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飞躲在横梁之上,陡见王文卿一颗黑子朝自己掷来,情急之下右臂运力、拂袖一甩,那颗棋子即被一股劲力打到了一边。屋内的迟、万等三人见屋顶有人,无不大惊。王云飞纵下横梁,乔庄主见他身手,惊道:“少年人好俊的功夫!”王云飞谢了句:“多谢前辈夸奖。”然后施礼道:“晚辈无心偷听五位前辈下棋聊天,得罪之处,还望前辈们不要怪罪。”乔庄主道:“这位少侠年纪轻轻,就有惊人的艺业,想必是出自名师之下。不知少侠师承来历,倒要请教了。” 王云飞心道:“我可不能向他们吐露身份实情,这事儿牵涉甚广,一旦传了出去可就大大不妙了。”说道:“几位前辈,请恕晚辈有难言之隐,暂时不能据实以告。”姓迟的道:“我们还未追究你私入陶庄之罪,你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想说,如此无礼,未免太也瞧不起我们几人了。”王云飞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怎敢瞧不起几位前辈?只是我身份特殊,一旦传将开来,恐多生出不少事端来,是以暂时不能见告。” 姓迟的道:“你越是不说,倒叫老夫越为好奇了。”姓万的也道:“不如这样,由我来会会这位少侠,我相信凭我们几个人的阅历,十招之内定能猜出他的师承来历。”姓迟的点点头道:“此行甚好,就有劳万大哥了。”王云飞连连摆手道:“前辈不可,晚辈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下确实难以言明。”姓万的道:“少侠不要多说了,先看看我的这一招吧。”话音未落,一拳已经打出,直打向王云飞胸口的灵虚穴。 这灵虚穴属足少阴肾经。王云飞见他出招打自己穴道,又不敢迎击,只得微一侧身,拿手护在胸口,算是避开。他这一躲并无施展一招半式,自是无以判断武功和师承,那姓万的急了,说道:“你这少年莫非是瞧我不起,不屑与我一战?”王云飞忙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并无……”那姓万的不容他说完,又道:“少说废话,还不还手?”回手一扫,往他右边腰际砍下。 乔庄主在旁观战,谓王云飞道:“万贤弟所使的乃是‘十二手滥缠丝拳法’,少侠真的以为可以躲过他的招式吗?”王云飞听乔庄主一说,料知这姓万的拳法势必了得,不敢不迎敌,忙出臂一格,姓万的手臂正好打在王云飞的胳膊之上,只觉得手掌酸痛,忙收手撤了。 这姓万的名叫万正新,祖籍四川,是昔年裘百胜座下万长老之后。而这套“十二手滥缠丝拳法”,只是当地流传颇广的拳术之一,共十二手,有巴、拿、抖、造、劈、挂六种打击手法,劲道讲求“行拳如蚕吐丝,柔软沾连”。万正新两招未打到王云飞分毫,反被他的深厚内力所震惊,道:“少年人果然了得,便是先父在世,裘帮主同六大长老联手,也未必有你这等内功修为。” 姓迟的这时说道:“万大哥,只剩下八招了。”万正新道:“晓得了。这少年内功太过高深,比内家功夫老夫自是大大不如,看来只有拿出我的看家本领‘旋风腿法’了。”旋腿一扫,径奔王云飞而去。这一招是“万家旋风腿法”里的“老僧扫叶”,王云飞一见他出招奇快,当真是来不及去躲,身子前倾假手作势一揽,正好将万正新的腿拨了开去。 这一揽一拨的功夫,江湖上不少门派都有,万正新和在场其余诸人的确都难以识出王云飞是哪一门派的。那万正新可不善罢甘休,这一下腿上运劲,踏着轻快的步法又再攻上。这是他使的第四招,也是“万家旋风腿法”里的功夫,名唤“狮虎前扑”,是纯粹的攻击腿法。王云飞一惊,当下一个纵身而起,右手在空中左右滑动,往万正新左眼便去。万正新忙踏地翻身,这才止步。 万正新惊魂未定:若非自己适才及时停止进攻,这左眼恐就不保了。他只顾想着这些,却没有在意王云飞的招式,饶是乔庄主最是眼快,呼口便道:“这位少侠莫非是‘笔剑双侠’中尚文清的弟子?”原来王云飞方才右手在空中滑动,使的正是尚文清当年在芒砀山上与夫人袁淑萱同战鲁系弟子的功夫,王云飞于此印象极深,加上他所习的“天罡剑法”和尚文清的这手功夫极为相似,是以就学着使了出来,免的被他们察觉自己的身份。只是他手中无笔,亦无其他兵刃器具,于是加上了童鹤仙的功夫。 王云飞摇了摇头,道:“乔庄主您猜错了。”却见万正新这会儿已经使出了第五招“专诸刺僚”来。此招纯是杀招,只见万正新飞腿踢出的同时,双手已经握成紧拳,又朝王云飞腹间神阙穴打出。这神阙穴是人身死穴,属任脉,系三阴、任脉之会,一旦被运力击中,常人几无生还可能。王云飞当即晃动身子,使出了“太真舞”,便似醉酒一般倾到一侧,就此轻易避开了万正新的进攻。 王文卿惊道:“这,这是无极门的武功,你,你是无极门的人?”乔庄主和姓迟的一听,也是无不吃惊:“什么,他是无极门的弟子?”王云飞深知“太真舞”本是八卦门武功,传于无极门实乃前代旧事,只是此时却不便细说,回道:“道长也猜错了。”王文卿兀自不信,道:“不可能,你方才所使的功夫明明就是无极门非程姓不传的绝技,贫道断不会识错。”想了一想,又问道:“你可否将袖口于贫道一看?” 王云飞知他要确认自己的身份,当即应道:“是。”挽起左右袖口,王文卿却没有看到半个记号,心中纳闷:“他不是无极门的弟子,怎么会使无极门的武功呢?”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万正新道:“看我第六招吧,我不信无法逼你使出本门的武功来。”一面说,一面使出了“万家旋风腿法”里的“金斧劈山”。却见万正新身子一纵,跃到当空,劈腿直往王云飞处袭来。王云飞双臂上扬,护在头顶,只运力一格,就把万正新接住,万正新随即一招“就棍打腿”,顺势用另一只腿踢向王云飞胸口,王云飞身子一侧,让万正新踢了个空。 乔庄主见万正新未必是王云飞敌手,说道:“万贤弟,你且先歇息一下,剩下的三招不如由老夫代劳吧。”万正新立时会意,说道:“那就有劳乔大哥了。”撤到一旁,乔庄主跨步而出,说道:“我万贤弟的‘旋风腿法’鲜有人能敌,而你却能够挺住五招,确实难得,接下来就由老夫会一会你。”王云飞道:“晚辈不敢,只盼几位前辈能与晚辈收手罢斗,晚辈实无恶意。”乔庄主道:“十招已经打了七招,岂能不了了之呢?” 王云飞见乔庄主并无停手之意,心道:“看来也只好挨过这剩下的三招了。”只见乔庄主掌上凝力,迅速奔自己打来。王云飞出手相格,这第八招即给轻易化解。乔庄主立时复来一掌,王云飞以掌相接,二掌相对,竟然比起了内力。 就在乔庄主那掌触及王云飞之后,忽觉王云飞体内的真气极强,自己的确是万万比不得的,不由的生出了悔意,可是想要撤掌却再不能任己所为,无奈之下先是加了两分力道,哪料王云飞的内力遇强则强,也跟着加了些。乔庄主大骇,若是这般比拼下去,自己很快就会油尽灯枯。王文卿和万正新等四人也都瞧出了此节,当下走到乔庄主身后,助了他一臂之力,可是这手臂一触在一起,想要在撤回可就难上加难了。 以一敌五,王云飞反倒丝毫无事,他见五人全力与自己比拼内力之际,急忙说道:“几位前辈,我数一二三,大家同时撤掌,免得受伤。”五人一齐点点头,王云飞依言数了三个数,六人这才撤下了掌力,可是除王云飞之外,那五人都觉得晕乎乎的,正是适才片刻之间比拼内力所致。 王云飞道:“晚辈的内力遇强则强,适才得罪了。”乔庄主道:“少侠内功卓绝,看来万贤弟所言不虚,纵是裘帮主和六大长老在世联手,确也难以匹敌。”一面说,一面往前小迈一步,微一躬身以示拜服。王云飞身属晚辈,实是万不敢当,急忙上手去扶,不料乔庄主忽然变手为掌,往他胸口打来,用的正是一招“孟德献刀”。这一下绝对是始料不及,王云飞情急之下使出“断龙赑屃”,将乔庄主那掌打开不说,还反攻了一掌。 乔庄主大骇,可是王云飞这招出掌极快,他哪里能及?眼看就要中招,忽见王云飞猛一收手,这才站定。王云飞赔礼道:“前辈得罪了。”乔庄主惊魂未定,就听王文卿道:“这是,这是南海派‘龙功九式’?”王云飞道:“道长果然见多识广,晚辈所用的正是‘龙功九式’第六式‘断龙赑屃’,方才情急使出,差点儿误伤了乔庄主,真是罪过罪过。” 乔庄主道:“是老夫偷袭少侠在先,少侠何罪之有?原来少侠是南海派的高徒。”王云飞忙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并非南海派弟子。”王文卿疑道:“这‘龙功九式’乃是南海派非掌门不传的神功绝技,少侠竟然会得,恐怕不只应是南海派的弟子这么简单,莫非与这掌门一位也有关系?”王云飞解释道:“不瞒道长,这套‘龙功九式’是甄伯坤甄老前辈临终传于晚辈的,他老人家让晚辈将此套神功代为转授给南海派的耿国忠耿前辈,由耿前辈继任为南海派掌门。方才前来庄中的那个田长风,其实并不是什么南海派掌门,他只是南海派犯上作乱的弃徒而已。” 王文卿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乔庄主这时道:“少侠,不瞒你说,你躲在这横梁之上,其实老夫早就知道了,只是你在那上面居然能沉得住气,着实令老夫不敢相信。”王云飞一惊:“乔庄主早就知道晚辈在此?”王文卿接过话来说道:“是啊,乔前辈得知了少侠就在此处之后,便给了贫道暗示。”王云飞道:“我就在这上面,怎么却不曾留意呢?”乔庄主笑了笑,拿起白子即往棋盘上一一落下,共落了四颗,正是姓迟的和万正新提出异议的那四颗。王文卿这时指着墙上的那篇《归去来兮辞》,说道:“乔前辈这四颗白子正好对应这篇《归去来兮辞》的小序部分,按顺序和位置可找出四个字来,正是‘小心有人’。”王云飞和姓迟的、万正新父子四人一听,不由得很是钦佩,绝对不敢想象乔庄主竟会以这种方式与王文卿传递信息。姓迟的道:“怪不得乔大哥会突然胡乱下了四子,原来所谓的‘自有计较’是这么回事儿。” 乔庄主道:“道长陪老夫下棋,老夫求之不得,岂会无故胡乱去下?”转而问王云飞道:“少侠潜入敝庄,不知有何贵干?”王云飞道:“回禀前辈,这事儿说来也是巧合,晚辈自南而来,听说有个道人抓了二十多个女子北上,后来又听闻丐帮马长老被人杀害,这便擅闯陶庄,乃是为了调查这两件事。”乔庄主道:“原来少侠也对这两件事感兴趣。”王云飞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乔庄主道:“少侠有什么事但请说来听听。”王云飞道:“那二十多个女子当中,晚辈与一位有过一面之缘。她有伤在身,晚辈想马上将她带出去加以延治。”乔庄主笑道:“原来是这个事儿,好说好说。”当下带着众人出了屋子,去往安置那些女子的偏房。 乔庄主询问了仆人一番,然后打开一个偏房房门,见有四个女子在其内,谓王云飞道:“少侠,请。”王云飞谢了句,往屋内一看,见角落处一个女子躺在床头,正是杨琇莹,忙走近前去,说道:“杨姑娘,杨姑娘。”杨琇莹看了王云飞一眼,初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着百感交集,泪水便即流下,说道:“是你,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王云飞瞧她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凛,柔声说道:“杨姑娘,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出去再说不迟。”说着扶起杨琇莹,便往外走。 屋内其余的女子见杨琇莹将被带出,纷纷乞求道:“求你们放了我们。”乔庄主道:“你们只管放心,稍后我会安排人将你们一一送回家中的。”几名女子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哀求。那王云飞这会儿走到门口,谓乔庄主道:“前辈,晚辈先行告辞了。”又向王文卿和迟、万等三人作别。 王云飞扶着杨琇莹,在仆人的引领下出了陶庄,走过竹林,跟着返回了城内客栈。他一到客栈,就请客栈的伙计出去为杨琇莹找大夫,然后扶着杨琇莹回了房间,将她先安置在床上躺好。杨琇莹问道:“王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陶庄之中?”王云飞喂她喝了口热水,然后答道:“我一路向北,去追那杨子玉,可是却没有半点儿消息,偶然听说一个道士掳了二十多个女子,又闻丐帮马长老被害身故,这些事儿恰巧跟陶庄的乔庄主七十大寿有些干系,于是就潜入了陶庄,不曾想杨姑娘你也被那玄虚子给抓了去。” 杨琇莹先是长舒了口气,然后疑道:“玄虚子?王大哥你认识那贼道?”王云飞应了一声,道:“我在南海的时候见过他,这道士是凌霄岛岛主,他跟田长风、姚成志等人为伍,搅得南海各派鸡犬不宁,还险些让青蛇派有机可乘,哼,着实可恶。没想到这个玄虚子居然与陶庄的乔庄主有旧,看来其中内情颇不简单。”转而问杨琇莹道:“对了,杨姑娘,按理说你被杨子玉那恶贼打伤,该是在杨宅之中休养才对,怎么会被玄虚子给抓来?” 他原本想问那个在酒楼独自喝酒的侠女是否就是杨琇莹,但这事儿毕竟可能涉及杨琇莹私隐,便也没敢问得太过直接。杨琇莹闻王云飞一问,脸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有人向师父报信,说是王大哥你已经打听到了杨,杨子玉会去往何处,早就离开了窦州。我深知本门的‘木易令’遗失,自己难辞其咎,就想早些追上你,跟你一道去夺回至宝以赎罪过。”王云飞道:“你想要夺回‘木易令’,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你一个女孩子家,又身负重伤,如此出门在外,尊师杨老前辈和你的几位师兄岂会放心?”杨琇莹道:“我,我离开之时已经留下了书信,内中言明一切,叫师父他老人家和众位师兄不必担心我。”王云飞闻言一愣,道:“原来你是偷偷出门的?”杨琇莹的脸又是一红,随即转过头去,不敢瞧王云飞一眼。 过了片刻,杨琇莹忽然转头问王云飞道:“王大哥,我听四师兄说你与那杨子玉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这次北上,便是要找他报仇的,却不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云飞听杨琇莹提到此间,顿时怒火燃起,“哼”了一声,道:“杨子玉那狗贼害死我爹、太师父和授业师父等多位与我有恩的前辈,此等大仇如是不报,死也不能瞑目!”杨琇莹见他愤怒的模样,着实有些吓坏,便不敢再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客栈的伙计终于找到了大夫,并带来为杨琇莹查看病情。那大夫替杨琇莹搭完了脉,说道:“夫人内伤未愈,因歇息不好,病情反而愈发严重。”杨琇莹和王云飞听大夫说到“夫人”二字,无不是羞红了脸,只是想要解释却也不便开口。王云飞问道:“那可有大碍?”那大夫又道:“无碍,无碍,我给夫人开个药方,就有劳客官自行前去抓药,每日早晚各是一副,切记要好好将养,否则非落下病根不可。” 王云飞接过药方,付了大夫银两,又给了伙计赏钱,谓杨琇莹道:“杨姑娘,我去抓药,你就好好在这待着,千万不要走动,有什么需要可以招呼楼下的伙计。”杨琇莹应了,嘱咐王云飞小心,王云飞便即出屋关门,下楼向伙计打听了药店的位置,又吩咐他要照顾好楼上的杨琇莹,这才出了客栈,前去抓药。 那药店倒也极易寻找,王云飞不一时就抓好了药,提着刚出药店行出不远,忽见前面一个道士独自一人往南去了。王云飞心头一震:“这不正是那个玄虚子吗?他一个人往南去,这是要干什么?”担心他又要做什么坏事,忙悄悄跟了上去,与那玄虚子转过几个街头,仍是一路走向城南,约么行了十余里路,来到了莲花湖畔,只见一座客栈就在那里,名曰“望楼”。王云飞心中思索着:“莫非田长风和姚成志等人都在这望楼客栈之中?” 他偷偷跟着玄虚子进入了客栈,只见玄虚子问了老板几句话,便上了二楼。王云飞小心翼翼地跟上,躲在二楼楼梯口处,却见玄虚子走到一间天字号客房门前四下望了一望,料是以为无人在意,这才轻声敲了两下房门,跟着将嘴凑到房门处说道:“莲花湖畔登高地,隔江遥望黄鹤楼。”王云飞心头一震:“这话是他在离开陶庄之时所说的,难道竟是暗号?”只见他话音方落,房门“吱呀”一声即被打开,那玄虚子满脸欢喜,急忙入内,回手将房门带上。 王云飞也不知那屋中是谁,悄声过去倚在门边一听,只闻玄虚子笑着说道:“想不到贫道的两句话,倒叫美人你给听了出来,还先我一步赶来了这里,你一定是比我还着急吧?快来快来,让贫道我亲上两口。”王云飞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心道:“这淫道原是到此与人私会,却不是来跟田长风、姚成志一众会合的。”心知自己白跟了过来,正待起身下楼,只听屋中一个女子说道:“我人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还有什么可着急的?”正是辛三娘的声音。 王云飞这一惊着实不小,想着:“辛三娘是百怪帮的弟子,怎么会跟玄虚子勾搭在一起?”忙收身靠回门边,只听玄虚子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当然不可拖延了。”又听辛三娘道:“可我连你是谁都还不太清楚呢。”玄虚子道:“等我们风流之后,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的。”辛三娘笑吟吟地道:“你这淫道,莫非想骗老娘我不成?只怕你到时候提起裤子就走了,哪里会告诉我你是谁。”玄虚子道:“在陶庄之时,你应当听到南海派的田掌门说过,贫道道号‘玄虚子’,是南海凌霄岛的岛主。” 辛三娘道:“不过乔长老却称呼你为‘周贤侄’,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儿呢?”玄虚子道:“不瞒你说,贫道俗家姓周名天南。”辛三娘道:“原来如此。可你既是南海凌霄岛的岛主,缘何会与本帮的乔长老相识?”玄虚子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我未出家之时,本已有了师门,我师父就跟乔庄主关系不错。后来师父去世,我流亡到了南海,得当时的凌霄岛岛主赏识,这才改拜在凌霄岛门下,成为了今天的一岛之主。” 辛三娘道:“你是凌霄岛的岛主,想必颇有些能耐了?”玄虚子淫笑两声,道:“贫道能有什么能耐,那得美人你说了算。”辛三娘道:“少跟我耍贫嘴。”那玄虚子道:“好好好,贫道便与你说了实话吧。实不相瞒,我这凌霄岛的岛主绝对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过那田长风的掌门和姚成志的岛主却未必作得了数。”辛三娘疑道:“难道他们都在说谎?”玄虚子道:“那倒也没有,不过田长风的掌门之位被他的师侄耿国忠给夺了去,姚成志的岛主之位则被他师弟给抢了。他们两个眼下一个不容于南海派,一个不容于两仪岛,贫道只好带着他们来中原寻找帮手,以助他们一臂之力。”辛三娘道:“竟然是这么回事儿。却不知他们此刻人在何处?”玄虚子道:“他们两个自陶庄一出,就直追丐帮的那伙人去了。”辛三娘道:“他们想要找丐帮帮忙?真是可笑。” 玄虚子道:“美人也认为丐帮不会帮助他们?”辛三娘道:“自然如此。丐帮自本朝初即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以名门正派居之,岂会胡乱插手南海之事?”话音一转,说道:“我有个两相利好的主意,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同意?”玄虚子问道:“什么主意?”辛三娘道:“我百侠帮目下四分五裂,除了凌万忠跟我们鲁帮主对抗之外,连鲁帮主的亲弟二公子也受了帮内奸人的挑唆而自立为帮主。如果你们能跟我去白龙岭帮助鲁帮主一统百侠帮,他日鲁帮主定会倾全帮之力助你们返回南海的。” 王云飞心想:“百怪帮要是跟他们联起手来,恐怕不止会乱了百怪帮,连南海武林也难逃一劫。”只听那玄虚子笑了笑,道:“原来美人你这么急着赶来,竟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既是有备而来,那这一切也就都不是真心的了。”辛三娘忙道:“一码归一码,我人都来了,岂会再有他心?”跟着轻声连说了几个“你”字,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玄虚子道:“好,贫道一言九鼎,就答应美人你了,只盼你们鲁帮主不要食言才是。”接着就听辛三娘“呜呜”了几声,却没再应答。 王云飞听屋内二人异声响起,自知不便再偷听,想起杨琇莹这会儿正等着自己买药回去,定是十分焦急,忙小心下楼离去。回到所居客栈,天色已然大黑,王云飞吩咐伙计去帮忙熬药,这才上楼查看杨琇莹伤势。那杨琇莹果是一直在等待着王云飞,一见王云飞进入,忙问道:“王大哥,你去了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云飞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杨琇莹听说玄虚子私会辛三娘,又听闻他们意图联合起来对抗敌手,怒道:“这淫道着实可恶,北上期间就奸杀了多名女子,还数次意图对我不轨,如非我誓死不从,恐怕绝难幸免。若是叫我再见到他,非杀了他不可!” 杨琇莹这一动怒,似乎牵动了伤处,跟着连咳了几声,王云飞忙上前查问如何。杨琇莹道:“我的伤没有什么,只是王大哥你急着要去找杨子玉报仇,切莫因我而耽搁了。”王云飞心中确实十分矛盾,想要去追杨子玉,又不忍扔下杨琇莹一人,可是不追杨子玉,大仇就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报得,更不知杨子玉会拿着“木易令”做出什么坏事来,思量了半天,一番权衡之下终于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已经探得杨子玉所事的那个辽国王爷就是秦晋国王耶律淳,想要找他易如反掌。”杨琇莹闻言一怔,跟着又大声咳了几下。王云飞道:“杨姑娘你尽管安心养伤,这寻回‘木易令’一事倒也不急,届时我会和你一起去。”杨琇莹轻声应了,这晚服下药后,即与王云飞分房睡下。 次日王云飞想要去打听一下玄虚子等人的情况。杨琇莹道:“王大哥,既然那个田长风和姚成志死追着丐帮不放,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丐帮的消息,或可间接了解到他们的情况。”王云飞觉得这话极是有理,出去稍一打听,得知丐帮石、杨二长老和钟相等人一早即动身去了汉口码头,乘船溯江而上,赶去岳州了,而田长风、玄虚子和姚成志等人,却并未跟随丐帮一众离去,至于具体去向,他并未查到。王云飞心想:“田长风等人定是跟着辛三娘他们去了百怪帮了。” 他回到客栈,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与杨琇莹听了,可杨琇莹似有心事,却并不放在心上。王云飞以为她在忧心找回“木易令”之事,苦劝了良久,也不见杨琇莹展眉一笑,最后说了句:“杨姑娘,那些人都离开了这里也好,你就在此安心养伤,有我在这里陪你。”便即出屋去了。 如此在汉口待了六七日,每日王云飞都服侍杨琇莹将养,杨琇莹的伤势虽已明显好转,但心情反倒一日更差一日,王云飞也不知何故。这天杨琇莹服用的药已经用尽,王云飞安排好杨琇莹歇息之后又去抓药,未到药店,忽然被迎头而来的一个汉子拦住了去路。那汉子一躬身,翻出了袖口,说道:“这位可是王少侠?”王云飞一看他袖口的离卦符号,确认了身份,忙将那汉子拉到一边,说道:“这位大哥怎生称呼?”那汉子道:“小人的姓名,有污少侠清耳,不足为道。小人乃无极门江陵分舵弟子,如今得少小姐命令,全堂都在寻找王少侠。” 王云飞急问道:“你们少小姐在找我?”那汉子道:“正是。少小姐已传下了命令,让我们全力寻找少侠的下落,然后通知王少侠务于二月十五之前赶到盘龙山庄,兹事重大,切不可迟了半分。”王云飞疑道:“盘龙山庄?”心想:“那不是我小时候和晓晓一块待过的地方吗?”转而一想:“年前在伏龙岛时,晓晓曾经跟我说过,那盘龙山庄这会儿是由程姑姑居住的。程姑姑这几年来孤身一人住在盘龙山庄,任何人都不见,就是在苦等关于杀害我爹凶手的调查结果。晓晓忽然大费周章地派人找我,叫我赶去盘龙山庄,莫非她也知道了是杨子玉害死的我爹?” 只听那汉子道:“樊堂主和魏舵主这会儿正在赶回江陵的路上,还不知小人有幸先一步找到王少侠,否则定会亲自前来的。”王云飞谢了句,道:“这位大哥如能联系上你们少小姐,烦请代我传个话,就说我一定会及早赶到盘龙山庄的。”与那汉子作别,先去药店买了药,这才返回客栈,一路上就在想:“大夫说杨姑娘的伤必须得养,若要二月十五之前赶到盘龙山庄,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回到客栈,将药递于伙计,让他熬好了给杨琇莹送去,顺便问了下去盘龙山庄的路程。但是盘龙山庄是无极门的地方,建于极其隐秘的山谷尽头,莫说是那伙计,就是那些江湖豪杰、甚至是无极门的弟子也都不知道。王云飞想了想,知道那盘龙山庄位于王屋城东南方向,于是改问去王屋城的路程。那伙计答道:“此去王屋有一千多里路。”王云飞心想:“我若是骑快马赶去,十日即可赶到,可是带着杨姑娘则多有不便,她有伤在身,只能慢行,恐会耽搁不少时间,怕是不能如期而至。” 上了楼,还未开口说话,杨琇莹就道:“王大哥,你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王云飞道:“杨姑娘,我今日去药店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是受我的一个好朋友所托来给我传信的。”杨琇莹道:“莫非有什么要事?”王云飞道:“那传信之人说是‘兹事重大’,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儿,我也不得而知。我的这位朋友叫我二月十五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赶去,我,我……”杨琇莹道:“我的身子已然无碍了,咱们即刻动身,二十天怎么也到得了。”王云飞道:“不行,你的伤还未痊愈,怎能跟我再行颠簸?”转而说道:“不如这样,杨姑娘,你好好在此养伤,容我先去和朋友一会,等我解决了那边的事儿,再回来接你一道去找杨子玉夺回‘木易令’,如何?” 杨琇莹闻言,心中反是一酸:自她在窦州杨家与王云飞初见之时,便已倾心钟情于他,后来之所以不顾重伤未愈而偷偷离开杨门北上来追,不能不说与此无干。一路北上,她寻不得王云飞踪影,曾数次感叹“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其后被玄虚子那恶道所掳所欺,还险遭侮辱,若是换作常人,怕是早已一死以明其志,然她却忍辱下来,硬是要活下去,正是要再见王云飞一面。这会儿幸能得机与王云飞一块儿相处数日,于自己而言实是生平最幸之事,期间对王云飞的爱慕之心不减反增,唯一的心中所想也就是能常伴王云飞左右,可是王云飞却要暂时丢下自己而去,心中如何愿意?她坚持说道:“不,我也要跟着去!” 王云飞劝道:“我的这个朋友身份特殊,从来不见外人,我怕她见了你会……”杨琇莹道:“什么特殊的人,竟有这种规矩?”接着跟问一句:“莫非是位姑娘?”王云飞喃道:“是,是的。杨姑娘,不瞒你说,她可是无极门的少小姐,无极门掌门的亲孙女。你是窦州杨门的弟子,跟她见面,恐多有不便。”杨琇莹疑道:“你能见得,我如何就见不得?”王云飞道:“窦州杨门是名门正派,跟无极门的人见面会遭人非议。” 杨琇莹这会儿心中极乱,道:“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去!”王云飞劝了良久,可是杨琇莹说到激动之处,竟然哭了。王云飞知道自己终是拗不过她,只得道:“好吧好吧,我明天雇辆马车,咱们便即动身,争取二月十五之前能赶到。”不忘嘱咐她:“不过杨姑娘,你届时只可待在附近的市镇之上,却不能跟我一道前去。”杨琇莹听得王云飞肯带着她,欣然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王云飞果真叫客栈的伙计雇了一辆马车载着杨琇莹,自己则骑着马,动身出了汉口,向北行去。初时王云飞担心杨琇莹经不起折腾,对她极是照顾,日行不过三十里而已,行了七八天才赶到信阳。初到信阳,申时刚至,王云飞便要去找客栈。杨琇莹道:“王大哥,天色未黑,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王云飞道:“不了,你的身子要紧,明日动身不迟。”杨琇莹知道王云飞的心意,却又不忍耽搁了他,说道:“王大哥,距离二月十五不到十天的时间,如此下去恐怕非失信于人不可。你放心,我的伤早就不碍事了,咱们加紧赶路,定要在十五之前赶到。” 杨琇莹坚持赶路要紧,王云飞争不过她,心中确实忧急于盘龙山庄之事,只好买了些干粮即行上路。出信阳向北,二人这下每日早行晚止,到得汝州,已是二月十三,距离十五之约还剩两日。王云飞知道汝州距离盘龙山庄不过两日路程,自知不急,这便与杨琇莹安心停留,想要歇息一晚再说。不料他二人一骑一车,正准确去寻处客栈,忽见一队人迎头而来,纷纷挽起袖口,齐向王云飞施礼。王云飞见他们袖口之上都绣着艮卦的符号,正是无极门山艮堂的弟子。只听当先的一人道:“小人无极门河南分舵舵主向天,奉少小姐之命,特在此恭候王少侠。” 这向天,王云飞年少之时曾见过他两面,是以倒不陌生,不过向天此刻却看不出自己便是当年的那个孩童。王云飞道:“诸位不必多礼。对了,向舵主,不知你们少小姐现下人在何处?”向天道:“少小姐差了尊使来到了汝州,此刻正往这边赶来。”王云飞疑道:“你们少小姐怎知我会来到汝州?”向天道:“不瞒王少侠,本门各分舵弟子一路上交替跟随少侠身后,是以少小姐对少侠的行踪了如指掌。” 王云飞闻言一惊,暗道:“这无极门弟子跟踪于我,怎生我却毫不知情?”正自惊疑此事,但听得有人说道:“一别数月,王少侠别来无恙?”王云飞顺声望去,见五个人朝自己这边过来,当先一人正是闵方,而其余四人则是淮西四恶。王云飞施了一礼,道:“晚辈一切安好,前辈也别来无恙?”闵方道:“少侠多礼了。少小姐这次命我们前来迎接少侠,我们可不敢怠慢,向舵主早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栈,今晚权且歇息一日,明天一早我就带少侠去见少小姐。” 王云飞谢了句,这便跟着闵方一众赶往客栈,当晚闵方、向天大摆筵席宴请王云飞。王云飞本无意应邀,但想了想宫正说过的话,只怕这酒宴也是程晓晓命他们准备的,如果自己不去,反而有可能累得他们这些人受罚,故而也就去了。那杨琇莹有伤在身,本想着自己不方便跟无极门的人一道吃饭,原欲辞而不受,但是想着自己可能不日就要与王云飞分别又心下不忍,便也跟着去了。 闵方对王云飞参加宴请十分高兴,自是在客栈二楼准备了不少好吃的。杨琇莹近王云飞而坐,想到将要与他短暂别离,不免忧愁起来,畅饮数杯之后已然微有醉意,还不小心打翻了酒碗。闵方见她是客,只是道:“无碍,快给这位姑娘换个碗来!”杨琇莹自是大喝了起来。王云飞劝了几次,杨琇莹依旧不听,挨得半夜终是喝得大醉,口中念叨着:“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这几句话出自晏几道的《蝶恋花》词:“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王云飞见杨琇莹醉得不轻,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好叫人送她回房休息。闵方忽然问道:“王少侠,请恕冒昧之罪,不知这位姑娘到底是谁?”王云飞道:“是晚辈的一位朋友。”闵方道:“原来是这样。我听本门潭州分舵的弟子说,王少侠与这位姑娘在汉口同住了数日,之后又一道向北赶来,想着这关系绝对非同寻常了。”王云飞知闵方之所以敢如此跟自己说话,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儿得到了程晓晓的授意,忙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杨姑娘她身上有伤,晚辈又与她相识一场,自该略加照顾才是。”闵方讪讪地一笑,也就不再问了。 这晚宴请完毕,闵方着淮西四恶星夜赶路,去给程晓晓报信,又谓王云飞道:“王少侠,莫说是这位姑娘了,就是我都不能踏进盘龙山庄一步,带着这位姑娘跟我们一道前去,恐多有不便。”王云飞当然知道其中关键,应了声:“这个晚辈自然知道。” 次晨王云飞去看杨琇莹,原来她昨夜虽喝得大醉酩酊,仍是醒得很早,问道:“杨姑娘昨晚喝得多了,不知现下可有什么不适?”杨琇莹脸一红,道:“我喝多了,竟都毫无察觉。”王云飞瞧她模样,似是并无大碍,略微宽心,又道:“杨姑娘,我今天要去见无极门的少小姐,不宜带你同去,不如你先留在城中好好歇息歇息,千万不要胡乱走动,等我办完了事儿,自会回来找你。”杨琇莹看着王云飞怔怔出神,隔了半晌,才道:“好,我会待在这城里的,不过我想先送王大哥你出城。” 王云飞欣然答允。一行人出了汝州北门,刚过一座石桥,将到一片柳林。其时恰是春时,新柳已发嫩芽,正是洋洋春色。王云飞驻足道:“杨姑娘,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再行颠簸了。”杨琇莹本想再送一程,不料王云飞已然这么说了,只得道:“好吧,我就在这城里等王大哥你,只盼你也不要食言。”王云飞道:“这个你只管放心。”转身乞求向天道:“向舵主,这位杨姑娘有伤在身,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有劳多多代为照顾了。”向天道:“王少侠何须客气?你放心,少侠的朋友就是我向天的朋友,一切自有我来照顾,保证不叫这位杨姑娘受半分委屈,直到王少侠归来。” 王云飞又再谢了几句,这才与杨琇莹、向天作别,和闵方等继续向北行去,耳听得杨琇莹道:“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王云飞知道这是白居易所作的《青门柳》诗,只道是杨琇莹借以诉说离别的,心下还想:“等我见了晓晓之后,还会再回来的,这杨姑娘说的好像我要与她分别好久似的。” 那盘龙山庄位于汝州以北八、九十里处,处洛阳东南、嵩山正西。二人快马加鞭,到了颍阳,忽然一下子迎出三十多个人来。这些人以温志军居首,王云飞也见过其中的大半,只是能叫得出姓名的却不多。其实这伙人都是程如玉和程晓晓的护卫,有当年的“双差、三师、五卫、六仆”和“淮西四恶”、“太行六怪”、“藏边七僧”等人。众人先向王云飞施礼问好,王云飞急忙回礼,一番客气之后,众人这才一道动身,步行北去。王云飞知道程如玉不许他们进入盘龙山庄,故而也不再问关于程晓晓的任何事情。 行了大半个时辰,到得谷口,远远就看见一个老妇等在那里。众人行到跟前,那老妇向温志军和闵方行礼道:“姑爷,那位王少侠人可到了?”温志军指着王云飞道:“钟婆婆,这位就是王少侠,接下来就有劳你带着王少侠去见小姐和少小姐了。”那钟婆婆领命道:“是。”引着王云飞道:“少侠,请随老身前来。”说着引路在前。王云飞作别众人,跟着钟婆婆朝谷中去了。 第一次来盘龙山庄,还是七年前之事,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病弱的孩童,这会儿回首起来,昔年种种犹历历在目。他四下瞧了瞧群山,谷中的一切似乎也都没什么变化。王云飞跟在钟婆婆后面,知道她定是平素照顾程如玉和程晓晓之人,问道:“婆婆,你可知少小姐她找我有什么事儿?”钟婆婆看了他一眼,说道:“少侠,像老身这样的奴婢,可不敢胡乱猜度主人的心思,请恕老身无法见告。”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毫不知情,王云飞只好作罢。 行到山谷尽头,正是盘龙山庄。钟婆婆轻轻敲了几下大门,大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四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正是程如玉手下的“四姝”。那夏姑娘先道:“婆婆回来了。”跟着指着王云飞格格笑道:“这个就是少小姐说的那位王少侠?”春姑娘道:“二妹,轻声些,叫少小姐听见了,定饶不了你。”钟婆婆道:“行了行了,不要闹了。夏姑娘,少小姐吩咐的就由你来负责吧,出了什么闪失,唯你是问!还不快将王少侠带过去?”其余三姝闻言都是一笑。 这一下倒叫王云飞听了个懵懂。只见夏姑娘脸色一变,低声应道:“是。”谓王云飞道:“王少侠,请跟奴婢前来。”引着王云飞入了庄,将王云飞安置在正殿之中,让他等候,夏姑娘则出去了。王云飞坐在了客座之上,心想马上就要见到程晓晓了,也不知她急着要自己赶来,到底所为何事。 等了良久,眼见天已大黑,仍是不见程晓晓的踪影。王云飞奇了,只听得自己的肚子咕咕乱叫,也不知程晓晓在做什么。他站起身,心想自己少时曾在庄中住过些时日,庄内一切倒还算熟悉,想要亲自去找她,哪知前脚刚迈出大门,忽见一柄剑横扫过来,直奔自己颈间。王云飞吓了一跳,当即身子一倾,出指点向来人腰间。 他出指极快,来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王云飞定住。王云飞又是一惊不小,原来出剑欲要拦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带自己来到这正殿之中的夏姑娘。王云飞问道:“怎么是你?你们少小姐呢?”夏姑娘道:“少小姐有令,让少侠你先在这殿中思过。”王云飞更是奇了:“思过?思什么过?”夏姑娘道:“少小姐的命令,奴婢不敢多问,还望少侠不要为难奴婢。” 王云飞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自己所犯何错,竟要在此思过。正自纳闷间,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说道:“王云飞,你快放了夏姨!”王云飞往那边一看,当真极是欢喜,来人恰是程晓晓,另有三姝相伴在侧。王云飞道:“晓晓,你去了哪里,可叫我好等。”程晓晓也不理会,催道:“我让你放了夏姨!”王云飞一怔,忙给夏姑娘解了穴道。夏姑娘奔回程晓晓面前躬身请罪。 程晓晓谓夏姑娘道:“这个也不能怪夏姨你。”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问王云飞道:“我叫你在此思过,可想得怎么样了?”王云飞听程晓晓阴阳怪气的,大大出乎自己所料,疑道:“晓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有犯下什么过错,思过作甚?”程晓晓道:“你竟然不知道?好,那我问你,跟你一道而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谁?跟你又是何关系?”王云飞忙解释道:“杨姑娘跟我只是朋友而已。”见程晓晓和四姝都不相信,跟着将自己到窦州后所发生的事儿约略说了,又把在陶庄中如何与杨琇莹再次相遇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程晓晓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王云飞道:“绝无半分虚言。” 程晓晓闻得此言,瞬间转为欣喜,上前拉住王云飞的手说道:“云飞哥哥,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会忘了我,所以才,所以才……”王云飞道:“没关系,这些我都知道。”二人与四姝先后入了大殿,续起了家常。聊了几句,王云飞忽然问道:“对了,晓晓,你叫人通知我二月十五赶到盘龙山庄,到底有什么事情?”程晓晓道:“那并不是我让你来的,是姑姑她要见你的。”王云飞惊道:“程姑姑?”程晓晓道:“是啊,姑姑听说我在南海见到了你,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找来与她一见。” 王云飞问道:“那你可知程姑姑见我所为何事?”程晓晓摇了摇头,道:“我问过姑姑,可是她什么也不肯说。”王云飞心想:“程姑姑找我要说的事儿,十之八九跟我爹有关。”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见程姑姑吧。”这时正巧钟婆婆端了晚饭进来,听王云飞说要去见程如玉,道:“王少侠,难得小姐她已经睡下了,依老身之见,还是明日再去为宜。” 王云飞点点头,这便和程晓晓一道吃了晚餐,又讲起了别来诸事。王云飞问程晓晓道:“晓晓,当初因程爷爷生了病,你才离开了伏龙岛,却不知程爷爷他现在身子怎么样?”程晓晓“哈哈”一笑,道:“云飞哥哥,果然你也被骗了,其实爷爷他根本就没有生病。自我出海寻你,一走就是两年,可把爷爷想得坏了。他怕我不肯回去,就想到了装病来骗我,其实爷爷的身体好着呢。”王云飞听说程世华身体安好,也很高兴。 程晓晓这时取出两块玉牌来,道:“云飞哥哥,这两块玉牌一块是几年前在盘龙山庄中爷爷下令为你做的,一块是我这次缠着爷爷让他给你另做的,你看看自己喜欢哪个?”一面说一面娇羞地扭过头去。王云飞这时也将程晓晓的玉牌归还,他拿着那两块新制的玉牌,见它们大小一般,内容却不相同:其中一块的正面雕着单龙纹,上有“王云飞”三字,背面雕着八卦,中有一个“不”字;另一块的正面雕着麒麟纹,相同位置处也有“王云飞”三字,背面也雕着八卦,不过却是一个“一”字。王云飞奇了:“怎么两块玉牌的内容也不一样呢?”程晓晓道:“当然是让你自己选喽。” 王云飞反复看了又看,仍是看不明白有何深意,道:“晓晓,我看两块玉牌都可以。”程晓晓道:“那可不行,一个人只能有一块玉牌,这是规矩。”王云飞又看了一下,仍是无法选择,道:“晓晓,我也不知该选哪个,要不你帮我选吧。”程晓晓羞红着脸,道:“我可不知道你想选哪个。”王云飞想:“晓晓的玉牌上也有一个‘一’字,许是带‘一’字的代表身份尊贵,我与无极门又无瓜葛,还是选另一块吧。”举着那块刻着“不”字的玉牌道:“那我就选这块好了。”程晓晓急忙抢过一看,说道:“这块是当年我爷爷下令做的。” 王云飞见程晓晓微有不悦,问道:“这玉牌上的‘一’字和‘不’字有什么说法吗?”春姑娘道:“那是代表辈分的。”王云飞心想:“原来是这样啊,记得师父曾说过无极门的辈分,是‘永和云平,卓世不一,清明恒广’十二个字,晓晓的玉牌上是个‘一’字,应该就是‘一’字辈了。”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当初程爷爷说要收我做徒弟,所以这个‘不’字代表他的徒弟辈。要我做程爷爷的徒弟,那岂不是乱了辈分?我还是选这一块吧。”说着晃着手中的“一”字玉牌,又问:“晓晓,那块玉牌是程爷爷给他的徒弟做的,这块玉牌是给谁做的?”程晓晓立时转喜,嗔道:“你自己猜去,我可不告诉你。”四姝皆闻言一笑。 王云飞也不知程晓晓几人何意,但想着玉牌系程晓晓缠着程世华做的并送予自己,自当收下,也不再多问。他忽的想起宫正曾经说过,那桂州分舵舵主唐瑜因没能留住王云飞,樊尧已经命他自行到中雁戒律院去领刑受罚了,而他又辞别了宫正,想是宫正和潭州分舵舵主牛志勇以及他们的一家老小都不能幸免,忙道:“晓晓,有件事儿还得求你帮忙。”程晓晓道:“云飞哥哥你说。”王云飞于是将唐瑜和宫正等人的事儿也说了。程晓晓听完,道:“这些人连云飞哥哥你都留不住,受些惩罚也是应当的,云飞哥哥你何必给他们求情?”王云飞道:“你们无极门的规矩,我并不了解,只是这些人又没犯什么大错,何以要因此受罚呢?” 程晓晓道:“我吩咐他们的事儿他们都做不到,难道还不该罚吗?”王云飞道:“晓晓,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让他们因我被你们无极门的戒律院惩罚,这件事儿真的是求你了。”程晓晓道:“好了好了,云飞哥哥,你说不惩罚他们,就不惩罚他们是了。”忙吩咐冬姑娘道:“冬姨,就有劳你去通知我姑父一下,让他们知会戒律院的七爷爷一声。”冬姑娘得令,立时出殿去了。 这晚二人聊到深夜,方各自睡下,第二天一大早,程晓晓就来叫王云飞跟她一道去见程如玉。王云飞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忙跟着程晓晓,往山庄的后院走去。他低声问程晓晓道:“晓晓,莫非程姑姑住在后院?”程晓晓道:“姑姑宠着我,是以才许我来到这山庄之中住下。不过她一直不想有人打扰,所以就住在后院之中。” 二人说话之间,已穿过廊道进了后院,只见后院之内异常冷寂,与七年前倒有天地之别。向里未行几步,忽听一个女子唱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语声凄凄,着实叫人生怜。 王云飞听得清清楚楚,这女子所唱的正是苏轼的《江城子》词,名唤《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乃苏轼为亡妻王弗所作的一首悼亡词,其绵绵哀伤与不尽思念尽在词中。王云飞问道:“这个可是程姑姑?”程晓晓忙示意他轻声些,然后附耳过去,答道:“是我姑姑。云飞哥哥,你先什么都不要问,一会儿见过姑姑自然也就明白了。”王云飞点点头,跟着程晓晓来到书房前,程晓晓将门推开,低声道:“云飞哥哥,你先进去稍候,我这就去请姑姑过来。”不等王云飞说话,已经转身去了。王云飞不敢出声叫她,只好先一步进了书房。 一入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四壁上的数幅字画。王云飞走到右首边上,见第一幅画上画的是一间卧室内的情形,一个裸身女子被缚在床上,而一个持剑男子将另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制服在地。他又往下看第二幅画,上面是一个女子指挥着二十多个男女救出一个犯人。这画中的女子与第一幅画中的裸身女子恰是同一个人。他复看第三幅画,画上有一辆马车,车中倒卧着那个犯人,而车旁站着的两人则各将一样东西交到一个持剑男子的手上。接着是第四幅画,画中描绘的是一座院中,一个女子看着自己的手下跟敌人打斗,而屋中却躲着一个持剑男子,另有一个妙龄少女。那第五幅画中,女子拦住了追杀持剑男子和妙龄少女的大部人马,让他们两个得以趁机逃跑。第六幅画描绘的是女子在正殿之中和那持剑男子相见的场面,不同的是,那持剑男子已经多了两撇胡子。第七幅画中,女子远远望见持剑男子被一个黑衣人打落山崖,第八幅画恰是女子独自一人在坟头哭泣。 王云飞看罢这八幅画,觉得这画中所述倒像极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更是打心底里认为这个故事跟自己的父亲有关。他也听说过程如玉对自己父亲的心思,初时看前六幅画时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当看到第七幅时,那画中的持剑男子被黑衣人打落山崖,这跟杨子玉害死自己父亲的情形可谓是一模一样,故而觉得这画中种种,就是记录程如玉跟自己父亲王利锋的故事的。 这八幅画之后,又挂了两幅字,这两幅字显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笔。第一幅字是行书帖,写的内容恰是苏轼的那首《江城子》悼亡词,其字撇捺开张、形体扁阔,大有向右上扬之势,似是出自名家手笔。果见署款“山谷老人书”五字,“书”字之上又钤“山谷道人”的朱文方玺,方知这帖《江城子》词乃“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的行书大作。而第二幅字却又大大不同了,这幅字下笔无力,所有的字都偏于小瘦,像极了女子所书,字迹正和他少时所见程如玉写的那首《减字木兰花》词一模一样,王云飞料得这也是程如玉的作品。他见第二幅字上面所写的也是一首《江城子》词,不过自己少时多习诗文之作却从未见过,低声读来,正是:“恍惚三载意踌躇。倚门户,叹无助。欲问别来,有否享千福?凡世尚且分两处,天与地,更殊途。乐中小话夜围炉。把月箍,拒日出。杯酒筵席,谈笑赏佳厨。奈何此间终是梦,人远去,影模糊。”后附几行小字,写的是:“‘空思峰上空相思,相思自是伤心人。’甲午年二月十九作于空思峰,同年四月初七书于盘龙山庄。” 这两首词虽然文字不同,然却都是悼亡之作,王云飞自是能识得出来,特别是第二首词尾的那句“空思峰上空相思,相思自是伤心人”,作者以“伤心人”自比,连用了三个“思”字,亦显情意深重,比素来豪放的苏轼表达得更为直白,看来定是那不拘礼节、无惧人言的程大小姐无疑。忽觉肩头被人按了一下,王云飞大惊,回头一看竟是程晓晓,不曾想自己内功之深能察觉一切,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已走进书房,笑着说道:“晓晓……”陡见书房门口还站着一个素衣妇人,正自双目圆睁、紧盯着自己不放。这妇人便是程如玉,王云飞当年也曾见过,只是不想短短六年之间,她竟已憔悴至此,看来程晓晓所言无虚,忙躬身施礼道:“拜见程姑姑。” 程如玉一怔,缓缓跨步进来,前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云飞,才道:“你便是四哥的儿子飞儿?”王云飞应了一声:“是。”程如玉道:“听晓晓说,你在南海一人力克‘青蛇三老’,又救了她的性命,也都是真的?”王云飞道:“举手之劳而已,只恨未能将‘青蛇三老’擒住。”程如玉点点头,道:“‘青蛇三老’都是何等人物,哪是你想擒便能擒住的?不过小小年纪就有这等侠义之心,果真有乃父风范。”王云飞听她夸赞自己,连道不敢。 程如玉道:“你倒也无需谦虚。”指着墙壁上的字画问道:“这些字画也也看过了?”王云飞躬身答道:“是。”程如玉道:“你可知这画中所绘都是些什么?”王云飞道:“小侄斗胆一猜,这画中的内容似乎是关于程姑姑的故事。”程如玉笑了笑:“小侄?”然后道:“你说得不错。这第一幅画是我和四哥……你爹在洛阳初次相见时的故事,自那时开始我便已倾心于他。”王云飞知道无极门的人向来是有一说一,从不加以避讳,是以也不感到意外。只听程如玉复道:“这第二幅和第三幅画是我背着我爹,带人偷偷将你们铁剑门的尹三侠给救了出来,然后送还到你爹他们手上。” 尹茂通当年参加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寿宴而被无极门的程不凡所抓,其后程如玉因为爱慕王利锋偷偷将尹茂通救出送回,这件事儿王云飞还是知道的。他说道:“程姑姑背着程爷爷送还我三师伯的事儿,我爹当年也常跟我提起。”程如玉闻言一笑,道:“真的?难得四哥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忘记。”又道:“这第四幅画是我和你爹第二次见面时的事儿,清云峰一役之后,我听说你爹他偷偷去了永乐故城,意欲寻找铁剑门当年遗失掉的天罡宝剑,这便跟着寻去,倒不为别的,只盼能再看你爹一眼,正巧遇见天华帮、衡山派和百怪帮的几名弟子将他围堵在一间屋子之中不能出来。幸好我及时感赶到,替他解了围,不过你爹却带着你娘匆忙而逃。”她稍微顿了一顿,又道:“后来我追了出去,在一间山神庙后撞见了他们两个,本是,本是……哪料天华帮的杨岱和衡山派的虞子卿等这个时候也都追来。我知道这些人也是为了天罡剑去的,只好拦住了他们,叫你爹娘逃了。不过他们这一逃,我却整整十年没有再见到他。” 程如玉说到此处,已是眼中含泪,用手指着第五幅画道:“这就是第五幅画的内容。”走到书架边上,一面将上面的书取下几本,一面讲道:“这第六幅画是十年之后我跟你爹在王屋城相见时的场景,可是我与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他就奔出去追那个黑衣人了。等我再次看到他,他却被那个黑衣人,不,是‘玉面书生’杨子玉那个狗贼给打落了悬崖,从此我跟他便天人永隔了。”说话之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即从眼中流了出来。王云飞和程晓晓听了,自也是悲伤不已。 那程如玉又拭了拭眼泪,从书架上几摞书后边拿出了一个本子来,复到王云飞身边,递到他手中。王云飞小心接过,不知程如玉送自己这个本子有何深意,但见本子上并无一丝灰尘,显是常常清理的模样。程如玉道:“当年在永乐故城之时,你爹娘躲避的那间屋子之中另有一个老者,不过我们发现他之时已经伤重而死。我知道这老者跟你爹娘他们定有些干系,于是差‘梅山双英’将他葬了,却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一直保留下来,原是要亲自交到你爹手上的,谁曾想……”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王云飞少时曾听父母讲过,当年外公徐禧便是被百怪帮“山西四魔”中的老大“擎天柱”顾钊一箭射死的,可是他们却也不知徐禧身上另有遗物。他缓缓将那本子打开,见第一页上写着“八卦游龙,阴阳天地,正反五阵,天下无敌”十六个字,道:“‘八卦游龙’,这应当是我外公所创的‘八卦游龙阵法’。”程如玉疑道:“‘八卦游龙阵法’?听说此阵法乃是当年徐禧徐大人所创,原是欲在永乐城一战时对西夏使用,不曾想反被西夏的铁鹞子军冲败,阵法自破。他所创的阵法,怎么会是这个?”王云飞道:“程姑姑有所不知,你口中的那位徐大人便是我的外公,也就是当年您派人埋葬的那个老者。” 程如玉闻言一惊:“三十六年前永乐城一战,徐禧徐大人失踪,此事是无人不知,难道他竟真的没有死?”不觉纳起闷来。这时王云飞又把那本子翻看了几页,见上面所写皆是“八卦游龙阵法”之精义,尤其指出了前锋阵、左策前锋阵、右策前锋阵、大阵和拒后阵该当如何布阵和变阵。王云飞却对这些不太了解。只闻程如玉道:“飞儿,如今你爹已经不在了,这本子只好转交给你,盼你好好保存。” 王云飞躬身应了,将本子收入怀中,忽然想到墙上的最后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子在坟头哭泣,想必父亲王利锋的埋骨所在她自然晓得,当即问道:“程姑姑,瞧这最后一幅画的内容,您定是知道我爹他葬于何处,还请见告。”一面说,一面跪了下来,便要叩头。程如玉将他扶起,道:“我之所以想要见你,便是要说这个。”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你爹的忌日是哪一天?”王云飞顿觉惭愧,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可怜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个。 程如玉已经看出了此节,道:“七年前的二月十七夜里,我与你爹在王屋城再次相遇,哪料没过多久他就出去追杨子玉那个狗贼了。你爹他当时被诬为杀害几位江湖豪杰的凶手,又被你们铁剑门认定害死了梁浩然,我担心他出去之后会被那些人撞见,就带着众人跟了出去,可是论及轻功却都不是他的对手,远远被甩在了后面。我令大家分头去追,直追了一天一宿,哪知二月十八这晚后半夜里,我在空思峰上就听到你爹一声惨叫,循声过去,才发现他已经……已经被杨子玉给打落了悬崖。” 王云飞奇道:“空思峰?”才知那首《江城子》词乃是程如玉于王利锋逝世三周年时在他坟前所作。程晓晓这时趁着程如玉不意,忙低声凑到他耳边说道:“这‘空思峰’是我姑姑给那山取下的名字。”其实程如玉取这个名字实是别有含义:那“峰”字虽为“山峰”之意,但又与“锋”字同音,其实还代表着被打落山崖的王利锋;“空思”就是白白想念而徒劳无益的意思。这三个字的内中之意就是王利锋已死,程如玉独自想他不过一念成空罢了,与“空思峰上空相思,相思自是伤心人”一句自相辉映。却听程如玉含泪复道:“那杨子玉当时蒙着面,我也不知他是谁,他见到了我就想杀我灭口,我武功敌不过他,幸好被及时赶来的三位师父救了。我于是命三位师父、‘梅山双英’和‘青州五虎’到崖底去找寻你爹的尸身。不料那悬崖极深,他们十人用了半个多月时间,前后尝试了近百次,也不过下了七十余丈,只在悬崖的尖石之上找到了一块带满血迹的布,正是你爹衣服上留下的。我们寻不得你爹的尸骨,只好为他立了个衣冠冢,将那块布葬了。” 王云飞这时已是泪如雨下,问道:“程姑姑,不知我爹的衣冠冢可在那‘空思峰’上?”程如玉先是一惊:“你怎知道‘空思峰’?”随即想到:“定是晓晓跟你说的了。那‘空思峰’便是你爹当年的坠崖之处,在济源城北五十里外,过五龙口镇即是,距这里有两天的路程。事不宜迟,晓晓,你们都各自准备一下,咱们即刻启程,后日便可到了。”王云飞听程如玉说要立即动身,倒是极为愿意。只听程如玉又道:“不过晓晓,这次只能是我们三人同去,其他的人我一概不见。”程晓晓素知姑姑想法,道:“姑姑放心,我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那程晓晓出了书房后,即去安排一番,命钟婆婆和四姝留在盘龙山庄,不准告知任何人她将和程如玉离开那里。钟婆婆和四姝担心程如玉和程晓晓的安危,可是对她的吩咐又不敢不从,实不知有何良法既可遂了她们的心愿,又可保证她们的安全。那程如玉则自去收拾了一下,换了新衣,又亲自备了点儿酒菜,以给王利锋带去。 王云飞见程如玉霎时间又换新装,与适才所见的素衣模样相比瞬间年轻了数岁,实是大大出乎所料。三人各自准备完毕,于是悄悄离庄,行出山谷出口,折而向北疾行,到了大口村,王云飞雇了一辆马车,让程如玉和程晓晓二人同乘。这晚行到孟津。孟津以周武王会八百诸侯于孟津渡而得名,北邻黄河有码头,是北上渡河要道。王云飞道:“咱们今晚先行歇息一下,明早再北渡黄河不迟。” 次日一早,三人早早动身北上,先在孟津渡雇船渡河,又从济源城东绕过,行数日到了五龙口,正好是二月十八。三人在镇子上住下。这一晚,王云飞也没睡好,总是想当年在绝谷之时父母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可是眼下父亲被害大仇未报、母亲被抓不知境况如何,一家人无复相见,皆拜杨子玉所赐,不由得更增了几分恨意。 二月十九清晨,三人带着东西往北又行。前方路分两叉,程如玉指着东向道:“我们走这里!”这一来却尽是难走的山路。三人辗转之间,到了山头。程如玉谓王云飞道:“这里就是‘空思峰’了,你爹的衣冠冢便在那里。”王云飞闻言,顺着程如玉所指拔足便奔,果见一石碑,上刻“王郎冢”三字,知道这定是父亲王利锋的衣冠冢之所在,当即跪下直呼:“爹!爹!”跟着大哭起来。那程晓晓见王云飞伤心难过之状,有意上前宽慰,程如玉反倒将她拉住,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王云飞。程晓晓乃止。 程如玉这时上前,将菜盘摆好,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四哥,七年了,我终于带了你的儿子来到这里见你,想必你定是足以得到安慰了吧。”将一杯酒倾洒碑前,另一杯则一饮而尽,不顾王云飞在一旁大哭,续道:“如今我已经知道杀害你的凶手是谁了,四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倾我全力,助飞儿给你报仇雪恨的。”说着眼泪不自主地流下,跟着诵道:“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王云飞伏在碑前,听程如玉背诵韦庄的《女冠子》,心想:“难怪程姑姑今晨的脸色不对,竟是昨夜梦到了我爹。”心中思索万千,又想到了报仇一事,立时道:“爹,你放心,那杨子玉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飞儿也会杀了他给您报仇雪恨的!”紧握拳头,往地上一顿,竟砸了一个坑出来。程晓晓忙上前去拉过他的手,轻轻揉了揉,道:“云飞哥哥,我和姑姑都会帮助你为王四侠报仇的。”王云飞点点头。 过了良久,王云飞忽的站起身走向崖边,问程如玉道:“程姑姑,我爹当年便是在这里被杨子玉打落下去的吗?”程如玉道:“是。”王云飞往下看了一眼,但见云雾缭绕、无见崖底,实是不知其深,道:“程姑姑、晓晓,我有意下这悬崖一趟,看看可否找到我爹的遗骸。”程如玉将她拉住,道:“不可,当年我的三位师父他们那么多人都无法下去,你孤身一人,又怎么能有这个能耐?何况你爹只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王云飞劝道:“程姑姑放心,我若是无法下去,自会返回来的。我现在身负血海深仇,还不能死!”除下背上的包裹,交给了程晓晓,谓二人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处处小心的。”小心往下一纵,用手按住崖壁岩石,轻轻向下而去。那悬崖光秃秃的,除了岩石别无他物。其时严冬方尽、初春刚来,悬崖上仍是寒风阵阵,双手一触岩石,也是冷冰冰的。幸赖他轻功绝顶,加诸又谨慎万分,是以初时倒是觉得颇为容易。 不料约么下了五十多丈时,王云飞开始感觉有些困难,几乎没下一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下到八十余丈深,他往左右下边各是一看,却再没有可以搭手踏足之地。这会儿望下崖底,只觉自己身在云雾之中,望不到下边任何东西,心想:“下边深不见底,我还是不要冒险为上。”当即一步一步往上爬,仗着轻功之高,很快登上了崖顶。 程如玉和程晓晓见王云飞平安上来,都十分欣喜,问道:“下边怎么样?”王云飞道:“我下到八十多丈深的地方,却再也无法下去。若不是那里仍看不到崖底的模样,我也不会作罢。”程如玉道:“你已经尽力了,用不着勉强。”三人这便收拾收拾,起身下山,准备返回。下山走出不久,还未到五龙口,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人,远远就道:“有美人兮,仙娥下凡。见美人兮,目难离视。念美人兮,乐不思寐。劝美人兮,投送我怀。”手中摇着折扇,显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王云飞待那人走近,不由得心下一惊:“这人不正是凌万忠的徒弟‘子业先生’吗?他当年被玉清道人打成重伤,竟然还能没事儿,想是萧、聂二位前辈医术通神,将他救了回来。”只见那“子业先生”徐浩走到三人跟前,说道:“我徐浩真是艳福不浅啊,这荒山野岭的还能遇到此等标致的美人儿,真是不枉了。”程晓晓闻言怒道:“你这淫贼好大的胆子,是不想活了吗?”徐浩笑道:“好厉害的小美人儿,我徐浩更是喜欢。”程晓晓更怒,劈掌而上,用的便是“劈空掌”。徐浩收起折扇,后退一步,道:“小美人儿,原来是八卦门的弟子。好好好,你今天随意打我,我绝不还手!” 程晓晓一掌劈空,回手又是一掌。徐浩避开,问道:“小美人儿,你这功夫还不到火候啊,不知你师父是傅天泓门下的哪个还是柳陌昌的门下?”程晓晓大怒,哪有心思答他,又要欺身攻上。程如玉喝止道:“晓晓,住手!”程晓晓不愿,道:“姑姑,这个淫贼欺辱于我,我非杀了他不可!”程如玉道:“以‘子业先生’徐浩的武功,你还不是他的敌手,先且退下。”程晓晓只好退了。 徐浩听程如玉说出自己的身份,实是一惊,凝目细看,更是一惊不小:“程,程,程大小姐!”才算识出了程如玉来。当年程如玉曾从徐浩手中救下过俞贺轩,她手下众人的功夫徐浩是亲身体验过的,那时被程如玉一场教训,苦苦养伤几月有余,这下再次见她,如何不怕?他当即施礼道:“程大小姐怎么会来到这里?小人冒昧,得罪之处,乞望勿怪。” 程如玉冷冷地道:“想不到一别数年,‘子业先生’仍是本性不改。”徐浩道:“小人,小人无意开罪于程大小姐……”看了一眼王云飞,料得他不是自己敌手,再看看四周,却并无旁人,挺直身子道:“程大小姐,却不知您手下的‘一侍、双差、三师、四姝、五卫、六仆’呢?”程如玉不答。徐浩忽的笑了起来,道:“想是程大小姐今番来此,不曾带着他们吧。”上前两步,指着程晓晓问道:“这位美人儿称呼程大小姐为‘姑姑’,莫非就是无极门的少小姐?” 程晓晓怒道:“正是你姑奶奶我。”徐浩也不生气,道:“程大小姐、少小姐,家师早就有心与二位一见,正巧小人此番准备赶往漠北,不如二位随小人走一趟吧。”程晓晓道:“你想掳我们北上?”徐浩道:“只要二位乖乖跟小人同去,倒也算不得‘掳’。”程晓晓怒道:“那要看你有无这个本事了。”徐浩道:“适才小斗两招,少小姐以为你可以打得过我吗?”程晓晓急道:“你!”自知不是他的敌手,可是又大有不甘。 王云飞听徐浩和程晓晓说话,其中言道要去漠北见凌万忠,心道:“那漠北白龙岭不是鲁氏众人的所在吗,怎么他却要去那里?”这时程如玉冷冷一笑,道:“‘子业先生’好大的口气!”伸指一点,“嗤”的一声,一道气自食指而出,直奔徐浩去了。那徐浩万不料程如玉会这样出招打向自己,无奈张扇一挡,那折扇即被程如玉打出的气烧穿,亏得徐浩躲得及时,不然这一指非点在他的脸上不可。徐浩一生最引以为荣的莫过于这张脸,要是被程如玉毁了,可就糟糕至极了。 王云飞识出程如玉使出的正是“重阳剑法”,只是与程晓晓在伏龙岛所使的一样,都是阳气不够、路子不对,似乎修炼之法有误。只见徐浩惊魂未定,程如玉又复一指,徐浩只得情急之下忙拿扇子先护在自己面前,并做好了随时纵身避开的准备。那程如玉已出一指,这第二指只做出了手势,真气方到指尖,忽然一口鲜血喷出,似是受了重伤。程晓晓惊叫一声:“姑姑!”王云飞也快步上前,将程如玉扶住,问道:“程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徐浩听道程晓晓和王云飞问及程如玉如何,顺着折扇的圆洞一看,程如玉竟已受伤吐血,这便站好说道:“程大小姐受伤可不关小人的事儿,小人可不曾向你动手。”程晓晓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徐浩,想要再上,被王云飞拉住。程如玉谓王云飞道:“我不碍事。这‘重阳剑法’的功夫便是如此,每次施展第二剑,必身受重伤不可。”王云飞知道这定是她练功有误所致,当下也不便言明,只是道:“程姑姑,有小侄在此,岂劳你亲自动手呢?” 徐浩斜眼瞅了一眼王云飞,疑道:“你这少年又是哪个?”程晓晓道:“这可是……”王云飞怕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急道:“我是谁不足为道。”徐浩道:“有点儿意思。”将折扇指向王云飞,道:“我徐浩向不动手打美人儿,那是怜惜她们,可你这臭小子我可不会在乎!”直戳向王云飞。王云飞心想:“你当年宁可豁出自己性命也要点下玉清道人穴道,救下百怪帮数百条人命,由此我倒敬佩你是条好汉。可你如此无礼于程姑姑和晓晓,又累得程姑姑受伤,我却万不能容忍。”身子一晃,奔徐浩去了。 王云飞出招极快,那徐浩还未反应过来,胁下穴道已被点住,手中的折扇也叫王云飞给夺了过去。徐浩心下大骇,绝对想不到王云飞只一招之间就将自己制服。程晓晓拍手叫道:“云飞哥哥好厉害!”徐浩则满脸惊愕,道:“少,少侠武功惊人,小人输得心服口服。”王云飞哪里理会?只听程晓晓道:“云飞哥哥,这个淫贼胆大包天,依我看还是由我杀了便是。”王云飞心想:“百怪帮自称以‘侠’字为宗旨,其中确有不少侠义善人。”阻止道:“晓晓,他虽然无礼,又还得程姑姑受了伤,但终究罪不至死,你只要稍加惩处就是了,倒也不必取他性命。”徐浩听王云飞说不杀自己,连声谢道:“多谢少侠开恩,多谢少侠开恩。” 程晓晓兀自不愿,道:“这个淫贼如是不杀,将来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受他欺辱。”徐浩忙求饶道:“只要少小姐饶了小人一命,小人绝不敢再胡作非为了。”程如玉忍着内伤之痛道:“‘子业先生’当年向我讨饶之时也是这般说的。”徐浩急道:“程大小姐明察,小人自当年答应大小姐之后,从未做过一次恶事。”程晓晓道:“可你今日所为又算如何?”徐浩道:“小人,小人绝无他意啊。”程晓晓道:“胡说八道!” 徐浩知道程如玉和程晓晓誓难放过自己,转而求王云飞道:“少侠,求你替小人求求情,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王云飞本就无意杀他,听他这么一说,便将程晓晓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晓晓,我与这个‘子业先生’还算有些渊源,当年如不是因为他冒死拖住了玉清道人,我也不会被房昭、谢天鹏他们带走,更不会学得这一身的本事,同样,你我是否今日还能得见也未可知。所以今天还得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死。”程晓晓道:“既是云飞哥哥你说了,我也不好违逆。”谓徐浩道:“但是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我把你带回中雁,另行处置!” 徐浩听到程晓晓反要将自己带回中雁,急道:“少小姐,小人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即北上白龙岭,求少小姐放过小人!”王云飞奇道:“你去白龙岭做什么?”徐浩知道自己着急说错了话,立时闭了嘴,不再多言。王云飞道:“你要晓晓放了你,也无不可,不过却得说说你去白龙岭的目的。”徐浩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王云飞道:“你不说,那就跟着晓晓去中雁吧。”徐浩闻言更怕,他也听说过无极门治人的手段,又怕耽误了要事,思量再三,终于说道:“少侠适才救了小人一命,小人便不再相瞒了,只是这事儿干系重大,还望……”王云飞道:“你放心,百怪帮以‘侠’字为宗旨,只要这事儿不违侠义道,我们自不会说与任何一个人的。”徐浩道:“少侠为人,小人还是信得过的,只是……” 王云飞道:“你放心,程姑姑和晓晓二人也都不会去说的。”徐浩心下有点儿怀疑,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之所以北上白龙岭,是接到了师父的来信。师父听说鲁承振已派了弟子去往汉口为本帮乔长老贺寿,岭上正缺人手,是我们进攻的良机。他老人家早已经召集弟子北上前去,只是目前尚摸不清岭上的情况,叫小人等也都赶去商议对策。”王云飞道:“原来你们是要趁机夺占白龙岭,灭了鲁氏一系。”徐浩道:“大家同是百侠帮弟子,我们可绝不敢残害帮中兄弟。只是鲁氏父子僭为帮主,害得本帮四分五裂,师父他也只是想恢复本帮昔日之盛而已。” 程如玉道:“当年裘百胜何等了得,却怎么也想不到百怪帮会落得如此境地。”徐浩急道:“少侠,小人已经将自己此去白龙岭的目的合盘脱出,绝无半点儿遗漏,更无半分虚言,还请少侠放了小人吧。”王云飞看了一眼程如玉,向她施礼道:“程姑姑,小侄少时也算跟百怪帮的弟子打过些交道,其中的确不乏光明磊落的侠义之士。”程如玉知道王云飞要得她首肯放了徐浩,道:“裘百胜曾与本门有旧,我也不想跟他帮中的弟子过不去,飞儿,这件事儿还是全由你处理吧。”王云飞谢了句,将徐浩的穴道解了,这便放他离去。那徐浩连声逊谢,向北急速奔了,连头也不敢回。 三人回到五龙口,王云飞即为程如玉疗伤。王云飞道:“程姑姑,你和晓晓所使的‘重阳剑法’都是一样,似乎修炼有误,以致于才会受伤。”程如玉摇摇头,道:“不会的,这套剑法乃是我程家祖传,断不会有错的。”王云飞道:“程姑姑有所不知,小侄不才,正巧也学得了这套‘重阳剑法’,但是使过数次,却从未有过自己受伤之事。”程如玉疑道:“你怎会学得这套剑法?难道是七年前在盘龙山庄时我爹教你的?”王云飞摇摇头道:“并非程爷爷所授。” 程如玉顿觉奇怪,喃道:“不是我爹教的,那会是谁教你的?”王云飞道:“小侄也是在海外机缘巧合之下学会的。程姑姑,这重阳剑法需将两股纯阳真气走手阳明大肠经,然后自手食指商阳穴射出,此为‘重阳’之意。我瞧你和晓晓都使过这套剑法,貌似阳气不足,非为‘重阳’。”程如玉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爹传授我这套剑法之时,就只让我用一股纯阳真气。”程晓晓也道:“爷爷传授我时,也是这般说的。” 王云飞道:“程姑姑,你和晓晓的这套剑法定是这里出了错误,所以才会受伤。”程如玉道:“原来如此,我爹是这么教我的,那么他也是这般学得的了。难怪,难怪他当年跟甄伯坤比武,二人本来旗鼓相当,因为我爹他连出了两招‘重阳剑法’,以致于自己受伤认输,定也是这个问题了。”王云飞道:“程姑姑,依我之见,你和晓晓还是先不要使用这招剑法为上。”程如玉点头应了。 王云飞和程晓晓安排程如玉歇下,这日只好先行住在五龙口。晚上吃饭席间,王云飞忽道:“日前在汉口听百怪帮之中的辛三娘和南海凌霄岛的玄虚子谈话,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致,玄虚子将率门人同田长风、姚成志一众先北上白龙岭,助鲁正封的大儿子鲁承振一臂之力,然后鲁承振再带人去南海襄助玄虚子、田长风和姚成志三人。他们如此勾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当时南海派中生乱,程晓晓也在其中,对这三人倒是也有些印象,道:“这三个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个田长风,见风使舵,最是该杀!”王云飞道:“是啊,只可惜当时叫他们给逃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程如玉却并不关心这个,而是时时记着王利锋的大仇,问道:“飞儿,你说你已经调查到了杨子玉的下落,那他到底身在何处?”王云飞道:“其实我这次一路北上,就是追着杨子玉来的,只可惜敌暗我明,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不过小侄却知道杨子玉投身在辽国秦晋国王耶律淳府中,正准备前去找他算账!”程如玉道:“既是这样,那就即刻动身北上,争取早些给你爹报仇,岂不更好?” 王云飞确实早有此心,可惜却被诸事所扰,反倒不能遂自己的意愿:他先是遇到了受伤的杨琇莹,于情于理都不得不加以照顾,是以耽搁了些时日;这下又被程如玉带来祭拜自己的父亲,虽然祭拜已毕,但自己与程如玉和程晓晓一道而来,带着她们北上去找杨子玉报仇多有不便,丢下她们自己独去更是有欠妥当;何况,自己已然答应了要和杨琇莹同去辽国,此刻杨琇莹却还待在汝州,自己堂堂男儿,岂可食言而肥呢?他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侄将程姑姑和晓晓送还盘龙山庄,再北去不迟。” 程晓晓道:“云飞哥哥用不着送我们回去,我与姑姑便跟着你一起去找杨子玉,也好助你一臂之力。”王云飞急道:“不成,程姑姑她有伤在身,不能再行颠簸。”程如玉素知程晓晓对王云飞的心意,心想自己怕是不能亲手为王利锋报仇,但总不能耽误了王云飞,正好藉此给他们两个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好机会,说道:“不如你们两个去找杨子玉吧,也不用管我。”王云飞道:“程姑姑受了内伤,我们绝不能弃你而去。”程如玉笑道:“你要是能早一点儿杀了杨子玉为你爹报仇,我便是立时死了也愿意,这点儿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王云飞执意要护送程如玉先回盘龙山庄,程如玉拗不过他,只好不再说了。第二天一早,三人启程返回盘龙山庄,因程如玉有伤在身,加之所行又多为山路,是以他们一路慢行。这日中午绕过济源城东,王云飞突然想到这济源城距离王屋城不过半日路程,骑马快行亦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若是返回铁剑门绝对是个大好的机会。王云飞心想:“也不知娘她在铁剑门中到底怎样,我这么些年没有去看她,实是不孝。”于是生出了一个想要探探铁剑门的想法。他北行绕过这里之时,只因一心要去祭拜父亲,倒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这时却又不同来时。他又想到车中受伤的程如玉,心想:“等我从盘龙山庄返回之时,定要去看看我娘。”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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