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是重蹈了他的覆辙。”冯德道:“三位长老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属下还是开门见山了好。当年裘帮主暴毙,六大长老也失踪其四,因有先帮主和风不破在,帮中大小事宜自然由他们处置。不过今时却不同往日了,自先帮主逝世后,昔年的乔、迟、雷、万、风、鲁六位长老都已不在世,该执掌帮中大权的理当是他们的后人。三位长老的父亲既然都是当年裘帮主座下的长老,这时候更当出山才对。” 王云飞一听这话,心想:“原来这乔庄主就是百怪帮当年的乔长老后人,而那姓迟的和姓万的则是迟、万两位长老的后人,那么他们在岳阳楼时所说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只听乔庄主道:“四十五年前,百侠帮遭逢大难,我三家祖上连同雷伯伯都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不见,裘帮主也暴毙而亡,从此百侠帮便一直混乱到了今日。我三兄弟实是不想参与你们风鲁两家的争斗,这才退隐江湖,老夫幸得了这么一处地方,居住下来,不觉已三十多年。这些年来,一切也都看得开了,更不想再重涉江湖了。” 王怀信这时说道:“乔长老此言差矣,凭三位长老之尊,便是鲁帮主也需得礼敬万分才是,何言如此呢?不瞒乔长老,我们这次奉鲁帮主之命前来,就是想请三位长老出山,与鲁帮主一道携手,恢复本帮昔日之盛。三位长老都是百侠帮弟子,难道就真想看着本帮弟子互相残杀而不闻不顾吗?”那姓万的冷冷一笑,道:“听你所言,是想请我们去白龙岭继续当长老了。”王怀信一怔,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冯德抢着说道:“三位长老和鲁帮主同是六大长老的后人,自然不分大小了。”姓迟的道:“那鲁承振自称帮主,难不成我们三个也要自称帮主?”冯德被他一问,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乔庄主道:“自裘帮主之后,百侠帮便只有裘帮主的遗孤才有资格做帮主,他鲁正封的帮主之位尚且得来不正,何况是鲁承振承袭自鲁正封的?嘿嘿,你们想要骗我们出山,无非就是想在争位之时多得些支持,只可惜老夫不愿参与此事,几位还是都请回吧。” 冯德身后站出一个女子,正是当年在芒砀山见过的那个,这时虽已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她说道:“乔长老年届古稀,应当所见所闻颇广才对,如何会这般迂腐无知?”众人吃了一惊,那姓万的道:“你这刁妇,竟敢在此对乔大哥不敬?”说着右拳即出,打向了那女子。人群中一个男子喊道:“三娘小心!”迎头一掌跟出,护在了着女子身前。二人拳掌相对,姓万的反倒不能力敌,被震退数步,幸被那三十多岁的汉子扶住。那汉子道:“敢打我爹,我跟你们拼了!”说着就出拳打向了那男子。 便在这时,冲和子拂尘一甩,拦在了当中,口中宣着道号:“无量天尊。诸位既是一帮弟子,何苦在乔前辈的寿辰之日大打出手呢?”那汉子道:“道长你不要拦着,这奸贼适才险些将我爹打伤,你是看在眼里的,我若不加以教训,岂非不孝?”冲和子正待宽慰几句,忽听得大门口有人说道:“万公子不必动怒,辛三娘无礼于乔长老、霍通冒犯万长老的事儿,自有我们几个帮你讨回公道!” 王云飞跟着往门口望去,见走进来十一个人,正是孟和尚一众,而说话之人便是尚文清。那叫霍通的男子道:“尚文清、孟和尚,果然是你们!你们,也是来请乔长老出山的?”那尚文清一笑,道:“我们此来,只为乔长老贺寿,别无他意。”谓乔庄主道:“属下等奉凌长老之命,特来恭祝乔长老寿诞之喜,略备薄礼,还请笑纳。”说着着人押进院中数车奇花异石来。尚文清又道:“乔长老既羡隐居的生活,这些东西还是实用得多了。” 乔庄主见这花木石块精巧别致,确是装点庄院的好东西,心中奇怪他们是从何处弄来。姓迟的道:“你们说是为乔大哥贺寿,绝不能没有其他的计较,到底想要怎样,还请快说?”尚文清道:“见过迟长老、万长老和王道长。”然后答道:“属下这次来若说没有任务,只怕谁都不会相信,说来也巧,这次属下的任务就是请乔长老安心在此隐居,谁要是敢来打搅,自会保护乔长老的周全。” 王云飞听尚文清称呼冲和子为“王道长”,心中反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这位道长姓王名文卿,字予道,号冲和子,是神霄派的创始人,与林灵姜关系不错。而其余众人听了尚文清的话后,却是谁也不敢相信真假。风鲁两系为了争权夺利,一直在拉拢帮中中立的弟子,四十多年来从未有变,怎么风系会突然放弃昔年位高权重的乔、迟、万三家呢?这其中的关系,其实只有风系的弟子心中清楚:当此之时的百怪帮鲁系二子争权又致分裂,只有风系一切如旧,实力最强,要是没有当年其他四大长老的后人出面支持,将来风系自会歼灭鲁系、重新一统百怪帮的,只是时间上早晚的事儿。 王猛“哈哈”一笑,道:“鲁帮主、乔长老、迟长老和万长老的父亲都是当年裘帮主座下的长老,他凌万忠的父亲又是哪个?”阮少川道:“王猛你不要胡说八道!当年的六大长老,只风长老和雷长老没有子嗣,不过风长老比雷长老幸运的是还有个传人,他的衣钵自该由凌长老继承,难不成要传给你吗?”王猛身边的一个男子道:“传给王猛兄弟也无不可,如此的话,本帮可就一统十余年了。” 阮少川怒道:“孙进和,休得胡言!”便欲上前跟他一战。那孙进和道:“阮大侠欲想动手,还请先想好了。这里我们一共有十三个人,而你们只有十一个人,贸然出手,实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孟和尚将阮少川拉住,说道:“今日是乔长老大寿之喜,咱们不可胡来。”上前说道:“这里是陶庄,不是白龙岭,我劝你们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切莫失了宾客之礼。”冯德等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闭口不语。 忽又听得庄外竹林之中有人说道:“刚刚那伙人就是进了这林中。”王云飞闻声一惊:“听这声音,似乎来人甚众。”果不多时,就见大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其中一部分是镖师装扮,另一部分却是官兵。那官兵中领头的是一个官员,一见庄内的数车奇花异石,如释重负一般,喜道:“果然都在这里,果然都在这里。来人,快把这些宝贝带走,再将一干劫匪给我拿了!”那领头的镖师阻止道:“大人且慢,这东西既然都找到了,带走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我瞧里面的都是些江湖人物,依规矩不得不先打个招呼。”那当官的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你要打招呼去打了便是,东西我可先运走了!”说着冲进庄中一队官兵,欲要拉走那些奇花异石。“湖北七侠”想要阻拦,孟和尚道:“今日是乔长老大寿之日,咱们不宜在此与官兵起大的冲突,先让他们把东西带走,咱们自有再取回的办法。”“湖北七侠”应了,眼睁睁看着官兵把那数车东西拉出庄子。那当官的这时说道:“苏总镖头,这劫镖的大案怕是已惊动了朝廷,你既说要依什么所谓的江湖规矩,一干劫匪也就交由你拿下了。”说着扬长而去。 这领头的镖师未置可否,见那当官的去远,便带领众镖师跨步入庄,说道:“我江陵恒远镖局创立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向来不与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有什么过节,在荆湘一带更有第一镖局之称,却不知诸位都是何来历,敢打敝镖局所押的镖?”孟和尚斜视了那镖师一眼,道:“这位原来就是苏松德苏总镖头。”那人闻言一震,随即说道:“你知道我的姓名,看来的确不简单。”孟和尚道:“想当年戚恒远戚总镖头虽然武功不高,但侠义之名远播,这个我孟和尚还是知道的,怎么他的弟子竟然甘心沦为朝中奸佞的鹰犬?” 那苏松德听孟和尚说他“沦为朝中奸佞的鹰犬”,不由得大怒道:“臭和尚,休得胡说八道!”乔庄主却不知道孟和尚如何这么说苏松德,道:“恒远镖局虽然经营生意,却也是江湖门派,怎么会勾结朝廷之中的奸臣?”孟和尚道:“乔长老有所不知,属下等这次给您带来的这些寿礼,其实就是朝中奸臣朱勔等人为了讨好那狗官家,命地方搜刮而来的花石纲。那狗官家偏爱什么奇花异石,便要天下百姓跟着受苦受穷,这口气我们着实难以咽下,所以兄弟们商议之下,就给半路劫来了。” 乔庄主惊道:“什么?这些奇花异石是你们劫镖而来?”孟和尚道:“正是。”姓迟的这时上前说道:“乔大哥,还记得我和万大哥跟你说过的丐帮马长老被杀一事吗?”乔庄主道:“记得,你们二位说丐帮马长老遇到有人在潭州城北三十里处劫镖,想要出手阻止却被人出手给害死了。”转而问尚文清、孟和尚等人道:“丐帮马长老被杀一事,可是你们所为?”裴箸忙解释道:“乔长老误会了,马长老被杀一事,我们是亲眼所见,只是当时正跟这伙人动手,无暇抽身出来相救。这件事儿跟属下等人绝无干系。” 冯德笑道:“裴箸,你可推得真干净利落,杀死马木生的不是你们,还能有谁?”风鲁两系就争执了起来。乔庄主阻止道:“大家同是一脉,何苦因这件事儿吵个不休?”两系二十余人听他一说,便也不好再吵下去,当即闭口不语。姓迟的这时问苏松德道:“听闻这花石纲多为官运,如何会托付给你们恒远镖局呢?”苏松德道:“我们镖局做生意,可不分与谁,只要是出得起银子,什么镖都得给押。你问的这个我不知道。” 尚文清道:“迟长老不必细问,这件事儿属下可也算知道一二。”姓迟的问道:“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尚文清道:“这花石纲乃是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负责的,原来确是官运,不过当今天下草寇四起,为避官名,先是易装成寻常人秘密押送。先前大名府的梁中书派杨志等人给他的岳父蔡京护送生辰纲,虽说化妆成普通百姓,不幸却被本帮梁山泊的晁、吴等七兄弟给设计夺了去,杨志等就此逃离,生辰纲更是无从找回。朝廷引以为鉴,担心重蹈覆辙,这才决定找镖局来押运,若是有个闪失,镖局不比个人,总还是逃不掉的。” 苏松德道:“我恒远镖局做了三十多年的生意,押镖还从未失过手。”袁淑萱道:“是吗?苏总镖头当真是好记性,适才从庄中运走的那些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失手被我们劫来的吗?”苏松德道:“你们虽得一时侥幸,可我毕竟还是找回来了。”正色道:“据我们所查知,劫镖之人就是你们十一个,与旁人无关。诸位,你们该不会是要多管闲事吧。”辛三娘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等有何干系?放心,我们绝不会擅自插手的。” 王云飞一听,已知鲁系有意看恒远镖局和风系相斗,自己坐收渔利,那风系众人何尝不知?卫良宇道:“好你个辛三娘,无怪江湖同道都说你最擅借势谗害忠义之辈,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那辛三娘也不生气,道:“卫六侠,我劝你还是少逞口舌之能,多想想如何脱身吧。”姚宗天道:“区区恒远镖局的二十余名镖师,我‘湖北七侠’何曾放在眼中?”苏松德闻言震怒,道:“好,你们小瞧我恒远镖局,我们今日非要你们小看不得!”说着拔出长剑当先而上,其余镖师也纷纷出招打向“湖北七侠”。 辛三娘在旁观战,见“湖北七侠”和恒远镖局众人打斗正酣,仍不忘说道:“苏总镖头只管放心应敌便是,这个孟和尚、尚文清夫妇和裴箸如敢出手相助七侠,我们绝不袖手旁观。”苏松德听得此话,心中更是放心,挥剑直刺向阮少川腹部。阮少川的武功本来就比苏松德要高,见他一剑刺来,出指夹住长剑,运力一震,苏松德顿感手臂酸麻,这剑即脱手让了。尚文清见此笑道:“辛三娘,七侠的武功我们四个还是了解的,说心里话并不担心,自然无需出手相助。” 苏松德长剑被夺,忙变拳打去。这一招使的正是“戚家长拳”里的功夫。“戚家长拳”注重力道,但是苏松德内力不深,这一拳打出,实是没有什么作用,轻易被阮少川化解。苏松德不由得大惊,需知他使剑用拳,已然用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平所学,眼下拳法亦不敌阮少川,想要得胜,那是几无可能了。他知道自己即便输了,性命绝不至于有所威胁,但放走了劫夺花石纲的劫匪,朝廷那是绝对容不得的,日后的生意怕也难以再做,恒远镖局的威名只怕要毁在他的手里。 就在恒远镖局众人与“湖北七侠”相斗之际,只见庄院门口疾速闪进一个青影,竟奔七侠去了。这人来速甚快,众人也未看清其长相,但见他手持一物,先往潘昊手臂上一缠一甩,潘昊本正与恒远镖局的两名镖师过招,突然被人偷袭,就再也站立不稳,直向后跌去。那人击开了潘昊,又向苗铁南飞腿踢出,苗铁南正和四名镖师对敌,也因抽身躲避不及中招。袁淑萱见那人踢倒苗铁南之后又要对卫良宇下手,大叫道:“卫兄弟,我来助你!”说着取出长剑,挺身而上。 袁淑萱这剑一刺出,那来人本是要偷袭卫良宇,陡见袁淑萱攻来,忙将手中物事转向了袁淑萱。袁淑萱用剑格开那人物事,就闻辛三娘道:“袁淑萱,你好不要脸,竟然出手帮助七侠,那也怪不得我了!”话音甫毕,纵身直奔袁淑萱去了。尚文清身子一移,拦在前头,道:“辛三娘,你想要伤我夫人,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杆判官笔答不答应!”辛三娘自度不是尚文清的对手,朝身后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来帮我应付住他!” 尚文清见她说话之际正有机会,飞身而上,朝适才的来人戳去一笔,那来人拿手里的物事迎头击上,两件兵刃相接,尚文清才瞧出那人拿的是一杆拂尘。他忙朝那人打去了一掌,那人见此大骇,回掌相对,哪知尚文清内功深厚,这掌力一吐出,那来人掌力不济,被尚文清震得连连后退,正被大门口进来的一行人接住,这才免得跌倒在地。 王云飞往大门口一望,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适才出手的那人是个道士,自己年前在南海伏龙岛却曾见过,正是凌霄岛的玄虚子;而接住玄虚子的,却不是南海派田长风师徒和两仪岛的姚成志一众是谁?在这伙人身后,又有一行小道押着二十多名女子。王云飞心想:“原来那个道士就是玄虚子,可他们不远千里从南海来到这里,又抓来这些女子,到底所为何事呢?”往那女子人群中一扫,更是一惊不小,见一个女子脸色惨白,显是抱恙在身,恰是窦州杨门的杨琇莹,暗道:“杨姑娘,怎么她也会被抓来这里?”想到那酒楼的伙计所说的侠女,这时又往人群里一看,心想:“难道那个喝酒被抓的侠女就是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猜的是否正确,更不知如果自己所料不错,这杨琇莹到底是不是因为看上了谁家的公子却不能在一起而独自喝闷酒。他正自思考之间,门口的一行人已经走进院来,恒远镖局和百怪帮风系一众也都已住手罢斗。群雄见田长风、玄虚子和姚成志等人入庄,大都满脸诧异,实不知这伙人是何来历。那玄虚子先道:“一别二十年,乔庄主别来无恙?今逢乔庄主大寿,晚辈无以为贺,略备薄礼,还乞笑纳。”便着众小道将二十多女子押到前头,续道:“这些美人儿都是晚辈自南海北上,一路挑选而来,纵是皇帝的宫中妃嫔,也未必有此等佳色,绝对算得上万中无一了。” 乔庄主闻言更怒:“周贤侄,二十年不见,你怎生胡闹到如此地步?”王云飞心头一震:“这玄虚子如何成了乔庄主口中的‘周贤侄’了?”只听那玄虚子急于解释:“乔庄主,晚辈……”乔庄主却丝毫不给机会:“别再说了!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加上你又是为老夫贺寿而来,这件事儿焉能就此罢休?算了,这些人权且交由老夫处置,你日后再敢行此恶事,老夫决不轻饶!”转头谓王文卿道:“这件事儿让道长费心了,道长放心,老夫自会安排妥当的。”王文卿点头不语。 那乔庄主看向了田长风等人,问玄虚子道:“周贤侄,这些与你同行而来的朋友又是哪位啊?怎么看起来都眼生得很?”玄虚子指着田长风和姚成志介绍道:“乔庄主,这位是南海派的田长风田掌门,这位是两仪岛的姚成志姚岛主。”田长风和姚成志等人一一见礼。乔庄主疑道:“南海派郝翁子郝掌门的大名,老夫还是知道的,不知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田掌门?”田长风道:“南海之事,中原武林鲜有得知。听玄虚子道长说乔庄主隐居陶庄三十余年,于南海武林的事不甚了解更属正常。不瞒乔庄主,先师与两位师兄因遭青蛇派设计,已然遇害。” 姓迟的道:“郝掌门的‘龙功九式’威震江湖,岂能轻易被青蛇派所害?”田长风道:“‘青蛇三老’害人的手段,这位前辈难道没有听说过吗?”玄虚子道:“这个也是郝掌门一时大意,中了‘青蛇三老’的诡计,连同周、邢两位弟子也都一并被害,田掌门作为郝掌门仅剩的弟子,自然继承了南海派掌门之位。” 乔庄主道:“南海派是南海武林的盟主,田掌门今日能亲自北上中原,不知有何贵干?”田长风叹了口气,说道:“说来真是师门不幸。不瞒诸位,自我师父被害身故后,我大师兄的首徒耿国忠就纠集他的众位师弟们联合起来,为争夺本派掌门之位,意欲谋害我与门下弟子性命。这掌门之位原是该我接任,但是我门下弟子人数不如耿国忠他们,无奈之下只得仓皇逃出伏龙岛,多亏玄虚子道长相助,在凌霄岛已居数月。听玄虚子道长所说,陶庄的乔庄主曾与他有旧,乔庄主为人仗义,喜交益友,今番前来,纯为拜会。” 王云飞听田长风说话,暗道:“这田长风老奸巨猾,竟然在此胡言乱语!甄老前辈明明就是要让耿国忠前辈继任南海派掌门的。”只听乔庄主道:“玄虚子?”玄虚子道:“晚辈已修道十余年,道号‘玄虚子’。”乔庄主道:“原来贤侄你真的出家做了道士,老夫还以为你故意乔装至此呢。”玄虚子笑了笑,道:“乔庄主面前,晚辈岂敢如此呢?”乔庄主点点头,谓田长风道:“田掌门的掌门之位尚在令师侄手中,看来……”玄虚子忙道:“晚辈跟田掌门言道,以乔庄主的为人,是决计不会允许耿国忠胡作非为的,是以请田掌门一道前来,求乔庄主相助。”乔庄主也不回话,看了一眼姚成志,问道:“这位姚岛主肯同田掌门一道而来,看样子两仪岛是支持田掌门的了。” 姚成志微一欠身施礼,跟着说道:“乔庄主,晚辈这话说来足以令己蒙羞,但今日却不得不说。实不相瞒,晚辈如今的境地与田掌门一样,这断臂便是因我师弟谷丹而起。”乔庄主道:“原来姚岛主也是有求于老夫的。”姚成志道:“前辈所言甚是,晚辈的岛主之位被我师弟夺去,他还残忍地砍断了我的右臂,晚辈乞求乔庄主能助我打败谷丹,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乔庄主一捋长须,说道:“老夫隐居于此三十多年,早已不过问江湖中事,何况你南海距此甚远,请恕老夫爱莫能助。”田长风和姚成志纷纷遭拒,再次齐向乔庄主求助,乔庄主也不理会。玄虚子说道:“乔庄主,田掌门和姚岛主远来相求,岂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姓迟的道:“这位道长,乔大哥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不想参与此事,还请不要再为难于他。”玄虚子看了一下姓迟的,问道:“听这位前辈口气,也是乔庄主的旧识了,怎生晚辈却从未见过?” 姓迟的冷冷地道:“我与乔大哥可是世交,相识之时,只怕这位道长还未出生呢。”那玄虚子一怔,然后说道:“前辈所言,晚辈不敢不信。”转头谓乔庄主道:“今日有求于乔庄主,他日若能事成,田掌门和姚岛主都不会忘了乔庄主的恩德的,但有吩咐,无不应允。”乔庄主指着百怪帮风、鲁两系之人,谓玄虚子道:“周贤侄,你师父和老夫是旧友不假,可是这些人的祖上跟老夫的关系也都是非同寻常。不瞒你说,他们今日来此其实也是有求于我的。” 玄虚子道:“乔庄主,先师与您的交情……”那姓万的道:“这位道长,尊师与乔大哥的交情再深,难道能有我们深吗?想当年,裘帮主座下乔、迟、雷、万、风、鲁六大长老,亲若兄弟……”田长风闻言更是一惊:“你,你们都是百怪帮的?”他这话一脱出口,姚成志也跟着惊道:“漠北白怪帮?”田长风来不及应答,往后一撤半步,只听玄虚子也疑道:“乔庄主,你,你真的是百怪帮的?” 乔庄主缓缓说道:“先父确是裘帮主座下长老之一,只是自裘帮主暴毙之后,先父与迟、雷、万三位长老也都失了踪迹,帮中风、鲁两位长老为争权位,闹得百侠帮四分五裂。我们几家后人难容于百侠帮之中,商议之下就此隐居了起来,再不过问江湖之事。”玄虚子道:“原来如此,难怪当年先师总是跟您提及什么帮务,只是我那时还过太年轻,竟没听懂,更没放在心上。”他们说起旧事,未言几句,忽闻庄外竹林之中有人喊道:“丐帮拜庄!” 庄内群雄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丐帮怎么会来到这里。姓万的低声谓姓迟的道:“迟贤弟,莫不是跟马长老被杀一事有关?”姓迟的道:“有这个可能。”跟乔庄主说了。乔庄主道:“丐帮是江湖大派,他们拜庄,万不可失了礼数。”姓迟的道:“乔大哥,他们丐帮以名门正派自居,向与我们百侠帮不两立,依我愚见,大可不必如此。”乔庄主道:“不然,我隐居于此,早和百侠帮再无瓜葛了。”喊道:“丐帮高人驾临,敝庄蓬荜生辉,快请入庄!”立着人出庄相迎。 过不多时,一仆人引着二十多人进入庄门,王云飞朝那边一望,见当先的共有三人:居中的一个四十来岁年纪;左首的那个年纪颇长,已近八十,身上负着九个袋子;右侧的一个约么二十岁大小,身负九袋,显然与那老者一样,也是丐帮的长老,不过丐帮能有如此年轻的长老,着实令人吃奇。一行人行到院中,年轻的那个长老说道:“丐帮九袋长老杨幺拜见乔庄主。”说着指着另两个人介绍道:“这位是本帮石长老。这位是杨某义兄,钟相钟大侠。” 乔庄主一一见了个礼,道:“丐帮的两位九袋长老同时大驾光临我陶庄,乔某人有失远迎了。”看着杨幺,由衷地赞道:“杨长老年纪轻轻,就已负九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那杨幺躬身谢道:“多谢乔庄主。”然后正色道:“乔庄主,晚辈等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本帮马长老被杀一事。”乔庄主问道:“老夫隐居在此,早不过问世事,更是与贵帮无甚交集,贵帮马长老被杀,却不知与老夫有何干系?” 杨幺道:“这个的确与乔庄主无关,不过在场的一些人却脱不了干系。”乔庄主道:“不知杨长老此话是何意?”杨幺道:“晚辈收到本帮易长老的飞鸽传书,说马长老在赶去洞庭湖君山的途中,于潭州城北三十里处被人杀害,而他被害之时,恰逢一伙人在劫镖。晚辈与钟大侠、石长老等人几番调查之后,得知这押镖的正好就是江陵恒远镖局,而劫镖的却将所劫的一应东西全部押往贵庄,跟踪而来,先是撞见了官府的衙差,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苏松德说道:“马长老被杀一事,我苏某人虽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但至少我可以作证,劫镖的便是这些人!”一面说,一面指向了孟和尚、尚文清等人。孟和尚道:“我百侠帮弟子,向来敢作敢当,镖是我们劫的不假,但是马长老绝不是我们害的!”辛三娘冷冷“哼”了一声,道:“孟和尚,你倒是推得干净,莫不是怕了丐帮了吧。”孟和尚道:“百侠帮与丐帮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何况我堂堂男儿,何惧之有?” 石长老这时道:“原来是百怪帮的弟子,难怪难怪。”尚文清问道:“这位石长老不知有何见教?”石长老道:“不敢。江湖上有言:‘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意思是说这四大门派一向是与我们中原各派为敌。自毒龙教覆灭后,无极门、青蛇派和百怪帮仍然存在,而无极门和青蛇派却不在这里,想是马兄弟的性命就是你们害的无疑。” 尚文清“哈哈”一笑,道:“丐帮自诩为名门正派,便可如此胡乱怀疑他人吗?”石长老道:“我丐帮人人侠义为先,名门正派的称谓实乃江湖群雄所奉,可不是自诩的。”尚文清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之中便都是忠良侠义之徒,而无奸佞肖小之辈了?”石长老一时语塞,需知各门各派弟子绝不是可以同一而论的,正派之中亦有奸恶,邪派之中也有良善。 钟相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兄台说得有理。”尚文清微微一怔,万不曾想他站在丐帮弟子当中,却会替自己说上一句。只听钟相续道:“此等正邪之论,不仅无助于各派修好,反而会加剧诸方矛盾,倒与我辈‘侠’之本意大大相违了。”王云飞听他说话,心中思虑万千,想当年在芒砀山之时,百怪帮风系弟子要奉自己为少帮主,提及“侠”之一字,成无忧便曾说过它的意思:“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成,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钟相所言,当真与其毫不相离。 石长老点了点头,道:“钟大侠言之有理,实是老夫太过狭隘了。想那铁剑门和天华帮也都是名门正派,一样出了王利锋和杨子玉二人。”王云飞听到这里,不由得更生怒气:“我爹是大英雄大豪杰,那杨子玉却是个无恶不作、卖国求荣的奸贼,他们岂能一样?”想要出去找石长老理论一番,忽然止步又想:“不行,那田长风、玄虚子和姚成志等人都和我有些过节,尚文清、孟和尚等人又算跟我有旧,我此刻出去,不仅救不了杨姑娘她们,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万事唯先忍了。” 只听钟相又向尚文清等人道:“诸位,马长老被杀于丐帮而言乃是大事,此仇凡是丐帮弟子,必当人人思报。今日虽还不能确定真凶是谁,于乔庄主面前过多争执,徒劳无益,但他日若叫钟某人知道真相,天涯海角也要找出凶手替马长老报仇!”尚文清抱了个拳,道:“这凶手故意在我们面前杀害贵帮马长老,显是有意栽赃陷害,用心之歹毒,令人发指。钟大侠放心,我百侠帮弟子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的,还我们自己一个清白。” 钟相喝了一声“好”,道:“这位兄台当真豪爽!假若马长老被杀一案中当真另有隐情,钟某人愿先天下英雄之先,与兄台交好,让江湖中人也看看,正邪之分、门户之别远不如你我这般痛快!”尚文清“哈哈”一笑,道:“钟大侠所言甚是,如此只等真相大白,我尚文清再与你结拜了。”钟相连声叫道:“甚好,甚好。” 见尚文清和钟相说得极是投机,鲁系众人心中反而忧虑起来:虽然这钟相不是丐帮弟子打扮,但适才石长老和杨幺都对他倍是推崇,想是此人极不简单,假若尚文清将来跟他称兄道弟,丐帮上下多半也要维护尚文清一众,那时候鲁氏一众可就更加不妙了。冯德想了想,低声谓孙进和道:“这个钟相到底是何来历,怎么却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呢?”孙进和连摇其头道:“我们也没听说过此人的来历。江湖上没什么名号,按理说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可是丐帮两大长老都以他为尊,貌似又极不寻常。” 这时只见田长风站出人群,谓钟相道:“钟大侠,鄙人南海派掌门田长风,今日得见钟大侠风采,着实令人羡慕。”钟相想了想,道:“原来是田掌门。南海派是南海两帮九派十三岛的盟主,能与田掌门有缘一会,也是生平幸事。”田长风叹了口气,道:“不瞒钟大侠,我南海派突遭不幸,如今门中生变,因田某人能力有限,反被叛徒占尽先机,不得已北上中原,只盼能请到乔庄主助我一臂之力。可是乔庄主隐居之志不改,幸而又遇到了钟大侠,企盼钟大侠能解我门中之围。” 王云飞听他转而求助于钟相,已然明白了一切。原来田长风也已瞧出了钟相在丐帮中的地位,虽然钟相并不是丐帮弟子,但丐帮上下似乎都对他礼敬有加。田长风适才听钟相和尚文清的对话,闻知钟相特别看重“侠”之一字,心想只要以此为着力点,说不定能说服钟相带领丐帮弟子兴师南海,助他打败耿国忠,夺取掌门之位。 钟相听他一说,自是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笑着说道:“田掌门有求于我,想是太过瞧得起钟某了。”也不置可否,谓乔庄主道:“乔庄主,今日冒昧前来,纯为马长老被害一事,叨扰之处务请多多包涵。”乔庄主道:“钟大侠不必客气。”作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今天乘老夫大寿之日,不管因何原由,得诸位不远赶来,照顾不周之处万务海涵。敝庄所处幽僻之地,虽无美味佳肴,亦足以令众位嘉宾裹腹而足,不如留下来宴后再去。”钟相道:“晚辈有要事在身,不敢多耽,多谢乔庄主美意。”与杨幺、石长老率领丐帮弟子一一作别,便即离庄而去。 田长风一见钟相离去,他有求助之心,急道:“乔庄主,今日多多打扰了,晚辈也就此离去。”喊了句:“钟大侠,请等等老夫!”跟着追了出去,他的弟子及姚成志来不及辞别,也跟着去了。那玄虚子道:“乔庄主,晚辈也另有要事,他日再来拜会!”立即追了出去,口中喊着:“莲花湖畔登高地,隔江遥望黄鹤楼。”众人也不知这话是何意。乔庄主更不多留,见这会儿院中除了玄虚子留下的那二十余名女子外,还有恒远镖局众镖师和风、鲁两系弟子尚在。 冯德这时仍不忘再劝上乔庄主一劝,说道:“乔长老,鲁帮主在白龙岭上恭迎乔长老前往,乔长老身为百侠帮弟子,自不该拂了他的意才是。”乔庄主道:“老夫既然选择了在此隐居,又怎可出尔反尔呢?此不为众位英雄豪杰所不齿吗?”冯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了一想,自知单凭一己之力无法请动乔庄主出山,只得道:“乔庄主既然不肯出山,属下只好返回白龙岭向鲁帮主领罪去了。”说着辞别乔庄主等人,带着鲁系弟子出庄。 那尚文清和孟和尚等一见鲁系众人离去,心中一喜,也跟着作别,意欲离去。苏松德拦在前头,说道:“且慢!你们劫夺朝廷的花石纲,此等重罪,焉能轻易离去?”姚宗天道:“苏总镖头,我们先前两战,第一战是我们大胜,第二战如非那个什么玄虚子道人胡乱插手,此刻想必胜负早分。如今你又拦住我们,是定要分出个胜负来了?”方清际也道:“苏总镖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这些人连我们七兄弟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再加上孟和尚、‘笔剑双侠’和‘青背飞鹰’四人了。” 七侠你一言、我一语,苏松德被他们说得冷汗直冒:他们说的确实是实情,自己硬拼绝对是讨不到半点儿的好处,当下只得任凭十一人离庄。他朝着乔庄主施了一礼,道:“乔庄主,恒远镖局今日多有打扰,他日得闲,再来拜会。”说着径引众镖师离去。 乔庄主长舒了一口气,道:“年已七十,犹不得闲,还要为这等事情所扰。”谓王文卿道:“道长,你此来除了为老夫贺寿之外,还要查探这些女子失踪一事,如今水落石出,他们可就全需拖赖道长处置了。”王文卿道:“这个贫道自会妥善安置。”问乔庄主道:“前辈,那位玄虚子道友强掳二十多名女子,犯下这等大错,您如何不加惩处?”乔庄主道:“我与他师父原来是旧友,交情也还不错,何况他犯下这种错误皆是因我而起,我自是不忍心了。”王文卿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王云飞躲在廊道那边一听,心中反倒有了疑问:“那个玄虚子是南海凌霄岛的岛主,他师父理应也是南海的人才对,这位乔庄主隐居在此三十多年,怎么还会跟他的师父交情不错呢?”又听那姓迟的道:“乔大哥,棋局未完,不如咱们继续。”乔庄主如似恍然大悟一般,道:“哎呀,不错,不错,老夫却给忘了,道长,咱们还有事情没完呢。”说着命人关好庄门,临时安置好那些女子,即拉着王文卿往回走。 王云飞快步躲回屋中,跃上横梁,只见五人先后进入,重回座位坐下。姓迟的看了一眼棋盘,道:“乔大哥,你的这白子已被道长的黑子围攻得毫无招架之力,想要扭转局势,貌似不太容易啊。”乔庄主道:“迟贤弟放心,这盘棋老夫是绝对不会输的。”姓迟的疑道:“哦?乔大哥如此自信,想是已经有了破敌之法?”乔庄主笑了笑,却不回答,谓王文卿道:“该当道长落子了。”王文卿应了一声,便提黑子放下。 乔庄主见王文卿这子意在进攻,当即取白子放在适才那黑子之旁防守,问王文卿道:“道长,这下你怎么看?”王文卿道:“依贫道之见,不如开门见山得好。”乔庄主道:“一切都不明了,开门见山是否太过冒失?”王文卿道:“如此沉得住气,也是极为难得的了,再耗下去,也未必分得出胜负来。”乔庄主点点头,道:“有理有理。” 姓迟的和姓万的都奇了,问道:“道长,这盘棋你再下不过十子,必然获胜,如何会是胜负不分的结局呢?”王文卿看着乔庄主,二人相视一笑。姓万的问道:“乔大哥,你们在笑什么?”乔庄主道:“二位贤弟,我今日可是遇到了劲敌了。”姓万的道:“乔大哥如不是胡乱下了四子,这盘棋也不至于此。”乔庄主又道:“万贤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姓万的和姓迟的都不知乔庄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庄主朝王文卿点了点头,王文卿喊了句:“高人驾临多时,还请现身吧!”一面说,一面拾起一颗黑子朝天棚方向打去。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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